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骆杉平时在警队一直以冷面警探形象示人,但只有跟他熟悉的几个兄弟最清楚,他是典型的外冷内热,心思非常细腻,对手底下的人也特别关心。

像这次沈千秋身体不舒服,别人还没看出什么,他却先看出来了,估计心里也猜着个大概,所以才嘱咐沈千秋去打点热水喝。

沈千秋一路走出阶梯教室,正赶上许多学生也朝外走,其中一个年轻女孩挤到沈千秋跟前,推了推她的手臂。

沈千秋一偏头,见对方是个年轻女学生,扎马尾辫,脸孔白皙,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正笑着看她:“哎,我刚都听到了,你想找人借水卡?”

虽然骆杉那样说了,但沈千秋原本并没打算找人借。毕竟他们是来工作的,而这些大学生都是还没入社会的孩子,花的都是父母的钱。找学生借水卡打热水喝,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沈千秋本打算到外面小卖铺看看有没有热牛奶卖。

那女孩见她不讲话,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喏,这个是校园一卡通,你打一杯水也就一角钱不到,我就不跟你要钱了。”

沈千秋想要推辞:“不用了,我…”

话没说完,那女孩子却把卡片塞进她手心,蹦蹦跳跳地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沈千秋无奈,想了想自己也确实需要,就接了下来。她一边捏着水卡朝骆杉指点的方向走去,一边低头扫

了眼手上的一卡通。卡片上有女孩的照片和名字,照片上正是刚刚跟她搭话那个女孩,名字很好听也很好记:骆小竹。

也姓骆!而且这名字,怎么看怎么像跟他们骆队有点关系…沈千秋心里想,这下子倒是不愁待会儿找不着人还东西了。

3.

这座教学楼估计建造的年头有些久了,结构与现在的新式教学楼不太一样。走廊两边都是教室,即便是大白天,如果不点灯,也会昏暗得如同黑夜一般。而照明灯都是声控的,有时走没几步路就会自己暗下去,非要人用力跺脚或者拍手才能重新亮起来。

沈千秋走到一半,就觉得人越来越少,许是不远处的地方通向另一个出口,走着走着还觉得远近有冷风拂过。

拐过一个弯,出于本能的反应,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昏暗的光线,她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侧脸--白皙的面容,漆黑的眉眼,有些薄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

“沈千秋。”

对方直接叫出她的名字,而且不是一般陌生人会用的疑问语气,让沈千秋不禁愣了愣。她再次看向那男孩子,那股令人熟悉的感觉…

“你真不认识我了?还是不敢跟我相认?”

沈千秋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叫出那个名字。

对方见她露出些许怅惘的神色,不禁笑了笑:“看来你还没忘。”

“你真的是…”沈千秋的眼睛里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那个名

字含在唇齿之间,或许正是因为过于珍视,反而不敢轻易吐露出口。

“白肆。”对方替她把最难的那两个字说出来,语气却有些冷然:“沈千秋,我是该说你记性太差,还是该说你太没良心?”

沈千秋沉默着垂下眼睫。她今天把头发都盘起来掖进警帽,身上深蓝色的警服几乎融进周边的暗色之中。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她垂下眼睛的样子几乎与小时候一模一样,有点倔强又有点好强,总显得有些浅淡的嘴唇紧紧抿着,仿佛刚被谁欺负了似的。

白肆一见到她这个样子,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忍了又忍,总算把哽在喉头那口气咽了下去:“待会儿下了课,你在学校门口等我。”

说完这句话,他强忍下再看她一眼的冲动,攥着拳头越过她的身畔,朝着教室的方向踱步而去。

上课铃声响起,沈千秋这才回过神来,匆匆走到饮水机前,用水卡打了两杯热水,端着水走回教室。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沈千秋和赵逸飞换了位子,坐在距离黑板不远的一张椅子上。

骆杉多数时间都是针对幻灯片讲解,在黑板写字的次数少之又少,与上半场相比,此时她的工作简直不能更轻松。再加上赵逸飞这家伙故意把椅子放在靠近墙壁的地方,又有桌子挡着,坐姿随便一点也没人会注意到,可沈千秋依旧觉得如坐针毡。

上半场大概是因为专注在一件事上,又或许那时还不能确定之前遇到的男生就是记忆里那个沉默固执的小男孩,她也就没太注意学生中的动静。可此时她已经彻底闲下来,沈千秋不用刻意去分辨,就能感应到学生中有好几道专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她能分辨出来,那些望着她的目光里,为首的就是白肆,其余几个应该是他在校园的好友。

掐指算来,距离上一次两人见面已经过去整整十一年。沈千秋突然记起,离开平城的时候,她似乎忘记与白肆好好告个别,可这个念头旋即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比起父亲的事,比起十一年前发生的那场惨剧,与儿时玩伴的道别,怎么都算不上一件重要的事。更何况,早在许久之前,沈千秋已经清楚地知道,白肆的亲人根本不想她与他再产生任何瓜葛。

想到这点,沈千秋更头疼了。她从小就有贫血的毛病,其他时候还好些,只是每个月生理期的时候要遭些罪。别的姑娘要么肚子疼,要么腰酸,唯独她是头疼得要命。按理今天已经过了头三天,并不是疼痛最厉害的时候,可女孩子经期这个事,永远跟情绪挂钩。前一秒她才觉得与白肆的重逢堪称开年以来最不可思议也最惨痛的历史性事件,下一秒就明显觉得太阳穴和后脑开始一突一突地疼了起来。

这样头昏眼花地一直坐到下课,她几乎在下课铃响起的一瞬间就站了起来。顾不上骆杉朝她投来问询的目光,她三步并做两步奔到赵逸飞面前,把手里那张校园一卡通递了过去:“刚才那热水你也喝了,这卡你去还!”

说完这句话,她拎着大衣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很快就湮没在散去的人群中。等到真正出了校门,她几乎在一瞬间松了一口气,接着就觉得整个天地都豁然开朗起来。

下一秒,身后传来一道令她终生难忘的声音。那声音的主人就站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她吼道:“沈千秋,你敢再跑一步试试!”

沈千秋确实听到了这句警告,然而这道声音的出现,只会让她脚底抹油般溜得更快。

不过一个错眼的工夫,那个穿着深蓝色警服的窈窕身影就这么消失在了大门外的滚滚人流之中,不见踪影。

身后,那个身穿银色棉服的年轻男生站在拥挤的人流中,眉心紧蹙,脸色阴郁,眼圈影影绰绰地还有点泛红。

Chapter 02 家的味道

1.

沈千秋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梦里,她如同一个旁观者,可以清晰地看到穿着初中校服的自己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走在每天回家的那条小路上。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白衬衫黑裤子的小男孩,小男孩一边走还总是一边偷偷伸手去拉她的小手。即便只看背影,沈千秋也知道,走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小男孩就是白肆。

她看着一高一矮两个小人儿缓缓走到院子门前,梦里的自己伸手一推,那两扇暗红色的大门就被推开了。视角在一瞬间与梦里的那个自己合二为一,沈千秋突然觉得自己变矮了。她侧过头看了看一旁的白肆,他当时应该在上小学三年级,比自己还矮了一个头。距离两个人第一次被两家大人凑在一起吃火锅认识的那天,倏忽间已经过去了两年。

大概是感觉到自己在看他,他也抬起头,漆黑的眼睛望住自己,弯起嘴角朝自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那个时候,白肆是个有点自闭倾向的小孩。那个时代的人们还不太懂得这个词汇的含义,但沈千秋作为和白肆走得最近的朋友,非常清楚这个名词意味着什么。在其他人面前,白肆是一个沉默到有些冷漠的小男孩,不会主动开口讲话。听到别人叫到他的名字,他也极少应答,甚至有时会挥着拳头攻击那些试图来拥抱抚摸他的大人。

只有和沈千秋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主动讲话,主动提议两个人一起玩拼图,甚至会像此刻这样,朝着千秋露出一个安静好看的笑容来。

梦里的沈千秋,在看到这个笑容的瞬间,突然觉得无比心安。那是这些年来都极少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的一种情绪。

小千秋再度转过脸,看向自家的那个院子。应该是夏天,院子里的那棵梨树绿油油的,藤架上结满了红得发紫的葡萄,一旁的石桌上摆着一个搪瓷水盆,里面盛着凉水,还有一个大西瓜。

沈千秋看到石桌旁边坐着一个人,那个人原本背对着她,穿着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头发花白,隐约能看到他手里摇着的蒲扇。

“爷爷…”在意识清醒的沈千秋反应过来之前,梦里的那个小人儿已经先一步开了口:“爷爷,我回来啦!”

老头儿一听到这个声音,便转过身来:“千秋回来啦?”

“爷爷,我还带了糖糖回来。”

“爷爷好。”一旁的白肆对这个小名似乎没有任何异议,乖巧地跟爷爷打了声招呼。

“好,好。”沈千秋的爷爷朝两个小人儿招了招手:“赶紧过来把手洗了,爷爷早就把西瓜给你们冰上了。你们好好洗手,爷爷这就给你们俩切西瓜。”

水龙头就在靠近小花圃的一个水泥池子边。小千秋一听这话,立刻放下书包,也不管白肆,拔腿跑向水龙头。

白肆跟在后头,捡起沈千秋丢在地上的书包,仔细拍打干净,背着自己的书包走进主屋,把两个人的东西都放在椅子上,这才不慌不忙地走出屋子去洗手。

爷爷捧着西瓜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着一大盘子切好的西瓜走出来。见白肆还站在那用肥皂洗手,而沈千秋已经一本正经地端坐在桌边,笑着点了点她:“白肆比你还小,你也不知道让着点儿他。肯定又是让人家给你拿的书包吧?”

沈千秋讨好地朝爷爷仰起笑脸:“爷爷,您老人家真是英明睿智。”

爷爷忍不住摇头笑:“回头我跟你爸爸说,晚上写完作业早点睡觉,别老看那劳什子电视剧,这肯定又是跟电视里学的乱七八糟的台词。”

沈千秋一声不吭,早抱着一大块西瓜啃上了。一连吃了三块西瓜,她才顾得上喘口气。

一旁的白肆连一块还没吃完,目不斜视地递了干净的毛巾过去。

沈千秋拿过来胡乱抹了把嘴,就问:“爷爷,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爸事情多,再怎么着急也得等他忙完工作才能回来。”

“爷爷…我想吃蛋糕。”她刚刚透过厨房的玻璃窗看见案板上那个大蛋糕了。

“就知道你这个小馋猫等不及了。”

沈千秋“嘿嘿”笑着,一旁的白肆这时开了口:“千秋,那是爷爷的生日蛋糕,一定要等沈叔叔回来,大家一起吃才好。”

小千秋真是不知愁,笑着站起来蹭到爷爷身边,伸出两只小拳头为他捶着肩膀,一边打马虎眼:“

我当然知道啦!等我爸回来,我们就一起吃蛋糕!爷爷肯定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的!”爷爷听了这话顿时哈哈大笑。

门口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小千秋满怀着惊喜望过去,见到的却不是沈爸爸,而是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似乎是爸爸从前的同事,当时爸爸是怎么跟她介绍来着…对了!章叔叔!

章叔叔一进门就朝着沈千秋喊了句:“千秋,你爸出事了,你快跟我来吧!”

就这么一句话,把小千秋钉在原地。

视角再度分开,那个意识清醒的沈千秋四下找寻,却见整间院子空落落的,哪还有什么爷爷、白肆、葡萄和西瓜?

她仓皇地转着圈,却发现院子里没有葡萄架,石桌上也没有盛西瓜的大盘子。除了小千秋一个人还木呆呆地站在原地,便只余下那落了一地的湿淋淋的惨白梨花…

沈千秋无声地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床头的闹钟,才不过六点钟…她忍不住抹了把脸,指尖触碰到眼睛周围,传来冰凉濡湿的触感。

她忍不住自嘲地笑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等梦醒来,却忍不住觉得这个梦实在太短了些…

2.

又是一个周一的清晨,沈千秋把买好的早餐放进自行车的车筐里。她看了眼手上的腕表,蹬上车朝着刑警大队的方向快速骑去。

哪知道还没骑出去几米远,就听到有人喊:“快打11啊!这边有死人!”沈千秋心头一惊,刚好眼角余光扫到一道飞奔过来的人影。她算是反应很快的,两手捏闸刹车,脚也随着在地上滑行。而那个人大概也看到有人骑着车子过来,停下脚步两手快速向前一撑,这才勉强没撞上!

“怎么回事儿?”沈千秋见是个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年轻男生,就问:“你刚才说有死人?”

那男生见沈千秋也是个年轻女孩,就摆摆手说:“你快走吧。我已经报警了,刚刚对不起啊!”

沈千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警员证,对那男生说:“我也是警察。这样吧,我先过去跟你看一下情况。”她扫了眼男生来的方向,“是在这条胡同里?”

年轻男生上上下下打量沈千秋:“你是警察?怎么不穿警服?”

沈千秋所在的刑侦科常出外勤,并且什么三教九流都会接触,穿警服反而是个累赘,所以她基本只在有正式行动或者开大会时才会穿着警服。但这些她是不可能跟眼前这个小男生解释的,所以她只是推着自行车,另一手把之前买的早餐拿出来,说:“小伙子别问这么多,帮忙指个路先!”

年轻男生摸了摸后脑勺:“我都一路跑过来了,才不要再回去…”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眼说:“你就沿着这条胡同往前走,那边有个公园。现在那边围了不少人,你一过去就能看见。”

沈千秋一口气喝完豆浆,三两口吃完包子,嘴里鼓囊囊地说道:“谢了啊!”

那男生见她嘴里还塞着食物,刚想拉她衣角,没想到沈千秋动作太快,骑上车子就冲了出去,他只能在后面大声喊:“你别吃东西了!去了那儿会吐的!”

沈千秋朝后摆摆手:“谢谢了啊!”

附近一片儿沈千秋都熟得很,出了小巷又过两条马路,就是那个年轻男生口中所说的街心公园了。果然,还没走近,就见公园门口围了不少人,还有戴着红袖标的工作人员在高声维持秩序。

沈千秋把车子锁好,上前出示了自己的警员证:“什么情况,出个人带我过去看看。”

那些围观的大多都是这附近的居民,不少还是早起锻炼的老头老太太,一见有警察来了,便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沈千秋听得头疼,赶紧扬起手:“负责调查的同志马上就到,大家伙如果是围观的就赶紧散了,如果确实看到或者知道点什么呢,就到这边…”她往左边挪了一步,指了指其中一个负责维护秩序的公园工作人员,“在他这排队。谢谢大家的配合!”

跟着一个工作人员走到发现尸体的现场,沈千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独自朝着工作人员所指的方向走上前。

死者是个很年轻的女孩,身上穿着条浅色连衣裙,赤脚,没有相关证件。

沈千秋稍作查验,就往队里打了个电话,说明自己所在的地点和具体情况。

“是个年轻女孩。对,腹部有个穿刺伤,应该是致命伤…具体的还要等周法医过来看了。”

刑警大队离这边很近,打完这个电话没多久,沈千秋就看到公园门口出现了熟悉的身影。她抬起手朝那边招了招手,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整个人就僵住了。

走在前面的两个都是熟面孔,正是跟她一个部门的赵逸飞和周时。可为什么后头还跟着骆杉?而他手里擒住的那个人——不是白肆又会是谁?

沈千秋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乱,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骆杉就先开口了:“上班路过公园,看到你的车子停在外头,还聚了不少人,就跟过来了。千秋,这小子说认识你,是跟你一起的?”

旁边一个警员也说:“我们有两个同事在外面问话呢,就看见他在旁边鬼鬼祟祟的。千秋,你认识他吗?”

“什么鬼鬼祟祟的?”白肆看人的目光很冷,语气也特别不客气,“你怎么说话呢?就这素质也能当警察?”

“哎!你这小子!”那同事脸色瞬间挂不住了,“你才是怎么说话呢?我说的有哪点不对了?门口那些人,要么是早起到公园锻炼的,要么就是这附近居民…”他把白肆上下打量一番,问:“你算哪种?”

白肆紧绷着脸不言语。

那位男警员见他不说话,便冷笑道:“看你年纪轻轻的,还是个学生吧?哪个学校的?一大清早不在学校里准备上课,到这边来干什么?”

沈千秋一见情形不对,连忙开口:“骆队,李大哥,你们先别着急。”

她一开口,在场几个人的目光都投向她。李大哥还有其他几个警员或多或少流露出好奇的神色;骆杉则微微皱着眉,似乎是在想什么;唯独白肆看向她的目光最复杂,他的目光阴沉沉的,那里面仿佛埋藏着无尽的情绪,有狼狈,有怨恨,仿佛还有一丝控诉和委屈…

沈千秋有些心虚地撇开视线,开口道:“我确实认识他,他是…是我家亲戚的孩子,认识很多年了,我们是好朋友。”

这关系听着…怎么有点绕?

之前差点跟白肆吵起来的那位李大哥问:“千秋,所以他到底是你朋友,还是你亲戚?”

沈千秋在心里埋怨自己嘴笨,脸上也有点尴尬:“是我朋友。”

骆杉一直没开口,这个时候突然问:“你是不是临安大学的学生?”

白肆闷闷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骆队,这小子你也认识?”旁边有警员半开玩笑地问。

骆杉皱了皱眉,回答说:“算是吧。我妹妹也在临安大学上学,从前似乎见过他。”骆杉问:“你是叫…白肆?”

白肆点点头。沈千秋不肯看他,他也就把目光移开垂着头,谁都不肯看。

沈千秋说:“骆队,李大哥…你们看,这就是个误会,能不能…”

“不是误会。”骆杉瞥了沈千秋一眼,示意她先别插嘴,又问白肆:“你还没有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肆低着头不说话。

李大哥在旁边嗤笑了一声:“看这样子是心虚了吧?”

骆杉语气沉稳:“你如果在这不肯说,那我只能把你交给他们。到了刑警大队,你一样要说清楚。”

白肆紧抿着唇,一个字不吐。

沈千秋急了,她这会儿也顾不上别的,走上前凑近白肆,拉着他的衣袖小声催促:“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赶紧把事情说清楚,这不是闹着玩的!”

白肆抬起头,他前额的发丝有些长,有几缕遮住眉眼,却半点没有显得人颓废。他的眉眼生得清楚漂亮,眉毛黑浓,眼瞳如墨,这样近距离和人对视时,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他就这样看着沈千秋,嗫嚅了一下,用小到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千秋一愣,她原本的关注点都在案子上,后来骆杉和他一起出现,她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怎么能让白肆摆脱嫌疑以及…怎么和别人解释他们两个的关系上了。这最最关键的一点,如同灯下黑,反而被她无意间忽略了。

白肆这样一问,她先是发懵,随后是恍然,再然后…她自己也不敢去看白肆的眼睛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问题在骆队还有其他刑侦支队的警员来看,或许有无数可能,没准还跟眼前这个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可只有白肆和她最清楚,他会出现在这儿,只有一个原因。

因为她。

3.

“千秋,前些日子在临安大学那次讲座,我看你走得匆匆忙忙的,这小子跟在你后头就追了出去…”刑警大队问询室外面的走廊里,骆杉目光深沉,凝视着沈千秋:“你在躲他?”

沈千秋垂下了头。骆杉比她年长五岁,他跟沈千秋、赵逸飞都是从同一所公安大学毕业的,算是两人的直系师兄。毕业后,沈千秋被分配到临安市刑警大队,和赵逸飞同在刑侦科,一干就是将近三年。而在这三年里,骆杉先是连续几年破案率爆表,后又被破格擢升为禁毒处的副队。可以说,骆杉既是她的学长,同时也是她在工作上一直努力效仿追赶的前辈。对于骆杉,她是既敬佩又有一丝畏惧。

骆杉见她一直不说话,便浅笑了一下,说:“第一次见你跟我说话这么为难,不想说就不说吧,不逼你。”

沈千秋抬起眼:“骆队,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从前家里的一些事。”

骆杉点点头:“既然是你的家事,我就不多问了。”他看了一眼问询室里神色倔强的年轻男人,说,“不过我还是要多说一句。千秋,这个白肆,你如果不想理,我可以帮你解决。”

沈千秋一听,连忙摆了摆手:“骆队,不用。我和他就是有点误会,等他待会儿出来,我跟他都说清楚就好了。”她看了眼坐在里面的白肆,轻声说,“他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骆杉轻轻颔首:“那就好。”他拍拍沈千秋的肩膀:“有什么为难的,跟师兄说。”

沈千秋有些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骆队。”

骆杉浅浅一笑:“别客气。”他又指了指电梯的方向,“我队里还有点事,先走了。”

正说着,门从里面打开,赵逸飞和周时一前一后出来,最后面跟着白肆。赵逸飞一见这情形就乐了:“哟!骆队,还没走啊?”

骆杉淡淡瞥了他一眼:“就走了。”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白肆的方向:“没什么事吧?”

赵逸飞笑着说:“没什么事,就是这小子太犟,浪费了不少时间。”说着,他就要拍白肆的肩膀:“早说清楚不就完了…”

白肆脸色阴沉,越过他就往外走,赵逸飞的手落了个空。

赵逸飞摸了摸鼻子,颇为尴尬地朝沈千秋看了一眼。

沈千秋朝他微微摇头,说:“我先送他出去。”她犹豫了一下,对赵逸飞轻声说:“你帮我跟李队请个假,说我在外面吃过午饭就回来。”

说完,她就紧跟在白肆身后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