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早在三年前就知道了。
她在那里很安全，左家势力再大，也不敢公然挑衅国家，所以他没有去将她弄出来，而是暗中派了人在里面照顾她。
这三年里，他继承了程展两家的全部，一路腥风血雨地杀过来，那些叔伯的红眼之下，他依旧权不似一个才二十岁不到的少年，铁血冷腕，政商两不误，他打压左家，将它从一个黑道豪门逼成阶下囚，他打击卫家，直到卫薇跪在他身前哭喊着说出真相，他甚至还打击展家，在展路荣收回置清歌死地的打算后，才收手。
他牺牲了彼此的三年，构筑了未来一生的无波平安。
这是独属于程三少的温柔。
见他没说话，清歌不知哪儿来的脾气，用力将他推开，径直站起来往卧室走去，她要换衣服去医院看许尧。
“嫁给我吧。”身后的人这样说着。
瘦削的身形陡然一僵，清歌扶着门框，感觉眼里有酸涩的液体在泛滥。
她听见自己用卑微到尘土里的嗓音拒绝：
“不要。”
第 121 章
120. 相见争如不再见（10）(1132字)
“嘭——”可怜的门板又一次被狠狠甩上，带着那人的怒火和失望。
清歌站在卧室门口，手脚冰凉，仿佛从说出拒绝开始，她就已经将自己置入万丈深渊，永不翻身。
许清歌，这是你的选择，不许后悔。
她走进卧室，换好衣服，拿过手机和钥匙，出门开车去医院。
夜里的医院静谧中带着井井有条的忙碌，消毒水的气味让清歌清醒了不少。
接电话的护士见她进来，急忙迎上来。
“许小姐你好。”
清歌点点头，又看了眼含笑站在一边的尹辰，想了想，还是先开口招呼：
“尹学长。”
尹辰打量着她，依旧是单薄的身形，肌肤莹白，气质清冷，长发微卷，垂在腰间，一身简单的白色休闲装，衬得她更加高挑，精致的眉眼间，却已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尹辰微微沉下眼神，却很快用温煦的笑容掩饰掉。
“学妹。”他指了指对面的走廊，笑着说，“你哥哥已经被安排在病房了，手术三天后进行。”
“谢谢学长。”清歌犹豫了一下，轻声问，“是程一诺安排的么？”
“对。”
意料之中的回答。
清歌突觉无力。
为了这个合适的肾源，他们已经等了太久，久到差点以为已经没有希望了，却原来，有人还是可以随便一个命令，便能带给他们全新的希望。
“原来是这样…”清歌对他笑了笑，“那我进去了，学长再见。”
“你不会知道，这三年来，他和你一样，如坐牢笼。”尹辰在她转过拐角之前突然出口，前面的身影却只是轻轻一滞，继续往前走。
许尧正在看书，安静得好像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清歌看着他，看了很久，直到许尧自己发现她，冲她挥了挥手，她才反应过来。
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思，她走过去坐在床沿。
“会有点辛苦，不过如果手术成功，你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出去玩了。”她细声说着，许尧一直对她温和地笑。
清歌还想说点什么，眼泪却突然不受控制地流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火一般炙热。
“啊…”许尧拍着她的肩膀，很想出声安慰，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
“哥哥，我好难过…”她趴在被子上，连哭泣都是无声的，许尧想将她的脸抬起，却只能听见几声压抑的话语，断断续续地从被褥间传来。
“已经不可能了…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他是傻子…一直是个傻子…”
她想起卫薇高傲地站在铁门外，朝着乖坐在地的她冷笑。
“一诺哥已经答应和我订婚了，你看这个，”扬扬手，指间的璀璨有些刺眼。
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是…
这三年来，她一个人在那个地方微如草芥，他仍然能活得精彩。
她那个时候就想，没有许清歌的程一诺，还是一个被众人高高捧在手心的大少爷，他前途明亮，他人生恣意，唯有她…
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固守着一个惨败的故事。
许清歌，从未向人低下过头颅，却终究还是被命运压垮了那份高傲。
他不属于她，这是她唯一的一个认知，所以不敢再接近，不敢再纵容，不敢再奢望。
所以她拒绝他，拒绝他罕见的放低身姿，拒绝他叫人沉溺的温柔。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第 122 章
121. 许你一个天长地久（1）(1076字)
她在病房内哭了很久，病房外也有一个人站在那里，陪了很久。
许尧抬起头，在看清门外的人时，温和的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
他是抵触程一诺这个人的，当年她几乎将自己交托给了他，而他却在她出事的时候，离得远远的。
可是现在，许尧再看他，却发现他的身上似乎已经慢慢沉淀了少年时的轻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熟的气韵。
程一诺在看着她，看着将脸埋进被子里无声哭泣的清歌，眼底满是心疼。
这一刻，许尧突然觉得，也许从头至尾，都是他想错了，那个时候他冲到程家和他厮打在一起时，他明明有听到一句话。
那句话…
他以为自己只是幻听。
此时竟然也能清晰地想起来了。
“我不会放手。”他是这样告诉他的。
许尧不会说话，所以他只能用眼神看着程一诺，后者却已经挥了挥手，很快就有下人将他带出了程家大院。
那一天的天气阴沉沉的，他走在大街上，看向茫茫无际的苍穹，心下有些怅然。
他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一个亲人，还是一个漂亮而聪明的妹妹。
那个老人终于还是病逝了，临死前，沧桑的双眼里是欣慰也是遗憾。
她抓着他的手，轻轻地说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你们…都是好孩子…”
活了近二十年，他握着老人的手，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
对于妈妈的记忆，只停留那一年，他一如往常地被送到幼儿园，她和他告别，笑得很灿烂，可是那之后，他就成了孤儿，他不再说话，不是不会说话，而是再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他从这个孤儿院辗转被送到那个孤儿院，直到成年，直到自学完高中课程，直到考上了A大，直到因为不会说话而被校方安排到了图书馆打杂，直到遇到了清歌…
命运总是奇妙的，他们这一对兄妹，其实…都是好孩子。
却兜兜转转到如今才能相认。
他知道清歌是喜欢程一诺的，那种喜欢已经超越了她对命运的恐惧，是的，清歌其实一直在恐惧命运，她的外表坚强而勇敢，内心却藏着极深的恐惧。
她经受不起所爱的人再一次离去，所以她宁愿这么多年来不让任何人接近自己。
可是，还是有了意外，程一诺便是那个意外。
“哥哥，我很抱歉。”清歌抬起头，哭过的双眼显得更加明亮，许尧可以从那里面看见自己担忧的脸，他伸出手拍拍她的头，眼神带着宠溺。
“我去给你办住院手续。”她站起身，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干脆利落，往门外走了几步，又回头道：
“刚才的事情，立刻忘掉。”威胁中有几分罕见的撒娇意味。
果然，哭过一场之后，心情也不像之前那么沉重了。
尹辰居然还没有离开，正站在门边看向走廊尽头，好像在目送什么人。
“尹学长。”清歌走过去招呼，嗓音有些沙哑。
“哭了？”尹辰看着她，温和地提议，“不介意陪学长逛逛吧？”
清歌一怔，反射性地想拒绝，又诡异地点点头。
“我去楼下填单子，你…在花园等我吧。”
第 123 章
122. 许你一个天长地久（2）(1004字)
清歌来到花园时，远远地看见尹辰正在和一个人说话。
她没打算打扰，所以干脆放慢脚步往前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耐心地靠着一棵树等着。
身后的交谈声一直很小声，清歌也没想偷听，大约等了五六分钟，突然传来激烈的争吵。
“又是那个许清歌！那个女人是打算害死程一诺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清歌皱了皱眉，才想起是那个叫齐木的少将。
不觉莞尔，似乎从一开始到现在，这个人就一直觉得自己会拖累程一诺。
只是接下来听到的话，竟让一向镇定的她也多了几分震撼。
“阿木，你不是他，没有权利阻止他喜欢一个人。”尹辰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无奈，“他和两个家族都闹翻了，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我们做兄弟的既然拦不住，就只能在背后支持着，尤其是…他连清歌的案底都给销毁了，这件事情已经让董事会知道了，很有可能会以此为筹码，特意在下个月的股东大会上拿来说事。”
齐木冷笑，语带讥嘲：
“那也是他自找的！”
“阿木！”尹辰不赞同地打断他，“其实我们一直都知道，你对阿诺的感情…”他顿了顿，终于将这个秘密说出：
“你爱他。”
齐木几乎失控地大吼：
“你他妈给我闭嘴！”
“可他只爱许清歌一个。”尹辰狠心地点出事实，放柔语气，“阿木，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闭嘴！”齐木大喊着怒喝，“你给老子闭嘴！今晚不是在说这个！而是那个许清歌，她到底能带个程一诺什么？！她除了带来一堆麻烦之外！她还有什么用！”
清歌有些无法反应过来，原来齐木一直看她不顺眼…是因为他…对程一诺…
“是，她的身份和家庭都给阿诺带了很多麻烦，可是你看看他，他哪里嫌麻烦了？！”尹辰不遗余力的继续打击齐木，“许清歌是他这辈子最不愿失去的人！这一点，从你第一眼见到她时就该知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阿诺主动带女生回过家？！她是他早就认定的人！”
许久没有再听到回应，清歌差点以为齐木已经离开，却听到他幽幽地说：
“对他不利的人和事，我都会铲除。”
心头咯噔一声，清歌忍不住用手捂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
这话的意思是…
“果然，”尹辰显得有些无力，道出另一个事实，“伯母的事情，是你怂恿的。”
“哼，都是女人之间的妒忌，我能怂恿些什么？我只要告诉她，程一诺已经准备在许清歌二十周岁生日时向她求婚，她就已经恨不得让许清歌立刻消失了！我还需要多说什么？”齐木应得漫不经心，仿佛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阿木，你是疯了。”尹辰淡淡地说完，再悲悯的看他一眼，这才对着不远处的一棵树提高了一下嗓音：
“出来吧，许学妹。”
第 124 章
123. 许你一个天长地久（3）(1037字)
清歌这才回神，抬指轻按了按额角，径直迈了出来。
时隔三年，齐木再一次见到清歌，已经不复少年时露骨的厌恶，而是用异常复杂的眼神看了她半晌，转身离去。
尹辰抱歉地朝清歌笑了笑：
“阿木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
“尹学长是不是也讨厌过我？”清歌问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他，而是将视线凝在草坪上的地灯上，那昏黄而执着的一点亮光，如同这世间，总是在一个迷局里不肯出来的人。
即使有更好的出路，有更好的未来，也宁愿守着这一星半点的光，不放手，不妥协。
程一诺就是一个傻子吧。
清歌从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这样小心翼翼地东躲西藏，原来早就被他洞悉一切。
认识三年，分别三年，她自以为自己牺牲最大，却原来，那个人，独自承担了更多的东西。
为了她，和两家闹翻，尤其是，死的那个，还是他的母亲。
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相信她是无辜的，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和自己的亲人维护一个名义上的杀人犯。
这些…她都不知道。
“是。”尹辰轻笑着，没有任何避讳，“事实上，我们这些大院里出生的孩子都不是很待见你。”
“你太特别，特别到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因为生怕一靠近就会被吸引，从此万劫不复。
“大院的孩子没有人有权利去选择自己的爱情。尤其是阿诺。”尹辰说着自己也觉得心有余悸，他想起程一诺跪在门前的场景。
他接了几家派遣的任务，一周内完成，便可以得到允许，让他和清歌在一起。
也就是那个时候，左奎有了动作，火烧医院，卫薇和张芊芊都牵涉其中。
“我们的家族远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由军政到商界，垄断了太多东西，也有了太多仇敌，左家算一个。”尹辰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清歌苍白到透明的脸色，一直无波的嗓音终于带了点激动：
“左奎有多疯狂，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当然，他无论如何都会对你手下留情，但是阿诺呢？他不会给任何人面子，这三年来，他遭遇了多少次暗杀，你能想象得到？他的生命是悬挂在未知的转盘上的，当转针稍有偏向，他就危在旦夕。”
“我们一起长大的人之中，阿诺是最没有心思在这些家业上的，他一个人吊儿郎当惯了，经常是怎么活得恣意怎么来，他没有那么多考虑，他永远是我们之中最潇洒的，可这一切都在遇见你之后，彻底不一样了。”
“阿木没有错，爱一个人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他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太过极端，所以才会…”
尹辰深吸一口气，仿佛将这些年来压抑心头的重负也一并放下。
“我曾经比阿木，更想毁了你。”
“如果你能想象得到，他因为你而变得多不像他，就能理解我们这些兄弟的心情了。”
尹辰已经走了很久了。
清歌站在原地，头顶是璀璨的繁星，脚底是自己的影子，悲伤将她罩住。
第 125 章
124. 许你一个天长地久（4）(1070字)
许尧进行手术当天，满爷锋哥和流年都赶了过来，见清歌正站在走廊上和医生交流，也没敢上前打扰，站在一边小声讨论着。
流年还保留了大学时期的发型，半长的头发垂在肩头，眉目多了几分柔婉，她偷偷看了眼清歌，压低声线问：
“你们有没有发现，清歌自从那件事情之后…越来越谨慎了？”
满爷点点头：
“她现在满心满眼地只想要一份稳定的生活，其他的，包括三少都不是她想要的了。”
锋哥抓抓张扬的短发，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