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肆径直在面朝着门廊的位子上坐下来。赵逸飞不禁瞟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半点反应,就小声提醒了句:“白肆,那位子是上座…”

雅座既然是唐先生订的,他们又是有求而来,论理应当把上座的位置让出来才是。

白肆闻言,眯着眼睛一笑。不等赵逸飞再讲话,门帘掀开,打外面走进来一个人。瘦高个,蜡黄的脸,耷拉眉毛大小眼,穿一件半新不旧的黑棉衣,走进来就拱着手满脸堆笑:“唐少,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赵逸飞噎了一下,左看右看,最后终于确定,来人嘴里的“唐少”,称呼的就是坐在主位上的白肆。

但在场反应最大的人还不是他。沈千秋之前坐的位子有点逆光,门外有人进来时,她得稍微眯着眼睛才能看清对方。等那人又往前迈了一步,整张脸落入阴影之中,清晰的五官特征凸现出来。沈千秋先是微微皱起眉,紧接着浑身一个激灵,“腾”地一下站起来,两步冲到那人跟前,扯住他一边的手臂道:“你是…你是章…”

情绪来得太突然,不说别人,连沈千秋自己都没料到,开口说话时都有些含混不清:“你是章…”

那男人一眼大一眼小,一双耷拉眉显得特别丧气,眼看着沈千秋冲过来揪住自己的手臂,第一反应竟是抬起另一条胳膊挡住自己的脸:“哎,哎,有话好好说,别打脸!”

沈千秋一把扯下他挡脸的手,冲他说道:“章叔叔,是我,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那人两只手都被她制住,本来比沈千秋还高一点的个头,却没有半点要反抗的意思,只是怯怯地撩起眼皮儿,把沈千秋从上到下飞快打量了一遍,才说:“这位…大姐,你看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姓章,姓李…”说完,又求助地看向白肆,“唐少,你帮着解释解释噻。”

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沈千秋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印象里的那位章叔叔口音复杂,南腔北调,川音京腔夹杂着来,小时候她就怎么都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哪里的人。而今这位姓李的人,一嘴川普再明显不过。她平时总和赵逸飞混在一起,常常听他不时冒两句家乡话,时候长了对川蜀一带的口音也很是了解。

再看这个人的模样,虽然五官与当年章叔叔的几乎一模一样,气质却大不相同。那个章叔叔虽然吊儿郎当,却不会像眼前的人这样畏畏缩缩,对一个女人都不敢动手挣扎。

沈千秋目露狐疑,却渐渐松开手,那姓李的又讨好地朝她笑了笑:“大姐,我姓李,大名李三川,熟悉的朋友都叫我六子。我和唐少也算得上旧相识,不信你问他,这间火锅店我都开了三年多了…”

白肆早在沈千秋冲上去的时候就跟着走到近前,此时看也不看李三川,只问沈千秋:“怎么回事?”

这个人的岁数约莫四十岁,沈千秋叫他“章叔叔”,又是一脸许久未见的模样,想来这个人是在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后才认识的。那个时候姓章的有多大,三十出头?他们年龄相差不小,又压根不是一个圈子的,千秋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沈千秋不想让另外两人过多知道章叔叔的事,干脆垂下眼帘:“没事…认错人了。”

白肆和赵逸飞一齐看着她,两个人都没说话,但心里的判断却如出一辙:这姑娘在说谎。

白肆眼色微沉,十多年的光景,如今再度重逢,沈千秋不仅时时处处跟他保持距离,现在还会对他撒谎了。

赵逸飞则在心里暗叹:女娃娃长本事了啊!张口谎话面不改色啊!

李三川非常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整了整棉衣里的衬衫领子,招呼几个人:“误会一场,误会。那个…唐少,两位大哥大姐,坐啊!”

三人心思各异,各自落座。

李三川把桌上现成的碗筷分出四份,分别摆在几人面前,一边赔着笑说:“唐少今天赏光,说要带两位朋友过来。我这小地方,也是许久没有高人赏光了。咱们今天吃好喝好,聊好玩好,尽兴哈!”

赵逸飞不免有点愕然:“你是这家火锅店的老板?”

李三川挺直腰板,面露羞涩:“是呢。”一面又整了整自己的衣领,颇为忐忑地看了白肆一眼。他背对着门坐在最下手的位置,明显这餐饭是打定主意当陪客的。他说,“唐少今天叫得急,我这事先也没来得及换衣服,让二位见笑了。”

沈千秋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冷眼观察着李三川,见他每说一句话前,都要不自觉地整衣领,透过领口可以看到里面厚实的绒面。其实他穿的根本不是正经衬衫,是近两年冬天网上热销的休闲款,那领子无论多用力也是立不起来的。

李三川似乎也察觉了沈千秋一直在看她,便说:“这位大姐…怎么称呼?”

沈千秋也来了精神,顺嘴说道:“你看着比我大多了,干吗一直叫我大姐?”

李三川有点羞涩,还有点委屈:“那什么,这年头叫小姐多不和谐…”

如果沈千秋不是心里装着事,此时还真要喷笑出来。但她确实笑不出来,只是抽了抽嘴角,道:“李老板还真是很为女性着想。”

李三川很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是,我们四川人,对女士都尊重得很。”

赵逸飞插了句话:“四川哪里的?”

“眉州。”说着又颇为自豪地加了句,“苏东坡的故乡。”

赵逸飞顿时眉开眼笑:“我最喜欢你们那儿的回锅羊肉,真是一绝。我妈妈就是那边的,眉州我常去,你家在哪里啊?说不定和我外婆家是邻居呢!”

李三川也笑嘻嘻的:“我从小就出来混,多少年没回去过,那里早没家咯。”说着,又环顾房间,“这里才是我的家。锅子一热,三花一沏,巴适得很!”

赵逸飞挑了挑眉:“嫂嫂是哪里人?”

李三川略显羞涩:“光混一条,还没成家。”

赵逸飞也学着他之前的模样打量四周,叹了口气:“可惜了,要是再来个老板娘,你这日子才真安逸了。”

李三川连连笑着:“不急,不急。”

这两个人一来一往的工夫,桌上菜盘也摆了起来,九宫格大锅,热气腾腾,周边围着摆了一圈盘子,牛羊鱼肉,各色蔬菜,油豆皮、宽粉、红薯粉…可谓应有尽有。

上菜的服务员退了出去,李三川端起面前的茶碗道:“我自己配的三花茶,降火气,配着火锅吃,比那种灌装的饮料喝着好多了。”

赵逸飞掀开盖碗,笑着说:“我还是更喜欢竹叶青,喝着清爽。”

李三川耸了耸眉:“这个有!咱们这是四川火锅嘛,只要跟家乡沾边的,整起来!”说着,他就起身,几步奔到门口,朝外嚎了一嗓子:“泡一壶竹叶青来!”

沈千秋冷眼旁观,要说赵逸飞也算很会套话的,但这李三川看似羞涩怯懦,实则滑不溜手,半天下来一句实质的东西也没有。想要从这人嘴里套话,难!

赵逸飞也朝她投了个眼色,意思跟她心里想的一样,这个人不好搞。

火锅热气腾腾,一直没说话的白肆这时开口了:“李老板,我今天带这两位朋友来,是来给你送生意的。”

李三川此时已经重新坐下来,闻言便笑逐颜开,拱手道:“多谢唐少关照!”

赵逸飞和沈千秋对视一眼,后者从口袋里取出那片在梁燕台历本里发现的金叶子,放在桌上:“李老板认得这东西吗?”

李三川只瞄了一眼,就垂下眼皮,伸出三根手指头。

沈千秋还没反应过来,白肆已经开口道:“知道什么你就说,下次我过来一起算。”

李三川点了点头,慢悠悠地道出一个名字:“‘流金岁月’,几位听说过吗?”

赵逸飞说:“好像是一个会所?”

李三川道:“就是一个会所。”

三个人等了又等,李三川却不再说话了。

沈千秋有点沉不住气:“只有一个名字,没别的了?”

李三川笑了:“你们问我这东西的来历,我说了。剩下的,如果还要问,那就是第二宗买卖。”

沈千秋陡然明白过来他之前竖起的手指头,还有白肆说的那句“一起算”,都指的是钱!之前她一直以为,打听消息的钱是算在饭钱里的,可看现在这样子,明显饭钱是饭钱,打听消息的钱要另算,而且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她立即伸手,把金叶子拿回来:“那我们不问了。”

赵逸飞拿眼睛瞟她,

沈千秋回瞪了他一眼,又看向白肆:“我们没有别的问题了,就这样吧。”

白肆哪会猜不到她的那点小心思,不过已经从李三川这问出了门道,他也就不愁没有其他路子了。于是他朝李三川点了点头,说:“多谢李老板,之前约好的时间,我会再过来一趟。”

李三川笑嘻嘻地站起身,朝三人一拱手:“那我就不打扰三位了,吃好喝好啊。”说完就出了屋。

火锅烧开,香气四溢,赵逸飞已经毫不客气地动起了筷子,沈千秋侧过脸,轻声问白肆:“刚刚他比三根手指头,是多少钱?”

白肆看着她,目光沉沉:“放心吧,没多少钱。”

沈千秋有点不满地看他:“这是我们想要打听消息,怎么可能让你掏钱?你就说吧,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赵逸飞把几样菜分别放进几个格子里,插了句嘴。

沈千秋一直压着嗓音说话,就是怕被赵逸飞听见,没想到还是被他听到了,不免有点郁闷。倒是白肆反应快,接了句:“没什么,千秋问这顿火锅多少钱。”

沈千秋心里却是另外一套想法。她正想说话,就听白肆说:“这事不用你操心。李三川欠了我一笔债,等下次我过来,不用我给他钱,他还得反过来还我的钱。”

口气倒是不小。

赵逸飞闻言不免多看了白肆两眼,沈千秋却越听越不放心:“你小心点。李三川这样的人也不好惹。”

白肆听了这话,心里蓦然一暖:“放心吧。我都有数。”

2.

晚上九点半,沈千秋身着红色连衣裙,外套卡其色长风衣,脖子上系了条银色丝巾,准时出现在这家名为“流金岁月”的高级会所门口。

两个小时前,两个人明明在电话里约好,要一起装作普通客人进这家“流金岁月”探探底。可到了约定时间,沈千秋已经在会所附近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却怎么都不见赵逸飞的身影。

沈千秋扫了眼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便按照从前两个人商量好的,发了条暗号过去:“我已经到家了,放心吧。”

这个暗号是之前他们队里有行动时彼此间常用的,大家都知道什么意思。无论骆杉那边有什么突发情况,看到这条信息,都会知道她已经先行进了会所。

发完信息,沈千秋捋了捋垂在肩膀的发丝,昂头挺胸地朝着门口走去。

站在门口的两名服务生先是朝她微笑,见她没有任何举动就要入内,其中一人便伸手将她拦了下来:“这位小姐,请出示您的VIP卡。”

沈千秋一脸愕然:“VIP卡?我朋友没跟我说来这里还要出示卡片啊!”

沈千秋表面装得惊愕又无辜,心里却暗叫糟糕:之前和赵逸飞商量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沈千秋正在懊恼,就见那个率先说话的服务生脸上露出有些怪异的微笑,随后对她说:“这也不妨事。等您的那位朋友到了,他一张卡可以带三位朋友进去。您可以到那边的咖啡厅坐一坐,等一等。”

沈千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不远处果然有一家咖啡厅。只能瘪了瘪嘴,不太情愿地“嗯”了一声,扭身就要走。

刚转过身,她便险些撞进另一个人的胸膛。沈千秋下意识地伸手去挡,拧着眉心抬起头,就见面前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四月里的天气,自己为了出任务穿连衣裙加风衣还觉得有些冷,这个人竟然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还解开了两颗,露出精壮的小麦色胸膛。

沈千秋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错开步子要走,谁知那个人也跟着自己向左挪了一步。沈千秋以为是凑巧,刚向右走了一步,谁知道那个人也向右移动步伐。

这明显不能用“凑巧”解释了。

沈千秋沉下脸,抬起眼睛看向那男人。这男人长着一张让人讨厌不起来的脸,眉毛很浓,眼睫毛很长,五官深刻硬朗。沈千秋抬起眼睛瞪他的时候,他刚好绽出一个笑容来:“这位小姐不是想进去吗?我可以带你进去。”

沈千秋警惕地看着他,退后两步:“谢谢。我等朋友。”

哪知道男人从裤子兜里摸出一片金叶子,朝门口那两个人一闪。金叶子!和她放在手提包夹层里的那片一模一样!所以金叶子就是“流金岁月”的VIP卡?沈千秋瞠目,还想转头再看看清楚,哪知那男人一把拽住沈千秋的胳膊,另一手锢住她的腰身,扳着她整个人向后转,随后一推一搡。沈千秋连一声呼救都来不及,就被他推了进去。

身后,两名服务生配合地关上大门。

看不出这男人还是个练家子!沈千秋何曾被人这样强迫过,顿时心头火起,手肘后抬,向着男人的肋下狠狠一击。

那男人这次却没躲闪,硬是吃下她这一击,从身后绕过她的双臂,圈住她的腰身,凑近她耳边低声说:“沈警官,我也是受人之托。看在我刚刚帮了你的份儿上,不如暂时先放小的一马?”

沈千秋微微一愣。今晚的行动只有自己和赵逸飞两个人知道,那小子又迟迟不现身,难道这人是他找来的帮手?

“你是赵逸飞的朋友?”话问出口,沈千秋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赵逸飞那小子和自己一样,生活圈子单纯得很,哪里来这样野路子的朋友。

那陌生男人不置可否,继续低声说:“这里面乱得很,沈警官如果想全身而退,就乖乖跟紧我,不要乱跑。”

沈千秋发觉他松开怀抱,刚想向前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左手已经被他紧紧拉住。

那男人朝她笑了笑,道:“你不是想见见世面嘛,跟我来。”

走廊里铺着浅金色的地砖,墙壁却是朱红色的,灯光明明灭灭,一路走来,才发现那灯是声控的,多是依靠人的脚步声或者说话声才会亮起。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墙壁和地砖上,耀眼的金色与庄重的朱红融合成一种奇异的色彩,让人觉得雍容之中别有一份诡谲。

沈千秋一路走一路看,临走到走廊的尽头时,就听那男人用含着笑意的语气说:“一条破走廊有什么可看的,待会儿到了楼上你还不得看花了眼?”

到了尽头才发现还有一个拐弯,拐过来是一部电梯,刚好停在一楼。两个人搭乘电梯走进去,依旧是手挽着手的姿势。在旁人看来或许显得颇为暧昧,但只有沈千秋自己知道那手劲儿大得让人手掌酸痛。沈千秋明白,这是这个陌生男人对自己的无声警告,示意她不要乱来。

电梯上行,一楼的电梯门映上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他抬头望了眼电梯停靠的楼层,又看了看手机里的信息:我只负责把她带进来,能不能安全离开,要看这位小姐自己的表现了。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三楼。沈千秋微微皱眉,她从未来过类似的地方,总觉得建了个电梯却只停在三楼的高度,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那男人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便借着扶她肩膀的姿势低声说道:“普通客人只能从这一个口出入。敢来砸场子的,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沈千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禁又看了看面前的男子。

男人拉着她的手,引她走到一处沙发坐下来:“任何地方,都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我只说一遍,你要听仔细。”

不远处就是一张单人皮质沙发,男人扶着她坐下来,自己则坐在扶手的位置,俯下身轻声说道:“第一,不要喝任何人递过来的饮料。包括那些所谓的‘熟人’。”

沈千秋微微点头,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那男人见她微微垂着眼,一副仔细聆听的乖巧模样,不复初见时的冷傲跋扈,便又接着说道:“第二,不要离开同你一起来的男伴。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的女孩子,往往会被默认是来找主儿的。”

沈千秋蹙眉,不禁侧眸看了他一眼,这才是他从进来时起就一直拉着她手的原因吗?

正在这时,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摸出来一看,屏幕上闪动着赵逸飞发过来的信息:你在哪儿?这边没卡进不了,你进去了?

沈千秋心中一沉,之前的怀疑得到印证。赵逸飞自己都进不来,那么面前这个男人是受谁所托引自己来的?还是他本来就不是好人?

3.

前后不过十几秒的工夫,可是当沈千秋抬起头时,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沈千秋悚然一惊,不由得站了起来。大厅里人来人往,男男女女皆穿得体面优雅,有人手里拿着香槟,也有三两男女凑在一处说说笑笑,哪里还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寻找那个人影踪的同时,沈千秋也注意到,来往的许多男人都在盯着她瞧。沈千秋不由得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这才发现,房间里的女人大多穿着轻薄的衣裙,像她这样裹得严严实实穿着风衣的,无疑是独一份的风景。

其中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大概是留意到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踱着步子走过来,朝她递过来一杯香槟:“这位小姐。”

沈千秋记起男人走之前说的话,不管那个人到底是谁,至少他那两条警告听来还颇为靠谱,当即冷下脸色道:“不用了,谢谢,我等我的朋友。”

那男人穿一身灰色西装,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样子,身材保养得宜,容貌也勉强称得上英俊,只是眼底的浑浊之色让人看了生厌。见沈千秋脸色冷傲,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的朋友去哪里了?或许我可以帮你找找。留一位美丽的小姐独自在这儿,可有点不大绅士。”

沈千秋干脆别开脸:“失陪。”她见有服务生推着一辆餐车过来,上面摆满各色食物和矿泉水,便赶紧迎上去,端了一杯水。

水送到唇边时,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垂眸一看,就见敞口杯里的透明液体冒着一粒一粒的小泡泡,隐隐还能闻到一丝烈酒的味道。

这鬼地方竟然连杯普通的矿泉水都没有!

沈千秋一时也有点慌了手脚,转过身想将杯子找个地方放下,却看到之前那个向自己搭讪的中年男人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

沈千秋既尴尬又恼火,可想到原本的

打算,只能按捺住心头浮起的急躁,端着杯子又坐回之前那张沙发。

中年男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不慌不忙地又走了过来,并状似体贴的躬身问:“小姐是想喝矿泉水吧?”

这个问题倒不越界。她点点头:“有点口渴。”

男人露出笑容:“这里只有包间才供应矿泉水。”他打量着沈千秋身上的衣物:“看样子小姐是第一次来这边。”

沈千秋见他目光停留在自己穿着丝袜的小腿,不禁泛起一阵恶寒,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这里有卫生间吗?我朋友刚刚说他想去方便一下。”

那男人听了这话,微微一愣,旋即绽出一抹大大的笑容:“他这样说?”

沈千秋也有点愣住了,她看出男人的笑容不对劲,却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有哪里不妥。

那男人不禁更凑近些,他一手撑着沙发扶手,另一手挑起沈千秋的一缕发丝,捻在鼻端轻嗅了下,哑声笑着道:“你那位朋友今晚是不会回来了,不如你跟我走好不好?”

沈千秋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挑逗,在她眼里,这不是调情,而是挑衅,当即脸色一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男人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手。然而他松手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沈千秋一站起来就觉得头皮一阵剧痛,那缕头发差点就被自己贸然起身的动作彻底扯断了。

沈千秋咬紧牙关,才没叫出声。她僵着脸刚要开口,就看到三步开外的地方,站了一个压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而面前的这个人,脸色也不比她好看多少。

这时,白肆阴着脸,大步走上前,拉起沈千秋就将她圈进怀里,对着那个中年男人道:“她是我带来的女伴。”

那中年男人先是不解,随即脸色也是微微一变。要知道在这栋楼里,并没有单独供客人使用的卫生间,卫生间和矿泉水一样,都是在套房里才供应的。也就是说,但凡有人说他要去卫生间方便一下,就意味着这个人已经找到主了,不会再在这个大厅逗留下去。中年男人正是因为有这层常识,才在听到沈千秋说她的男伴离开方便后,放心大胆地开始自己的猎艳行动。

而白肆的出现,则让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能在这里自由出入的,必定是比自己这样的高级VIP更不好惹的客户,甚至是这家会馆的股东一类的大人物。

白肆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黑色衬衫搭配暗红底银色细条纹领带,腕上的欧米茄手表是全球限量款,气质既冷且傲,看起来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教养出来的男孩子。

但实在太年轻了。

中年男人将他反复打量了一番,又将目光投向沈千秋,试探着问道:“你们两个一起来的?”

沈千秋哪里看不出这个人眼底的怀疑,其实她此时心底也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但事有轻重缓急,白肆明显是过来替她解围的,她不能在节骨眼上跟他较真,所以她暗暗深吸一口气,硬是做出一副有些羞涩的笑容来:“是啊。我早就跟你说,我的朋友暂时离开一下,马上就回来的。”

中年男人笑了笑,拿起自己的酒杯朝两人示意:“那不好意思。”走出去几步,他还回身向两人投来将信将疑的目光。

沈千秋还在迟疑,白肆已经捏住她的下巴亲了上去。

尽管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也足够沈千秋整个人呆在原地。

4.

白肆看似举止熟练,其实心脏也跳得险些冲出喉咙,脸上也热辣辣的。见沈千秋呆在原地的样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色泽嫣红的唇微微张着,没有了平日的潇洒泼辣,却别有一份纯净若水的清丽,不禁更是心头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