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答案,我只能听了便信,再不追究…我的疑问,他应该也有,如果不是他,就只能有一个答案,一个永远不能说的答案…这两个,我哪个都不敢再想…

回程途中,车马滚滚…

八阿哥倒了,彻彻底底地倒了,仿佛死了一般…

人说愿赌服输,可这样的失败竟是如此屈辱,身心俱伤…

有十三阿哥和燕宁的圈禁之仇,有自己夫君多年的忍辱负重,我该恨,更该拍手称快,可我,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

回到京城,天并没有因为八阿哥的一蹶不振、受尽侮辱而塌下来,日子照旧地过,平淡得没再没有一丝波澜…

我还是每日在府中家长里短,胤禛还是每天上朝去面对康熙的观察和审视。唯一不同的就是,康熙如今真的格外地关注起了寿儿,隔三差五地让胤禛带寿儿进宫,小家伙儿也似乎很喜欢这个皇爷爷,口无遮拦,却总能讨得康熙的欢心,胤禛也更加用心地教导寿儿,我终于明白,无论怎样的小细节,都真的可能成为天平上最后的那个小砝码…

这天上午,天阴冷冷的,零星地飘起了雪花。坐在房中拨弄着琴弦,好久不碰,生疏了太多…

“回福晋,”

“何事?”

“徐风求见。”

“嘣”的一声绷断了手中的琴弦…

眼前人,风尘仆仆而来,眼中含笑,款款而立,清雅淡泊,看着他,心慌,更心愧…

“表哥,你来了。”

“嗯。”

不知再该如何热络寒暄,我让了他座,亲手奉茶。

“哪里不舒服?”他轻轻拨着茶叶。

这一问,几乎没有升调,我也不敢再有丝毫的遮掩,如实说,“没什么不舒服。”

他果然并不惊讶,低头抿茶。

“表哥,我…”我想了想,还是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斟酌再三的话说了出来,“我是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你回去的时候,能不能…能不能告诉胤禟我确实是生病了?”

他放了茶盅,微微一笑,“这便是我千里之行本来的目的,是吗?”

“表哥,你…”

“若是真病了,请我的人应该是四王爷,可却偏偏是九爷。而来人寻到我后,又并未立刻请我动身,而是等了几日,竟见九爷亲自前来。我就知道,你让他亲自来,必是有必须让他走一趟的道理。因此,我又耽搁了几日,才随他进京。”

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好在一开始我就选择了实话实说,面对他,我不能也做不到有任何隐瞒…

“谁知,”他看着我,略一顿,那笑意味深长,“一回京,就听说八爷出事了。”

“所以…请你务必帮我圆这个谎。”

“这个忙我可以帮,只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只是预感到要出事,不想让他牵涉其中,可又不能跟他说透,才只好出此下策。”

他闻言竟笑了,轻轻摇摇头…良久,才又开口,“对你是为何有的预感我没兴趣。只是有几句话要说给你听,九爷的商号遍布整个大清,不单单是借助了身为皇子之便,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经商奇才,若是有心参政,绝不可小视。你这个并不高明的计策,一般人事后都会想明白,更何况心思缜密如九爷?若真是如此,又该是怎样的麻烦?”

我禁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这些多天来日夜纠缠自己的阴影被他越加深化,是啊,若真是如此,我几乎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是胤禛,这一切,都是胤禛…

“可依我看,他能因为你一句话,不加思虑,就丢下手边事,到处找寻我这无影无踪的山野之人,更亲自相请,这片痴诚也注定了他只要听到你是真的病了,就再也不会想明白…”

我一惊,猛抬头…

“所以,”他还是那样的笑,“你说是下策,我看倒是上上之策,正所谓药在对症,不在猛。”

看着他,我轻轻点头…

“只是,如今你身处漩涡中心,九爷和四王爷,你再也不能兼顾,选择一边,或者彻底跳出局外。否则,一招不慎,两败俱伤!到时候,你又当如何自处?”

被他一语说中心事,积蓄许久的泪再无防备,涌了出来…

看我伤心无力,他轻轻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你也该明白,早就无路可选…”转而又安慰道,“这一次你不必太担心,九爷那边我知道怎么回话,可能还得在京中再逗留些时日,间或来看看你,我开些方子,你派人抓药煎药,不要喝,悄悄倒掉。四王爷那里恐怕也瞒不住,这边的谎就要靠你来圆了。”

“…嗯。”

说罢,他从药箱中取了纸笔,开了方,我叫了家人过来,堂而皇之拿去抓药。

徐风起身告辞,我轻声道谢。临出门,又回头,“他的痴诚已经带累了他,你,要学会放手。”

抬步离开,留给我一身门外冬的寒气…

自那天起,我开始卧床不起,胤禛也着实有些慌,对我的谎言竟没有更多推敲,也没有注意为何我是徐风来了之后突然病倒,甚至提出让徐风住到府中来。

躺在床上的我,倒好像一时从这自己再也无力招架的纷争中暂时退了出来,逃避的解脱…

这一“病”就病过了正月,为了将戏做足,康熙五十四年的乾清宫家宴我没有出席。

开了春,终于“病愈”。一进宫,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过去,仍是相视一笑,他脸上的神情如此落寞…

“好些了?”

“嗯。多谢你了。”

“嗯。”

不再说话,并肩前行…

“他们,好吗?”

他轻叹一声,“八哥病倒了,八嫂倒是难得地坚强,一个人撑着。”

“代我问好。”

“他这些日子倒常去看望八哥,既是想问好,为何不跟了去?”

“不去了…”

胤禛是在康熙的授意下开始负责八阿哥治病一事,常去探望也是他要做的功课之一,只可惜于我,不去,也许更真诚…

“八哥会好起来的。”胤禟像是自语又像是对我说。

“胤禟,”

“嗯,”

“不要钻牛角尖…”

他停了脚步,“开弓焉有回头箭?”

看着他,突然想起了徐风的嘱咐…“既如此,那你好自为之。”

“嗯。”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了,不能回家的人羡慕也祝福所有合家团圆的亲,多多亲近父母,多多孝顺,多多撒娇,珍惜此刻的拥有。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四爷的棋子

别了胤禟,到长春宫给德妃请安,原本想坐坐就走,没想到正巧雅蓉也在,我便再也不好敷衍。说来也有趣,装病的这些时,各妯娌都曾礼节性地来探过,没有了琴雅和燕宁,我几乎不指望有更多的问候,谁知出人意料的是雅蓉竟隔三差五来看,每次来都不空手,药和补品不说,还常带来她亲手熬的汤、做的小食,我从一开始的勉强应酬,到后来真的能和她一聊一个下晌,不知不觉,竟有了实在的交情。

可心里又想,如今的朝堂如此敏感,我这样一个不懂深浅之人,不给胤禛帮忙倒罢了,别又给他口无遮拦地带什么祸事,于是便连女人间的话也如实在枕边叙述,他闭着眼睛,有时嗯一声,有时笑一笑,有时,讲了半天,那边早就起了鼾声,于我,倒空了,就像是转了责任给他,自己便能心安理得地睡个好觉。

亲亲热热地一起陪德妃用了午膳,我和雅蓉告辞出来,又一路说着话,到了宫门方才分手。

下轿进府,管家迎了上来,“主子回来了。”

“嗯。爷回来了吗?”

“王爷早些时就回府了,十四爷也来了。”

“哦?”心中纳闷,“何时来的?”

“快一个时辰了,跟王爷在小厅说话儿呢。”

“哦。”

回到房中,换了衣服,竟觉得有些犯困,于是喝了口茶,随意取了本书,便歪在了榻上,翻看着。

不一会儿就听得房门响,扭头看,是胤禛。走过来坐在了身边,看他也是悠闲,我往里挪了挪,他便也索性挨着我斜倚在榻上,头枕了双臂。

“送走了?”

“嗯。”

“他怎么来了?”虽说我和雅蓉亲近,可十四阿哥依然不能算是府里的常客。

“说是得了件难得的稀罕物儿,是块形似松柏的天石,要等额娘寿辰送过去。”

“哦?那找你做什么?”

“他想在上面刻几个字,邀我一道参看,算是我兄弟二人一起送的。”

“是吗?他如今倒与你亲近起来。”

“哪里是特意与我亲近,如今也颇像当年的八王,谦恭和善,礼贤下士,怎好单单冷了我这个做亲哥哥的。今日来,除了商讨额娘寿礼,还说了几句西边用兵之事。多年在兵部行走,西边儿这一乱,倒像是得着机会了。今儿也是来探探我的话,看看皇阿玛是什么意思。”

原来如此…十四阿哥曾经力挺八阿哥,忠心赤诚不输胤禟,可怎奈,八阿哥这一倒,胤禟在康熙面前说不上话,他自己又因为一废太子与康熙的冲突,到今天仍不得宠,反倒是一向低调的胤禛,如今康熙每次出巡,都将他和三阿哥带在身边,现在要想探知康熙的意图,和胤禛走近些倒也不奇怪。

“他如今倒是眼明手快的很。”

“嗯,这些年确是不同从前了。不过,众兄弟中,他倒真是个带兵之才,除了十三弟还能与之论一论,旁人都不及。只不过,西边战事尙不足派皇子出征,他也是想想而已。”

暂时不会,可不久的将来…“胤禛,若皇阿玛真要派人,你会举荐他吗?”

“若真是如此,哪还用得着我举荐,他确是不二人选。”

听他如此轻描淡写,认人之长,识己之短,我心中突然颇多感慨。无论朝中如何风雨雷霆,他像是总能从容,早早参透其中玄机,不争不抢,懂得忍,懂得让,避过锋芒,绕道前行。城府之深,心机之重,正如八阿哥当年给我的那句话:绝非寻常人可枉度一二。这么多年,看似一个人单打独斗,可不动声色地,全国各地文职武将,已经有了不少他的人,就像如今已是福建知府的戴铎,这些人都是出自王府的“藩邸旧人”,相比八阿哥麾下那些受过他恩泽,却随时有可能摇摆不定的文职官员,他们更忠诚,更坚定,都是死心塌地追随他。

而且,胤禛深知康熙对皇子结党的切齿痛恨,因此,这些人中除了作为大舅子的年羹尧外,平日他们与胤禛之间,以及他们相互之间均是公事公办,几乎从没有私下交往。胤禛本人更是示人与世无争,王府生活,他参禅礼佛,耕田种地;朝堂上下,不温不火,与兄弟群臣不热络,却也不疏离;伴架塞外,陪侍左右,参政议事总能切中要害,却又懂得收敛锋芒,不至于抢了皇父的风头。

事到如今,无论人们手中都还剩下几颗棋子,这盘复杂的棋局也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

扭头看,他微眯了眼,似当真闲散地歇起了晌,我笑笑,托起肘,趴到他胸前,“昨儿你去看八弟,他们怎样?”

他不睁眼,手搭着我的背,懒懒道,“我还当你真就再不问了呢。”

“倒是说啊。”

“还是心病,若是一日想不通,吃什么药也不会见好。”

“哼!”我冷笑一声,“这如何能想得通!”

“辛库者贱妇所生”!如此恶毒的指责,泼妇骂街一样的秽语,不单单是对八阿哥,还有他那可怜的亡母,是怎样的奇耻大辱?贱妇?当年你与她缠绵床榻,可曾想到她是贱妇?你与她血脉相融生下儿男,可曾想到她是贱妇?若说贱,难得不觉得自己比这个无辜的新生命更贱?!

正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突然脑门上被狠狠敲了一下,疼得我顿时两眼噙泪,抬头,他眯着眼看我,脸上竟带了笑。我略一怔,一把抓过他的手用力咬下去!

“嘶!”他疼的倒吸凉气,我狠狠不松口,他也不挣,任我撒气。好半天,竟累了,不抬头,松口,就势偎在他怀中,睡了…

康熙五十七年。

策妄阿喇布坦西藏叛乱,前去平叛的西安将军额伦特战败身亡,几乎全军覆没。一时间,形势危在旦夕。年迈的天子再也无法亲征解难,于是决定派皇子出征。果然如胤禛所料,这一重任毫无悬念地落在了十四阿哥身上,闰八月,十四阿哥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并由固山贝子超授王爵。

年羹尧要进京了…

得到消息,我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亲家串门,下属拜访,这二者无论是哪一条,都不值得王府特意做什么准备,更况又非初次登门。客房客厅都是现成的,干干净净,装饰得当,连刻意打扫都不需要。于是,只是提前知会管家,为那天的家宴安排了几道隆重的菜肴,并挑了三两个手脚麻利识眼色的丫鬟和小厮预备伺候,便搁下这件事。

却不料,事情远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简单。最先注意到的变化便是玉淑,前厅后园,处处都开始听到她的声音。

自那次大难之后,面对这个女人,我所有的修养和肚量都到了极限,即便当着人面,我也再不给她留任何虚假客套的余地。可是,在胤禛严厉的约束下,我能做的,能及的,也仅限于此,甚至连为翠儿多问一句都不被允许。而胤禛对她的迁怒只存在了一夜,便消失了,那速度快的,连玉淑自己都没有想到。因此,她只是战战兢兢地蛰伏了一个冬天,便慢慢地恢复了过来,恢复得那么完全,不留一丝愧疚心惊的痕迹,甚或,较之从前更有了些底气,因为,我眼中的冷和恨,言语中的不能容忍,为她换来了胤禛明里暗里、有意无意的袒护。

虽则如此,这些年胤禛不在府中时,她对我总还是有些顾忌,不会这般肆无忌惮,可这几日,非但是她的声音,有时一整天,她的身影在我眼前身边晃来晃去,偶尔一转身,一回头,莫名地,总像摆不脱,那感觉,很不舒服…

可心里再不舒服,也不能对枕边人讲,不是因为顾及年家对他的作用,而是明白玉淑是我和他之间一个死结…曾经盛怒之下,我问他如果我真的成了活死人,你会对她怎样??本想听他哄一句,骗一句,我便也可以自欺欺人地放下,可他没有,什么也没说…自那之后,我知道,这事,这人,再不能问,也不能想…

于是,便随她去了,想在府中女人们面前显摆也好,张扬也好,虚荣做戏也罢,都随她去。可我没想到,我不提不问,倒有人主动提了。胤禛吩咐,公中拨钱,置办上好的首饰和衣料,并特意叮嘱,独玉淑一份。我听了微微一怔,没多问,点头说好。

年羹尧到了。

这天一早,打扮光鲜的玉淑就候在了前厅。我自然避无可避,可直到听人禀报年羹尧的马进了巷子,才来到前厅,打眼看,胤禛也已经到了。看她粉艳艳的光彩夺目,听她俏语娇音跟在他身边,我心一冷,突然意识到,这一次,她期望的,可能远远超出了我的底线,他能不能给,我竟没了把握…

“奴才见过王爷、福晋、侧福晋,主子们金安!”

胤禛下座,双手将他扶起,“亮工请起,这一路鞍马劳顿,辛苦了。”

“主子哪里话,奴才这也几年不见主子,心里着实惦记,一路快马,就想着早几日进京给主子福晋问安。”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年羹尧的话说得热络又贴心,扶了胤禛落座,又道,“主子,前些时,李卫那小子到四川,说是见着主子倒觉得清瘦了,今儿一见,主子精神、气色都更胜从前。奴才看着,心里也踏实了。”

胤禛笑笑,“劳你惦记着。”

玉淑双手奉茶,“哥哥说的是,爷如今每日里忙完了公务,还亲自下田耕种,日日都采天地之灵气,怎能不神清气爽呢。”

我端了几上的茶盅,抿了一口。

“福晋,”年羹尧转而看向我,谦恭含笑,“上次奴才进京,福晋正在江南养病,不得见。回去后恰巧得了几颗上好的参,就想着给您捎了来补补,可还用得?”

“正是要多谢你费心。用了,甚好。”我微笑着冲他点点头。

玉淑不落座,亲自伺候在胤禛身边,接了他的茶,“哥,你前些时托人稍来的绣品锦缎倒真是好得很,府里的姐妹们都喜欢的紧呢。”

“既是主子们喜欢,倒还便宜,我回去再给你送些来。”接了她一句,年羹尧又看向我,“福晋,奴才这次进京,路上偶遇奇人,手中当真有几件稀罕物。奴才好说歹说,终是得了一件,带了来孝敬福晋。”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木匣,起身离座,双手恭敬地递过来。

“真是让你费心了。”

口中道谢,我双手接过来,打开,八角明亮的玻璃球,折射了阳光,七彩缤纷,轻轻拨动,叮叮咚咚,清澈如水晶般的乐声流了出来,好精致的音乐盒!路上偶遇?心里不由一笑。

“如此贵重,实在不敢当。”我合上盖子,推辞道。

“福晋,好物件儿也要有人识得才是。除了福晋您,奴才还真是送不出去了。”

胤禛开口道,“这么破费如何使得。”

玉淑热情地帮腔,“姐姐,就收下吧,哥哥这么远寻了来,也是一点心意。”

我笑笑, “也是,却之不恭,我就收下了,多谢。”

“能孝敬主子是奴才的福分,福晋这么说,真是要折煞奴才了。”年羹尧看我收下,满意地笑着继续客套。

晚宴桌上,我主动将位子让给了玉淑,坐到了胤禛对面。玉淑含笑陪侍,举止亲热却不失礼数,陪在他身边,与她哥哥问长问短,热络家常。我在一旁,不好多插嘴,端着架子,做好摆设般端庄的女主人。

一顿饭,又喝酒,又叙旧,竟吃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入夜,才终于散场。我又和年羹尧客套几句,告辞离开,玉淑也随我离去,胤禛带了年羹尧到小客厅中喝茶。

回到房中,我更衣洗漱,坐到了桌旁。烛灯下,提笔醮墨,给徐风写信。

自上次装病一别,他启程回了法国,临行前,一再叮嘱我,凡事要与王爷商量,再不可自作主张,又嘱咐,一旦事变,不能支撑,要托九爷带信,托九爷回家…一年后,姑丈去世,留下姑妈一人悲痛万分,他在信中说,从此侍奉母亲再不远行,我心里万般牵挂,却怎奈应了康熙的话,再不可能前去探望,只能想尽办法托人带信带物,寥寄思念与问候。

以为今生再无可见,岂料世事无常,去年姑妈病逝,徐风将父母合葬后,又回到了大清。再次见到至亲之人,我再也无法抑制,痛哭出声…

自此,我与他越发亲近,称呼中省去了表字,亲切称兄,一来一往,书信再无间断。眼看他已是不惑之年,依然浪迹天涯,作为妹妹,我总是牵挂他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于是几次写信催促,他开始搪塞,后来不言,再后来经不住我的威胁与呱噪,终于答应张罗娶妻。上次来信说已择定了人选,我自是欣喜,今天就要落笔邀他们进京完婚。

认真地写罢折好放入信封,又小心地夹进一张银票,再封好。抬头,夜色已深。

“谷子,”

“奴婢在,”

“爷那边可散了?”

“早些时就散了。”

“是吗?那爷呢?”

“爷歇在年主子那儿了。”

心一顿…

“主子…”

“前些时晸儿带过来的西洋红酒还有吗?”

“有。”

“拿一瓶来。”

“是。”

靠在床头,轻轻晃动着酒杯中红宝石般的液体,心钝钝的,有点闷,抿一口,醇香之中,一点点苦,凉凉的酒杯轻轻贴了额,闭上眼睛…

真是老夫老妻了,他去了别的房,竟然不觉得该跟我说一声,我呢,也再没了当年的锋芒,独自饮酒,不痛,只是有点累…

你中我,我中你,掰开,打碎,也是散一地分不开的粉末…

夜已深,一杯接一杯,头枕双膝,迷离的双眼中,只有晕开温暖的烛光…看那燃到尽头的火焰跳动在鲜红的烛泪中,真漂亮…突然,一片漆黑,空气中,只留下浓浓的烛香,和着酒,静静地四溢…

闻听外间敲了钟,原来已是寿儿该进宫读书的时候。起身下床,头一阵晕,赶紧扶了,心下笑笑,不像话了,竟然宿醉。

匆匆来到寿儿房中,小宝贝熟睡正香,一边轻声叫,一边帮着奶妈给他穿戴。看小脑袋东倒西歪,实在心疼,不由抱怨,哪有凌晨三四点就起来读书的?比早朝还早!这皇恩实在是过于泛滥了…

站在府门台阶上,看寿儿的车走远了,这才折转回来。冷风中快步走,不想正碰上准备动身早朝之人,于是彼此迎了。

“这么冷的天,怎么没穿大氅?”

他没答,过来牵了我又往府门去。他的手真暖和,可我被他握着,却有些僵,他越握紧些,低声道,“我不冷,你冷。”

我没吭声,跟着他到门口。

“回去睡一会儿。”他轻嘱一声,放开我要走,又回头,“往后少喝酒,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