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住没问,单单说:“新闻说股市将会面临肥尾效应,这是什么?”

“肥尾效应是金融学的专业术语,指原本不太可能出现的机率骤然提高了。譬如可能出现一些不同寻常的事件,造成市场的大震荡。”

林霂想想:“东盛是不是即将面临大震荡?”

“是。”

“什么时候?”

“很快。”

*

就像萧淮说的那样,几家老牌投资银行不约而同地对外宣布,以中国现在的外储消耗速度,到今年12月初,央行将不得不停止支持人民币汇率,任由人民币贬值。

许多对冲基金紧接着宣布,将大幅削减对华概念股票和人民币外汇以抵御风险。

两则消息导致了汇市、期市、股市应声下跌,市场情绪变得非常悲观。此时几家老牌大投行再度发表消息,将大幅下调中国GDP预估增幅,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股市大盘以不可挽救的颓势继续下跌,股指曾经非常艰难地撑住2500点,随后毫无悬念地跌破支撑位,向着2000点直奔而去。

肥尾现象出现了——很多账户在同一时间大量抛盘,其中不乏巨量抛售东盛股票的挂单交易。

截至收盘,东盛股票连续八个交易日跌停。

林霂刚想给萧淮打电话,他却默契地拨过来,说:“这几日最先抛售东盛股票的账户,是因为曾经做了股票质押,如今股票暴跌,无法还债,质权转移,不得不套现跑路。”

林霂张了张口,哑然。

萧淮道:“明日的东盛,也许开盘就跌停。那些锁仓持有东盛股票的庄家们跌怕了,将会争前恐后斩仓出逃。”

林霂暗自叹口气:“如果一切符合你的预测,季云翀将会怎样?”

萧淮没有立刻回答。根据过往的案例,许多被证监机构查来的超级庄家,到最后不是跳楼自杀就是流亡海外。

萧淮的眉心微微拢起,用四个字作了总结——

“结局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久等,作者菌写了一天…

没剩几章了,下次更新,还是周六周日吧。如果我能码字码快点,或许会提前更。

59、辞行(上)

次日,A股股指继续下挫,东盛集团的股价也毫无悬念在开盘八分钟内就被千万股以上的抛盘封死在跌停价上。持续的跌停导致散户损失惨重,他们不是深度套牢眼睁睁地看着账面资金急剧缩水,就是借道杠杆引发爆仓导致血本无归。

股价的异常波动早就引起了证监机构的注意。尽管东盛曾经发公告称“在宏观经济形势不景气和股灾影响下,部分控股股东减持股票导致股价下跌”,但这样的理由越来越站不住脚。午间有突发新闻说,证监机构将介入调查。

林霂见到突发新闻时已经收拾完行李,此时14点,对应法兰克福早晨8点。而明天的14点,将是她飞抵越南胡志明市的时间。

她环抱双臂在客厅走来走去,几次想拨通萧淮的电话但又放弃,末了深吸口气,下定决心离开家前往东盛。

今时不同往日,许多愤怒的股民聚集在公司园区并拉起条幅抗议,林霂见状请出租车司机绕行停在了后门。

她对前台接待人员道明来意,对方却说董事长不会客。她只好拨通季云翀的手机:“你现在方便吗?我想见你一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分钟,然后响起不带情绪起伏的话语:“如果你只是想看一看我这个旧情人如何被你的现任男朋友击溃,还是不必了。”

“我明天就要前往越南,这次来是打算向你辞行。如果今日不见,也许以后很难再相见。”

那边再度寂静无声,过会儿传来一句:“上来吧。”

林霂乘电梯直达季云翀的办公室。在保密性极高的办公区域,靠墙的地方放着一排中式书架,上面摆放着几张照片,分别是季云翀和父母的合影,曾经火遍网络拍摄于十二年前、十二年后他和她的合照,以及两家人在订婚宴上的“全家福”。

林霂收回目光望向季云翀。

他坐在皮椅里,侧脸对着她,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高楼大厦。

她循着他的视线看向外面的世界。这座城市被钢筋水泥包围,开阔的视野被一栋栋大同小异的建筑隔断,让人忍不住为这个繁荣的时代心生感慨,也免不得从千篇一律的景观中产生几许迷失和怀疑。

“顾惟蝼蚁辈,但自求其穴。”季云翀低低地开口,声音带着清冷的质感,“小时候语文老师要求我们背杜甫的诗,我总觉得这两句写得十分酸腐。狡兔需三窟,何况蝼蚁求一穴?为什么要看不起那些蚂蚁般的小人,嘲笑他们为谋求舒适的生活不得不钻营逢源?”

林霂若有所思一阵子:“难怪你常常答错古诗辨析题,原来小时候就钻牛角尖。”

季云翀似有若无勾起嘴角,转过脸看向林霂:“坐。”

林霂拉开椅子,隔着办公桌坐在他的对面。

他打量她,口吻淡如寡水:“听说你出了车祸?”

“嗯。”

“脾脏切除后,会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影响?”

“免疫力会下降,新陈代谢也会变慢,但是注意休息就好。”

“越南不比这里,条件艰苦恶劣,你如何能好好休息?”

林霂浅浅地笑了下:“我援医的地方是胡志明市辖属的一个县,总人口不到一百万,患者数量比这边少多了,我应该不会太累。”

季云翀看着她的笑容,有一瞬的走神。

他看看墙上的挂钟,翻开书桌上的文件,取支笔低头写字:“我还有些工作需要处理,你走吧。”

林霂没有起身,脸上流露出一丝犹豫的神情,再开口时语气压得比较低:“东盛的股价跌得很厉害,你打算怎么办?”

他头也不抬,冷冷地丢给她四个字:“与你无关。”

“可你做了违法的事,万一被证监机构查出来——”

“不必你费心。萧淮连同大投行和对冲基金针对东盛作出一系列报复举动时,你从来没有表示过关心。现在见我要输了,你特地来我面前展示下虚伪的怜悯?”

林霂看着季云翀,语气很是复杂:“我这个人是否虚伪,在这个节骨眼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悬崖勒马,不要一错再错。”

季云翀静默了一两秒,放下手中的笔:“在你看来,一切错误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年前发生的事情比你知道的更复杂。那些害死父亲、绑架母亲的混蛋简直无耻至极,他们不但要求我交出录音证据,还要求我准备一笔巨款赎人。我当时仍在走司法程序,未实质性继承父亲的股权,哪有本事筹措巨款?”

面对迟到的真相,林霂愣住。

“我被逼的走投无路,无奈之下决定用自己手中仅有的股份向银行申请股权质押融资。林霂,你可知那些常年和我父亲打交道的银行家们变得多么冷酷无情?他们借口东盛重组失败股价下跌,压低质押率,抬高利率。我用市值千万的股份,只贷到了五分之一市值的现金,却要付极高的利息将股份赎回来。”

季云翀说到这里,微微倾身靠过来,目光和她平视:“当我好不容易把母亲救出来,母亲疯了,我也山穷水尽。我一方面失去了原有的股份,另方面迟迟继承不到父亲的股份,眼看着要被踢出东盛时,有人问我愿不愿意与其深度合作,让东盛起死回生。”

林霂什么都明白了,整颗心顿时难受起来,喉咙也被苦涩的情绪堵住,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你为什么不拒绝?”

“你以为我不想?如果还有更好的选择,我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做人,偏要钻营作局,坐庄投机?”季云翀苦笑,低沉的声音透出一股子无可名状的悲凉,“我需要资金,需要庞大的资金。唯有如此,父亲的心血才能够延续下去,我才能活下去,我那待在疯人院里疗养的母亲才能够体面地活下去。林霂,钱非万能,但没有钱,一切万万不能。”

林霂哑口无言,轻轻咬住嘴唇,将眼睛里的酸涩艰难地憋回去。

还有些话,季云翀没有说,也不打算再说——那时他根本不想离开她,但是不行,他正在做违法的事。万一投机坐庄的事情东窗事发,她肯定会被连累。

林霂不知他的心思,吸吸鼻子,放缓语气:“我明白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往事不可追,你现在收手也来得及。”

季云翀不假思索:“不可能。父亲的仇还没有报,如果在这时对外界承认做过的一切,我两年来的苦心经营就白费了。林霂,难道你希望我关在监狱里看着那群混蛋逍遥法外?”

“你不收手又能做什么?萧淮告诉我,你的下场会很凄凉,可我不希望你沦落到悲惨的境地。”

季云翀霎时沉默。

他的目光在林霂的脸上流转,末了又看看墙上的钟,牵动唇角弯出一抹不以为意的笑:“萧淮在吓唬你。我是谁,自然有办法全身而退。”

林霂一愣。

他的神色恢复了最初的冷静:“好了,你已经耽误我半个多小时的工作时间,可以走了。”

林霂微一张口,季云翀不耐地蹙起眉头:“以前我希望你留下来,你不肯留。现在我想让你走,你反而赖着不肯走。是不是萧淮不在身边,你觉得寂寞了,想和我发生点什么?”

林霂被他讽刺得很难受,起身往外走。

她背对着他,每往前一步,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幕幕往事。

八岁时,他往她书包里偷偷塞了一盒晶莹剔透的糖果,害得她差点罚写一整年的悔过书。

十五岁时,她站在中学校园的公告窗口查看分班名册,一转头发现他就站在她的身旁。那时年少,花儿在笑鸟儿在叫,玻璃窗上印着他纯真的脸庞,她竟然呆怔了一瞬。他浑然不觉,视线在名册上逡巡,目睹他和她的名字列在一起时,他扬起眉梢冲她愉悦一笑,她别开脸,耳根子微微地红了。

再大一点,他成为了她的同桌,每天换着花样带早餐,风雨无阻地送她回家,乘着风儿向她表白。

时光荏苒,他即将去德国留学。在机场告别时,他居然比她先掉眼泪,信誓旦旦地承诺学成归来一定会娶她。那时她红着眼眶抱怨:“你母亲不喜欢我,我怎么嫁给你?”

他吻了吻她的泪眼,说:“我爸爸很喜欢你,放心吧,你一定会成为他的儿媳妇。”

漫长的八年,好像没有磨灭爱情,但又似乎磨灭了除去爱情之外的什么。

林霂停下脚步,回眸瞥向季云翀。

他还是记忆里的他,英俊,好看。然而他又不是记忆里的他,清隽的五官带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疏离凉薄,让她感到无比陌生。

跨不过的时间鸿沟,让两人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到当初。

林霂的眼眶红了,隐隐有泪光闪动:“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那时遇到那么多麻烦却什么都不肯透露就把我推开,仿佛潜意识里认定我们只能同欢乐不能共患难。”

季云翀执笔的手颤抖一下,慢慢抬起头,一双幽邃的眼睛里有情绪在翻涌,随后又趋于平静。

“如果你这次真能全身而退,我由衷地希望你不要再用非法的手段复仇。虽然你失去了父亲,但还有母亲。为了她,你应该珍重你自己。”

季云翀一语不发,脸色却有些苍白。

她颔首,吐出最后的辞行:“再见。”

话落,她转身走出办公室,一行眼泪同时夺眶而出。

电梯的门打开复又合上,她按下1楼,闭上眼睛疲惫地往墙上一靠。待出了东盛的办公大楼,她伸手扬招出租车,发现随身的手包遗留在办公室里没有拿,只好又折回。

办公室里不见季云翀。林霂从皮椅里拎起随身小包,一抬头,目光对上办公桌上的文件,文件上面还压着季云翀用过的笔。

林霂迟疑,还是信手翻开。

扑入眼帘的是季云翀的字迹,密密麻麻,林霂越看越心惊肉跳。当看到最后的一段话,她脸色大变,放下文件直奔顶楼。

季云翀就站在顶楼天台,抬头仰望苍穹,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而他的脚下再过去半米便是高空。

听到高跟鞋“啪嗒啪嗒”敲击地面的声音,他怔了下,慢慢侧过脸。

“季云翀!这就是你所谓的全身而退?”林霂急急地唤住他,嗓音是异乎寻常的紧绷,“向外界揭露你父亲的死因以及你遭受过的痛苦,然后从这里跳下去,用死亡来栽赃中西药业的高层,寄希望于证监会发现中西药业的市值也存在弄虚作假?”

她很生气,从脸到脖子都憋红了,但她知道他这回是来真的,不敢贸然前行,杵在原地劝说:“你有很多条生路可以选,何必选一条死路?”

季云翀看她一会儿,偏开脸轻吐口气,声音渐沉:“林霂,你还是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如果来得及就更,来不及就星期一更。

对不起,作者菌这段时间忙着处理合同,同时又因为怀孕了出现反应身体吃不消,导致码字速度锐减。作为道歉,本章起一直到最后的结局章(大概还有2,3章?),每章前两名留言的读者,我将来都会送《银行家》的实体书。

写长评的那位同学我也会送你书。

非常非常抱歉。

60、辞行(下)

季云翀看她一会儿,偏开脸轻吐口气,声音渐沉:“林霂,你还是走吧。”

难以言说的情绪在林霂的心口化开,她知道他这么偏执的人,行事专断,不可能被三言两语打动而改变心意。

她无奈地说:“就算你从这里跳下去,也未必能让事情的发展如你所愿。中西药业的高层老奸巨猾,说不定会想尽办法逃过指控,而你是唯一一个知道事情真相的人,连你都不在了,伯父的仇还有谁能报?伯母呢?又有谁会悉心照料她?”

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季云翀沉默良久,却轻轻一哂:“快15点了,截止今日东盛已是七连跌。今天早上已经有6名董事、2名监事突然以传真的方式向董事会提出了辞职请求。这些家伙,赚钱的时候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我这边靠,现在见势头不对,纷纷跑路。”

“至于那些曾经一起操纵过股价的合作者,很快就会把暴跌的责任推给我,说不定还会火上浇油捏造东盛存在财务黑洞。林霂,我没有退路可以选,即使曾经有过退路,但也不是现在,而是两年前。”

他说这番话时偏头拂了林霂一眼,微微扬起唇角。

他展露笑颜的时候,墨眸里噙着的嘲讽没了,眉头舒展,酒窝乍现,仿佛卸下了咄咄逼人的面具展现出真实的自我。

“那时你来慕尼黑挽回我,我的态度反反复复,是因为我也在犹豫纠结。复仇这条路太艰难,我难免感到懦弱彷徨,忍不住渴望回到你身边。说不定我们很快会有一个孩子,生活也不再愁云密布,充满了欢声笑语。”

林霂怔了怔,听他说下去。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如果我拒绝与那些人投机合作,东盛没了,我也将变得一贫如洗。母亲有精神障碍,我又被膝伤反复困扰,这些高昂的治疗费都将压在你一个人身上。林霂,我难以想象你嫁给我之后天天面对着一个发疯的婆婆和一个残疾的丈夫,不得不挺着肚子在妊娠期加班工作,然后把吃苦受累赚回来的钱一半掰成治疗费,一半掰成孩子的奶粉钱。任何女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日子久了,你一定会离开我。”

“但我不希望你离开我,所以我对自己说,忍一忍,熬一熬,等我东山再起,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季云翀轻轻慢慢地说着,幽邃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可惜我迟了步,你遇见了萧淮,你和他走到了一起。”

他沉默稍许,淡淡地笑了:“萧淮和我不同,不曾背负深仇大恨,家世背景也比我更出挑。他人品端正,感情方面是张白纸,他爱上你,便会一辈子全心全意爱你,你选择他是再适合不过的决定。”

林霂的眼眶有些发烫,微抿着嘴没有回话。

季云翀说:“我努力忘记身体上的疼痛,也积极图谋复仇。父亲在世时不愿意做的勾当,我不择手段地去做了。但一切都事与愿违,萧淮稍稍布个局,我就输得一败涂地。林霂,看见你和萧淮如此亲密,我嫉妒,也痛苦。假如我死于那场车祸,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无尽的孤独和悲凉?我什么都没有了,连复仇的筹码都被剥夺,生不如死。”

林霂强压下胸膛里的难过,吸口气缓缓道:“生不如死的感觉我也体会过,但请你听我一句劝,人不可以总是惦记着自己失去了什么。”

“人各有命,你不必对我讲大道理。”

“不是的,人这辈子不可用‘命’这个字简单概括。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十六岁成为你的女朋友,二十六岁接受你的求婚,接着在同一年失去父母、失去你。外人都认为我谋财害命,我连自证清白的机会都没有。如果说这是‘命’,我不服。”

迎着季云翀有些意外的目光,她调整下呼吸,娓娓道:“你体会过的悲伤,我懂得。你正在承受的绝望,我也懂得。然而人生是由一连串的得与失、失与得构成的。得到的,失去的,正确的,错误的,都已成为过去,一味沉湎在负面情绪里,那是对生命的极大浪费。”

“你的‘命’不是由天意决定的,而是由你的选择决定了你最终的‘命’。如果你现在跳下去,所有的不甘心和期望都将成为泡影。或许证监机构会发现中西药业的秘密,又或许证监机构什么都查不出,东盛也将迎来下一任董事长,但你的名字很快被外界遗忘——季云翀,你真的认为这就是你的命吗?”

她的语气没有较大的起伏,却字字一针见血,直戳季云翀心灵深处最脆弱的地方。

见他表情有一刹的松动,她往前走几步,仰起头,目光与他平视:“人这一辈子无可避免会做出错误的抉择,选错了不要紧,调整方向重新来过。至于那些让你遭受过痛苦的混蛋,你再忍耐会儿,再坚持住,时光绝对不会辜负你的努力和执著。”

话落,她向他伸出手,轻声吐出一句:“下来吧。”

她伸的是左手,腕上没有带手镯,那道狭窄深刻的疤痕暴露无遗。

季云翀见了,心脏狠狠抽痛一下,声音还有些生硬,但语气软化了许多:“我已经接到证监机构的函文,通知我协助调查。木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害怕一旦上了审判庭,这辈子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为父亲报仇。”

她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见他说害怕。

林霂道:“不要怕,现在是你拨乱反正的时候。”

“木木,如果我执意跳下去,你不会为我落泪?”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摇摆,林霂的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却硬憋住:“如果你坚持走上不归路,我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季云翀的眼底漫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是命吗?失去父亲,失去心爱的人,满盘皆输,他被逼得没有退路只能从高楼跳下去?

季云翀无力地阖上双目,再睁开眼时,迟疑而缓慢地抬起手。几乎是同一刹,林霂紧紧拉住他,生怕他膝盖不好一时不慎摔倒,用身体护着他,小心翼翼地将他带离了天台危险区。

做完这些,林霂长长地松了口气,偏在这时季云翀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他苦笑:“离股市收盘还有一会儿,想必是证监机构的人怕我逃到境外,先发制人找上门。”

一席话,让林霂那颗刚落回原处的心又提了起来。

季云翀接通电话。

起初他安静地倾听,稍后变成他发问对方回答。待结束通话,他用不可思议的口吻说:“是交易中心的来电,告诉我有连续的大单吃掉卖盘,跌停板被打开,股价也开始上扬。”

事实确实如此,东盛集团的股票在不久前打开跌停板,接着由绿翻红急涨三个百分点。虽然接近收盘,但不断有巨量大单集合竞价成交,导致股价一路上涨,直逼涨停。

林霂惊讶地问:“还有庄家为你持仓?”

季云翀否认:“主力庄户早就出逃,不可能逆向回购。”

“难道是散户在抄底?

“散户的购买力微不足道,更加不可能进行巨量挂单交易。”

那么,究竟是谁在如此惊险的关口增持东盛集团的股票?

林霂思来想去,想到了萧淮。

是他吗?他早就制定了今日的买入计划,还是因为看见午间新闻所以临时起意救场?他这么做,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林霂百思不得其解,偷偷瞅一眼季云翀,见他也在凝神思索。

也罢…

她不懂金融,琢磨不透萧淮的心思。然而无论萧淮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她索性不操心,由他去吧。

*

从顶楼回到董事长办公室,来自证监机构的专线电话也拨了进来。由于股价在尾盘拉成涨停,季云翀完全不似之前的无助和失措,言谈间表现得十分镇定。

林霂没有逗留,拿起随身小包静悄悄地离开。

电话讲到一半时,季云翀侧了下脑袋,视线投向窗外,恰好看见林霂坐上出租车离开东盛。

他的目光黯淡了许多,片刻后恢复清明,继续用冷静的态度回答来自证监人员的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