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千秋!”白肆几乎已经是低吼了。

沈千秋狠狠咬着牙,手指在扣子附近一阵乱摁,就听“嗒”的一声,安全带解开了!

就在这时,白肆侧身而过,一把推开车门,不等沈千秋

反应过来,伸手就把她推了出去!沈千秋只觉眼前一阵眼花缭乱,身体在落地之前本能地蜷缩起来,两手抱头,就地一滚。

后背似乎撞在了什么东西上,但好歹停了下来,沈千秋觉得喉头一甜,也顾不得更多。她睁开眼睛的第一秒就看到白肆的车子七拐八扭地躲避那些子弹的射击,然后提速将车子开远了。她看向四周,这是一个非常小的胡同口,刚好白肆把她推下车的地方有一把撑开的伞,还有一个冰柜并一只小板凳,应该是个卖冷饮的小摊。摊主大概刚听到动静就已经吓跑了,远近十米之内的地方几乎没有行人。她的后背撞在了砖墙上,手肘和脸上都有擦破的伤,可此时她根本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因为心里冷得出奇。

刚刚白肆一直摁着她的头不让她抬头,所以她对周围环境的观察比不上白肆细致。他会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不管不顾地把她推下车,又自己一个人把车子开远,肯定是因为周遭情况已经糟到不能更糟的程度,所以才选择把钥匙交给她,自己一个人充当诱饵把那些人引走。

沈千秋不敢站起来,她眯着眼观察了下街道对面的楼层,并没有看到任何反光的东西。可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在这儿多做停留。她咬着牙站起身,把小板凳往旁边一踢,一手撑着伞,一手推上那只冰柜,垂头猫腰快速往巷子深处跑去。

沈千秋觉得自己的每一步仿佛都踏在尖刀之上,疼不疼都是次要的,更可怕的是她不敢停下。因为哪怕半步的迟疑都有可能意味着死。

巷子并不长,她很快拐过弯,依旧没有听到身后传来任何异响。她把冰柜和太阳伞一扔,攥紧手机沿着小巷向更远的地方跑去。

3.

一边跑,沈千秋一边想,自己这些年混得还真够差劲的。平城本是她的故乡,可自打父亲去世后她就主动切断了和平城的一切联系,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四散各地,留在北京的那几个也没什么太深的交情…似乎唯一能让她在这种时刻想到并且放心依靠的,只有白肆。

想到白肆,沈千秋觉得自己的心抽痛了一下,却又很快振作起来,警告自己不要多想。白肆用自己的性命做筹码为她换来逃命的间隙,不是让她在这个时候沮丧或是痛哭的。

由白肆她想到了另外两个人,白爷爷和黎邵晨,可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白爷爷年纪大了,黎邵晨又是个生意人,其他的事或者可以向他们咨询意见寻求帮助,可这种以命相搏的事儿,恐怕就是白肆在身边,也不会选择把身边亲近的人牵扯进来。

沈千秋突然发现,自己手里攥着手机,却没有一个电话能拨出去。

可难道就真的无路可走了吗?这一带地方老房子居多,道路弯弯曲曲。沈千秋一路狂奔,体力渐渐透支,隐约可以看到不远

处的主干道。这附近她一点都不认识,更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回黎邵晨的家,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更重要的是,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真的自己跑个一干二净,抛下白肆不管。

这么想着,沈千秋咬咬牙,决定先找个地方报警。可是为了避免麻烦,不能用自己的手机,否则光被带回去问话就够耽误时间的了。对了,电视机!这件事闹得这么大,说不定早就上新闻了!

不管那伙人是什么来路什么目的,可毕竟是在闹市开枪,只要有人报警,当地警察会以最快的速度带着武装力量赶去救援,那样白肆就有机会脱险。

脑子里乱糟糟地转过无数个念头,沈千秋疾步奔跑拐过一个弯,差点跟迎面而来的电动自行车撞个正着。沈千秋反应很快,两手一挡,身体飞快向侧面一闪,就躲过了对方的车头。她顾不上去看对方的脸色,飞快道了声“抱歉”,就打算接着往前跑。

“哎!哎!姐姐!”黑色电动自行车跟着她调转了个方向,“姐姐,你不认识我啦!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沈千秋急忙忙转过脸,正对上一张黑黝黝的国字脸。他鼻梁上架了副深绿色的墨镜,见她盯着自己看,连忙伸手把墨镜扯了下来,指着自己的鼻尖说:“是我啊!张学中!姐姐你真不认识我啦!”

他把沈千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皱起眉头:“警察姐姐,你这是…被人追杀?”

记忆中的影像和面前这个龇着一口大白牙朝自己笑的年轻男人重合在一起,沈千秋猛然想起来:“你是…那天我在小安胡同抓的那个小偷!”

“咳咳!”张学中猛地咳嗽两声。看看四周,见方圆十米内都没个人影,这才放心下来,“姐姐,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咱能不一见面就提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不?”

沈千秋记起这个人的身份,也顾不得跟他插科打诨。她也不客气,走回两步一屁股坐在他的电动车后座:“你对这片儿熟吧?附近哪有能打公用电话的地方,最好是有电视的那种小超市!”

张学中反应也快,立刻答道:“熟!那是相当熟!我知道前面拐过弯不远就有一家小超市,有电视,还有电话!”

沈千秋和张学中一前一后跑进去的时候,那家超市里的电视机乌拉乌拉响个不停。

电视上正在直播公路上的一起连环撞车爆炸案。从爆炸案发生的时间和具体方位来看,都和白肆所在的位置非常接近。

旁边,店主边嗑瓜子边摇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开快车,开快车能落着什么好?”

沈千秋几步冲到柜台前,把那嗑瓜子的大叔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有些吓人,她的脸颊和手臂都是擦伤,风尘仆仆,头发散乱,眼睛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直接从车祸现场下来的。那大叔看了看她,又转过头看了眼电视,低声嘀咕了句:“没这么巧吧?”

沈千秋急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电视,电视里那个…说,车主怎么,怎么样了吗?”

她不敢说那个字,因为哪怕光是想想,要把白肆和那个字联系在一起,她都觉得承受不了。

那店主听得挺明白,摇了摇头:“据说炸伤了好些人。没说车主怎么样,估计也跟其他人一起送医院了吧!”

就是说,可能还有救!

沈千秋几乎拔地而起,转身就往外冲。张学中追在后头,连声地喊:“哎!姐姐,我有车啊!你要去哪儿我捎你一程!”

看到沈千秋急得眼圈都红了,张学中拽着她的胳膊,直指自己停在门口外的车子:“我这是电动的,怎么也比你两条腿跑快多了吧?”

坐上车子,沈千秋沉闷半晌,才出声问了句:“你就不问我是什么事?不怕给自己惹麻烦?”

张学中“嘿嘿”笑了两声:“我不笨,电视上播那新闻我也看了,那个车祸现场肯定有你朋友吧。”

沈千秋没说话。

张学中咂了咂嘴,说:“警察姐姐,其实那次你把我送进派出所之后没多久,我就改行了。干那个虽然来钱快,但善后也麻烦不是。再说了,能靠真本事堂堂正正吃饭,谁愿意憋屈着活?不过人嘛,谁都有喝凉水塞牙缝走路掉沟里倒大霉的时候,遇上认识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你说是吧?”

一直到了医院门口,从车后座跳下来,沈千秋才说:“张学中,谢谢你。我确实遇上了很麻烦的事,不跟你说,也是对你好。”

大热的天,又一路开快车,张学中也是满头的汗。听到这话龇牙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显得脸更黑了。他摆了摆手,透过墨镜朝沈千秋抛了个眼色:“我也是道上混过的,都知道,都知道。”

沈千秋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给他,又说:“今天多亏了你。往后你遇到什么难处,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打这个号码。”说完,她跑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朝他挥了挥手。

大太阳底下,张学中擦了把额头的汗,低声嘟囔了句:“哥现在最大的难处,就是缺个像你这样的妞儿啊!”

4.

赶到医院的时候,大厅里到处都是人,还有许多等候采访的记者。沈千秋干脆戴上那顶灰色的小帽子,低垂着头擦着边绕了进去。

这是距离事发现场最近的一所医院,地方不大,一共三层。爆炸案波及范围很广,据说有不少市民受伤,再加上闻讯赶来的家人朋友,一层到三层几乎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沈千秋一间一间地找,找完最后一间的四个病床,走出房间的时候,腿都是软的。迎面撞上的一个护士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沈千秋抓住她的手腕,吸着气问道:“请问,爆炸案现场受伤的所有病人,都在这三层,你们…没有其他地方…”

那护士仔细打量她脸上的擦伤,反握住她的手:“小姐,你也受伤了,你脸上的伤口有点深,需要及时清理…”

沈千秋打断她的话问:“你们这太平间在哪儿?”

那护士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今天送来的最多就是腿骨折,爆炸现场没有死人啊!”

沈千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真的?”

那护士看着她睁圆了眼的样子,有点想笑。可看她眼睛红红的,鼻尖泛红,明显是狠狠哭过一场的,又觉得她可怜,不禁柔声解释道:“真没有。爆炸是因为一辆车子撞上了一些半废弃的油桶,车速太快好像还爆了胎。那些油桶并不是满油,这才引起小范围爆炸。那个路段是在一个三岔口,往来的行人还挺多的,这才导致受伤的人多了一些。最严重的就是一个老太太,受了惊吓又想保护自己的小孙子,这才骨折的。没有人员死亡。”

沈千秋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哭,在原地转了两圈才想明白,又抓住护士的手问:“可是…我有个朋友,他当时就在爆炸现场,医院里没有他,我想找他…”

小护士这回是真忍不住笑了:“我们医院地方小,好多轻伤的我们给包扎好就直接出院了。”她又指了指旁边的几个病房,“现在因为爆炸案住院的,就这三个房间。”她见沈千秋样子呆呆的,忍不住提醒:“你联系不上你的朋友吗?可以给他打电话啊!”

一句惊醒梦中人!

沈千秋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拨通那个号码。

手机那端传来的嘟声,从没有像这次这样漫长,每一声,都仿佛伴随着她的一次吐息。终于,电话接通了,传来一道严肃到有些冷冽的女声:“沈千秋?你也肯回平城了,白肆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你现在马上过来,我要你当面给我个解释!”

一路上沈千秋设想了无数场景,甚至想到了白肆很可能伤得很重,昏迷不醒,否则他绝不会把自己的手机交给家人保管…这样一想,她愈发觉得心焦,路上忍不住催促了司机许多次。

那司机见她浑身狼狈,脸上身上还挂了彩,忍不住好心提醒了一句:“姑娘,你这是不是应该先去医院包扎一下?”

“我没事!”沈千秋急得什么都听不进去,“您就尽量开快点就行!我朋友现在状况比我严重多了!”

“是男朋友吧?”那司机师傅打趣地说了句,“知道你恨不得直接飞过去,可我这是出租车,不是直升机,有可能的话我也愿意给你开个任意门让你直接传送过去啊!”

等到出租车在别墅外停下来的时候,沈千秋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带钱包。这些天和白肆在一起过两个人的生活已经成习惯了,买什么都是白肆跟在后面付账,她口袋里有也就有个块八毛的零钱。

那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瞟了她一眼,说:“你别急,没带钱就进去拿。我在这等儿你。”

沈千秋眼泪都快出来了,下了车就给那司机鞠了个躬,然后快步往别墅里跑去。不多时就有人跟在她后面走出来,给司机结了账。

数年不见,唐虹女士一如当年。盘起的发型一丝不苟,一身高级定制裙装,双手交叠坐在沙发上,投向沈千秋身上的目光冷而沉,隐隐带着一丝厌恶和不喜。

再度折回白家别墅,看到唐虹那样目露嫌弃地上下打量她,沈千秋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心如磐石,什么感觉也没有。别人怎么看她真的不重要,哪怕这个“别人”是白肆的至亲。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确认白肆平安无事。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事关人命之外的事,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唐虹打量够了她,抿了抿嘴角,食指一伸,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坐。”

沈千秋没有要坐的意思,她抬起头看向唐虹:“我来这就是想知道白肆的状况。让我见他一面,确定他没事,我保证立刻就走。”

唐虹的目光原本是静而沉的,即便有什么情绪,也是隐藏在千丈湖水之下的暗涌。她已经过了情绪外露的年纪,又在商场沉浮多年,上位者的姿态让她不愿轻易表露自己的所思所想。可沈千秋此言一出,她还是忍不住拧起眉毛,手掌一拍沙发扶手:“沈千秋,你给我放尊重点!你以为白家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白肆这么多年——”

“白肆这么多年一直在找我,所以我在他心里的分量,您应该很清楚,不然您也不会找我过来。”沈千秋目露讥诮,说话也是前所未有的刻薄,甚至连敬语都省略了,“如果可以,我一点都不想再踏进进白家一步。不为别的,就因为你当年骗我,你说会替我父母好好照看老宅,让我走得放心。可我刚为我爸爸送完葬你就找了一拨地痞流氓占了我家院子,就为在我临走前还恶心我一把。你不待见我,我从那天就了解得很清楚了。所以你不用多说。”

“你…”唐虹气得发抖,“腾”地站了起来。

沈千秋的目光却始终直直地看着前方:“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人,不用你点评。我今天过得很不好,这段时间我都过得特别不好,所以我没心情也没时间跟你扯皮。”她抬起目光,视线聚焦在唐虹的脸上,她现在确实顾不得这些,所以甚至不想多费一丝力气去分辨唐虹脸上是什么表情,“你让我看一眼白肆,他没事,我就走。我对你家没有多余想法,看完他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千秋…”

这道声音一出,客厅里的两个人脸色骤变。唐虹飞快转过身,对着左右两人开腔就骂:“你们两个是死人吗?少爷都成什么样了,也不拦着,还敢让他起床?”

沈千秋也看着出现在楼梯上的那个

人。他只穿了一条黑色长裤,上身没穿衣服,能看到他自肩膀的地方层层缠着绷带,脸色苍白,看着她的眼睛却笑意盈盈:“千秋,你来了啊?”

沈千秋强忍住到眼眶的泪,走上前几步,却并没有走到他跟前,只是站在楼梯口的位置,仰起脸看着他。

他抬起眼眸瞥了站在她身后的唐虹一眼,后者和他视线相交,嘴唇微微颤抖,脸色却软了下来。他又看向沈千秋,柔声说:“我身体没什么事,就是点儿皮外伤。你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怎么了,你是又遇见了什么人?”

爆炸发生之后,他虽然后背受了伤,但并不影响行动,很快就顺利逃离现场。他原本打算再返回银行附近的路段去找沈千秋,却没想到被唐虹的保镖先一步带回家里疗伤。

他看着沈千秋脸上的擦伤,忍不住泛起一阵心疼:“当时情况紧急,我直接把你推下去…你摔得重不重?”

沈千秋摇了摇头:“我没事。”她觉察到脸上有些地方有轻微的疼痛,也留意到许多人看到她后都盯着她的脸看,便笑着说:“就是脸上擦破了点儿皮,其他地方都没事。”

白肆见她就站在楼梯口的位置,一步都不肯挪,眼色微微黯然。他后背确实伤得有些重,爆炸引起的那些碎片一大半都嵌进他后背的皮肤里,虽然后来及时拔除,但因为伤口略深,还是引起了发烧和炎症,甚至因为伤口的原因衣服都暂时没法直接穿上,否则就是有再多保镖看着,他也早想办法溜出去了。

沈千秋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干脆走上楼梯,轻轻拉了一把他的手:“你好好养伤,不用多想。等你伤好些了,我还来看你。”

白肆哪里见过她这样主动温柔地跟自己讲话,几乎有些呆愣。感觉到她手松开,才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却不小心又扯到伤口。

沈千秋见他脸色煞白,连忙握住他的手掌:“你别乱动。”身后传来唐虹不悦的哼声,沈千秋突然有些想笑,干脆踮起脚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你妈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家。等你伤好了就给黎邵晨打电话,我会跟他保持联系的。”说完这句话,她突然看到白肆通红的耳郭,不禁玩笑心起,轻轻亲了下他的脸颊。

然而沈千秋还没转身,就听身后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唐虹沉默了片刻,只说了句“给个地址,我这就过去”便挂断电话,而后她突然开口喊了沈千秋的名字。

沈千秋转身下楼,看都没看她一眼。哪知唐虹突然上前两步,挡住她的去路:“你今天不用走了,留在这儿,好好照顾白肆。”

沈千秋皱了皱眉,白肆却反应奇快,从后面拉住沈千秋的手:“千秋…”

唐虹蹙眉瞥了他一眼,脸色复杂:“没我的允许,这几天你们两个半步也不能踏出这间屋

子。”她的目光在沈千秋脸上稍作停留,随即又闪开,“你也受了伤,和白肆一起好好养着吧。”

沈千秋哪可能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唐虹限制自由,拔步就要走,却被白肆身旁那两个黑衣壮男一左一右架住。

沈千秋抬手就挡,语气转冷:“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肆也不干了,他干脆走上前,把沈千秋挡在身后,看着唐虹:“这事您就别跟着掺和了。您不是有不少生意上的事还没处理吗?赶紧回公司吧。”

唐虹气得脸上肌肉直颤,眉毛倒竖,她的手指在半空虚点了白肆几下,咬着牙数落他:“你,你就跟你爸爸一样!不成器!”

白肆最不喜欢听她说自己父亲的不是,当即挺直了胸膛:“您别这么说,我觉得我做的不如我爸的地方挺多的。”

唐虹恨恨地一甩手,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说:“你们今天遇到什么事,我已经知道了。东西你们两个收好,其余的事不用你们管。懂吗?”

白肆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袖子不让走:“您先别走。您把事情说清楚,您都知道些什么?那伙人是谁,为什么非要抢走沈叔叔的东西。还有当初您让人占了千秋家里的院子,是不是就为了那本笔记?”

唐虹只是沉默地挥了挥手,示意两个保镖:“保护好少爷的安全。还有沈…沈小姐,她的安全,从今天起,也由你们负责,直到我回来为止。”

5.

让沈千秋和白肆哭笑不得的是,唐虹走了没多久,白家老爷子也派人来了一趟。除了送来一些给白肆补身体的药和食材,还有一句口信:当年的事就让当年的人折腾去,你们两个小孩好好养伤,好好过日子。

就差没直接说好好培养感情了。

唐虹和老爷子派来传信的人一走,别墅就仿佛成了一间空宅。厨师窝在自己的小厨房里不见人;保镖只负责守在门口窗外,断掉他们一切逃出生天的可能;而负责端茶倒水的几个仆人也神出鬼没,白肆不摇铃的时候从不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沈千秋别扭得不行,又坐不住,直接在房间里转起了圈圈:“你说你妈妈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不是经商的吗?咱们今天这事…”她虽然不喜欢唐虹的为人,可也不至于恨她,更不希望她因为这件事出什么状况。毕竟唐虹除了不喜欢她,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更何况她还是白肆的母亲。

白肆披着件白衬衫,慢吞吞地在床沿坐下来:“这事跟我爸有关,看来是有人给她通风报信了。她不可能坐视不管。”

这倒也是。不管怎么说,白齐当年的死,肯定也给唐虹带去了非常深重的伤痛。唐虹外表看起来就是个十项全能女强人,可自打白齐死后,这么多年也没听说她有再婚的打算,甚至连个绯闻男友都没有,足可见白齐在唐虹心中的分量之重。

白肆见沈千秋终于不转圈了,翘着嘴角说了句:“现在暂时不用咱们操心了,你也先歇歇。这一身的土…先去洗个澡吧。”

经白肆这么一提醒,沈千秋也反应过来。她向来是个行动派,二话不说跟女仆要了几件换洗衣物,冲进浴室去洗澡了。

白肆在床边坐着等,过了大约半小时,才见沈千秋穿着有点显旧的白裙子,肩上搭着毛巾走出来。裙子是唐虹早年的衣服,由于工作的原因,她常常要外出和客户接洽,她本身又是个从不在生活上亏待自己的人,家里为了放置她的这些衣物单独开辟了一个房间给她做衣帽间。沈千秋身上的这件就是从她那些从未拆封的衣服里扒拉出来的。唐虹的身材要比沈千秋娇小一些,再加上衣服年头久了,料子也有点显旧,穿在沈千秋身上显得有点紧巴巴的。

然而白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眼睛一眯,径直站起身走了过去:“你后背怎么了?”

沈千秋从浴室出来,上半身基本就是僵直的,连坐下的姿势都显得有点怪异的扭曲——白肆走上前,伸手掀开她搭在肩膀上垫头发的那块毛巾,一眼就看到她从脖子往下蔓延至衣服里的大片瘀青,还有红肿的擦伤。

白肆的动作已经极尽轻柔,然而毛巾有点粗糙的质地在肌肤上轻轻拉扯,还是让沈千秋脸色微白。

白肆二话不说就扯她的手臂:“站起来。”

沈千秋脸上红也不是白也不是,但眼看着白肆为了拉扯她连后背的伤口都不顾了,只能顺着他的动作跟着站了起来。

白肆脸色显得有点阴沉,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冷:“转过身去。”

沈千秋抿了抿唇,没动。

谁知道白肆伸手从她身体两侧向后一圈,“刺啦”一声,拉链就被扯开了。白肆占着身高优势垂眸一看,眼睛立刻有点红了,手指轻轻颤着,怎么都不敢去碰她后背上的那片伤。

瘀青的范围很大,白肆整个手掌贴上去也盖不过来。更可怕的是因为当时沈千秋是被一股外力掀起来甩出车子进而撞上墙壁的,除了猛力撞击导致的瘀青,还有皮肤和墙壁表面快速摩擦导致的擦伤。一眼看去,瘀青上覆着红肿,还沁着一条一条的血丝,光看着都觉得吓人。

沈千秋从小到大哪被人这样对待过。过了最初的震惊,紧跟着她就一把推开白肆,反手伸到背后想要去拉拉锁,下一秒,就“嘶”了一声,眉眼都皱成一团。

白肆哪里见得她这样,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怀里:“你瞎咋呼什么?都这样了你还敢洗澡?知不知道一旦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沈千秋鼻子撞在他下巴上,一低头,整片赤裸的胸膛刚好映入眼帘。她第一反应就是闭上眼,却还不忘了还嘴:“我在镜子里看过的,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就是点儿擦伤。”

白肆怕她又跑,手掌紧紧扣住他的肩膀,眼帘低垂,一看到那片伤就觉得眼圈发酸:“是我弄的吗?”

是他亲手把她推下车的,事后他也想过,那个地方有墙壁有遮挡物,旁边就是条巷子,算是他当时能找到的最好的脱身之处了。可即便是万分危急,事后看到她身上、脸上的伤,他还是自责自己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好一点,平白让她一个女孩家受这么多的苦。

沈千秋听到他声音有点变了,人也柔软下来,放松身体轻轻依偎在他怀里:“逃命嘛,受点伤难免的。”她顿了顿,又轻声说,“倒是你,不要命了吗?把我推下车让我溜掉,你怎么办?”

白肆弯着嘴角笑:“只要知道你还活着,我就是爬也会爬回家…”

一说“爬”字,沈千秋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问:“小黑呢?我都把它忘了…”

白肆神色微暗:“我妈让人把它送到宠物医院了。它身上中了一枪,你来之前,医生打过来电话说,没救过来。”

沈千秋本来不想哭的,可忍了一上午的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她忍不住喃喃出声:“都怪我…”

白肆手指轻抚着她的眼角:“怎么能怪你?要怪也是我,把它留在家里就好了,是我非要带着它一块出来。”

沈千秋摇头:“我觉得你爷爷说得对。我们非要查出当年的真相,却没想过需要付出的代价…”

白肆的动作微微一顿,轻声问:“千秋,你后悔了吗?”

沈千秋一直摇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出声:“我不后悔。”她抬起头,眼眶里含着泪,脸上的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唇角还噙着浅浅的笑。她看着白肆说:“我只是觉得后怕,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你或者你的家人受到伤害。”

白肆扯了扯嘴角,拇指停留在她的脸畔,目光既深且柔:“千秋,从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这不仅是你的家事,也事关我的父亲。所以无论是我、我妈、还是我爷爷,都不会坐视不管。”说到这儿,他笑了笑,“更何况,就算真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可能放任你一个人去蹚浑水。”

沈千秋看着他的眼神,听着他口里说出的话,明明后背疼得厉害,心里却一点点地浸出蜜来,甜丝丝的,让人连心口都跟着暖起来。白肆笑得特别好看地冲她说:“凡是跟你有关的事,在我眼里,就是我的责任。”

这一次,他没有等沈千秋主动,倾吐出最后一个字,便以吻封缄。

这应该是长久以来,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好多女孩子都纠结过,到底怎样才算是真正的初吻。有的人觉得蜻蜓点水也算吻,有人懊恼自己初吻是被压根不喜欢的人强夺,也有人觉得只有和心爱之人的亲吻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First Kiss”。对于沈千秋和白肆来说,在“流金岁

月”的那个吻,是遮掩、是做戏,当机立断的实际意义更大于本身的甜蜜。尽管当时在某人心里,那个吻已经甜到不行。后来在医院、在家里,甚至刚刚在楼梯间,许多次是白肆主动,沈千秋也渐渐觉出被他亲吻的甜蜜。

可无论是之前的哪一次,都比不上此时此刻这样牵动人心。

毕竟这一次,两个人都可以说是心甘情愿了!

Chapter 17 有你即家

1.

大概是为了便于看管,或者纯粹出于两人安全考虑,又或者是受到某人眼神暗示的授权,别墅内部的保镖无一例外选择将沈千秋和白肆放在同一个房间,再守住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