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天过海

“你对她果然上心。”他阴阴地笑着,出了棚子。

孟谦看着他佝偻的背影,眼中瞪得泛起血丝。

云朵被放开,急步走到他的身边,又惊又怕:“怎么回事?”

“我们回去吧。”孟谦拉起她的手,急匆匆转身。云朵的手被他紧紧包在手心里,全是汗。

上了官道,路上扫墓的人多了起来。云朵这才收起惊惶之心,停住脚步问道:“刘公公为何突然寻上我们?他和你说了什么?”

孟谦长长吸气,努力做出一副平静:“没什么,他就是想要春风醉的方子,我给了他,免得以后找我们麻烦。”

云朵急道:“为什么要给他?”

孟谦使劲挤出一朵笑:“傻丫头,那方子我看一眼就记在心里了。给了他又如何?”

云朵舒了一口气:“吓我一跳。莫非店里的那些人都是他让去的?”

“应该是。”

云朵又提起心:“那他以后再寻我们麻烦如何是好?”

“不用担心,以后我们离开这里。”他连忙安慰她,却心不在焉。

回了雷公巷,孟谦突然沉默下来,在东屋里静静地坐着发愣。云朵进出几趟,想引他开口,却又忍住。他突然被人抢去了重要的东西,心里很难过,也许思量一会就看开了。虽然这么猜测,她到底是不放心,时不时地假装进屋拿东西,捎带看他一眼。

他足足呆坐了一个时辰,突然提笔写起字来,云朵忍着好奇没有上前,远远看着他笔走龙蛇,一会工夫匆匆写就一封信,封好。他终于抬头,开口说了话:“云朵,你收拾些衣服,带上一坛酒去染香山,又一春还没让方一鸣尝过呢。”

云朵一愣:“那你呢?”

“我去找杨师爷,先将铺子退了,以后的事,等从江南回来再说吧。”

“真的要去江南么?”云朵虽然很向往,却觉得这样被动的去,却象是逃离。

“咱们一起去扬州吧,听说天下月色共三分,扬州独占其二。一定很美。”孟谦的神色迷离温和,痴痴看着云朵,似乎已看见扬州的月色。

云朵应了一声好,找出几件衣裳,包袱打到一半突然又停住,问道:“给方一鸣送酒,还让我带上衣服干吗?”

孟谦走过来,替她打好包袱,道:“我办好了这里的事,去染香山找你一起去扬州。你说要不要带衣服?你不是心疼银子么,要不,一路赏春一路买着新衣裳?”

云朵忍住笑,看着他:“那我等你一起去染香山。”

“你先去,我怕刘公公又来找麻烦。我后日就去找你。”

“那好,我在山上等你。后日午时若是还不来,我就下山找你。”

孟谦温柔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只银钗,轻轻拧开。云朵惊异地叫道:“原来另有机关。”

孟谦指着钗心里的一个纸卷,笑道:“这是我的全部家当,如今不是你怕我跑了,而是我怕你跑了。”

云朵唇边漾着甜美:“银票在我手里,晾你也不舍得跑。”

孟谦将银钗插到她的秀发上,深深地看着她,似是第一次见她,在心底将她的面容从眉头到下颌一寸寸地临摹。云朵被他灼热深邃的眼神迷醉,脸上微微热了起来。她娇羞的将头埋在他胸前,呢喃:“你没见过我么?”

“相看两不厌。”孟谦将下颌抵在她的额头,拥着馨香低语。

孟谦在街上寻了马车,付了车钱将云朵送上马车,叮嘱道:“山路上小心。累了歇歇再走。”

云朵低头,依依有些不舍。孟谦将一封信放在她的手里:“我写了几个字,你带给方一鸣。”

云朵接过,心里有些奇怪,不是后日就来么,有什么话后日再说就是了,还急着先写封信?

马车扬尘而去。孟谦在路旁怔怔地看着,心里被扯得四分五裂。他多想此刻也随她而去,却是不能。

染香山比过年来时多了勃然生气。四处绿意盎然,一路繁花点缀山路。带着一坛酒着实有些累,云朵走走歇歇,日落山梁才到了野趣居。

方一鸣正在院子里喂鸡,嘴里还念叨:“多下些蛋呗,吃得那么多也要有进有出啊,别光出鸡屎啊”。

云朵老远听见扑哧一声大笑了起来,方一鸣被清脆的笑声惊起头,然后是不好意思地讪笑:

“见笑,见笑。这等粗俗之语真是唐突了佳人。”

云朵笑呵呵地走近:“那里,我觉得是方公子真性情。”

方一鸣打开篱笆门,接过云朵的酒坛,奇道:“怎么不见孟谦?”

“他后日来,让我先给方公子送一坛酒来。”

方一鸣嘿嘿乐着赶紧去倒了一杯先尝,一杯入口,他喊起来:“这不是春风醉么?他酿出来了?”

云朵腼腆地笑着,将自己的功绩说了一遍。

方一鸣叹道:“真是奇遇,天意。”

云朵又将孟谦的信掏出来递给方一鸣。方一鸣接过,拆开看了看,咕哝了一句:“有什么话叫弟妹带个口信就是了,不嫌麻烦还亲自写信,文绉绉的小书生啊。”

云朵闻言悄然一笑,想起他拿刀砍桌角的时候,玉面生寒,浑身可没有一丝文气。

方一鸣几眼扫完了信,说道:“好了,弟妹你就安心先住着,等他来吧。嗯,天色已晚,弟妹还是先去做饭吧。”

云朵被弟妹二字叫的面浮羞色,只好去了厨房,心说这方一鸣吩咐自己做饭的时候可真是不客气,不见外,不过,这也说明他并未将自己看成外人,真正是当做弟妹了。

云朵高高兴兴地做了一顿菜肴,叫方一鸣赞叹不已:“几个月不见,功力又见长了,孟谦日后怕是瘦不了。”

云朵心里一甜,日后与孟谦的小日子,她已在心底想了数遍。

第三日,云朵早早就备好饭菜,等孟谦上山来一起用午饭。过了午时,却仍不见人影。方一鸣只好与云朵先吃了饭。

云朵心头升起一丝不安,他若是一早过来,染香山不过半日路程,正好赶上午饭。方一鸣见她愁眉紧锁,便宽慰她:“也许下午才来,莫急,他认得路,这山上没有贼人,抢去做压寨相公也不可能。”

云朵面上笑着,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整个下午,云朵偎依门边,望断秋水,直到申时却无他的身影。她越想越觉得蹊跷。终于,按耐不住,问方一鸣:“他信里说什么?”

“让我好好照顾你。唉,不过两天分别也要专门修书托付为兄关照你,他对弟妹可真是情深意切啊。呵呵”方一鸣逗着云朵,却奇怪地看到她面色苍白,额上一片细汗。

“云朵,你怎么了?”方一鸣急忙收了玩笑,心说,孟谦可是让我照顾你两天,可别病了。

云朵身子一晃,嘴边浮起苦笑:“我太傻了,竟信了他的话。”

方一鸣一头雾水,急问:“到底怎么回事。”

云朵虚虚浮浮地说道:“但愿是我多想。我要先回去一趟。”

方一鸣急道:“他不是要你在这里等着吗?”

再等,不是我要疯了便是他要出事,云朵在心底喊了一声,转身就往门外奔出,身后方一鸣哑着嗓子的喊叫她置若罔闻。她一路狂奔,脑中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在狂喊,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劳燕分飞

孟谦靠墙坐在地上,听见门上的铁链子一哗啦,他低头垂目纹丝未动。一双玄色的靴子慢慢移到他的眼皮下,鞋帮上描着金线。

“我本来不想看见你,不过我心里存不得疑问。”他见孟谦无动于衷,眼皮也未抬一抬,顿时无名火起。他慢慢蹲下身子,压着恨意:“我老了,心软了。本想放过你,积德多活几年。不成想,你倒是不放过我。”阴冷的声音在牢房里似有回声。他突然一把拎着孟谦的衣领,恨道:“我不过是拿回了一张方子,那方子本就应该是我的。况且,我觉得你早就了然于心了。值得你要放火烧死我吗?孟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孟谦一抬手用力拂开他的手指,冷眼相看:“我去问过了杨师爷,春风醉的方子并不是你父亲给的,不过是我祖父参考着那两张方子自己琢磨出的。方子在你眼里是个玩意,在我眼中没什么大不了,事在人为,方子是人配的,酒是人酿的。我烧了你的轿子,只为我父母。”

刘公公一怒起身,冷笑:“好个孝顺儿子,原来如此。”

他冷冷笑着,在牢房里转了几步,然后骤然停住,盯着孟谦:“饭庄里的人是我派的,吕蒙楚是我交代的,孟家酒坊也是我找皇上要的。不过,孟光禄,是他自己该死,是老天惩罚你们孟家。与我无关。”

孟谦惊疑不定,牢牢看着他的眼睛,却看不出真假。

“刘某做过的不怕承认,谁能奈我何?没做过的,却不想往身上揽。”他一眼扫见孟谦的怀疑,冷傲一笑:“怎么,你不信?我想收拾孟光禄,有的是机会,不然,你以为他会活到去年?”

孟谦此刻终于信了,只觉冷汗从后背开始蔓延至腰际。他认定是刘公公指使手下的人陷害了父亲,豁出去要为父母报仇,却原来并非如此。他颓然失神,原本报仇时的悲壮痛快瞬时被知道真相后的绝望失落掩盖,只有一阵阵的虚汗从身体涌出。

“我出宫养老,就想多活几年,活地滋润些。你既然想滋出事端,我只好知会一声张大人,等我死了,再放你出来。哼哼。”他说着,走出牢房,又停住,道:“盼我早死的人不少,多你一个也不多。”他语气突然阴沉起来,然后是几声凄厉的笑,渐渐从牢房里淡去。

孟谦的精气也似被那笑声带走,他握住手指,狠狠捶到墙上,只擂得再无一丝力气,他看着墙上的血迹,开始在眼中模糊起来。

这已是清明后的第四日,孟谦知道,云朵在染香山等不到他,必定会去雷公巷,知道一切。他想了两天,已经下了决定,等她来。

果然,天一放亮,云朵就和齐妈来了。

云朵的眼睛红肿不堪,不必想,也是哭了一夜。

“他人也没事,不过烧了些头发而已,我这里有银子,打点打点一定会放你出来的。你别急。”她一见他就急声宽慰他,顾不得试去眼帘下的泪珠。她憔悴哀婉却更加楚楚动人,孟谦的心揪在一起,被反复斟酌好的几句话灼得生疼,他看着她的眼睛,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不用打点了,银子你留着。打点也没有用,张大人的职位据说还是他举荐的。”孟谦绝望了两天,已经麻木。

“少爷,你瘦多了。”齐妈已是第二次来看他,不过二天的工夫就见他清瘦许多。云朵一听,泪又落了满脸。

“云朵,我有些话,要对你讲。”他终于狠下心来,长疼不如短疼。

齐妈说道:“我去外面等。”

“不用,齐妈,你也在这里。”

“云朵,我这么做,是因为他是我的仇人,他原来是刘云健的小叔。父亲的事就是他做的手脚。原因就是,因为你。”孟谦艰难地吐出这几句话,已是气息紊乱。

云朵脸色一白,怔在那里,眼中的惊恐与震惊让孟谦心里更痛。他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因为你,他才怀恨在心,所以报复孟家。”

云朵嘴唇微颤,恍惚如大梦初醒,直直看着孟谦的眼睛。

她愧疚难耐:“你怨我么?”

孟谦急道:“我怎会怨你,是我得罪了他。与你无关。”

云朵咬着樱唇,眼里满是愧疚。孟谦一狠心,勾头看着脚面,再看着她雨中落红般的憔悴容颜,他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残忍的话。

“他不会放过我。你,你,还是另寻良人吧,我不能再与你在一起,不然,我,我如何面对父亲。”

云朵身子一颤,他的话让她有千言万语却哽咽难辩,只能凝在眸子里定定地看着他,任由泪珠

肆无忌惮地在脸上流淌。

孟谦看得出她眼中的言语,心里已是疼得体无完肤,却仍是强忍:“你以后别来了。”

齐妈已是不忍,轻唤了一声少爷。

“好。”云朵怔怔半天,似是突然从梦中惊醒,吐出一个好字,然后含泪笑着,又道:“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我不再来了。”

说完,她快步往外走,孟谦和齐妈都很意外,本以为她要痴缠伤心,却没想到她这样干净利落的转身。孟谦心里五味杂陈,看着她纤细娉婷的背影,慢慢捂着胸口坐到了地上,本以为断了牵挂,断了念想就好,却没想到是如此撕心之疼。

云朵出了大牢,乍一见日光,一阵眩晕。她扶住路旁一颗柳树,哇的一声,呕了一口苦水。

齐妈扶着她的肩头,抚抚她后背道:“丫头,不吃不睡的,没等少爷出来,自己先倒下了。”

云朵挺起身子,沿街慢慢走到一处早点摊子前,要了两碗稀粥,她面无表情,默默地喝着,齐妈很是担忧,这丫头莫非是伤心地傻了?

“齐妈,既然少爷说找张大人无用,那我去找刘公公。”她贸然决然地说了一句,然后起身。

齐妈一惊,忐忑地回道:“他不是对你……只怕见了你更恼火。”

“我去求他。即便是少爷的仇人,也要试试。”

齐妈无奈,也觉得走到这里,即便是绝路也要试一试了。

“哦?居然是你!”刘公公见到她,先是一愣,后是冷笑。

“怎么,来求我?”

云朵忍着怒与恨,将方一鸣先前放在她这里的一千两银票双手奉上:“我家少爷莽撞,已经悔不当初,请刘公公高抬贵手放了他,以后他一定会离开京城。”

他没接银票,也没回答。自顾自地走到博古架子前,抬手拿了一个瓷瓶,自言自语:“这雨过天青色的汝窑瓷据说很值些银子,我看摆在这着实没什么用。”

云朵看着他手里的青瓷,温润古朴如一块美玉。他仔细看了几眼,摇头叹息了一声,轻轻一松手指,一声脆响在云朵心里割开无数裂纹。她惊诧又惋惜,更是绝望!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收回银票,低头掩盖自己眼中的决绝与绝望,低声说道:“刘公公,此事因我而起,我愿意服侍公公,换他出来。”

他佝偻着身子绕过瓷片,走过来。奇怪地笑了笑:“你高看了自己,也低估了刘某。”

云朵抬头,肃然道:“小女子没有此意。”

“你便是仙女,对一个太监有何用?哈哈!”他狂笑起来,终被几声咳嗽止住。

“我虽然不想他过得很高兴,可也没打算让他死。我不过是保护自己罢了。人不为己,怎样?”

云朵从刘府出来,虚浮如柳絮。她用一股要救他出来的决心来狠狠压抑的分离之疼此刻开始一点一点地复苏,占据整个身心。他说,以后不能再与她在一起,不然无法面对父亲。她反反复复在心里来回这一句话,想找出一丝丝的理由来推翻,却生生无法找到,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她从此再与他无缘!

慌不择路

春日的阳光真是暖,风也软了许多,枝桠上的新绿象是少女眉间的羞涩,若有若无。

云朵站在街头,看着或匆忙或闲散的过往之人,茫然无措。她心里的痛又被焦急压了下去。即便将来不能与他在一起,眼下只要能救他出来,无论做什么,她都愿意。可惜,空有一副这么的焦急迫切的心意,却走投无路。即便有银票在手,也送不出去,她急得几欲昏厥,却不死心。

她思量了半晌,举步来到仁心药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刘时刚好就在。他见到云朵,眼中一亮,转瞬那亮光又暗下来。他客气的招呼着:“你来拿药?”

云朵摇头:“三少爷请借一步说话。”

刘时有些畏难,看来孟谦的事他早已知道,刘公公是他叔公。他自然也知道得很清楚,云朵无奈,直接拿出银票捏在手里,道:“这里人多,总不方便吧。”

刘时一见,忙飞快地走到药铺子的拐角,停了脚步,问道:“你是想让我给叔公送银子?让他放了孟谦?”

云朵摇头,将五百两银票放在他手上,说道:“是送给你,只求你去刘公公那里说他几句好话。”刘时看着手里的巨款,极是动心,却很为难:“我那叔公,脾气很怪,恐怕只有皇上的话他才肯听呢。”

云朵叹道:“我还能去找皇上不成?不管他听不听,只要你说了,我和孟谦都感激你,你和他二十年的交情,说他几句好话总不为过吧。”

“那我试试。这银子,我给叔公买点好东西,哄他高兴,说不定就消了气,你说孟谦也是,好好的日子不过,犯什么混啊?真是看不出来,平时蔫不几几的小哥儿也发威做老虎!”

“那就拜托了!”云朵谢了他,转身走了。其实她对刘时并不抱多大的希望,要他说动刘公公放了孟谦,看来不太可能。但她已是走投无路,多渺茫的一丝微光她都不能放过。

刘时看着手里的银票,一阵心旷神怡,却又唏嘘:银子再多,在牢里也花不上。还是自由自在地好。

云朵回了雷公巷,静静躺在床上,如同在空中被风吹了一天的柳絮,终于风住云停,可以缓一口气。

这一躺便是两天,水米不进。齐妈暗自担忧,却也无能为力。少年人多是把情爱看得胜过性命,只到了她这个年纪,才看得开了,可这份看得开,并不是说一说,劝一劝别人就能体会得到,也能跟着看开,那都是岁月光阴一日日地磨砺,心里渐渐才明朗起来。

她默默照顾云朵,心里还牵挂着牢里的孟谦。第三日,她在云朵床前俯下身子:“云朵,我去看看少爷,和我一起去吧,少爷那是气话,他必定想要你去的。”

云朵缓缓摇头,然后起身,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又把头上的银钗抽下来:“你把这个给他。还有,这五百两银子,你也带给他,让他在牢里细细打点,别受了苦。”她快快说完,侧了身躺下,不想齐妈看见她苦苦压抑的眼泪。齐妈叹气,提着篮子走了。

孟谦的消瘦让齐妈心里剧痛,她不动声色地拿出点心,不想露出悲色徒增孟谦的感伤。孟谦神色比两日前平静许多,他接过东西,终于忍不住问了他牵肠挂肚的那个人:“她,可好?”

齐妈笑笑,将云朵带来的东西交给他,道:“你想呢?不过总会过去的。这银子你收好,没人的时候送给牢头。这么多银子,他不会让你吃了苦。”

孟谦惊道:“她那里来的银子?”

齐妈摇头:“别管来由了。我也没问。”

孟谦握着那只银钗,想起插在她发间时自己一番天长地久的心意,还有她脉脉回望时欲语还休生死相随的坚定,而今日都齐齐散了,如一朵浮云。他终于体会到,真到了情断之时,那滋味可是与嘴上说说大不相同。全身无一丝缝隙不是又苦又痛。

齐妈见他神色凝重,恍惚又忧伤,暗叹:一对小儿女,可惜造化弄人。

等齐妈回来,云朵仍是一动不动原来的样子躺在那里。齐妈在床头坐下,劝道:“丫头,这么躺着是个什么事,即便不能和少爷一起,日子也要过的。”

云朵低低恩了一声,却仍是不动,齐妈又道:“情情爱爱的,都是丰衣足了食,用来锦上添花的。如今,身子才是要紧。”

云朵支起胳臂,突然一软又险些倒下,她撑起身子,转过头:“齐妈,我知道,我两天没吃东西,你给我做一碗面吧。”

齐妈一喜,忙去下面。

云朵吃了热腾腾的面,脸色红润起来,额上晶亮的小水珠点缀着她莹白光洁的额头。齐妈用手帕给她擦了,云朵呼了一口气,笑得我见犹怜:“齐妈,烦请你去给我买个东西可好?我一点力气也没有。”

“要买什么?”齐妈怜惜地看着她,下颌尖的已如出水的菡萏。

“一段白绫。”

齐妈一惊,站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云朵眼眸里闪着异光,笑容象一朵雪白的雏菊:“你放心,我不会寻死,我会活得好好的。”

破釜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