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底牌是预言家,丸子同学,你是我的女朋友牌。”

  丸子抬头看我,慢慢地把自己的牌翻过来,“阿南,我,我不是。你不要觉得我是卖惨让你可怜我……”

  我轻轻摇头,握住了她翻牌的手,“在我们的游戏里,狼人是预言家的女朋友牌,它从来不舍得杀我,我也不舍得去查她。”

  女巫也好,狼人也好,我都愿为你预言。

  此后一生你还是挂鼻涕的小女孩,我还是神棍小男生。

  

  芒果千层都是你

  我有个“兄弟”叫芒果,我认识她很多年了。我蹭她的芒果吃也好多年了。我原以为她在我心里一直是我的兄弟,直到她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不见……后来有一天,我吃到了一道甜品,叫芒果千层,但是没有千层,也不是最纯粹的芒果。

  也许芒果千层里没有千层的原因,就是因为在等着芒果去填充,去布满,去一层一层地丰富起来。

  我想吃的芒果千层里,都是你,是很多很多和你的记忆。

                              ——引言

  我从小就讨厌我的名字,一个极其奇怪的名字,徐子衿。我爸是个搞文学的青年,当年见到我出生,老徐家三代单传的独苗降世,据传他高高兴兴地抱着诗经古典进了书房,留下还需要换尿布的我,让我在那饿得都想啃尿布。等到我妈恢复精力从娘家回来的时候,他也从书房出来了。

  “我这几天给咱儿子起了个好名字!”

  所以,我就有了这个谐音叫“纸巾”的好名字。小时候这俩字不仅难写,而且难读。小朋友们掉牙的时候,门牙缺缝透风,发不准z这种音,喊我时都说:“徐纸巾你过来!”让我觉得下一秒就要被按到谁的鼻子里给他擦鼻涕了。

  最难过的是,我是个南方人,我们老师说话的口音里,我也是“徐纸巾”。于是我致力于给自己寻找外号。那会儿有个小童星叫“小葡萄”,眼睛和葡萄一样圆滚滚的可爱,我拍拍脑子,决定找个自己喜欢吃的水果,最好也可以代表我的那种,朗朗上口,代替“徐纸巾”。那天我妈单位发了一箱芒果,名字好听,长得也好看,我一口气吃了四五个,打算去学校推广我的新外号。

  可更难过的事情来了,那天我们班来了一个转学生。她背着个黄色书包,手里提了一大包芒果,露出自己的白牙,笑着说:“大家好,我叫吴晓芒,我们家有一大片芒果树,所以我爸给我起名叫吴晓芒。你们以后可以叫我芒果,我请大家吃芒果!”

  这个女生,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长得黑不溜秋,邋里邋遢,竟然还占有了我刚刚想好的外号。

  也许是因为我的脑子实在不聪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能想出来新的外号,我还是叫徐纸巾,一个班上有叫芒果的同学的徐纸巾。那个芒果,真的被班上的同学们流传起来了,大家都说,这可真是个甜滋滋的名字。那个甜滋滋的人,本来该是我的,现在是那个吴晓芒的了。我很有意见。

  这一点就体现在了我的小心眼上。我是班里的纪律委员,别人都叫吴晓芒“芒果”的时候,我会认真地说:“报告老师,吴晓芒同学今天违纪。”一板一眼地针对她。刚开始芒果不知道我的心思,还以为真的是自己太捣乱,捏着笔拒绝同桌下课去跳皮筋的邀请,但还是被我记上了——吴晓芒同学自习课玩笔。

  这样过了一个多礼拜,芒果几乎天天都有骂要挨,老师们这个时候都恨铁不成钢:“吴晓芒,你能不能斯文一点,作为一个女孩子,怎么总是胡乱打闹,还不如班上的男同学老实。你应该和咱们班的徐子衿同学学习一下。”

  芒果高高兴兴地跑回来:“老师让我和徐子衿一块学习,长得漂亮吗?咱们做好朋友吧?”她以为我这个纪律委员叫徐纸巾,而那个文绉绉的徐子衿是某位可爱的小女生。我的脸在她背后拉得更黑了,直接把她的纪律分扣得干干净净。

  我同桌特别奇怪,她问我:“你为啥老扣芒果的分儿啊?”

  “她不是个好同学,作为一个女孩子,上课还总是捣乱,一点都不矜持,我不喜欢她。”我当然不可能告诉她,我嫉妒芒果的名字,我讨厌纸巾。说这话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会被流传开来。芒果的人缘显然很好,有个同学告诉我,芒果有个高年级哥哥,是初三年级的杠把子,我这是在公然挑衅她。那个同学一脸忧心忡忡:“徐子衿你小心点,不要被打了。”我登时呆若木鸡,我会被打吗?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捏了一路二十块钱的纸币。那是我上初中之后一周的零用,可以用来放学路上吃零食买汽水。我战战兢兢地自我安慰,听说杠把子们可以用钱请,如果芒果哥哥来打我,我就把二十块钱给他,让他放过我。或者……让他认我当弟弟!

  但是没有来,二十块钱被我捏了一个礼拜也没有人来打我,我在周日买了一盒冰激凌加一包爆米花,花掉了那些钱。等到周一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跑去问芒果:“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打我啊?”

  芒果张大了嘴,眼睛和皮肤一样黑:“我为什么要打你啊,纸巾。”她的乡音最重,“纸巾”两个字读得我几乎都要忘记自己的真实名字。我把同学们的风言风语说了出来,末了故作高傲地说:“其实我也不怕你,打小报告的就是我,你打我我也不怕!”我心里暗暗想,实在不行,我接着告诉老师你要打我。

  她笑得把刚刚喝进去的水喷了出来,拍着我的脑袋说:“纸巾我咋没发现你这么搞笑呢!”

  我深深地感受到了被歧视,但是这股气又发不出来,只能和她气鼓鼓地对视,绝不能输了气势。我学着我爸经常在家对我妈说的那句话,摇头晃脑地说,“大丈夫不吃眼前亏兮,我不与你一般见识兮。”谁知,惹得芒果哈哈大笑。

  那天她请我吃了好吃的芒果,还再三地说:“是我上课玩了,你做得对。我以后改,只是还需要你监督,但是咱俩可以关系再好一点吗?我虽然是女生,但是我想和你做朋友。你放心,我保证,我肯定不会打你的。”她补充说,她每天会给朋友吃芒果。

  我太没出息了,我妈单位不会天天发芒果,而我爱上了吃芒果。最后,我咬着牙点头答应了她。我爸肯定还说过“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我是大丈夫,我可以的!

  从此以后,芒果还真的每天给我带一个芒果吃,甜滋滋的。因为吃她的嘴软,我的笔尖子也跟着软了,在记名字的时候动了几下还是不好意思写下“吴晓芒”三个大字。我包庇了她。直到班主任临时抽查,发现她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觉,而我当天却一笔都没有提到这件事,我因此被班主任撤了职。

  芒果对我既愧疚,又感激。她带我回她家,信誓旦旦地说:“纸巾你可真够意思,以后咱俩就是哥们儿了,你认好这条路,以后想吃芒果就来我家拿。”

  她家,是我们本地最大的水果超市,这也是我那天才知道的。她带着我像带着小弟一样进了超市,豪迈地说:“想吃啥随便拿。”

  我塞进了口袋里两个大芒果,和她偷跑了出去。她笑得喘不上来气:“你别怕,这是我家的,你吃的都是我的,说一声就行!”

  那一刻,芒果在我的眼里简直光芒万丈,我真心实意地被她收买了,拉着芒果的胳膊说:“你也是我的好朋友。”

  可这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收费处有保安拦住了我们,微笑着让我们去收银台结账。我一下子呆了,看向一旁的芒果,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芒果挥挥手,让保安过去:“是我啊,我带朋友来随便吃一点,你记我爸账上就行。”

  话还没说完,后面就来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老板模样的男人,保安立刻站直问好,而我旁边的芒果则一下子缩了起来,很不愿意面对的样子。

  “带朋友来玩啊,你们随便吃啊。告诉你妈妈我今天晚上不回去吃饭了,有点事,别等我,你们都先睡吧。”那男人拍拍芒果的脑袋,然后带着旁边乌泱泱的人扬长而去。直到他迈出了门,芒果才放松下来,僵硬的脸也柔和了下来,拉着我出了门,说要送我回家。

  我一脸嫌弃地说:“你不会真的觉得我和女孩子一样需要人送吧?”关键是,竟然还需要一个女孩子送?怎么说我也是男生啊!

  芒果随脚踢开了路上的石子,故作深沉道:“大人的关心你这个小孩子不懂,以后你就会爱上我的温暖气质。”

  刚初中一年级,芒果这厮已经熟练地运用撩人技巧,这是我到现在都佩服的一点。可当时我只是觉得,“装,接着装!”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她:“你怎么那么怕你爸爸啊?”

  这个问题显然是极其不合时宜的,可我毕竟是个小孩子,还不会看脸色。又或者,我也只是对芒果才会毫无顾忌地提问与调侃。我不理解芒果刚刚的僵硬,因为在我看来,“爸爸”是一个有趣的称呼和存在。

  我爸在我们家,基本就是这个样子的。有点憨,有点傻,对我妈和我几乎是言听计从。我妈总说,我和我爸的心智年龄是一样的。我爸是我最早的铁哥们儿,所以我无法理解当下芒果的僵硬,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可能会伤害到她。

  但是芒果还是回答了我,没有含糊其词,而是非常认真与详细。正是因为她的回答,我才更加觉得她是个赤诚的人,对我更是。

  “我爸老不回家,我和他不熟的。我感觉他不爱我和我妈,所以我才……”站在我面前的这个整天傻笑的、风一样的女子,此刻却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然后看着我,认真地说:“只有你,只有你见过我爸,我真的把你当好朋友。”

  我以为这是让我保密的意思,可芒果却摇摇头。她其实就是想告诉我,那时的我已经是她默认的、走进她生活的好朋友了。

  我们俩就这样越来越熟悉。

  有次,我和我妈去他们家的水果超市买水果,员工不收我的钱,他们以为我是老板千金的“小男朋友”。我妈差点和我发火,她拒绝了给我们打五折的福利,黑着脸让收银员按原价收款,然后拉着我出了门。在公交车上她压低声音问我:“你到底在人家这里不问自取了多少东西,我们都被当成占便宜的小人了!”

  忘了说,虽然我们家只有我爸热爱文学,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拐带着我和我妈,偶尔冒出来一些文绉绉的词出来。

  我妈是个会计,当即就算出来我们的水果免单以及五折的话,得承受多大的商店亏损。她铁青着脸,认为除了我经常“蹭吃蹭喝混了个脸熟”这个可能性以外,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一个小收银员有勇气开口就免单水果花篮,还敢提出五折折扣。

  她还真的说对了。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我和芒果的感情越来越好,我进他们家超市拿东西,甚至自然得像从我们家冰箱拿东西一样。我当然不敢说,我妈那样一个不愿意欠人情的人,一定会说我的。我故作懵懂地说:“可能是芒果和他们交代过我是她的好朋友吧!”

  我以为我能蒙混过关,可后来我再出门上学的时候,我妈却给我准备了两个饭盒。

  “以后有两个饭盒的时候,你掏给芒果吃一个,就当给你朋友尝尝妈妈的手艺。”那是我妈在暗暗地替我还人情。她总和我说,朋友不能只是一方给予一方接受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给予,你必须同等付出,才能在这段关系里挺直腰板。

  托我妈盒饭的福,芒果深受感动,特别是在听说是我妈亲手做的以后。她妈妈身体不好,不经常下厨,家里的菜都是阿姨做的。中午来学校吃饭的时候,阿姨早上赶不及做盒饭给她,她就拿着钱去外面买着吃,菜色单一得无话可说——永远的西红柿鸡蛋盖饭。她和我说,她妈妈拿芒果做咕噜肉特别好吃:“虽然别人家都用菠萝做咕噜肉,但是我妈说我喜欢吃芒果,那就改一下,可好吃了。”

  她妈妈身体好的时候,也会告诉她为什么起名吴晓芒——吴爸爸是靠芒果发家的。芒果偶尔向我吹嘘,如果以后我想发大财,那就得多和她套好关系,她说她是我的福星。

  我让我妈试着做了芒果口味的咕噜肉,这让她大为受用。没有带她份的时候也会蹭过来问:“咱妈今天有做好吃的吗?我这碗里还是老例子,您受累再给添点色儿成吗?”说完诚恳地掏出一包纸巾放到桌子上,“送纸巾同学一包小卖部最贵的纸巾来报答你。”

  这激怒了我,我逼着她把纸巾撕成条贴到她脸上扮丑,而她却油腔滑调地说:“这样一来,你就在我的脸上了!”

  我们俩关系好,全班,哦不,认识我们的人全都知道。他们甚至说我徐子衿白白净净的,正好可以“嫁给”吴晓芒这个看起来有点黑壮的女生。甚至还有人在私下里说我们两个人早恋。不过也有眼睛雪亮的人直接就否认了,“他们俩一看就是哥们儿,哪是早恋?除非两人眼睛都瞎了”。

  芒果眼睛瞎没瞎的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肯定是没瞎的。芒果就是我的好朋友、好哥们儿,之所以跟着她混,除了我们两个人志同道合外,还因为可以免费吃到好吃的芒果,还能一起玩笑、一起闹。

  初三的时候,突然有一天,芒果一脸贼兮兮地凑到我的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哼”了一声,早已看穿她黑色面皮下隐藏着的小九九,“说吧,什么事儿?”

  原来,芒果竟然看上了我们班的班草。我对她这个样子,一脸的深恶痛绝。这已经是她第几次和我说看上班草的?

  要说别看芒果长得挺像男生,黑壮黑壮的,但她还真有一个普通女生都有的花痴的心。对长得好看的男生,就是没有抵抗力。从初一开始,我们一共调了几次班,每一次她都会被班草吸引,主动拿着一袋子芒果去吸引每一个班草,然后无一例外地被拒绝。

  她悲痛地说:“也许这些男孩子都太小了,不懂我的优秀。”然后笑嘻嘻地说,“可能那些班草都喜欢像你这样白白净净的。”

  之后又总会话锋一转,说还是我最有眼光,当初竟然一下子就被她收买了。每当这时,我都想仰天长叹,我的一世英名啊,竟然就栽在了她的芒果上!

  不过芒果说得没错,没有哪个男生不喜欢长得白白净净的女孩。而我也的确越来越白净,虽然我不是女孩。现在的我真的和纸巾有一拼,这个外号也更加准确。而芒果没有越来越黄或者青,她则是义无反顾地黑了下去,还斗胆永远走在我旁边。

  我劝她:“咱黑就不要和我一块走,更显黑。”

  她故作不在乎:“咱靠内涵打怪升级,不用和你一样靠脸吃饭,小白脸儿纸巾。”白吃了几年芒果的著名小白脸徐子衿只能沉默。

  就这样嘻嘻哈哈,我们迎来了初中毕业,我俩居然误打误撞进了一个高中。可不走运的是,她在我楼上,中间隔着两层楼的距离。她把我送进班里,说这样同学们会以为她是我的女朋友,以后就没人敢惦记我了,可以避免我早恋。我反击她,“那她们是真的眼瞎,因为你看起来更像一个黑色菲佣,只能让我看起来像个小少爷。”

  我们俩几乎每天都黏在一起,不过,身边的人都知道,我和她之间绝对是靠着一个又一个芒果搭建起来的哥们儿情谊。

  其实到后来,我也没有每天都蹭芒果家的水果,芒果也开始经常去我们家,我爸妈说她是个好孩子,脾气好性格好,总让我向她学习。还说我毕竟是个男孩子,别总和别人一样欺负芒果,在学校里要多多照顾她。其实,我真的很想和我爸妈反驳,要说在学校,还真不一定是谁照顾谁呢。就芒果那身高,在女生堆里绝对鹤立鸡群,一览众山小。就连我站在她的面前,也丝毫没有感觉到一个男孩子该有的优势。

  不过,说到照顾,其实高二那年,芒果确实曾在一群男生手中救下过我。

  起因是我不给我同桌抄答案,他和我争吵起来,然后还告诉了自己球队的兄弟,他们一帮人要围追堵截我,让我服软。那个领头的家伙,挑衅地看着我:“咿,你就是徐子衿啊,名字娘们唧唧的,人也小白脸啊。兄弟们,他会不会是个女的啊?”后面爆发了一阵哄笑。虽然我长得白净,但是也确实不是人。当即把书包摔到了对面的脸上,打斗一触即发。

  我闭上眼睛,心里盘算着待会儿是先护头还是先保护心脏,忽听见这样几声吼叫:“你们干什么呢!主任快来了!”

  莫名其妙地,就这样子,我青春期里不多的热血沸腾时刻就地熄灭。

  喊话的人当然是芒果。

  她本来就黑的脸变得更黑了,拽着我回家的路上一言不发。她看见我被堵就在想该怎么捞我出来,后来眼看我要被打,急中生智编了个“主任来了”,没想到居然骗过了那群傻不拉几的大块头。她阴森森地怒瞪着我:“你还敢笑?你怕不怕要是我提前走了,你就要进医院了?徐纸巾,看把你能的,竟然还敢学人家打架!”

  我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虽有心反驳几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那是第一次看到芒果对我发火,奇怪的是我心里却暖暖的。

  看啊,我也是有好哥们儿的。被人保护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没来由的,我对拽着我的芒果突然说了句:“以后你被人欺负了,我保护你。”

  “不用。”芒果甩开拽着我的手,停下步子站在原地回头看着我,“徐纸巾,你是不是觉得和人打架很帅?”我没说话,因为我看出了芒果眼中的愤怒,所以只好乖乖地摇了摇头,“我保证以后都不和人打架了。”

  就在我以为芒果还会再对我说教什么的时候,她却突然笑了起来,“等我以后继承了我爸的水果店,我要把它开成连锁的。我要做大老板,手下养很多员工和保镖。我还会让很多人去保护你,再也不让人欺负你。然后还卖果汁,让你随便喝。”

  对于芒果的前半句话,我自动选择忽略,只顾着吞着口水补充,“还要卖水果沙冰,给我放好多好多的水果。”

  她哈哈大笑,说一定亲自给我做,第一张贵宾黑卡就是我的,还要让我做她的总财务,替她收钱。我想了想我妈每天那么多的账本,虽说有计算器,但是脑子里转的一点不比草稿纸上计算时轻松多少。我毅然地拒绝了她,我更愿意做一个总试吃师,所有水果进货时我都品尝一下,比收钱可要美多了。

  可我们还没能等到芒果继承水果超市,并将它发展成连锁店,就先等来了另一个坏消息。

  高三那年,芒果突然和我说,她觉得心有点慌,我以为她是担心不久之后的高考,还笑着说她考不考得好又怕什么,反正他们家有那么大的家业,等着她去继承呢。芒果也笑。

  然而那天放学,我们俩破天荒地没有一起回家。因为芒果丢下了我,在下午的时候,就请假回家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出现。直到我因为担心找去了她家的水果店,却发现那里已经一片狼藉,根本不是记忆中的模样。我的心顿时就慌了,仿佛即将失去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我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旁边有一个大叔拍了拍我,我才下意识地拉住他,向他询问了原因。

  “唉,好好的一个店就这么没了,什么家产都没了。这人啊,都是命。”

  原来芒果爸爸和他的秘书有婚外情,秘书温柔可人却暗藏诡计。她怎么会甘愿做人情妇呢,大好年华却嫁给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也不是最佳的选择。所以,她想了一出更毒的计谋,远比让芒果爸爸离婚更可怕。她让芒果的爸爸一点一点地把财产挪到她的账户下面,然后更改了超市所有人的姓名,还骗他爸爸说,这样以后离婚,芒果的爸爸就可以不用分给芒果和她妈妈一半财产了。

  事成后,她一脚踢开了这个无情的男人,以主人的姿态入主超市,将芒果爸爸拒之门外。芒果爸爸当天还坐在街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过路人说这件事。对此,我恶心至极,他想用最恶毒的方式将芒果和她妈妈踢开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还好意思和别人宣泄自己的愤怒与悲伤,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我很担心芒果。那个陪伴了我多年的女孩,那个说要以后保护我的女孩,如今该多无助、多难过。又有谁能够站在她的身后,拍着她的肩膀说“别怕,我保护你”呢?

  我找去了芒果的家,然而那里也空无一人,还是住在隔壁的老奶奶告诉我说,芒果家的房子已经卖了,所幸她妈妈有一处老房子是嫁妆,虽然比不得以前,但好歹也有个安身之处,现如今一家人应该住进去了。

  我按着地址打车去了那个有点偏僻的城中村。

  还没进去小巷子的时候,我就看见了芒果。她坐在一个椅子上扇扇子,旁边支着一个水果摊,上面比不得水果超市那般琳琅满目,只是摆了些最便宜的水果,大大地写着“清仓甩卖”四个大字。

  看着她,我的鼻子有点发酸,还未等我叫她,她却更早地招呼了我,“纸巾你咋来了,快过来坐!”

  芒果变得更黑了,我有点难过,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却发现她看着我的双眼里满是血丝,伸出去的手不禁猛然僵住了。那一瞬间,我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冲了出来。

  “傻丫头……”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化作了这一句哽咽。我明明有那么多想要说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芒果却没有哭,而是将旁边放着的毛巾递给我,“来,擦擦,都多大个小伙子了,竟然还哭鼻子,真丢脸。”

  我没接毛巾,用手背擦了擦脸之后就站在她的面前,半天也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一声轻叹,是芒果。

  “你也看到了,以后……我怕是没办法保护你了……”她说着,拿起一个芒果递给我,“想要做成连锁店,好像有点困难了,不过……你吃,这个还是给你吃得起的。”

  这一次,我没有接芒果给我的芒果。

  那一天,我们两个就那样静静地待了很长时间,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直到我准备离开的时候,芒果拉着我的手臂,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将那个芒果塞到了我的怀里,拍了拍我的肩膀,“高考之前别来了,你也知道的,就算我去考,也考不出什么好样子。但你不同,你得好好考,知道吗?我还指望着以后你来罩着我呢。”

  夕阳下的芒果,脸上被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竟然真的和芒果有些相像,不再是黑黑的,而是金灿灿的,很是好看。

  我点了点头,收下了她递给我的芒果,转身离开。

  既然答应了芒果,带着她的嘱托,我自然是要努力学习,积极备考的。所以,在高考之前的那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再去找芒果。爸妈看到我这么努力学习,甚是欣慰。但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心不静,一个又黑又壮的影子一直在我的心里来回地冲撞着,撞得我阵阵心痛,撞得我根本没有办法忽视。

  那段时间对于我来说,实在太过煎熬。

  总算熬到了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离开考场,我第一时间就朝着芒果摆摊的那个城中村跑了去,然而却没有看到芒果和她的水果摊。

  我问旁边卖雪糕的老爷爷知不知道那个卖水果的丫头去了哪里。老爷爷告诉我芒果前两天把摊子转让了,好像带着她妈妈去北京治病了。

  芒果做主,把房子也卖了,心无旁骛地带她妈妈去看病,想留住她妈妈。她爸爸对她们母女的愧疚让他同意了这一切,于是一家三口踏上了北上的列车。而那时候,我也许正坐在高考的考场上。

  我深感受骗,为什么芒果不等我回来呢?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却从我妈那得知芒果前几天送来了一个水果篮子,还拜托她高考完再告诉我,而我妈也果然被账本塞满了脑子,忘记了。

  我将果篮拿出来,里面塞了张纸条,芒果歪歪扭扭地写着,“如果我从北京回来,就还去摆摊卖水果,给你VIP。”

  她还说,走得实在突然,她也很舍不得我,所以来的时候从我书桌上顺了一张我的照片,还放了一张自己的照片。她以前不爱拍照,所以没有最近的,想留给我做念想也只能给我小学时候的她了。只不过,照片上的女孩儿头发短短的,看起来更像一个黑不溜秋的男孩子。

  “不过这样也好,你永远记住比较白的我吧。”

  那张纸条被她写得满满的,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字很不好认,因为上面被我的眼泪给打湿了。旁边拆开的果篮里放满了芒果。

  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芒果不只是我以为的芒果。她早已经不单单是我最好的铁哥们儿了,她还是我心里最最特别的存在。

  或许,瞎的那个真的是我。

  本来我想报考北京的大学,然后去找芒果,可凭着我的成绩,想要考上北京的好大学实在难如登天,所以在爸妈的强硬态度下,我只好妥协,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选择一所距离北京比较近、我又能考上的大学。

  从那以后,每次放假回家,我都会去那个巷子口。直到旁边卖冰棍的老爷爷都不来了,直到我大学毕业……我都没有等到芒果回来。

  后来,我有了很多朋友,可是我的钱包里一直放着一张黑不溜秋的小孩儿照片。身边的人都以为那是小学的我,还调侃我以前那么黑,问我是怎么变白的……他们都不知道芒果,不知道我的过去。

  我每天都会吃芒果,大学住宿不方便买水果,我就点外卖。学校附近开了一家甜品店,招牌上大大地写着“百分百芒果”,我被勾引着走了进去,看见了芒果千层。我欢喜地点了单,看到成品后却隐隐有点失望了。

  那道甜品里,芒果的果肉并不多,奶油甚至盖过了水果,吃起来有些甜腻,没有我习惯的清爽。我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如果芒果现在出现,是不是也会像芒果千层这道甜品一样,被生活的奶油压得喘不过气?她会不会也很想我,只是找不到我了?

  芒果千层里没有千层,我错过的那个叫芒果的女孩儿也不是真的芒果。这莫名其妙的联系让我变成了一个喜欢吃芒果千层的男孩儿。我的朋友们又开始调侃我,“徐子衿喜欢吃甜的,和小女孩一样”。

  他们读我的名字时,是清清楚楚的徐子衿,不是带着南方口音的“纸巾”,也不是芒果刻意叫的“纸巾”。

  偶尔还会有小女生追我,她们从我的朋友那里打听到这些,红着脸把装着芒果千层的甜品递给我,对此,我也只能和她们说谢谢。

  有个女生和我说,“徐子衿我觉得芒果千层很合适你啊,和你一样好看,也一样甜滋滋的”。

  我听到的时候懵了一下,掏出照片想了想,还是觉得更像芒果千层的分明是芒果这丫头。唯一不对的,是她比较黑。

  我一直在找芒果。毕业之后,我留在了北京,也是为了能够找她。

  我还是很喜欢吃芒果,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到附近的水果摊去买几个吃。今天,是我刚搬到新家的第一天。我到楼下水果店买芒果的时候,突然被人敲了一下后脑勺。我有些不开心,刚准备和敲我后脑勺的人理论一番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了耳边。

  “徐纸巾,好久不见!”

  是她!

  我忙转过身,看着皮肤依然黝黑,却笑得很温暖的女孩儿时,我也笑了。这是我自高考以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那个在我心里横冲直撞了好久的影子,终于冲破了牢笼,渐渐地和面前的女孩重叠在一起。我顾不得水果店里的人来人往,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好久不见。”

  芒果愣了一下,然后也回抱了我,“纸巾,我说过,以后会开连锁店,然后雇很多员工……”

  “嗯。”我点头。

  “雇很多员工,然后去保护你……”

  “嗯。”依然没有松手。

  “我还会卖果汁,然后给你喝……”

  “嗯。我还要水果沙冰,放好多好多水果的那种……”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你还愿意让我保护你吗?”芒果带着点小心翼翼,她说,“你……女朋友……”

  “我愿意,”不等她说完,我就抢着接过话,我笑着说,“我女朋友也一定愿意。”

  感觉到芒果身体僵了一下,我松开紧紧抱着芒果的双手,看着她脸上僵住的表情,笑得分外开心,“难道你不愿意吗?我的女朋友。”

  

  第四章 到此流年各天涯

  十七岁的喜欢很绵长

  所幸我们都足够理性,如此才得以友情长存,才得以隔着人海拥抱与问好。

  你好,十七岁的许怀一,我是十七岁的顾憧。

                           ——引言

  这世间有些人,他和她本可以有些故事,却又不甘愿存在于那些听过即罢的野话里。于是,他们之间没有故事。有的只是一碗老酒,在深夜里,“咕咕”地沸腾着。

  许怀一要结婚了,顾憧没收到请柬。

  两个人,到底什么时候生分到连个祝福都不送了呢?顾憧不知道。

  他和许怀一认识十年。这十年,如若放在旁人身上,怕是早就结婚生子了;可放在顾憧和许怀一身上,从亲密无间到形同陌路也不过就这几年。

  他们,一个想说的有千千万万,另一个却只听了三三两两。

  顾憧觉得自己对许怀一好的那几年都喂狗了。这死丫头,怎么要结婚了都不通知他一声呢?怎么就这么坏呢?蔫坏蔫坏的。

  气不过的顾憧问他妈:“妈,怀一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他妈一手拿着鞋垫,一手拿着针线,头也不抬地说:“我这不就在给怀一绣结婚要穿的鞋垫吗?怎么,你还要抢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