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白肆便说:“那周五晚上我负责接送。”

“好呀。”沈千秋笑眯眯的。说着话,又抬起头望了望头顶的蓝天。都说失而复得,才懂得珍惜。看不见的这段时间真把她憋坏了,如今重见天日,真是看哪里都是好的。

白肆在旁边添了一句:“去菜市场吧,家里菠菜和猪肝都没有了,鱼也要买新鲜的。”

提起这几样,沈千秋就没脾气:“大厨,咱能换一样吗?天天吃菠菜、猪肝还有鱼,我都要吃吐了。”

白肆一脸大义凛然:“为了你眼睛好,我也陪着一起吃了半个多月了,我觉得还挺好吃的。”仿佛怕沈千秋继续作,白肆斜着眼睛又加了一句,“都多大人了,还挑食,太幼稚了。”

原话奉回啊!

沈千秋咬着牙不吭声,把眼泪往肚里咽。没办法,这事她确实不占理。

2.

对于上班族来说,每个周五晚上都是狂欢的节日。想一想,之前五天的煎熬都过去了,接下来还有两天懒觉可睡,不好好玩闹一番,实在辜负良宵。

这个周五晚上,也是沈千秋和从前警队的兄弟们聚餐的日子。出门前,她特意打扮了一番,新剪的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一身白色连身裤装剪裁合体,搭配一双冰蓝色铆钉平底包根凉鞋,显得既清爽又干练。她原本是从不佩戴任何首饰的,奈何出门前白肆也参与了她的穿衣打扮。见她换了这身和自己一起买的新装,脖子手腕却空落落的,顿时不满意起来,又开车拖着她到最近的一家珠宝店,买了一条铂金珍珠项链,戴在她脖颈上。

细细的铂金链,搭配一颗简约的珍珠项坠,是这两年夏天非常流行的款式。结账的时候沈千秋紧盯着收银台瞧,却碍于视力不佳,怎么都看不清上面的数字,隐约看到个打头的是个六,便小声问白肆:“是六千多?”

白肆笑眯眯的,也压低声音回答她:“原价两千,现价六百多。”

沈千秋狐疑:“怎么可能这么便宜。”

白肆小声说:“铂金是外面镀了一层,珍珠是人工养殖的珍珠,能贵到哪里去?”

谎话说习惯了,连白肆自己都觉得真的不得了。

沈千秋将信将疑,戴着珍珠项链去赴约。不管怎么说,听到六百多这个价位,倒也不觉得那么烧得慌了。

把人送到饭店楼下,看着沈千秋上了楼,白肆这才调转车头,去办自己的事。

另一边,因为买项链耽误了些时间,沈千秋虽然是准点到达,比起另外几个人,到底是晚了一些。

推开门进包间,见几个人一看到自己,都齐刷刷站起来,沈千秋笑嘻嘻地做了个手势:“都这么客气干吗?我又不是你们领导。”

嫣儿最先坐下来,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我就说你肯定会来的,他们两个还不放心,非说要出去看看。”

沈千秋拉了张椅子坐下来,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来得有点晚了,你们是不是等了挺久的。”

“不久。”赵逸飞说,“我们下了班过来的,就比你早了一点点。”

周时一推鼻梁上的眼镜,露出笑容:“今天中午我可只吃了平时一半的饭,就等着这顿晚饭呢。”

沈千秋正在看手里的餐单,一听这话也笑了:“行啊,那要不咱们就来一道烤乳猪,先给哥儿几个解解馋?”

上一次吃烤乳猪,还是骆杉和李队带着两个部门聚餐那天的事,现在提起来,颇有点物是人非的味道。骆杉坠楼身亡,李队因公牺牲,大黄和达哥调到其他部门,就连沈千秋自己,也已经离开警队,成为一个社会闲散人员。

沈千秋话音刚落,自己也觉察到不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一时间场面就有点僵住了。

黄嫣儿笑了笑说:“大夏天的,哪吃得动那个?我想吃他家的酸辣蕨根粉,来一份那个吧。”

“好。”沈千秋又翻了翻,说,“要不再来一份糖醋排骨吧,他家这个做得好吃。嫣儿你不是喜欢吃酸甜口的吗?”

黄嫣儿微微一笑:“还行吧,我最近蛮喜欢吃辣的。”

“啊…”那个,沈千秋连忙研究餐单,又问,“那要不来一份蒜蓉香辣虾?”

“行啊。”

两个女孩子说着话,就把菜点了个七七八八。赵逸飞一直没怎么说话,最后还是周时插了句:“也不用点太多,咱们就四个人,点的够吃了就行。那个,喝啤酒?”

黄嫣儿有点羞涩地微微垂下眼:“你们喝吧。我现在不能喝酒,给我来一份果汁。”

说起来,上一次见嫣儿,还是在医院里,那时的嫣儿,满身满脸都是伤,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这么久了,沈千秋还是第一次看到康复后出院的黄嫣儿。跟从前比,她似乎瘦了一些,下巴颏尖尖,嘴唇颜色也浅浅的,多了两分从前没有的柔弱美。

沈千秋端详着黄嫣儿的气色,说:“你最近的气色看起来挺好的,就是瘦了点。”

黄嫣儿也在打量她,一面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听逸飞说,你眼睛前几天才去复检过,现在怎么样?”

赵逸飞从旁边一把抓住她来回摇晃的手,收回桌子底下:“你乱晃悠什么,千秋又没瞎。”

“我又没说她瞎了。不是你们说的,千秋现在视力不大好吗?”

沈千秋不自在地笑了笑:“我挺好的,跟从前没两样。”

周时一直盯着自己面前的餐单:“那我就点啤酒了。你们两个女生,需不需要再点个甜品什么的?”

黄嫣儿有点火了:“我不是说了吗?我不能喝啤酒,给我来一杯橙汁。”

周时的语气也不大好:“大夏天的,哪来的新鲜橙子?”他把手上的菜单来回翻了翻,又添了句,“有西瓜汁。”

“我现在不能喝西瓜汁,太寒了,对宝宝不好。”

宝宝?沈千秋惊讶地抬起头,就见桌边的三个人神色各异,周时一直闷着头,赵逸飞则在自己抬起头的一瞬间就撇开视线,唯独黄嫣儿,说完这话就一直盯着她。见她看向自己,她慢悠悠地绽出一抹甜甜的笑:“噢,我们忘记告诉你了。我怀孕了,下周我和逸飞就去民政局把证领了。”

这个消息彻底把沈千秋砸晕了,她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赵逸飞。

赵逸飞抬起目光,瞥了沈千秋一眼,就又移开视线:“我们…嫣儿怀孕了,暂时不适合办婚礼,就决定先把证领了。”

“噢…恭喜。”

沈千秋说出这话,就见嫣儿的脸上陡然绽开笑颜,那笑容又娇又甜,洋溢着幸福的光芒,仿佛早就在等她这句话了:“等过阵子办婚礼摆酒,千秋你一定要来。”

身旁,赵逸飞的反应却和黄嫣儿截然相反。一听到沈千秋说出那两个字,他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下去,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在这一瞬间都被抽空了。

周时一直保持着垂头的姿势,听到这突然站起来:“我去喊服务员点菜。”

3.

菜陆续上齐,每个人手边都摆了一瓶啤酒,黄嫣儿手边则摆了一盒橙汁。

周时率先举起酒瓶:“来,为了今晚这次重聚,咱们干一杯!”

沈千秋和赵逸飞先后举起酒瓶,三只瓶子的瓶口在空中轻轻一磕,发出清脆的声响,又各自分开。如同池塘里漂浮游弋的浮萍,短短相聚,随即就是漫长的分别。

沈千秋喝了两口酒,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菜,旁边周时又开始敬酒:“千秋,这一杯我敬你。”

他紧紧盯着沈千秋的眼,手指微微颤抖:“李队的事,我知道你费了不少心。千秋,我都知道!我…我替李队和嫂子一家人感谢你!我…谢谢你!”

两个人目光相对,沈千秋突然记起,当时破坏那批防弹衣,虽然是李队的计划,但应该都是周时操作的。她把这件事扛下来,别人不知道,周时心里肯定什么都明白。她替李队担下这事的同时,也间接地帮了周时一个大忙。

大概见她久久不语,

周时又用口型对她无声地说了句:“珍珠耳环,是我拿的。”

沈千秋不禁流露出些许讶异,随即又释然,怪不得周时看着自己的目光除了感激,还有愧疚。身为刑警,无论什么原因,偷藏证物都要接受调查甚至革职的。可她从前一直以为珍珠耳环是李队偷藏的,万万没想到这里面竟然也有周时的暗中帮忙。

可无论是李队授意,还是周时主动,两个人当时的动机无非是为了保护证物,从而让案件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她当初既然已经打算要把整件事承担下来,那么无论是为了谁,从本质上都没有任何差别。

无论原因如何正义,行为上出了偏差,就必须有人站出来接受惩罚。

李队已经牺牲了,她也因为眼睛的缘故没办法继续做刑警这一行,那么让周时继续好好地生活下去,充满热情地继续他们三个人的刑警梦,是她此时唯一能为大家做的。

想到这儿,再看着周时隔着镜片隐隐含泪的双眼,沈千秋忍不住朝他微微点头:“都是我分内的事。”

两个人各自闷头喝了一口酒,默契地把这件事揭过去,没有再提。

嫣儿在这时把果汁倒进杯子里,也举起了杯子:“这段时间,我和逸飞都不在队里。千秋、周时,你们辛苦了。”她又朝周时笑了笑,“以后咱们仨还在一个部门,周时,多多关照啊!”

周时递过酒瓶,轻巧地碰了下杯壁,又喝了几口酒。从头至尾,目光都没往黄嫣儿那边递过。

沈千秋也站起身,和嫣儿碰了碰杯。

喝完嫣儿敬的酒,她扫了赵逸飞一眼,开口道:“嫣儿、逸飞,我…对不住你们两个的地方很多。谢谢你们两个今天能不计前嫌,来为我送行。”

“千秋,你不要这么说。”赵逸飞也站了起来。他的脸色难看得厉害,低垂着眼睛。但从沈千秋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眼圈是红的。

黄嫣儿的脸色也变了又变,她看向沈千秋,目光是带着询问的:“千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沈千秋浅笑着说:“我要回平城办点事。事情办好,可能会留在那儿,也可能会回来,或者去其他地方。暂时还没想好。”

黄嫣儿目光流转,嘴角抿出一朵笑:“你聪明能干,无论以后做什么,肯定都能过得很好。”

“那就借你吉言了。”沈千秋说,“这杯酒,敬你和逸飞。希望以后无论怎么样,你们两个都能幸福、开心。”

说完这句话,她把剩下的半瓶酒一饮而尽。

黄嫣儿的目光亮晶晶的,说了句“谢谢”,小口小口地抿着杯子里的果汁。赵逸飞没有说话,垂着眼,也把手里的那瓶酒喝光了,这才坐下来。

“别光顾着喝酒,咱们吃菜。”周时原本并不是队里最爱说话的,现在却像从前的赵逸飞一样,学会了打圆场。这段时间,每个人都有了不小的变化,他也不例外。

“今天的鲈鱼做得不错,千秋,你尝尝。”周时指了指桌子中央的那道清蒸鲈鱼。

沈千秋便依言夹了一筷子鱼肉。她见另半边桌子的黄嫣儿和赵逸飞都迟迟不动筷,好像在僵持着什么,便说:“嫣儿,你也吃点鱼吧。鲈鱼有营养,对宝宝也好。”

黄嫣儿深深瞥了赵逸飞一眼,转过了脸:“好呀。”

大概是怀着孩子,几个人之中,黄嫣儿的胃口倒是最好的。一条清蒸鲈鱼她吃了大半,糖醋排骨和她自己点的那道蕨根粉也吃了不少。

见她吃得欢,赵逸飞又为她倒了点橙汁,语气有些迟疑:“你要不还是少吃点吧,免得回到家又难受。”

黄嫣儿嘟起了嘴:“今天好不容易有胃口,你又嫌我吃得多。”她有点委屈地抚了抚自己小腹,“这又不是我自己要吃,是孩子想吃。”

这番话说得又娇气又委屈,赵逸飞听了也忍不住面色柔软,难得多说了句:“我也是怕你吃多了身体不舒服。”

黄嫣儿觉察到他语气的变化,咬着筷子尖,扭过脸看他,眼睛里含着浅浅的笑:“逸飞,我突然想吃豌豆黄。”

赵逸飞有点懵:“啊?噢…”他四下看了看,“我看看菜单,不知道它这里有没有。”

沈千秋身后不远处就是放菜单的桌子,她起身递了一份菜单过去,又说:“我记得咱们警队偏门那边有一家甜品店卖豌豆黄。要不,我去买一份吧?”

黄嫣儿面色迟疑,赵逸飞却已经站起身:“不用不用。你吃吧,我去。”

黄嫣儿扯了扯赵逸飞的衣角,指指桌子上已经空了的盘子:“逸飞,我还想吃蕨根粉。”

赵逸飞下意识地说:“噢,那要不…再点一盘?”

沈千秋干脆地说:“你们先吃,我去买豌豆黄,很快就回来。”说完,她拿起随身的钱包,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赵逸飞也不干了,绕过椅子就追了出去:“千秋,你回来,我去就行!”

黄嫣儿想拽他,动作却没他快。眼见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跑没了影,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桌上。

雅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两个人。周时原本垂着目光,看见沈千秋干净得几乎什么都没沾的碗盘,又看到黄嫣儿那边堆成小堆的排骨和鱼骨头,忍不住也把筷子一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折腾够了没有?”

周时从前在队里是最不爱张扬的性格。他长得斯文,说话也文气,没有赵逸飞那么痞,也不像达哥爱八卦。他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很不错,但跟黄嫣儿又是所有人里最好的。当初嫣儿出事,第一个抡起拳头揍赵逸飞的人就是他。可这天晚上,饭桌上几次气氛压抑,第一个出声吼黄嫣儿这个孕妇的人,也是他。

如果这时沈千秋和赵逸飞还在场,恐怕要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

而唯一在场的黄嫣儿,此时也确实惊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出声,嗓音却是颤巍巍的,带了哭音:“你干吗吼我?”

周时抬起头,他几乎一整晚都闷着,只有在气氛实在僵得不像话的时候才开口调和一下。这时他抬起眼睛看向黄嫣儿,目光却是又沉又利:“当初的事要怪就怪我和赵逸飞,是我们两个没能保护好你!你自己也要担一点责任,身上没有功夫,偏要逞强。你如果时刻跟紧了赵逸飞,或许也能避免事情发生。但这些跟千秋有什么关系?那天晚上她根本就没跟着出任务!你不怪赵逸飞,要跟他结婚生孩子,他也答应了。事情都如了你的愿了,现在倒把火都撒到千秋身上?她都要走了!你就不能让大家安安生生吃完这顿饭吗?”

黄嫣儿目光直直地望着他,隐约含着水光:“如了我的愿…周时,你又不是我,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

周时在气头上,语速飞快地说道:“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把自己清清白白地交给自己喜欢的人!我喜欢赵逸飞,想跟他结婚生宝宝,但不是在这些事发生之后!你懂吗?”黄嫣儿几句话说得又快又狠,语气铿锵,就连周时都被她说得愣住。

过了好一会儿,周时才颓然坐了下来,说了句:“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对!”黄嫣儿的嗓音又脆又坚决,眼睛里含着的泪滑下脸颊,

嘴唇微微颤抖着,“已经发生的事,就不可挽回。我虽然要和逸飞结婚了,但这一切跟我当初想的半点都不一样。”

周时哑声问:“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黄嫣儿瞥了他一眼,唇边漾起一朵笑,泪水如同成串的珠子滑落在裙子上:“周时,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一直不回应你,是我不对。”

周时闭上眼,脸色紧绷,藏在桌下的拳头骨节几乎捏得发青。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嫣儿,我只是想对千秋公平一点,你懂吗?她为我们背了太多东西,她…她都要走了,很可能以后都不回来了。最后这顿饭,我们几个人好好把它吃完,行吗?”

许久,周时甚至都以为黄嫣儿不会答应了,才听到她轻轻答应了声:“行啊,周时。”

周时睁开眼,又拿起一瓶啤酒,磕开瓶盖,朝黄嫣儿的方向做了个敬酒的姿势:“我敬你。祝你和赵逸飞婚姻幸福,白头到老。”

“谢谢。”黄嫣儿端起橙汁,又抹了抹脸颊的泪,破涕为笑。

周时突然意识到,一整晚,黄嫣儿虽然不停地笑,但只有沈千秋和他祝福他们两个婚姻幸福这两次,嫣儿的笑最真实最甜美。

4.

沈千秋一路坐电梯到了楼下,身后,赵逸飞跑楼梯也追了上来。

沈千秋转头劝他回去:“嫣儿身体不好,你好好照顾她。就买个豌豆黄,我去就行。”

赵逸飞看着她:“一起去吧,我过去没留意过这些。以后嫣儿如果想吃了,我也就认识路了。”

沈千秋见他眼睛里隐隐含着泪光,便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肩并肩,走在警局外的这条林荫路上。路旁高大的梧桐枝繁叶茂,就着路灯的光,往两人脚下投下无数婆娑暗影。身旁不时有车辆经过,不远处的大排档人声鼎沸,依稀能闻到烧烤的气味。

赵逸飞说:“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家的鸭脖,又辣又香。上次和白肆咱们三个一起吃夜宵,我还买了半斤。连白肆那小子都吃了好几个。”

沈千秋“嗯”了一声,赵逸飞又说:“还记得咱俩有天晚上沿着这条路一直吃吗?说是要找到最好吃的辣鸭脖和烧烤。那晚你吃了三碗凉面,一边跟我说肚子疼,一边说怎么也得把最后一家鉴别完了再回家。”

“我记得。结果就属最后那家的烧烤最好吃,把我悔死了。”

“拐角那家的葱花饼还有盐水毛豆味道最正。麻辣烫还是偏门的那家好吃,他家隔壁就是面包房,你最喜欢吃他们家的咖啡味蛋挞…”说起周围这些小吃,赵逸飞如数家珍,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沈千秋微笑得听着,不时插两句。等走到赵逸飞说的那家面包房,沈千秋转过身,指了指街对面:“我说的那家甜品店,就在那儿。他家的豌豆黄和桃花酥都很好吃,我帮嫣儿带过两次。”

赵逸飞没说话,只是目光又垂了下去。他望着自己脚尖前头的那片空地,过了许久,才说:“千秋,我知道自己现在没资格说这句话,但过了今天,我怕我再也没机会说了。”

“千秋,我喜欢你。”

沈千秋轻轻地答:“我知道。”

她从前是真的不知道。可经过嫣儿的事,听了她说了那番话,再看那件事后赵逸飞对自己忽冷忽热的样子,如何还不知道赵逸飞从前喜欢过自己?

赵逸飞依旧低垂着眼,两手垂放在身体两侧。他明明挺高的个子,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垮了似的,额头眼角似乎隐约可见浅浅的细纹。才不过几十天光景,他却好像已经老了十岁。

沈千秋说:“逸飞,你真想好了,要跟嫣儿结婚?”她是知道自己这位师兄的脾气的,看着落拓不羁,骨子里却最保守负责。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赵逸飞“嗯”了一声,说:“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

沈千秋见他一直不肯抬头,就说:“我去买豌豆黄,你在这儿等我。”

径直穿过马路,看着不远处甜品店的粉色招牌,沈千秋突然觉得眼睛有点模糊。

身后,赵逸飞脚尖前的那片地上,突然晕开两朵细小的水圈。水圈圆圆小小,悄无声息,似乎连泪滴的主人都没有听到。

赵逸飞抹了把眼睛,抬起头望着头顶的天空,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注定不能回头。

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和沈千秋单独相处,也是他最后一次为自己妻子以外的女人掉眼泪了。

回到“缘来湘聚”的包间,桌上的冷菜冷汤都撤了下去,换了一壶热茶还有几盘甜点。嫣儿笑着从沈千秋手里接过点心:“麻烦你了,千秋。快坐下喝杯茶吧。”

沈千秋进雅间前就结过账了,闻言笑了笑,说:“我还有点事,就不多待了。”她指了指黄嫣儿手里的袋子:“多买了几样,够你们三个吃的。都赶紧尝尝吧。”

周时立刻站了起来:“千秋,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就再多待会儿吧。”

“是啊。”赵逸飞也跟着挽留。

黄嫣儿浅笑吟吟,只看着沈千秋不说话。

“不了。确实有比较重要的事。”沈千秋朝三人摆了摆手,“先走一步。你们保重。”

推开门走出雅间的那一瞬间,沈千秋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并不厚实的一扇门,就这么隔开了过去和现在。那些被她就此丢在脑后的,有让她沉重得几乎背不动的过去,也有甜美得让她舍不得丢的回忆。

倘若还能继续,哪怕那些东西再沉重,再让人难受,她也甘愿继续背下去。然而时过境迁,依旧是从前的那几个人,但每个人都变了,勉强继续,只会让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她先走一步,固然心里不舍,但留下来的几个人,大概也都能坦然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