清歌突觉有些异样，蹙着眉转身，看见程一诺时，姣好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惊讶。
“你跟着我做什么？”她看了眼被他抛在身后的阵营，敛眸淡声道，“再不喜欢，也该有几分尊重人的意识吧，所有人都在军训，唯独你特殊么？”
说完不觉自己也跟着一愣，清歌撇开眼，嗯，她多管闲事了。
程一诺却蓦地笑了，嘴角邪气地一边扬起，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日光下的眉眼有种淡淡的光华晕绕：
“许清歌，你在关心我？”
“没有，我只是在提醒你，别来打搅我。”说着便转身继续往前走，紧握书本的手指却在根根收紧，直至骨节处都跟着轻轻泛白。
“周末出来吧，”他在她身后说，眼神有极软的温暖在越泅越多，“许清歌，你得记着，本少爷在追你。”
女生闻言略僵了僵脊背，脚步依旧从容，却是并没有回话。
A大图书馆的藏书算是整个国内都有名的，当时填写志愿时会选择这里，一大半的理由也是出于喜欢看书。
至于另一小半的理由么…清歌浅笑，随缘吧。
她很相信缘分，这是向来聪明冷静的她，唯一显得有些迷信的地方。
哪怕从未真正有任何神仙菩萨保佑过她，她仍是坚信每一次的走马观花抑或流连不去，都是一种潜在的不想停留或依依不舍。
那是一种，她自己都臣服着的信仰。
很快选好要看的两本书，清歌在一处阳光并不太强烈的座位坐下，其实也已经是傍晚时分，此时的夕阳慵懒地落在山间，半垂半挂，晕红的光线染了漫天的晚霞，偶尔有倦归的鸟雀急掠而过，匆匆点缀着这个庞大得有些离谱的浮华尘世。
刚翻到扉页，还没看上几行，几声吵闹声突然传来，而且越来越响，周围伏案认真学习的几个学生也忍不住循声抬头。
清歌是直到将三大页的绪论看完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将眸光投向那一处的喧哗的，却在触及那画面时，瞳孔轻轻一缩，有丝薄怒漫上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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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033. 山有木兮谷有泉（3）(1006字)
那是一个哑子，瘦小的身子套着一件宽松的短袖，一条短裤也洗得泛白，从背后看去，瘦弱到让人不觉担心随时有倒下的趋势，却仍是能分辨得出，是个男生。
留着半长短发，发色很淡，在半明半暗的光线的映射下，呈现出两种色泽，一浅黑，一深棕。
而引起清歌注意的是，那瘦小男生此时正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女学生围住，辱骂声接连传来，直把他逼得步步后退，哪怕拼命地比手画脚加上含糊不清地咿咿呀呀声，也只是让那几个女生相视嘲弄地一笑，继而变本加厉地用力推撞着他。
“哑巴也能来A大干活，真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话啊！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啊？”有一撮额发挑染成蓝色的高个儿女生，显然还是个领头人。
几个跟随的赶紧连声附和：
“对啊对啊，大姐说的都是对的！哈哈，这个哑吧我老早就看他不爽了，上次小雨觉得他还不错，想约他出去吃饭，居然还被他拒绝了！大家伙儿都听听，一个哑巴还知道拒绝人啊！”
“哈哈哈…”笑声猖狂而尖锐。
“当狗也会知道偶尔应该改善一下伙食，冲主人摇尾乞怜是可以多得到几块骨头，胜过在茅坑里挖粪时，哑巴会拒绝人，很正常。”
细软清冷的嗓音在几人身后响起，站起身来的女生背着光，长发垂在身前，发尾有些自然轻卷，上身只是简单的一件坎肩白色衬衫，下身则是修身的一条米色七分裤，身形纤细，即使看不清眉眼，仍觉得她周身尽是不可侵犯的清泠气质。
“哪儿来的贱B！老娘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手！”那领头的女生怔了怔，立即抬高了嗓门怒喝。
“贱B说谁呢？”清歌淡牵着嘴角反问。
“贱B说你！”一说完发现有些不对劲，四周围着看热闹的人，都纷纷捂嘴偷笑，气得女生大步走来：
“叫你嘴贱！”扬手对着清歌的脸，就是准备狠狠甩上一个巴掌！
清歌下意识地偏开头，却并没有防备眼前的女生其实还是不寻常的角色，竟然是两手同时掴来！她只来得及躲过对方的左掌，左脸颊却生生地被扇了！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整个阅览室霎时陷入一片安静无声。
唯有清歌半偏着头，感受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极淡地冷下了一双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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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034. 山有木兮谷有泉（4）(1000字)
此时正是临近晚饭时分，往常这个时候，大家也都是惯性地收拾收拾准备去吃饭了，但现在，阅览室里竟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而是脸色各异地站立在原地，个个惊疑不定。
仿佛是面对着一片寂静乌黑的隐秘海水，因为感受到有惊天的暗涌潜在最底下，所以无人敢率先伸手拨开顶上掩盖平静的那层黑幕，生怕被可怕的未知一卷而下。
那得了势的女生原本笑得得意，竟也在这可怕的沉寂中渐渐没了声响，笑容僵在嘴角，一双贴着假睫毛的眼睛有些慌乱地看向四周，突然一口恶气上来，阴狠地咬牙吼道：
“都看什么看！没看过打人啊！”
“嘭——”一本厚实的硬皮书应声落地，堪堪砸到这女生的脚上，露在高跟凉鞋外的脚趾立刻红成一片，那力度不可谓不重，因着那嚣张女生已是抱着脚原地跳着：
“啊！疼疼疼！”
清歌眉眼不动，不紧不慢地弯腰将书捡起，起身的同时又是一个“手滑”，伴随着第二声“嘭——”，手上的书再次砸到了女生的另一只脚上！
女生站立不稳，摇晃了几下便狼狈倒地！手掌用力擦过粗糙的地面，瞬时破了皮，偏偏脚上还疼得厉害，叫她愣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拿着一双怨恨的眼瞪着肇事者温顺无辜的脸，而后者已经抱起两本书，脚步闲适地往外走去。
她的脚步很稳，一步接着一步，仿佛自始至终都未受过辱，俨然是高贵而神圣不可侵犯。
众人不自觉地将眼神放在她纤细的背影上，目送着她离开，而那挺直的背影却在这时蓦然一滞，细看过去，竟是程三少冷着张俊脸立在她身前。
“谁干的？”他眉头皱得死紧，伸手轻抚着她雪白的颊上那刺目的红痕。
“没事。”清歌淡声回答，侧过脸躲过他带着暖意的掌心，心里斟酌了一下，想开口说点什么，一脸冷然的男生却已经大步绕过她，扫视着面面相觑的众人，倏然抬高音量质问：
“他妈的！老子在问这是谁干的？！”
他的声音带着凛然的怒意，吓得无人敢回答，只是一径地作鸟兽状散退开，只剩下地上坐着的满脸张皇的女生。
男生淡薄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神杀气腾腾，迈开长腿准备往那女生走去，衣角却被一只细白的手轻轻拽住。
“程一诺，”清歌微仰着头对他笑着，一对梨涡若隐若现，“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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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035. 山有木兮谷有泉（5）(1000字)
“不知道躲的吗？！你平时那聪明劲儿哪去了？！晓得和本少爷耍脾气，一个小太妹都斗不过？！你这是傻到一定境界了才会挨打！”男生把手上的冰块用布包好，转身动作轻柔地敷在女生的脸上，明明是疼惜到极致的动作，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不可爱：
“还不说话？！许清歌你这是和谁置气呢哈！”
“和你。”清歌懒懒地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又垂眸继续翻手上的书，将平生第一次当人保姆的程三少无视得彻底。
程一诺憋得一肚子气没处发，偏偏手上又不敢使劲，只能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地碎碎念，而被念的对象却是依旧半垂着头没搭理他，长发半掩着一段雪白的颈项，姿容沉静而美好。
气氛突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医务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安静地看书，一个安静地看她。
程一诺不是没见过比许清歌还漂亮的人，他自小就口味叼，从饮食到穿着，样样讲究而挑剔。
但他叼得很是专一，喜欢的饭菜可以一直重复，喜欢的衣服牌子会一直在用。
或许，执念，是这个少年最鲜明的标志。
而他，认定了许清歌，便将她的一切都视为了理所当然，许清歌聪明，他想，他就是喜欢聪明的女生；许清歌毒舌，他想，他就是喜欢毒舌的女生。
他唯独，希望可以拆穿她的假面，他想拥有最真实的她，哪怕只是偶尔的一个真诚的笑容，就像刚才那样。
“程一诺，”她微仰着头对他笑着，一对梨涡若隐若现，“我们走吧。”
那朵笑靥太美好，让他一时都跟着晃了神，才会由着她拉着走出了图书馆。
“没有人告诉过你，一直盯着人看是不礼貌的行为么？”女生细软清冷的嗓音让他收回了神思，却是跟着邪气地一弯唇：
“许清歌，你会答应的吧？这周末的约会，我很期待。”语声难掩自然的霸道。
清歌总算抬头看他，一双明眸却是极淡，她问：
“程一诺，你是不是有个别名叫纳喀索斯？”
程一诺怔住，旋即皱眉：
“本少爷就这么一个大名，没有别名，你问这个做什么？”
清歌摇头，抿唇微笑不语。
很久以后，突然勤奋好学的程三少偶然在一本书上看到，纳喀索斯原来是古希腊神话中的一个美少年，也称水仙花，通俗说法就是自恋的意思。
而那时，他对着满墙壁的书咬牙切齿，却终于只是苦笑一声，唤着那个许久不曾见的女生的名字。
一声接着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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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036. 山有木兮谷有泉（6）(1000字)
回到宿舍时，满爷几人还没有回来，清歌把书放下，拿过桌上的黑色皮筋将长发随意地一挽，便准备到阳台洗衣服。
刚把衣服浸到水里，倒上洗衣液，水龙头的声响将一室的静谧衬得有些宁和而安然，清歌揉着衣料的手却轻顿了顿。
她蓦地想起一件事情来，似乎…忘记把手机还给程一诺了。
而且这么一忘，还忘得挺久。
思量了一会儿，在考虑怎么找个时间还给他，那被她放在书架上的银灰色翻盖手机却突然自己震动了起来。
“许清歌，”男生在电话那头轻笑，也不知道是遇见了什么喜悦的事情，继而是一声软软的请求，“这周末，出来吧，嗯？”
关于这个提议，程一诺已经提了三次。清歌看着手掌心的泡沫，窗外的日暮霞光将这小片雪白染成了橘黄，投射到眼里倒成了别致的颜色，风似乎也大了些。
她没有说话，程一诺一时没等到回复，也不着急，只是极有耐心地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兀地扬唇一笑：
“许清歌，你在犹豫？”
至少没有立刻拒绝，这让程三少很是自得，嘴角刚刚扬出漂亮的弧度来，却听得那头传来细微的声响，接着是重物落地声音，随之电话啪地一声断了！
只余了几声嘟嘟的提示。
程一诺怔了怔，待回过神来，就猛地往门外冲去，正巧迎上回宿舍的尹辰，两人在门口处撞个正着，尹辰都还没站稳，就觉得有一阵风呼啸而过，转眼，某人已经踩着一只拖鞋消失在拐角！
皱眉揉着手臂的尹辰诧异地想着，程一诺那厮，又吃错什么药了？
直到终于到了清歌的宿舍楼栋下时，程一诺才发现自己一路奔过来竟是连呼吸都忘记换上几口的，而自己担忧的对象居然正拿着一个脸盆从楼梯上下来。
安然无恙。
“许清歌！”他大步迈向她，吼声中甚至还带着丝来不及收回的惊慌，“你不知道随便挂人电话是不礼貌的吗？！”
乍然在这里见到他，女生的脸上划过一丝讶然，这确实是个出乎意料的见面。
“刚才有东西掉地上了。”她回答道，实在是不想说，那是满爷放在宿舍窗边的，倭国片一男主的大型海报架被风吹落在地了。
想着，因为那样而手一滑就把对方的电话挂断，随后也没有再回复的行为，还真有几分不礼貌，清歌抿起唇，扬眸看着他：
“抱歉。”她把脸盆挪到身前抱着，不自觉地略弯了眉眼，“或许，我该买个手机了。”
程一诺顺势赖上来提议：
“这周末本少爷陪你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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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037. 山有木兮谷有泉（7）(1006字)
晚上清歌借满爷的电脑上网查资料时，常年隐身的QQ居然弹出来一个系统的加友信息，下意识地点开，在瞥见上面的一行验证信息时，放在鼠标上手指顿了顿。
许清歌你敢拒绝试试！
女生扬眉，干净利落地点了拒绝，旋即轻抿着唇瓣，心想，真没别的意思，她就是想拒绝试试而已。
心情还算愉悦地站起身，清歌看了眼角落里围在一起很是兴奋地讨论些什么的三个舍友，有些奇怪地开口问：
“你们在看什么？”
那三人瞬时集体转身，贼兮兮地朝着清歌挤眉弄眼。
就见满爷攥紧拳头朝着天花板挥了几股子空气，豪迈万千泪眼迷蒙地仰天长笑：
“再横的人但凡一朝遇到咱家的小清歌，也都得给小爷趴着！哈哈哈！”
“满爷你这样可真是狰狞。”流年捂嘴偷乐，朝着清歌崇拜地递来一个媚眼。
锋哥清了清嗓，顺势跟着吟诗一句：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啊，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怎么回事？”清歌揉着眉心在座位上重新坐下，偏头想了想，反问道：“今天图书馆的事情？”
她没想到竟然还能传出来，但转念一想这事情还是程一诺亲自插手的，被知道倒也正常，尤其是这三人刚从外面回来见到她脸上的掌印时，差点要提刀杀人的架势，不去把事情弄个清楚一定也很难罢休。
虽然，清歌不会知道，满爷几人看的，是她霸气反击的那一段视频。
“这都上了贴吧头条了！我们可真是洋气了一把！”满爷捧心发表感言，“为了纪念这么荣光的一刻，小爷我今天正经地看一会儿书，就让倭国美男暂时别离我的饭碗之中吧。”
“他们应该从来没进过你的碗，”清歌轻笑着说，又转向兀自陶醉在奋起边缘的锋哥，“我记得《孟子?告子下》中的这篇《生于安乐，死于忧患》全文并不长，我期待你能将它背下来。”
再把眸光移到算是最不得瑟的流年身上，笑意加深：
“流年，熄灯睡觉吧。”
直到女生抱着睡衣进浴室更换，徒留下身后一腔八卦热血被深深打击的三只，才彻底满脸泪垂。
调侃清歌，果然等同于在挑战权威啊喂！
夜已经很深，窗外有清越的蝉声传来，室内，三个女生的呼吸都绵长而深稳，唯有清歌大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毫无睡意。
程一诺，她想，或许这个人，合该是这么霸道难缠，以至于她至今无法像对待别人一样，轻松应对。
但那又怎么样呢？清歌抬手轻按住泛上几丝苦涩的嘴角，她不想要的，谁也不能强加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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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038. 山有木兮谷有泉（8）(1000字)
第二天上午有体育课，也才七八点的光景，太阳初出云层，金灿的光线将红色的塑胶跑道照得发亮，女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话谈天，男生们则早早地占了几个篮球架打球。
晨风徐凉，迎面吹来带着几分舒爽，预示着这一天的好天气。
四人之中，满爷向来只热衷于床上以外的运动，所以在面对即将到来的八百米测试跑时，缩成团地躲到清歌后面以求安慰。
“小清歌，小爷我突然觉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呕心沥血了！”
清歌收回看向天际一抹苍云的视线，看着她耍宝的样子，不觉失笑，想了想，难得好心地安慰道：
“那就去休息吧，今天人很多，老师点不到你的。”她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的运动装，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身形虽然纤细，但比例匀称，加上一张本就有着明眸皓齿的姣好脸蛋，显得愈发青春洋溢，班里的男生们都趁着打球的空隙偷眼看过来。
满爷哥俩儿好得揽过她的肩膀，继续有气无力地呻口今：
“嗷呜，那就好，就说本爷已经在垂死边缘了，实在是支撑不住陪你们红军长征了。”
锋哥则是天生的体育健将，满爷在这厢扮虚弱的时候，她已经在不远处热身完毕，还和几个混得熟的男生抢了几回篮板，精神抖擞地小跑过来作揖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