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秋跟在后头,仔细把房门带上,又听了一会儿走廊里的动静,并没有急着上前。

白爷爷见到白肆,也不怎么惊讶,摘下眼镜,用有些锐利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说:“还以为你昨天就会到的。”

白肆确实在回来前的几天就给爷爷打过电话,告诉他可能最近几天会回平城。电话里,两个人并没谈及回平城是做什么事,可白爷爷对自己这个小孙子太了解了。这几年,除了每年春节其他时间几乎都见不到这小子的面,大夏天的突然提出要回来,肯定是有非常要紧的事。

白肆被爷爷这么一说,也有点尴尬,挠了挠后脑勺说:“在临安有些杂事处理,回来得晚了点。”他看到爷爷的目光投向自己身后,立刻一个激灵,转过身拉着沈千秋走上前,说,“爷爷,您看是谁回来了?”

白爷爷今年也有七十岁了,但起来并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他的眉毛头发还是黑色居多,双眼下有着两个大大的眼袋,目光深沉明亮,鼻梁两侧的法令纹很深,看起来更像是个五十出头颇为严厉的中年人。

他只扫了沈千秋一眼,就收回视线:“不是沈家丫头嘛,瞧你这咋咋呼呼的样子。”

沈千秋从小就对白肆的这个爷爷有些畏惧,虽说已经十几年没见,但想到自己走前的那些事情,仍旧忍不住有些心虚地垂下眼,轻声说:“白爷爷好。”

白爷爷闻声又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我记得你当年走时挺潇洒的,怎么大了大了,胆子比从前还小了?”

沈千秋抬起眼,就见白爷爷颇有深意地盯着她的眼,说了句:“也难为你了。这么多年没有父母在身边,倒是没长歪。”

沈千秋被说得险些愣住了,倒是一边的白肆站不住了:“爷爷,千秋才刚回来,您别这么严厉…”

白爷爷瞥了他一眼:“人是你费了老大的劲找回来的,爷爷心里有数。”他看着白肆那个急得恨不得挠墙的样子,就有些郁卒,“你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能不能长点本事?每天跟在人家屁股后头跑,跟屁虫似的,你能长点出息吗?”

炮火又转移到了白肆身上,但好在不是对着沈千秋狂轰滥炸了,白肆笑嘻嘻地,也不生气:“爷爷,我挺有出息的,不信您问千秋!”

沈千秋下意识地就跟着点头说:“白肆挺好的,懂事了,也长大了。”

白爷爷看了她一眼,又瞅了瞅白肆,说:“去书房吧。这里地方小,你们也没椅子可坐。”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

这一站起来,白肆就发现了问题:“爷爷,您的脚怎么了?”

管家爷爷比白爷爷年纪要小一些,大概六十出头,可以说跟在白爷爷身边伺候了半辈子。管家爷爷拄拐杖主要是因为好些年前腰就出了点问题,并不是身体虚弱或者腿脚不好。可白爷爷一直都身体强健,年逾七十,腿脚却很灵便,从来都不用拄拐的。

刚要站起来,他就从椅子旁边捞了根拐杖拄。别说白肆,就连沈千秋一看也吓了一跳。

白爷爷瞪了他一眼:“扭到而已,大惊小怪什么?”

沈千秋连忙在另一边扶着,轻声说:“爷爷慢点。那今晚让厨房的师傅炖点骨头汤给您补补,这样也好得快些。”

白爷爷点了点头:“千秋丫头还是跟从前一个样,脑子活得很。”

两个人搀扶着白爷爷到了书房。不多时,门被人敲响,管家爷爷站在门口,后头跟着阿芬:“老爷,小少爷,沈小姐。老爷的茶凉了,我让阿芬换了一盏。这是给小少爷和沈小姐准备的绿豆沙,里面放了莲子和荆花蜜,清凉解暑的。”

白爷爷说:“这些事让他们年轻的去做就行,用不着你什么事都盯着。”

管家爷爷笑了笑,没有说话。

白爷爷又说:“今天晚饭多添两双筷子。沈丫头说喝点骨头汤好,你让老李看着做吧。”

管家爷爷闻言,笑着看了沈千秋一眼,说:“我这就让老李去买点新鲜棒骨。”

房间重归安静,白肆有点按捺不住:“爷爷,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的脚会扭到?我听管家爷爷说您还受到了惊吓,到底怎么了?”

白爷爷扫了他一眼,又瞅了瞅沈千秋,说:“沈家丫头,你去给我拿样东西。”

沈千秋依言起身。

“东边书架最上面那栏,你把书都搬开。”

白爷爷的这间书房很大,几乎可以当个小型图书馆了。最东边的书架最上面那栏很高,旁边刚好放着小梯子。大概是平时白爷爷想看书了,就会让佣人蹬着梯子取书。

沈千秋动作很利索,站在梯子上头,把最上面那一栏的书都挪到书架顶上。再一低头,就看到原本应该是书架壁的地方空了一块,延伸进后头的墙壁里。她愣了一下,就又听白爷爷开了口:“那里面的东西,你拿出来。”

沈千秋依言把东西拿出来,又把书依样摆回原位,这才捧着东西下了梯子。

白肆早就坐不住了,只不过爷爷那目光跟刀子似的,明令禁止他上前帮忙。眼看沈千秋稳稳当当下了梯子,这才放下心,略松了口气。

当然,这样的举动又收获了白爷爷的一枚白眼。

沈千秋走回两人身边,坐下来。她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是个很旧的档案袋,暗黄色的牛皮纸,大概年头久了,轻轻一碰都有些酥脆。

她抬起头看向白爷爷,爷爷也正盯着她:“这些,就是你一直想找到的东西。”

沈千秋这回是真呆住了。她想找…的东西,白爷爷怎么会知道呢?

白爷爷牵了牵嘴角,显然,沈千秋这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还是让他心情很愉悦的:“你当初走得那么急,卖房子被人坑了也一声不吭地走掉。大学考取了公安大学,每年回平城来都要去一趟你父亲的陵园。你想找什么,我这个老头子还是挺明白的。”

沈千秋哑然,她以为白肆是目前最知情的人,却没想到真正知道最多的那位,其实是白肆的爷爷。

她不敢去看白肆的眼睛,垂着头说:“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白爷爷笑了笑,拄着拐叹了口气:“想知道真相,不是什么错儿。可老话说得好,‘拔出萝卜带出泥’,有时,为了拔出那棵想要的萝卜,带出来的还不是一般的淤泥啊。”说到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脚,说,“也是年纪大了,昨晚被那小毛贼吓了一跳,就崴到了脚。我让老关对外说是夜里下雨,受了点惊吓。”

老关指的就是管家爷爷。

白爷爷说得轻松,白肆却是心中悚然:“爷爷,您是说昨晚有人进了你的房间,想偷东西?”大概一时间联想到许多问题,他向来俊美的脸上也染了一层阴霾,“是什么人?他怎么闯进来的,小黑都没半点动静?爷爷,他…”

白爷爷摆了摆手,又朝沈千秋手里的档案袋努了努嘴:“就是为了这个。”

白肆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去:“是因为我爸的事?”

白爷爷沉默片刻,才说:“这个档案袋,是当初沈家丫头走了以后,我让人从他家院子的那棵梨树底下挖出来的。”他抬起眼,看着沈千秋,目光中隐隐透出一丝歉意,“沈丫头,你当初走的时候,一定以为白肆妈妈还有我这个老头子,都很不待见你吧?”

沈千秋微微一怔,抿着唇点了点头。她那天为父亲送葬归来,就见那个自称姓唐名虹的红裙女人带着一群地痞占了自家院子。可院子明明是她属意卖给白肆的母亲唐虹的,签了合同盖了章,却没想到人家搬出来个同名同姓的陌生人,二话不说占了房子就赶她走。

她本没想那么仓促离开,毕竟父亲才过世不到两天,家里许多东西也来不及收拾。可她那时才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又没有其他长辈帮忙操持,她能怎么办?那时她年纪再小,再涉世未深,也知道自己这是入了人家的套,想反悔也不能了。她自己做的决定签的字,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所有后果都自己一个人扛下来。

那天,她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匆匆离开,那种绝望如同一个不灭的烙印,死死钉在她的心里。沈千秋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为什么她见到白肆的第一反应就是跑,为什么她始终对白肆表现出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抗拒,为什么…明明自己也心动了,却还是不敢接纳眼前这个人。不单因为年龄,也不单因为两个人父亲当年不明不白的死,更是因为当年自己的狼狈离开,是白家长辈一手操纵的。

年龄差距可以靠时间来补,当年的谜团可以靠两个人一起努力去解,可白肆母亲以及白爷爷当年对她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才真正让沈千秋冷了血寒了心。

她和白肆之间横亘的东西太多了,新愁旧怨,牵扯不清。

白爷爷看她垂眸不语,眼睫却濡湿了,紧咬着牙也不想掉下泪来的样子,叹了口气说:“白肆妈妈不喜欢你,也不愿意你和白肆有来往,这些我是知道的。”

“爷爷,您——”这件事白肆早从李三川调查的资料里知晓,可他一直没想点透。他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就是为了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沈千秋明白,他是他,他的母亲是他的母亲。唐虹当年对她的不好,他会在未来的无数岁月弥补回来。可没想到才回到老宅,就被白爷爷把这件事捅了出来。

从刚刚起沈千秋就不敢看他的眼睛,白肆心焦气躁,忍不住想出声阻止白爷爷,却被爷爷一个眼神阻止住。

白肆攥着拳头想起身,哪知白爷爷用拐杖狠狠一捶地砖,瞪了他一眼:“坐下!我话还没说完!”

白肆梗着脖子坐下:“爷爷,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沈千秋,我也把话说清楚,我妈是我妈,我是我。她不喜欢你是她的事,但打算跟你过一辈子的是我!”他见沈千秋头都不抬,语气也有些慌了,“你能不能看着我,好好听我说话?”

白爷爷气得直接拿拐杖敲他的腿:“你个臭小子,抢我的话!跟你老子一个德行!”

“爷爷!”白肆急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来,我怕我不把话说清楚,她又跑了!”

白爷爷瞪了他一眼,转过脸看沈千秋:“沈丫头,你抬起头,看着爷爷。”

白肆和白爷爷的争吵沈千秋都听在耳中,当年的事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人提起,没想到就这么轻轻松松在白家祖孙两代人面前揭开。那感觉如同对着人展示一个刚刚痊愈的疮疤,疼是不怎么疼了,只是依旧难堪得厉害。

她抬起眼看着白爷爷,就见对方看着她的目光也是五味陈杂,神色难辨:“当年白肆妈妈设个套把你赶走,这件事做得很不对,也不光彩。可我没拦着她,我也做错了。”他叹了口气,“我是没想到你一个丫头家会这么固执,甚至为了你爸爸当年的事,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干起了刑警。”

说着,他扫了白肆一眼:“站起来。”

白肆一个激灵,看明白爷爷眼睛里的神色后,“腾”地一下站起来,还往沈千秋那边挪了两步:“爷爷。”

白爷爷说:“沈丫头,我当初放任白肆妈妈那么做,是不想你小小年纪被牵扯进这么复杂的事情里。”他垂下眼,望着档案袋,嘴边浮起一个有些嘲弄的笑,“但现在你长大了,也有能力去调查这件事情了,我现在就把这件东西还给你。”

沈千秋身子一震,看向白爷爷,就见他又用拐杖敲了一下白肆的小腿,笑着说:“还有我家这不成器的臭小子,也一并给你。你看你是想拿他当出气筒,还是其他什么的,都随你。”

“爷爷…”沈千秋嗫嚅着,“我…”

白爷爷眯上眼睛,笑了笑:“年纪大了,说会儿话就觉得累。你们去院子里逛逛,待会儿骨头汤做好了,记得喊我。”

Chapter 16 心甘情愿

1.

当晚,沈千秋和白肆陪着白爷爷一起吃了晚饭,并没留宿,便匆匆赶回城里。路上,沈千秋捧着那个有些陈旧的档案袋,只觉得手上的东西有千斤重。

白肆趁着等红灯的空当侧过脸瞅了瞅她,仍有点不踏实,便喊她:“千秋。”

沈千秋抬起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黑。白肆的整片胸膛压过来,他一只手臂把她牢牢圈住:“千秋,你还生我的气吗?你别生我的气行吗?我知道我妈刻薄,我爷爷老谋深算,我爸的事和你爸的事掺和在一起,让你这么多年都过不好。可我们家至少还有我是真心对你好的,我真的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你别生我的气,行吗?”

沈千秋被他抱得紧紧的,整张脸压在他的胸口,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却有些忍不住地想笑。想笑,又想哭。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却把压在她身上等她回答的白肆吓坏了。

“千秋…”白肆又轻声喊了一遍她的名字,语调里隐约带了一丝哭音,“爷爷说你家的老宅一直还在,你走的第二年他就从我妈手里要回来了,每个月都派人去打理。你家院子里的梨树都长得很高了,每年都结许多梨子,总有小孩跑去爬墙摘。还有那几架葡萄,也都还在。你最喜欢的茉莉每年都开,白色的,比我爷爷家楼前那两丛长得还好。你的家还在呢,其他的你想要什么,我都补给你,你别再不要我了,行吗?”

这么多年,白肆和母亲的关系越闹越僵,除了幼时感觉到父母感情裂痕而衍生的孤僻自闭,还有少年时发现母亲冷漠对待父亲亡故一事的愤怒不解。在这份本就如履薄冰的母子关系上重重砸下一个窟窿,是他后来对于沈千秋仓促离开平城的隐约猜测。

直到猜测证实,不消沈千秋多说一句,他就已经无法谅解唐虹的所作所为。他忍不住设想,倘若父亲没有过早离世,倘若让父亲亲眼看到他们白家这样对待自己挚友和兄弟的女儿,他的父亲能够原谅唐虹在对待沈千秋一事上的武断专横和牵连无辜吗?

沈千秋无法原谅,沈父沈母无法原谅,就连他的亲生父亲,恐怕都要羞愧得没脸再见老友,可唐虹明知道如此,还是这样做了。

就好像她明知道白父不喜她每日经商跑去和一群男人打交道、谈买卖,也照样在白父死后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就好像她明明已经和白父的关系日薄西山,依旧没有在父亲离世前的那段时间给过他一丝温柔;就好像她明知道自己对她关系冷淡的原因,也依旧不愿为此做出任何让步和改变。

与他一样的顽固不化、自私冷漠,可她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能够硬起心肠不原谅,却不敢去想沈千秋会为此对他生出一丝嫌隙。这样的心理真是又矛盾又可笑。就好像一个委屈的丈夫,一面说是自己母亲做得不对做得不好,一面又期望着妻子能够先一步说出原谅的话。

后头接连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沈千秋捶了捶他的手臂,嗓音微哑:“我又没说要赶你走,赶紧开车。”

她说话向来别扭,不像别的女孩子,会在高兴的时候说那种软软的很动听的话。可白肆却听得欢喜,松开怀抱启动车子。他右手还牢牢攥着她的手臂,开车的时候,总忍不住扭过头看一看她,好像一个孩子。

车后传来一阵呜呜声,沈千秋扭头,就见小黑坐在车子后座,正扭着头看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那样子和某人认真看人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沈千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笑了笑,她又止不住发愁:“咱们现在是借住在你那位三哥家里,没狗窝没口粮,怎么养它啊?”

白肆见她肯笑,喜不自禁,哪里顾得问她为什么而笑,还以为她是觉得小黑可爱,便开心地回答道:“这些东西都好说,待会儿回去的路上就买了。千秋,你喜欢它吗?它当时被送来家里时一身黑,我就随口给它取了个名。你要不要给它取个新名字?”

沈千秋摇了摇头:“就叫小黑吧。再取个新名字,它可能要再适应好一阵呢。而且…”她转过脸,看着某人的侧脸笑得狡黠,“也挺配的。”

白肆反应极快,瞥见她唇边露出的笑意,忍不住脸皮绷紧。过了一会儿又松了口:“别在外人面前这么说。”

叫狗小黑,叫他小白,一点家庭地位都没有。这要是让外人听了去,还不得笑掉大牙。

小黑的话题为两人带来几许欢乐。回到家为小黑安置好窝和吃食,两个人回到客厅,一起研究起沈千秋手上的档案袋。

沈千秋一边解开封口处缠绕的绳子,一边轻声说:“我觉得,当初在临安盯着咱们的人,似乎一路跟着咱们到了平城。”

白肆却持不同的意见摇摇头:“当初在超市给你递纸团的那个人,迄今为止一共出现了三次,一次是出现在仓库,把你救了出去,还给我打电话通风报信;再一次就是在超市,趁乱给你递了纸团,让你离开临安回平城。这个信息和当初在你床底下留的信息是一致的,所以,那次应该是他现身的第一次。我觉得这个人对我们…并没有恶意。”

沈千秋蹙起眉心:“可他拿走了爸爸留给我的那箱东西。还有昨晚,他闯进白爷爷的房间,还知道下药把小黑放倒,打破窗户。如果不是爷爷家里有保镖,恐怕人身安全都是问题。”

白肆问:“千秋,你有没有想过,拿走你箱子的和留下字迹的,有可能并不是同一拨人。”

沈千秋迟疑:“你的意思是说,从头至尾,跟踪我们的都是两拨人?”坏的那个拿走箱子,好的那个留字提醒;好的那个提醒他们

离开临安回平城,坏的那个却恰恰走在他们前头一步,想从白爷爷手上拿走档案袋里的东西?

“我觉得这样的解释最合理。”白肆说,“还有,你别忘了,贺子高是怎么知道你的喜好的,还有他提到的那个朋友,还有沈叔叔的死…”

沈千秋干脆把档案袋里的东西都抽了出来:“还是先看看这里面的东西。”

事情太混乱,她和白肆分析许久也没捋出个头绪,还不如先看看档案袋里的东西,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线索。

东西掏出来,没想到又是一个日记本。上面的字迹与连同箱子一起丢失的那本如出一辙,几乎刚打开第一页,沈千秋就惊喜地叫了出来:“是爸爸写的!”

白肆对这倒不吃惊,东西是爷爷让人从沈家院子里挖出来的,会是沈若海的东西也不出奇。

但翻看内容,却让两人大为失望。与沈千秋记忆中那个记载着密码的日记本不同,这本日记更像一个个人的回忆录,里面记录了许多和邱棠的回忆,以及沈千秋儿时发生的趣事,这些在沈千秋眼里自然珍贵非常…可是,却帮不上两人什么忙。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本子是皮质的,摸起来似乎有个小小的凸起。白肆摩挲片刻,从桌上拿了把水果刀,将皮子剖开——是一把钥匙。

沈千秋把钥匙翻过来调过去地研究了好一会儿,有些失望:“这钥匙太小了,根本打不开正常的门。”她能想到的老宅家里所有带锁的东西,尺寸都跟这把钥匙配不上。

白肆却似乎不这么想。

他把钥匙捏在指尖,转了个圈,突然笑了:“千秋,我大概知道这是开什么的钥匙了。”

“什么?”

白肆有点得意地笑了:“银行保险箱的钥匙。”

2.

得知钥匙可能来自某家银行的保险箱,第二天早起的两个人也就有了行动目标。车子里,白肆对着屏幕上的电子地图分析道:“十一二年前就已经开在平城并且对外开放保险箱业务的银行,一共就这三家。其中画红圈的这家是一家私人银行…”白肆转过脸,朝沈千秋眨了眨眼,“根据我对沈叔叔的了解,我觉得这家可能性最大。”

沈千秋手里还拿着那个笔记本,犯愁道:“可是我们去了怎么说啊,直接报我爸的名字吗?我觉得以他当时的情况,用真名的可能性很低…”

白肆也皱了皱眉:“千秋,我记得你从前说过,丢的那本沈叔叔的日记里,记录了一些密码…”

沈千秋依旧愁容不展:“我也想到了这点,可那本日记本被别人拿走了。”

“你不记得那些密码破译出来的意思?”

沈千秋蹙眉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个本子我看过不知道多少次,怎么会不记得,只是那个地方…”她扫了一眼白肆挂在胸口的那把钥匙,“跟这把钥匙半点关系都没有。”

头天晚上两个人商议完,白肆就找了个绳子把钥匙串起来挂在脖子上,美其名曰“保护证物”。

沈千秋一看就想笑,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到对着两人吐着舌头的小黑,不禁说:“白肆,咱们带着它…还能进银行吗?”

“能不能也只能先带着它了。”白肆见沈千秋有点不情愿的模样,问,“怎么,这么快就嫌弃它了啊?”说着,他悠悠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养它这么多年了,还以为你会喜欢这个礼物。”

沈千秋咋舌:“你昨天不是说它今年都三岁了吗?”三年前他大概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就给她买条狗备上了?

白肆弯起唇角,侧眸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前方的路:“想知道啊?”

“废话。”白肆在开车,沈千秋也不敢多闹他,就往他的手臂上捶了一记:“快说!”

白肆却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想知道就亲我一下。”

昨晚听了白爷爷的一番话,从老宅出来后,沈千秋也算是解开多年的心结,可听到白肆这么说,还是忍不住脸颊发烫。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掐了下他的手臂:“你说不说?”

白肆配合地“嘶”了一声,从后视镜里看到歪着头打量两人的小黑,又忍不住笑了:“就亲下脸颊而已,你也这么凶。”

沈千秋眉毛一竖:“什么叫而已啊?”

白肆侧过脸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又扭过头,摇头叹气:“别人家的女朋友都直接

献吻,我家女朋友连亲个脸颊都要掐人。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谁、谁说答应做你女朋友了!”沈千秋一紧张,连有点口吃的老毛病都出来了。

“我,我说的啊。”白肆刚学了一句,就又被沈千秋掐了一下。这回他干脆伸出手拽住沈千秋作乱的小手,“别闹,我这开车呢。乖乖的啊。”

这副熟练得不行的调戏口吻究竟是怎么锤炼出来的?沈千秋又羞又愤,又不敢真的在车里大动作跟他示威,只能任他拉着手,冷起嗓音准备教育他。

哪知白肆突然一打方向盘,车子猛地向右一转,沈千秋身子倾倒,额头直接撞在了车窗的玻璃上。还来不及开口问清情况,就听“砰”的一声,这回沈千秋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果然,她伏低身子扭头向后看去,后车窗的玻璃被枪打碎了一个洞,黑背反应也快,早在车子剧烈晃动的时候就蹿到两个人中间,两只耳朵高高竖起,一声不吭地趴在沈千秋腿边,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沈千秋忍不住想抬起头看看状况,就觉后脑被一只手轻轻压住,上方传来白肆有些紧绷的声音:“别乱动。”

“是什么人?”沈千秋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白肆的车子左右扭晃得厉害,她依稀能听到流弹打到周围车子或者其他物体上的声音。

“看不到。”白肆的声音又冷又快,隐隐含着怒气,“左右都有高楼,对方安排了狙击手,而且不止一个。拐过前面这个弯就是德信银行,看样子是有人打定主意不让我们进银行了。”

沈千秋心里又惊又怒:“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要来银行?”从临安到平城,这拨跟踪他们的人如影随形,几乎每一步都算计在他们前头,如今更是干脆在这伏击他们,这是想把他们两个直接干掉吗?

可为什么呢?之前虽说也是步步紧逼,可至少没有做出什么直接伤人的行为,而且就连白肆也判断不准这些人到底是善是恶,直到昨天…

沈千秋心里一凉:“白肆,他们是为了钥匙!”

“我知道!”白肆一手开着车,另一手把脖子上挂的绳子狠狠一扯,随后把那把钥匙塞进沈千秋的手里,“千秋,你现在能自己解开安全带吗?”

“我…”沈千秋知道现在的情况,自己不能抬起上半身,她把钥匙塞进贴身的牛仔裤兜里,一手拍了拍小黑的脑袋示意它不要乱动,随即伸手去解安全带的扣子。

黎邵晨的这辆车两人昨天是第一次开,安全带的扣子似乎有些旧了,沈千秋猫着腰接连试了两次都没解开,后背已经满是汗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