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夕一动不动。半晌,抬了抬脑袋:“回来参加婚礼。”

想起那天戚夕房间里的请柬…程胥决定不想,蹙眉翻了两页手里的书,问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谢谢,不用。”到时候的场面一定不算愉快,还是不要牵扯上他了,“我去XX路接两个同学,然后一起过去。走了。拜拜。”

程胥淡淡地“嗯”了一声:“早点回来。”

早点回来?早点回来?!

戚夕看着车窗外的人:“程胥?!”

她忍受了一路同学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对她话里有话的调侃,终于能以“你们先过去,我去停车”把她们请出自己的车子,结果刚进车位,车窗就被叩了两下。

戚夕推门下车:“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程胥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往大厅走,一派淡然:“我也收到了请柬。”

戚夕皱眉,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没告诉我?”

程胥偏过脸,一口白牙:“我问了,要不要我陪你一起来。”

乔宇远远看到程胥戚夕走过来,眉头一皱,戚夕的请柬上只邀请了她一个人。遂看向身边的陆妍,压低声音:“你请的程胥?”

陆妍的笑容里淡淡的嘲讽,反问:“我请得动程胥?”

程胥在陆父面前停下脚步,微微颔首:“陆教授,家父现在z市,很遗憾没法出席。”

陆父看到递上的礼金贴上那个端正的程字:“程部长辛苦,辛苦。程老爷子身体怎么样?”

程胥:“还算硬朗。”

“哈哈哈,哪天有机会,我一定登门拜访。”陆父的目光游移向程胥身边,传闻程家长孙好事将近。

程胥脸上笑意浅微,略略偏过头,捏了捏戚夕的手指,轻声道:“戚夕,喊老师。”

戚夕看着面前这张脸,七年前,这个人对自己说“社会就是这么实际,识时务者为俊杰”,给心灰意冷的自己补上了最后一脚。戚夕心里叹了口气,微笑道:“陆教授好。”

陆父听到“戚夕”两个字时,已然警铃大作,此刻扯出笑容:“你,你好。”

程胥牵着戚夕走向电梯,完全无视迎宾的两位新人。

戚夕皱眉看他:“我红包还没给。”

程胥按了电梯上行键,一脸淡然:“我给了,你就不用给了。”

站在礼堂门口,喧腾的人声扑面而来,程胥偏过头:“要不要换到我旁边来?”

戚夕极其干脆地:“不要。”跟高官显爵们坐在一桌,简直就是自虐。刚才一路过来的回头率已经够高了。

程胥抿嘴笑了笑,向右区走。

戚夕拐向左区。

二十分钟后,戚夕就后悔了。大家显然对“你结婚了,可是新娘不是我”这种桥段乐此不疲。调侃的有之,假意安慰的有之,冷嘲热讽的有之。真是“你不笑,大家说你伤心,你笑,大家说你故作不伤心”。

戚夕百无聊赖地扭过头,隔着整个大厅一桌一桌慢慢找——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地在找程胥,立刻扭头坐正,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新人交换戒指前,司仪问,你愿意一生陪伴她,照顾她吗?

乔宇说,我愿意。

陆妍笑,笑着笑着,突然就落下泪来。

新人敬到戚夕这桌,众人起哄,陆教授端着杯子站到戚夕旁边,喧腾的人群掩盖了他的声音:“戚夕,当年的事,我很抱歉。”

当年的他,只是出于一个父亲的私心。明知道女儿介入别人的感情不应当,却仍旧为其保驾护航。这么多年,他知道陆妍并不快乐,但是再苦也只能咽在嘴里。

戚夕看着他,七年苍老了许多,端起酒杯:“谢谢你。”用你的私心,让我看清了另一个人的私心。

散席后,戚夕想,喝了酒,她的车要怎么办。

刚出左区,就看到程胥站在门口,长身玉立,看向自己。

戚夕有点懵。

程胥:“车钥匙。”

戚夕:“你的车呢?”

程胥:“我打车来的。防止要喝酒。”

戚夕:“……”

程胥伸手牵过她的手腕:“不过,既然你喝了,我就不喝了。”

戚夕:“……”

作者有话要说:张夔同志的酱油生涯宣告终结。其实他是个好人…

男神经已经开始无法无天了,哈哈哈。

、十七

日子继续波澜不惊地过。戚夕的Loft开工35天后顺利收房。

程胥的见面礼是:一百盆吊兰。

戚夕:“我的地板和乳胶漆都是环保的,家具是实木清漆的。”零甲醛零甲苯。

程胥淡淡“嗯”了一声,该干嘛干嘛。

戚夕哭笑不得地看着送花小哥在房子里均匀地摆满花盆。

她和程胥似乎诡异地停留在了乔陆婚礼那一天,外人眼中的优秀情侣,一个体贴绅士,一个端庄淑女,和谐共处,互有默契。

事实上——各自为政的室友而已。

“走吧。”程胥站在门口,“等这批吊兰吸收的差不多了,再搬进来。”

在那之前,坚决不进来吸毒气。

那现在帮着刷漆又是怎么回事?

程胥看向身边兀自沉浸在刷墙乐趣中的戚夕:“白色不挺好的么,为什么刷成绿色?”

戚夕仰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刷过墙缝,想了想:“要夏天了么。”

漆色是她自己调的,浅浅的绿,刷上明媚不少。

两人坐在地板上审视劳动成果。

程胥点点头:“效果还不错。”

戚夕笑,伸手节敲了敲旁边的漆桶:“托人带回来的漆,订了两个月现在才拿到。不枉等了它这么久。”

程胥垂垂眼睫,原来那么久之前,她就有了买房子的念头。

气氛突然有点凉。

戚夕活跃气氛:“程胥,能——能把你——客房的床——卖给我么?”她是真的想买。

程胥干脆利索凉冰冰道:“不能。”

早晨。

程胥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整个房子悄无声息。

戚夕搬走已经一个星期了。

他闭上眼睛,轻轻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看着她买房。看着她装修。看着她搬走。然后一个礼拜没联系。”姚越阳出离无语了,“白瞎了你在美国接受那么多年的西方教育!”打死他也不相信程胥对戚夕没动心!

程胥心情本来就不算好,刚好有人主动上门给他虐:“你和乔宇很熟?”

姚越阳立刻:“不熟!”

程胥眯起眼睛:“你究竟在瞒着我什么?”

散会后,乔宇沉默地坐在位置上,人群鱼贯而出,会议室里很快就剩下他和他的副组长。

“C组的创意哪里比我们组强了?哪里?!!”

乔宇扶着额头,不说话。

“总监怎么想的?还让我们配合,哈,配合!凭什么?!”

乔宇看着桌上的优盘,里面是他们加班一周做出来的设计,他们第九个被拒的案子。

“到底哪出了问题,啊?乔宇,你想想办法。”

乔宇皱眉。

会议室的门被叩了两下。

“乔组长,接待室有人找。”

乔宇推开接待室的门,里面的人正悠哉地喝着咖啡,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你好,我是乔宇。您是?”

对方笑了笑:“看来最近过得不大好啊,驸马爷?”

戚夕搬走后,程胥很少做早餐。一个人的,还是早餐,怎么做啊?啧。

程胥在床上翻了个身,看天色渐亮,索性换了衣服出去跑步,顺便买早餐。

出了门,下意识往戚夕那个街区跑,刚拐过路口,远远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身深灰的运动服把身形勾勒得纤细窈窕。

手里的几个大项目一一告捷,戚夕最近难得空闲,天气又好,于是决定重拾晨跑,强健一下她的颈椎。她知道程胥有跑步的习惯,每天路线不同,没想到第一天就这么巧碰上:“嗨,早。”

戚夕的额头一层薄薄的汗,阳光一照,皮肤白得都能透光。离得这么近,程胥过去一个礼拜心里那些难以形容的毛躁蓦地柔软,仿佛浸没在一池温水里。

“早。吃饭了么?”

“正准备去买。”

“我也是。你不是很喜欢每个礼拜三的豆浆么。走,带你认认路。”

托程胥的福,戚夕迅速摸清了周边两公里以内的早餐店。

tiny也跟着沾光,因为程胥带她去了一家宠物店,老板进的一种罐头颇受tiny青睐,以至于食量大涨。戚夕还以为它是到了新环境不适应饭量才下降的!

老邹发现,程胥最近有点不对劲。

以前到了公司二话不说,开机工作的人,现在每天到了办公室,站在窗户前望着天空一杯茶。时而笑意浅浅,时而面无表情,这是什么节奏?

老邹试探性地问:“早上路上堵车了?”

“嗯?”程胥从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帘中收回目光,“没。”

老邹:“怎么看你兴致不大高。”

“哦。”程胥做到办公桌前,淡淡道,“天气不大好。下雨。”

所以呢?!

老邹一头雾水地出来,拉住路过的赵海:“最近有什么大事跟下雨有关么?”

赵海茫然地摇摇头。

戚夕觉得,她和程胥,现在算是——“跑伴”么?也没有特意约过,但总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差不多的地方遇到,然后一同晨跑,在早餐店人不多的时候,偶尔一起吃个饭。

觉得不对劲是在一个周末的晚上。

“你好,戚夕吗?我这里是XX路XX号XX KTV,你的朋友醉了,你方便来接一下他吗?”

醉了?这么自制的人会醉?戚夕捞了车钥匙和钱包就往外跑。

电话这头,姚越阳拍了拍服务员的肩膀:“谢了,小赵。”

小赵:“不客气。喝断片了?”

半个小时前往程胥的啤酒瓶里兑白酒的越阳看了一眼身后沙发上的人:“没事,他的酒量,撑死半夜就醒过来了。”

戚夕不得不承认,程胥的酒品还是相当好的,纯睡觉。

“和他一起的人呢?”

小赵:“都高了,已经被家人接走了。”

戚夕发愁地看了眼沙发上睡姿端庄的人,叹了口气:“能帮忙搭把手把他抬到车上么?”

到了程胥楼下。戚夕在他口袋里找了半天,钥匙呢?!

捞过程胥的手机。

“姚越阳——”

“戚夕?”

“你现在在哪?”

“我在Z市出差,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

戚夕挂断电话,正想拨给程景——自动关机——没电了……

姚越阳欢快地挂断电话,刚才他用程胥的手机玩了一个小时的极品飞车~

“程胥,程胥,醒醒,我是戚夕。你的腿能动么?我得把你从车子里弄出来…”

戚夕看着沙发上的程胥,走神。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睡着的样子,安静,微微皱着眉头。程胥眉高目深,不常笑,所以总给人严肃淡漠的印象。其实接触多了才发现,这个人其实很温柔。

戚夕洗完澡,睡觉前走到沙发边看了一眼,慢慢把落地灯调到最暗,收回手,发现沙发上的人半眯着眼睛。

戚夕蹲下来,试探地轻声问道:“醒了?要喝水么?”

程胥看着她,慢慢闭了闭眼睛,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