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想起那已经粘成了小尾巴的弘时,我这后妈做的实在有些手忙脚乱。自从别院回来,为了让静怡安心照料哲彦,也为了对胤禛的承诺,我主动将弘时带在了身边。原以为这么小的年龄,几粒糖豆儿就可以笼络,没想到这孩子小不点儿的心里却埋着很强的疏离感,我不得不使出了浑身解数,讲那些大洋彼岸匪夷所思的童话故事,陪着他在园子里连跑带跳,带着他去怡情殿玩敦姑姑那些平日根本不让人碰的小木雕,到八叔家看四季变幻的奇花异草,到十三叔家打弹子,偶尔,偶尔还有机会被没什么好脸色的十叔带到郊外去疯跑一天。

谁知这一旦亲近了就再甩不开,有时缠得我头疼,却也不忍心对这两岁多的小豆子发火。只能悄悄埋怨胤禛,都是你,十分的努力,看看,惊喜在哪里?胤禛笑说,惊喜在,如今申儿和德妃说起额娘,默认的人是我,而不是静怡。我却累得笑不出,做妈真辛苦,这么想着,越发小心地经营自己的“安全期”工程。

暑热的天,辰时刚过,已是火辣辣的骄阳。牵着弘时的小手行走在宫中甬道上,四周寂静得只剩蝉鸣。康熙一个月前就带着大队人马开赴塞外,如今整个皇宫空荡荡,只剩下不得宠的后妃和几处依然坐班的公衙。

踩着滚烫的石砖地,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今年春,山东、河间两地闹灾,饥民走投无路,涌向天子脚下,一时间,京城街道遍布卖儿卖女的绝望呼喊。而康熙似乎并不觉得这与他的盛世之名有何妨碍,在安排了煮粥赈济后,端午龙舟,塞外避暑,依然一样都没有拖延。倒是胤禛,自饥民入京后,他协助佟国维监赈,每天回到府里都是眉头紧锁。眼看百姓被逐渐安置妥当,助援回乡,他却又向康熙要了旨意,孤身前往山东。如今,当别人家都在避暑乘凉之时,我的夫君烈日炎炎之下不知奔波在哪里…

“热热。”

“很快到了。”我站住身,给孩子擦擦汗。

“冰酪子。”小家伙现在嘴里最长不过三个字,基本上都与吃有关。

“那得等回家才有,一会儿在皇玛姆那里咱们讨点冰茶吃,啊?”

“嗯…哦。”

“申儿乖。”

“八婶儿!”弘时指着我身后说。

“哦?”

我转身,手搭着前额一看,婀娜而至的果然是那死活也不肯让我称弟妹的琴雅。今年八阿哥随驾去了塞外,这位从不离左右的娇妻却赌气留了下来,都只为她嫁过去几年无所出,康熙有意要赐两个妾给八阿哥,却几次三番被那位深情王子婉言拒绝,气得康熙大骂“天下第一妒妇”。琴雅自然气不过,塞外随行放走了八阿哥,可非但自己没有跟着,随侍人中连个婢女都不许他带,呵呵,几百里外,我似乎都能感觉到可怜的八爷被兄弟们打趣儿的尴尬。

“你今儿也早啊。” 我笑着与她打招呼。八阿哥走了,宜妃随了驾,琴雅却还是不得闲,常进宫看望惠妃和良妃,两个额娘,一个姑妈,这也算是皇城中人脉最复杂的媳妇。

“八婶儿!”小弘时很乖地打了个小千儿。

琴雅摆摆手,“又带着他出来了?你倒真是贤惠。”

“我哪有你的胆子。”我笑着拉起弘时,“弄出个第二来,我可招架不住。”

“哼!”她立刻抬手戳了我一记额头,“你想呢!就你们家那位爷,凭是谁,早早晚晚都不过是个摆设,放着落灰罢了!”

“哼,你以为你聪明?放八弟一个人去了塞外随在皇阿玛身边,我看啊,保不准回来的时候就不是一个人了。”

“唉,”原以为她要恼了,谁知她竟长叹了口气,“真被你这鬼丫头说中了。”

“嗯?”

“前儿胤禩来信说,皇阿玛到底还是给了两个妾。”

看她落寞的样子,我不忍心再打趣,挽住她的手臂劝道,“给就给吧,不过是耽搁两间空屋子。”

她立刻站定瞪着我,“你这会子倒想开了,当初…”

“两码事。”我摇摇头,拉了她走。

“你呀,我是再看不懂!万里迢迢从西洋带回了礼,偏又不说是给他的。一个盒子里放两块金表,我还纳闷儿,当是一对儿,有我一个呢,可胤禩看了就说,这啊,是礼中礼。那一个得着了,也像是什么稀世宝贝,整日再不离身。连胤禩的也想一并要了去,说往后再从西洋给八哥弄来。”

“八弟给他了?”

“没有。胤禩说别的倒都罢了,只是这四嫂的心意,万里之遥,让别人再带就不是这意思了。”

“嗯。”

我微笑着点点头,于八阿哥,我只能千里鹅毛以物偿情,幸而,他还懂…

“吟秋,你们爷后来告诉你那拉家的事了吗?” 一路走着,琴雅又想起了一桩。

“哦,说了几句,说是兄长被降了职,勉强挂了个吃俸禄的地方,亏空的银子也要悉数还清,好在没有再多牵累,已是万幸。这次,多谢八弟了。”

我斟词酌句的回应琴雅,心里吃不准她到底知道多少。其实,自大婚那日嘱我不必操心后,胤禛再不曾提起这件事,告诉我处理结果的是十三阿哥。从他口中,我才得知原来那拉星辉虽不能算是个精于仕途之人,却也断断没有贪没军饷的胆量,上下联手,他不过是个替罪羔羊。而事发在八阿哥手中,偏偏揪出了他,皆是因为这一脉上的牵连,先是胤禛,后是太子,即便不能伤了根本,也要“仁至义尽”后捅给康熙,让老父痛心疾首一番。胤禛几次迂回只是在争取时间,待查出隐情,发现牵涉极广,羽翼未丰的八阿哥一方也开始顾忌捅漏的后果,最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款了事。这一次,兄弟情一直被双方当做借口,各自找了台阶下。难怪胤禛说这是公务,实在是恰如其分。只是不知为何,琴雅从八阿哥处听来,和我从十三阿哥处听来,两个版本,大体一致,却总还是不同,琴雅那里情远远大过了理,我这里没有情也没有理,有的只是争斗初试锋芒…

“嗯,办了事,也保了人,总还算完满。”琴雅点头称是,又特意握住我的手轻声说,“你与那那拉家原本不相干,有了这一次,越发不必多牵挂。依我看,早早派出京去,省得在你身边,总还得当正经娘家待,没得添烦。”

“这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这半年与“娘家”的人情世故也着实让我有些头疼,不知哪来那么多的大事小情,隔三差五就会有帖子来,推了几次,总还有那不得不应酬的地方。

“又不是要你们爷昧了良心保举,平级出京,或是降一些,这也不肯?”

“我不是说了吗?我说了不算。”

“你呀!”琴雅白了我一眼,“这辈子,就受着吧!”

我笑笑不语,她看了看我,更压低些声音,“我虽不信你当真对他动了多少情意,可也知道,张吟秋毕竟是张吟秋,如今新婚,他总也是个人,只是,有句话你记住,我自六岁入宫到今日,认识他十余载,从未见他做过一件出格的事。他,是不会破例的。”

我一怔,停住了脚步,看那双美丽的眼睛,竟是平添了许多惆怅,“吟秋,横竖也不是他了…你若能放下心来,做福晋,比做妻实在要省心得多…”

话说到此,她不再继续,撇下我和弘时,快步离去。看着高大的宫墙下她孤单单的背影,我突然被一个从未在意的词深深刺痛:子嗣…

一路往长春宫去,心情竟有些无名的烦躁,那远远的蝉声像是附在了我的耳边…

第一百二十二章 皇城之种种 (下)

来到长春宫正殿,德妃正歪在榻上歇着,看到弘时,自然是喜上眉梢。今年随驾的名单中原本有这位年近半百却依然深得龙心的妃子,只可惜临行前她却意外地病倒了。太医看了也没说有什么大碍,无非就是食滞,再加上换季,风邪外侵,可在我心中翻译过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再不就端着那贵妃架子坐着,太缺乏运动所致。她这一病,我再不能得闲,每日晨昏定省,一进宫就要伺候她大半天。

弘时打了个小千儿就爬上了榻,我福身,“额娘今儿安好?”

“快起来。”德妃笑着招呼我,“坐。”

自从胤禛要我开始亲近弘时,我就把德妃也加入了讨好的名单中,一脉血亲,他没有理由不希望我们和睦。虽然德妃对于我无奈的出身一直耿耿于怀,可毕竟有这贤德之名,又想想是康熙亲自赐婚,因此,她也逐渐配合我的讨好,终于在我努力了几个月后,开始与我“娘俩儿”相称,甚至会在留雅蓉一起午膳时捎带也留下我。尤其这次一病,她最宠爱的小儿媳没用上,我这不讨巧的大儿媳倒像是得了机会,分外亲近起来。我自然不敢怠慢,马屁拍得更勤了。

“前儿额娘念叨着想吃蜜山楂,可巧我们府上刚得了个厨子,手艺倒是难得,特特做了几味蜜饯,昨儿夜里就冰上了,今儿拿来给额娘尝尝,若是吃的好,赶明儿再多敬些来。”

“是吗?这大暑天的,难得你这番孝心,倒是真对了我的口。”

“翠儿,呈上来。”

翠儿端了食盒过来,德妃身旁的宫女忙帮着摆在几案上,我搀扶她起来,又净了手,亲自伺候她尝了一颗蜜山楂。

“嗯,”德妃很满意地点点头,“果真着,又酸又甜,清凉凉儿的,解暑得很。”

“皇玛姆,要。”

“申儿,来,”看弘时垫着小脚尖往几案上够,我赶紧抱起他,“额娘给你。”

“果果儿,果果儿。”

“好。”我另挑了一颗,送到他嘴里,“好吃吗?”

“嗯…冰酪子。”

“乖,等回家的,啊?”

“…不…”弘时看了看我,声音不大,却还是拗着。

“这里有,”德妃赶紧吩咐身边的宫女,“去给小阿哥拿碗酪子来。”

“哦,额娘,不用,他要的是府里我给他做的那种小食儿。”

“呵呵,是吗?”德妃笑了,“还真是难伺候,看把你额娘缠的。”

“要…要…”弘时不管不顾,还是坚持。自从跟了我,这小东西再不像从前那般听话识眼色,撒娇耍赖,都学会了。

“申儿,你听额娘说。”

我咬着他的小耳朵,努力给着各种累人的承诺,好半天,他才撅着小嘴儿不闹了,我终于得以落座。

德妃用过蜜饯,又歪在榻上,满意地看着趴在我膝上的小弘时,“吟秋,额娘就知道你是个明白孩子。”

我微微一怔,看看弘时,似乎明白了些,“额娘夸奖了。”

“昨儿祯儿府上来报喜,说是佳颖又有了孕,都快两个月了。”

啊?我实在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这,十四阿哥也太高产了!四月福晋雅蓉刚刚生下小阿哥弘明,侧福晋舒舒觉罗佳颖紧接着就在月底为他诞下一个小格格,现在不过是八月天,佳颖竟然又怀孕了,而且已经快两个月了?天哪,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她生产还未出百天吧???这,这男人简直是…

“吟秋?”

我只顾忙着为这令人发指的“宠爱”和安之若素的“雨露均沾”感叹,竟忽略了应该赶紧给这做婆婆的道喜,“真是大喜,恭喜额娘了。”

“是啊。”德妃实在是很高兴,“雅蓉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进府就添了小阿哥,佳颖也是喜事连连,真是不用我惦记着。”

“都是托皇阿玛和额娘的福。”我嘴里应着,心里却有些别扭,新婚闺房,竟然被婆婆这么“惦记”着,实在是…

“说起这福啊,祥儿也建府一年多了,至今也没个信儿。”提起了十三阿哥,德妃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看萱凝那个样子,唉…当初不知怎的,就非是中意了她去,那孩子,一看就是个福薄的,自己的身子都撑不住,还怎么伺候爷?”

“萱凝只是单薄些,身子倒还好。平日里也很是贴心,十三弟他们早晚会有孩子的。”

这几个月来,我对十三阿哥身后似有若无的那一抹清影也不知不觉生出许多怜惜,她的琴声,原来是那样空灵而玄美,她的诗作,凄清中竟含着那般的柔媚,在人前,她总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可只要他在,她的眼神就像被牵了线,再也不躲闪…他像阳光,她是影子,不相似,却相宜…难怪胤禛说,她,是他一笔而绘…

“早晚?多早晚?”德妃对我的回答不甚满意,“灯人儿似的药罐子,依我看根本等不出个结果来。偌大的皇子府没个当家的也罢了,只是爷身边儿连个妥帖些的人都没有,这如何使得?偏这祥儿有时是太拗!”

“额娘,”看德妃说着说着上了火,我不敢再为萱凝说话,赶紧陪笑脸,“十三弟许是有他的主意,可他心里也明白,这嫡福晋的位子不能总空着,左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嗯,这倒是。等皇上回了宫,我也得再问问。”

“让额娘操心了。”心里暗暗为远在塞外的十三阿哥和萱凝祈祷,赶紧怀上一个假期宝宝吧…

“吟秋,额娘知道你最是懂事,禛儿有你在身边,我真是放心了。”

“额娘夸奖了。”

“你们府上都是好孩子,早年也有几个阿哥和格格,可惜福薄,如今养成了的也就只有申儿和允儿。这几年倒越发冷清,再不曾有个一男半女的,这如何使得?当年舒蕙身子不好,也照顾不到,如今,你要多操心才是。”

我的耳朵嗡的一声,什么?操心?刚才她好歹还是在催萱凝生,这,这轮到我,怎么成了操心了?她,她的意思是…要我生,还,还是…大家一起生???

“满府的人,若总也没个音儿,知道的说是禛儿忙,不知道的,当是你这福晋不懂事了,没的让人笑话。”

突然想起琴雅刚刚的那句话,福晋,福晋其实比妻要好做的多…

“吟秋?”

“…哦,额娘说的是。吟秋知道了。”

“嗯。”

对我过于机械的反应,德妃仍是不大顺心,不过也似乎不好再多说什么。

又陪她说了几句闲话,不到晌午,德妃又乏了,说要小憩一会儿,却也不肯说放我回家,只说让我带小弘时到温姑姑那里去玩儿。没办法,我只得恭敬地应下。出了正殿,长嘘一口气,要命,今天看来又是一整天…

敦琳随驾去了塞外,怡情殿显得有些冷清,可总算让我放松很多。边喝着茶,边和温琳说着话。敦琳如今年年随驾,功课长进,骑射功夫也长进,在康熙跟前儿分外得宠。只是温琳却似乎莫名地有些担心,她说锋芒太劲,一个女孩儿家恐不好。我笑笑不以为然,她是皇阿玛心尖儿上的十三女,锋芒原该劲些,又不争名逐禄,怕得罪谁呢?温琳更皱起了眉,说怎么没得罪?八嫂她是自幼就顶大了的,宜妃娘娘已经顶过不止一次,如今又加上个整日笑逐颜开的十四嫂,她总也看不上眼。原本四嫂的话她还听两句,现在又成了你这和她没大小的师傅,越发撒了欢儿,看来只能指望将来的十三嫂了。十三嫂?我摇了摇头,你指望谁都行,就是别指望十三嫂。温琳纳闷儿地看着我,为何?我笑笑,说了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温琳想了想,也笑了。

是啊,如今萱凝把十三阿哥的心整个掠了去,可她又是那样一个不往人前站的人,往后十三阿哥选福晋一定会选一个不能伤害,甚至不能触碰萱凝的人,那样的人,还指望管敦琳?实在是痴心妄想…只是,想到这里我有些疑惑,记得十三阿哥那著名的“爱情史诗”是和他的嫡妻,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不,不会。我轻轻摇了摇头,这莫名的时空,自从那拉舒蕙病逝,我就不能再相信所谓的“历史”…

和温琳说了会儿话,天已近正午,想想德妃也该起来了,留下翠儿和弘时,我起身又往长春宫去。此时日头已经火辣辣的,刺得人皮肤生疼。出了屏门,正要往正殿走,却听得角落里的一间耳房传出说话声。

“云秀姐姐,这回对了吧?”脆生生的小丫头,那声音听起来干净清亮。

“唉…总算对了一回。”这是德妃身边贴身侍茶的云秀,不过十七岁的年纪这一声叹竟是老气横秋,像是已经精疲力尽。

“好,那我念下一个了。”

“嗯。”

前些日子就听说今年春新招的秀女已经学完规矩,看来这是已经到了。正要抬步走,又听得一声:“页,页…者…此…”

“哎呀!!”云秀的反应几乎是崩溃般的绝望,“燕宁!!”

“怎么了?”小丫头的声音十分的无辜。

“页者此???”平常柔声细气的茶女云秀像是要跳了起来,“燕宁啊燕宁,昨儿刚教你敬给娘娘的啊,这是顾渚紫茶!!!”

我扑哧笑出了声,赶紧用手帕掩住。

“错了,错了,再来好了。”

“燕宁!你打算什么时候认全啊?”云秀已经一个头两个大,“茶房里几十种茶,你竟连名签儿都认不出!娘娘说了,今儿就要让你到跟前儿去,这,这可怎么好啊?”

“云秀姐姐,你别着急,我这不是学呢吗?已经很快了。”

“快?丫头,这都两天了,你才念对了三个,还快?”

“这还慢啊?舅舅教我的时候,我一年才学了十个字。”

我努力屏着笑,心里却禁不住好奇起来:后宫中等级森严,像德妃这样的贵妃级别,贴身服侍的有八名宫女,铺床叠被、穿衣梳头这都有分,级别最高的就是清清闲闲、优优雅雅的侍茶宫女。这女孩儿听声音应该只有十三四岁,刚分过来就被德妃指派学茶,这可是十分的厚待。我正自己琢磨着,里面又传来声音。

“云秀姐姐,你别急,你看,你看,我认识这个,这个是…银剑!是不是?银子的银我认识,还有剑!一定没错!”

“银剑?那前头还有俩字儿呢你怎么不念?”

“嗯…”

“曾侯!曾侯银剑!”

“猴儿?”小丫头十分纳闷儿地小声嘟囔着,“我原是认得的啊,怎么瘦了…”

“燕宁!!!”

此时的云秀已经歇斯底里到内伤,再也不肯出声。

“云秀姐姐,云秀姐姐,”燕宁小丫头却没皮没脸持之以恒地叫着,讨好着,“你别生气,别生气,啊?我,我就是读不了书…要不,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不认字,认叶子好了!行不行?”

“叶子?”云秀有气无力,“那么多种茶,光靠记叶子,要想都分清得下多少工夫啊?等你出宫那天都不一定记得全!”

“呵呵,不会!”燕宁像是很有信心,“我在草原上的时候跟着表哥去林子里打野味儿,那么多树啊草的都得记住,才知道什么野味儿来过呢!我记性可好了,不信,咱们试试。我认叶子,你告诉我它叫什么,记住就是了。”

“燕宁,你当这是在你们草原上玩耍啊?认错了就认错了?”云秀都快哭了,“娘娘是好性儿,可若是皇上来了呢?你也上错茶?爷们来了呢?你也上错茶?你有几个脑袋?”

“…一个。”燕宁老老实实地回答,忽而又有些疑惑,“就直接杀了吗?不是会先挨板子吗?”

“嗯?”扑哧,云秀终于被气笑了,“你,你这个死丫头!”

“云秀姐姐,我,我不想死…”小丫头似乎真的害怕了。

“所以,你真的要用心记才是。”

“嗯!云秀姐姐,我不是骗你的,我真的能记得这些叶子!要不,你考考我,不要让我看名签儿,把昨儿的茶给我看看。”

“好吧。”云秀半信半疑地答了一声,“这个,是什么?”

“午子仙毫。”

“这个呢?”

“峨眉竹叶青。”

“这个呢?”

“嗯…云雾毛尖儿。”

“哎呀,燕宁丫头,你真记住了呀!”云秀的声音终于兴奋起来,“那好,那好,我再问你,龙井分几个品类?”

“四个。”

“哪四个?”

“分…狮、龙、云、虎。”

“呵呵…”云秀笑了,“佛祖啊,难为你是怎么记住的!”

“都是动物嘛,就记住了。”燕宁也高兴地笑了。

“那品质哪种最佳?”

“狮峰龙井!阿玛最喜欢就是这个了!”

“呵呵…”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推门看看这个鬼灵精的小丫头,她该是个什么样子呢?应该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吧?

“福晋,娘娘请您进去。”

“哦,好。”

睡了一觉,德妃精神好多了,留了我午饭,不过也只是在炕桌上简单摆了几道小菜,婆媳两个边吃边聊聊天。她慢条斯理地说,我心不在焉地应,无非还是十四阿哥家的女人们有多么的懂事、和睦,日子过得有多红火,而四府和十三府实在是让老娘亲不省心…

用过饭,德妃问我是想吃茶还是酪子?原本我是想吃点甜食,可突然想起了那茶房里的趣话,竟忍不住笑了,脱口而出,吃茶。于是德妃传了茶,又跟我唠起了家常,我却时不时地看向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对文的走向如果有意见要早点说一下,再往前走几章,改的可能就不大了,因为不同的结局,我要开始埋不同的线。其实我对任何结局真的都ok,因为俺什么党也不是,是地道的女主亲妈。当时大纲时,就曾给文设了两个结局,都很感人,至少让我自己很感动。其中一个就充分考虑到了四最终依然选择做爷而不是夫君(或者像亲说的四依然怜惜府中别的女人),而秋做福晋最多也就能努力在堂上应付公婆兄弟,堂下照顾合府家人,再多的,她做不到了,这是她作为深爱着自己丈夫的现代人的局限,也是她骨子里再也无法改变的执着,这样有了矛盾他们还相亲相爱在一起就说不过去了,不过写着写着实在是舍不得拆散四秋这个组合,总觉得这样两个情感炽烈而执拗的人经历这么多才能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只拥有彼此,珍惜彼此呢?为什么不能巧妙地为闺房专宠在外人面前想办法遮掩过去,彼此保护呢?当时我认为四是完全有这个能力的,连自己心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还夺什么江山?所以原稿中放弃了这个结局。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我想得太简单了,发现即便在四党心中四也不是个可以做到平衡后院专宠心爱的人,或者说,他们书院相守实在是对别的女人不公平,亲们有的怜惜曾经的四福晋,有的怜惜府中其他女人,虽然我想尽办法让秋成为嫡妻,依然甩不掉她是小三的帽子,现实生活中,我是很不耻小三的,毕竟咱们写文看文的都是女生,不能把这种不舒服留给一份本该完美的爱情,没关系,错了咱们可以改,既然能让秋堂堂正正入府,也会给她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离开,把不属于自己的再还回去,历经这么多坎坷和磨砺之后,在彼此都经历了死亡和重生后,总有一天她会找回属于自己的爱情,找回那个只属于彼此的他,天长地久…小秋是值得幸福的,这个大家没异议吧?PLEASE, PLEASE,留下你们的期望走向,让咱们一起完整这个故事。元旦前给它画上句号。

第一百二十三章 似是佳人来

珠帘打起,娉娉婷婷进来两个宫装的女孩。前面一个端庄秀丽,托着茶盘,依然踩着轻盈的脚步,这是云秀,侍茶三年,她的人仿佛都浸入了茶道,举手投足都是茶的清韵雅致;可我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只想捉到她身后那个身影,却见那小丫头始终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努力踩稳脚步,被掩在云秀身后,看不清她的脸。

走到近前,云秀给德妃敬茶,燕宁向我这边来…

小丫头双颊微微透着淡红,肌肤不似深宫秀女那般苍白,却是健康的小麦色,小巧的唇在嘴角边勾起一个翘翘的弧度,一对儿小酒窝浅浅地点在两侧,若隐若现,让整个脸庞自然地透出了俏皮的笑意。此刻的她依然很紧张,浓密得像两把小刷子一样的睫毛轻轻搭着,紧紧盯着那有些晃动的茶盏,可即便如此,那小心的一举一动依然掩不住她周身活泼灵动的气息…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凝聚,让她终于有了感觉,她悄悄地抬眼,那一双乌黑湿润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清澈得让人惶恐…

想起那调皮的话语,看着眼前这可爱的人儿,我不禁莞尔,她一怔,头轻轻歪向一侧,纳闷儿地看着我,似乎不太确定我的笑是善意还是恶意,我越发开心,她像是终于确定我是友好的,想礼貌地回给我个笑容,谁知这突然的走神竟让她脚下一闪,整个人向我扑来。

周围立刻尖叫声四起,“福晋!!”

这后知后觉的叫声实在是于事无补,那丫头已经连茶带碗还有她自己都摔在了我身上。

“福晋,福晋,您烫着没?”周围的宫女们慌乱地聚拢来。

“不妨事。”我匆忙回了一声,立刻低头扶起扑在我膝上的燕宁,用帕子擦着她手上的茶水,“烫着了吗?”

那小丫头已经完全吓慌了神儿,跪在地上努力屏着泪水往后缩着。

“这么毛手毛脚的!”德妃沉下了脸,“来人!”

“额娘!”我急忙拦下,“额娘,是我刚才不小心绊了她,原不关她的事。大暑天的,额娘犯不着为这点子小事动怒。”

“这如何使得?烫着了怎么好?伤着了可怎么好?!”德妃竟然真的上了肝火。

“额娘,”我赶紧站起身,为她抚着胸口,“额娘消消气儿,茶不烫,当真不不妨事。新进来的小丫头,怪可怜的,就饶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