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进屋的时候,封洛华还没有醒来,不忍发出一点声音惊醒了他,但是,药,必须要趁热喝下才行,“洛华,醒醒!”

封洛华在不断的轻唤下,缓缓地张开眼睛,望着秦楚,虚弱的一笑,问道,“阿楚,我睡了多久?”

“不过只是一个时辰而已!”事实上,已经是一整天了!

封洛华有些不信。

“你看,窗外射进来的阳光,还是和之前差不多,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曾?”秦楚笑着指了指窗边的阳光,说道。

封洛华侧头望去,这才信了。

秦楚扶着封洛华坐起身,用勺子,舀了一口药,送到封洛华唇边,道,“洛华,来,喝药。”

封洛华看着,不觉得笑了笑,“阿楚,以前,都是洛华照顾阿楚,没想到如今…”话,说着说着,不觉得落幕收尾。

秦楚似乎没有听出来,挑眉道,“怎么,就不允许阿楚照顾洛华一次?”

“当然可以。”封洛华忍不住轻轻一笑,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从前,那个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现实,毕竟是现实,许久后,平静的说道,“阿楚,洛华已经没事了,如今,战争起,西越帝无法长时间的留在这里,你与他一道回去吧。”

闻言,泰楚心中猛然一痛,但面上,确实轻松笑道,“他已经回去了。”

封洛华一怔,猛然想到什么,“阿楚,是不是因为我…”

“洛华,莫要多想,如今,对阿楚而言,洛华才是最重要的。”秦楚轻轻地摇了摇头,将盛满了药的勺子,再送进封洛华一分。

封洛华张嘴含下,却总觉得自己这几日喝的药,有些说不出的怪异,问道,“阿楚,你是不是在药中加了什么?”

秦楚的手,微微一顿,笑道,“恩,是加了一些其他的‘药材’,只是不想洛华喝的时候,太苦了。”

“阿楚…”

“怎么,洛华是怀疑阿楚的医术么?”秦楚猛然皱起了眉,似乎有些生气了。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怀疑阿楚的医术呢?”封洛华连忙解释,误以为前面的人,真的生气了,却不知,她不过是在与他开玩笑。

“洛华,阿楚不管,你一定要将药全部喝完,不然,下一次,阿楚就…就…”半天说不出威胁的词来。

“阿楚!”

封洛华常叹,若是眼前的一切,可以一直下去,该多好!

…等封洛华喝完了药,秦楚起身,将药碗放下,折回来道,“洛华,你如今,已经是东华国的皇帝了,东华国传回来战报,需你亲自回去处理…”

封洛华闻言,黑眸倏然一黯。

“洛华,阿楚与你一道回去。”秦楚握住封洛华的手,望着封洛华的眼睛,真挚的说道。

封洛华猛然望向秦楚,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洛华,我们一起回东华国去,无论发生什么,阿楚都与洛华在一起。”

上穷碧落下黄泉 第十二章 领兵出征,洛华,这天下,阿

东华国!封若华当初能够登基为帝,靠的,全是秦皓轩一己之力,可以说,根基,非常的不稳。之后,他又未曾全身心投注在朝政上,再加上,如今,战乱起,秦皓轩又突然转身离去,朝堂动乱,所有的矛头,一时间,几乎全都指向了封若华。

御书房中,奏折,堆积如山。

秦楚端着刚刚煎好的药,敲门而进,一眼,便看到了那一个埋首在奏折中的人,反手合上房门,就快速的向着那一个人走去,道,“洛华,你的身体,才刚刚好一点,莫要太劳累了。”

封若华看着进来的秦楚,将手中的奏折放下,浅笑着道,“阿楚,你来了!”

秦楚点头,将药递给封若华,“药,趁热喝!”

封若华笑着将药喝下,道,“阿楚,我的身体,已经没事了。”

秦楚没有说话,只是如往常一样的替封若华认真的把脉,眼角眉梢,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苍白。

封若华伸出手去,抚上秦楚的眉宇,担忧的道,”阿楚,昨夜,又没有睡好么?这一段日子,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秦楚再三的把脉后,才将手,收了回来,笑着摇头,道,“我没事。”

“阿楚…”

秦楚莞尔浅笑,手,握住封若华的手,“我真的没事,不要为我担心。倒是你,相信你再过半个月的时间,身体,就该完全的好了。”

封若华笑着点头,这一段日子,他已经可以试着调息运功了,身体,已无大碍,道,“阿楚,这半年来,多亏了有你,我的身体,才能康复。”

“洛华,当初,你是因为就我才受伤的!”

“阿楚,莫要如此说…”

“我不这样说,那你以后,也不能再说‘谢谢我’之类的话了!”对上面前那一双深邃的黑眸,秦楚不觉真挚而笑,手,握住面前之人的手。

“好,不说!”

封若华反手握住秦楚的手,也是浅浅一笑。

…楚宫,也就是秦楚在东华国的皇宫中,所居住的宫殿。

殿内。

宫女送上来一桌子的饭菜,旋即,恭敬的退了下去。

秦楚缓缓地放下手中执着的那一颗白子,起身,一边向着桌子走去,一边对着还望着棋盘的庄君泽道,“哥哥,阿楚要吃饭了,你先回去吧!”

庄君泽闻言,放下手中的黑子,起身,来到秦楚的身旁,一拂衣袖,落座,道,“幽儿,哥哥今日想与你一起吃,如何?”

秦楚眼中,闪过一丝为难,“哥哥…”

庄君泽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吩咐了宫女,再送上来一副碗筷,之后,亲自夹了一些荤菜,放到秦楚的碗中,道,“幽儿,你最近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要多吃一点。”

秦楚看了看碗中的菜,又看了看庄君泽,许久,也未动碗筷,道,“哥哥,阿楚不饿,你吃吧。”

“就算幽儿不饿,也陪哥哥吃一点,好么?”庄君泽似乎丝毫也没有察觉到秦楚的为难,将筷子,递到秦楚的手中,“幽儿,陪哥哥一起吃。”

秦楚手中握着筷子,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幽儿,是不想与哥哥一起吃饭么?”庄君泽说着,流露出一抹受伤的神色。

“当然不是!”秦楚连忙摇头,又是许久,才动了动筷子,将庄君泽夹入自己碗中的菜,一点点的送入自己的口中,一点点的咀嚼,再一点点的吞下去。

“幽儿,你太瘦了,多吃一点肉!”庄君泽看着秦楚吃下去后,夹了一块肉,放入秦楚的碗中,示意秦楚吃。

秦楚对着庄君泽的目光,不想他察觉什么,慢慢的将肉送入口中,咀嚼的咽下,对着庄君泽笑了笑,但,下一刻,忍不住一手用力的捂着胸口,趴在桌沿,呕吐起来。将刚才的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庄君泽看着,担忧至极,却并无太多的意外,一手,抚上秦楚的背,轻轻地拍了拍,让她可以好受一些。

“这样的情况,已经多久了?”

秦楚慢慢的喘过气来,知道,瞒不过面前之人,淡淡的道,“一个多月吧。”

“幽儿,你真的不要命了么?”庄君泽一把扣住秦楚的手臂,将她的衣袖撩起,只见,那原本无暇洁白如玉的手腕,此刻,布满了狰狞的疤痕,一条又一条的交错,惨不忍睹,“这半年来,你说,你在这里,划了多少刀?”

秦楚抽了抽手,却发现,根本抽不出来,便也任由庄君泽扣着,道,“我不能让洛华有事的,决不能!”

“所以,他这半年中,所喝的药,有一半,是你的血,是么?”半年,近两百个日子,手腕上,也就划了近两百刀,“幽儿,你说,若是我现在在上面划上一道,会不会流出血来呢?”

“哥哥…”

“若不是我发现,这些天,你不断的让宫女煎催血的药,你是不是还要瞒着我?瞒着所有人?”

“哥哥…”

“若是让封若华知道,自己所喝的药,其实,都是你的血…”

“哥哥,不要!”秦楚闻言,猛然睁大了眼睛,连忙阻止,“哥哥,不能让洛华知道,这件事,决不能让他知道。”

“幽儿…”

“哥哥,阿楚已经太对不起洛华了,阿楚真的不能让洛华有事,真的不能!若是他知道了一切,他一定不会再喝的,你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好么?”秦楚握住庄君泽的手,恳求的道。

“幽儿,如今,你说你自己身上,还有多少血呢?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没命的。”殿内的胭脂,一盒接一盒,以前,面前之人,是从来不用这些的,庄君泽不敢想象,面前之人胭脂掩饰之下的那一张脸,究竟苍白成了什么样子。

“哥哥,莫要担心,阿楚自己懂得医术,阿楚没事的。”秦楚摇头,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哥哥,算阿楚求你了,好么?”

庄君泽没有说话。

“哥哥,阿楚的命,是洛华的。洛华生,阿楚生,洛华死,阿楚死。只有洛华没事,阿楚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幽儿…”

殿外。

一袭白发的男子,不知道站了多久,殿内的话,也不知道听到了多久,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去。

…“幽儿,好,哥哥答应你,不告诉那一个人!”面对面前之人再三的恳求,庄君泽沉重的点了点头。

闻言,秦楚这才不觉得松了一口气,而后,拿起筷子,慢慢的吃了起来。只是,每吃一口,都忍不住趴在桌沿,大图特土,可,即便如此,还是不断地强迫自己吃下去。因为,秦楚知道,只有多吃东西,再配合药物,才能更快的令血脉中滋生出血来。

一顿饭,与受刑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庄君泽突然不忍再看下去,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夜幕降临。

御花园的亭子中。

一袭白衣白发的男子,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天边明亮的皎月,月光,将他的身影,在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长长的影子。

“庄兄,今日,特意约为前去‘楚宫’,就是为了让我听到那些么?”身后的脚步声,隐隐约约的传来,封若华未曾回头,便已知道是谁,淡淡的开口。

庄君泽走进亭中,没有反驳,道,“你,都知道了吧?”

封若华沉默着,今日听到的一切,简直像刀一样割着他的心,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所喝的,竟是那一个人的鲜血,并且,一喝,就喝了将近半年。

“你若是真的爱他、为她好,就放她走吧!”庄君泽止不住叹息的说道。

封若华身体微微僵硬,片刻,道,“你也听到了,她说,我生她生,我死她死,所以,她的心中,还是有我的!”

“可是,那是‘爱’么?”

“难道,不是么?”

“封若华,当日,你是故意要为幽儿去挡那一掌的吧?”

封若华闻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封若华,我们,来做一个试验,如何?”

封若华回头,望向庄君泽……第二日,夜,繁星闪烁天际,月光,皎皎明亮。

庄君泽硬拉着秦楚出了宫,只见,宫外的街道上,到处布满了各色各样的花灯,行人,肩并肩,络绎不绝。

“哥哥,今天是什么节日,怎么这么热闹?”秦楚不由得环视四周,差一点,被人海淹没。

“今日,是花灯节。幽儿时间过糊涂了,前两天,哥哥就与你说过的!”庄君泽宠溺的抚了抚秦楚的长发,将她带往人流较少的地方。

秦楚记起来了,前几日,庄君泽是与她说过,但是,她当时,并未放在心上。

“幽儿,走,哥哥带你去一个地方!”

庄君泽带着秦楚,一路向着南城的‘华阳楼’而去。

远远地,只见‘华阳楼’整座楼,都挂满了各色各样的花灯,有动物的,有鲜花的,有小人的,有…总之,只要是人能想象出来的,那里面,就都有。

“幽儿,我们上去!”

庄君泽带着秦楚进入‘华阳楼’内,漫步在花灯的海洋当中,而后,忽的道,“幽儿,去选一个你喜欢的花灯,哥哥送给你!”说着,后退了一步,让秦楚自己一个人往前走去。

秦楚被眼前形状各异的花灯深深地吸引着,脚步,一时间,不由自主的往前迈去,然,所有的花灯,虽美,虽都引起了她的注意,却丝毫没有让她想要伸手取下来的冲动。

‘华阳楼’对面的‘华膳楼’,两袭不分上下的白衣,并肩站在窗边,静静地望着那一袭漫步在花灯海洋中的纤影!

“封若华,你知道,幽儿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么?”

对面风景如画,但封若华的眼中,却只映衬着那一袭身影,再无其他。对于庄君泽的问题,久久没有回答。

…各式花灯,越看,越是眼花缭乱,秦楚不觉得渐渐失去了兴趣,收回视线,准备去找庄君泽,一起离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角落处,一只丢弃在地上的花灯,吸引了秦楚的视线,只见,那一只花灯上,别别扭扭的写着一个‘家’字!

脚步,不受控制的向着那一只灯笼走去,弯腰,拾了起来,手,轻轻地抚上花灯上的那一个字,脑海中,倏然拂过那一袭、手拿着灯笼,对她说‘阿楚,回家吧’的红色身影。不知道他如今,好么?

手,拿着那个灯笼,下楼去。

楼下。

掌柜看着秦楚手中的那一个花灯,不无诧异的道,“小姐,你是要买这个花灯么?这是小儿随手做的,没想到,竟让他放到楼上去了。”

秦楚点了点头,“这个花灯,很好看,多少钱?”

“不,这个花灯,不卖!”

就在秦楚询问掌柜价钱的时候,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快速跑了过来,拉住秦楚的衣摆,道,“花灯不卖,你还给我!”

秦楚低头望去,道,“可是,我很喜欢!”

“不,不卖!”小男孩一副完全没得商量的语气,踮起脚尖,伸长了手的就要去夺秦楚手中拿着的那一个花灯。

“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不能卖给我么?”

“不能!”

秦楚眼中,不觉得闪过一丝失望,手中的花灯,再拿了好一会儿后,才递还给面前的小男孩。抬步,落寞的步出了‘华阳楼’。

…“封若华,如今,你可知,幽儿她最想要的,是什么了么?”

封若华依旧没有说话,转身,一步步的离去。烛光,让他的长睫,在眼帘处,投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内的情绪。

…秦楚找了一圈庄君泽,却怎么也没有找到。而,就在她不找的时候,只见那一袭白衣,隔开层层人海,向着自己走来。

“我们,回去吧!”

秦楚留意到庄君泽眉宇间的那一丝轻皱,知道他不喜欢与人太过亲近,不喜欢热闹,为了带自己出来,倒真是为难他了。

“好,回去吧!”

庄君泽笑着点了点头。

…另一边。

封若华下楼,却恰见了之前不肯卖花灯给秦楚的那一个小男孩,被别的小男孩,推到在地上,一时间,不由得停下脚步,伸手一扶。

“大哥哥,谢谢你!”

小男孩握住面前的那一只手,站起身来。

封若华在小男孩站起身后,收回手,转身离去,但,走出两步后,又转了回来,问道,“刚才,你为什么不愿意将那一个花灯,卖给那一个姐姐呢?”

小男孩诧异,道,“那个姐姐,她想要‘家’,但那一个‘家’,是我的,就算我将花灯送给了那个姐姐,也不会成为她的。

闻言,封若华久久的沉默,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转身,离去。

…秦楚回到皇宫,向着封若华的寝宫而去,但是,封若华并不在,于是,就向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每夜,睡觉之前,她都是要为他把把脉的。

然,御书房也没有封若华的身影。

秦楚准备离去,但,掉在书桌脚下的那一份敞开的奏折,却在不经意间,吸引了她的视线,弯腰拾起,奏折上的内容,毫无意外的映入了眼帘。

是一份让封若华选妃的奏折。

秦楚知道,皇帝的后宫,古往今来,都是一个平衡权势的地方,依照封若华此刻的处境,选妃、广纳朝中大臣的女儿为妃,是巩固政权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但是,他…“阿楚!”

门外,不知何时,立了一袭白衣。

秦楚抬头望去,道,“洛华,你去哪里了?阿楚怎么也找不到你!”

封若华缓缓一笑,踏入御书房内,向着书桌走去,在看到秦楚手中拿着的那一份奏折后,目光,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洛华,不管前路是什么,洛华只要按照心的方向去走,就好了!一切的困难与风浪,阿楚都会陪着洛华!”

秦楚知道,封若华不会喜欢那些大臣的女儿,但是,奏折摆在这里,若是不纳妃,定然会招来群臣的反对,到时候,将会更加危及到他的皇位。

该是要劝说面前之人的,但是,却又不想他勉强自己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所以,不管面前之人是什么决定,她都会陪着他,不离不弃!

封若华静静地望着秦楚,黑眸,深谙无底,让人丝毫看不到底。心中,已是越发明白了什么。

许久许久。

封若华在桌前坐下,道,“阿楚说的,是真的么?”

“自然是真!”

“如今,东华国,外忧内患,那阿楚,是否愿意为洛华扫平了‘外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