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某想去看看,可否方便?”

“展大人请。”

不过半日光景,白宝震的书房已是断檐残壁惨不忍睹,内中尚有几处凄凄惨惨的余烟未灭。

“会不会有人被烧死在里头?”

池边,莫研从展昭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出去,声音轻得让人毛骨悚然。

本来不觉什么,被她这么一说,不仅是白盈玉,连身边的两个丫鬟也有些不自在起来,目光在废墟中战战兢兢地扫了扫,生怕真有什么残骸在其中。

“放心吧,没有。”展昭淡道。

莫研奇道:“你怎么知道?”

“并无尸体烧焦的气味。”

“哦…”她放下心来,转念一想,同情地看着他:“你以前闻过?”

“…嗯。”

展昭漫应,他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莫研没有再追问下去,虽然有些好奇,但终究是胆怯占了上风。她在废墟中信步而行,偶尔看见些什么,便挥手让展昭过去看。

“都拿下来了。”她说。

“嗯,没找到。”展昭答。

“他们没理由带着那个!”她说

展昭点头。

“是他?”莫研咬牙。

展昭摇头:“不会。”

两人之间对话都没头没脑简单非常,在旁人听来只能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白盈玉也顺着莫研指的方向看去,可除了一处处的灰烬,别无他物,更别说要看出什么来。

转了几圈,两人方出来,均眉头紧锁:事情已经超出他们的预计。

“小姐,小姐!”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赶过来,“几位姨奶奶在前面吵起来了,三姨奶奶嚷着要您过去,说、说…”她望望展昭和莫研,似乎难以启齿。

“说什么?”白盈玉淡淡问道,家败如此,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了。

“说那些既然是小姐被人退回来的定礼,也让小姐出去说句话。”

白盈玉苦笑,这位三姨奶奶素日就压不过其他二位,想是抢不到东西,索性想一拍两散。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们在外人面前闹得太不成样子。她深吸口气,向展昭歉然道:“两位稍候片刻,我去去便来。”

展昭颔首。

大概是前面实在太乱,几个丫鬟都跟到了前头去,偌大的池边就剩下展昭和莫研两人。

“怎么会是她?”莫研摇头叹息。

“也许她在怕什么?”

莫研冷笑:“怕损了她父亲的‘清誉’么?”

展昭不语,望向不远处白盈玉所住的小楼。

“眼下也只剩下那里或许还能找到线索。”莫研和他看着同一方向。

秋风掠过,若有似无的雨丝拂上衣襟,展昭收回目光。他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虽然自己和莫研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但自己与她之间却有着惊人的默契。

方才他与莫研查看下来,书房里里外外都被泼了上油,不仅如此,从灰烬可看出许多书籍或纸张是被取下摞成再烧,纵火之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且时间充裕,所以不会是昨夜碰到的那俩人。一开始莫研怀疑是吴子楚,但展昭却认为以子楚的轻功,他并没有如此充裕的时间。

跟着白盈玉的两位丫鬟鞋上也有油斑。开始他们并不在意,认为丫鬟必定经常出入厨房,有一点油渍是常事。而当那个急匆匆的丫鬟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两人顿时都明白了。

那个丫鬟的半旧裙摆上有很大一片油渍,罗裙是石青色,油渍在上面并不显眼,大概就因为这样,所以她没有换下罗裙。她的鞋与前两位一样。

巧得是,她们都是白盈玉的丫鬟。

两相联系,最大的可能,白盈玉才是烧毁书房的主使人。

展昭再抬眼时,看见莫研已经抬脚往小楼走去。

“你现在去?”

“反正没人。”

他无奈举步:“被人看见怎么办?”

“就说避雨。”

莫研笑嘻嘻地望天,几缕雨丝挂上她的发梢,轻轻柔柔。

“别看雨小,秋日里的凉意都夹杂在其中,淋了若不在意,寒气入体,很容易染上风寒。”她煞有其事地补充。

展昭微笑:“说得很是。”

他的反应出乎莫研的意料,冷不丁地听他这般附和,她倒怔了怔,看他的眼神好像他脑袋坏掉一样。

“待会若被人发现了,你就这么说。”他接着道,从她身边走过去。

“…哦。”

莫研跟在他身后,几乎快要踩到他的脚后跟。

荷塘的南面便是白盈玉所住的小楼,不过几步路就到楼跟前,老天眷顾他们一般,两人刚刚踏入小楼廊内,雨便哗地一下变大了。

单从外面看,小楼便布置得十分雅致。窗下种了几丛芭蕉,雨点打在芭蕉叶上,叮叮咚咚地甚是好听;窗纱是拢烟翠,水化开般的淡绿,从里面透出丝丝幽香。

展昭看向莫研。

“是沉星坠。”莫研知道他要问什么,皱皱鼻子,“味道可有点不太正。挺贵的香,照她这么个用法,实在有点糟踏。”说罢,她想也不想便掀帘跨进去…展昭在廊上尚有些犹豫,毕竟是姑娘家的闺房,如此擅闯似乎终是不太妥当。

他正迟疑,便听见莫研在里面叹道:“这位白小姐好绣工。展大人…人呢?”

展昭只好硬着头皮入内。

“这应是她的嫁妆吧?”莫研指着绣架上的一幅红缎并蒂莲,目光羡慕,“绣得真好看,不像我只会绣老鼠。”

“老鼠?”展昭愣住。

“嗯,还是韩二哥央我再三,我才替他绣的,没想到老鼠还挺难绣,比练剑还要难上几分。可惜后来那件衣裳他没再穿过,要不你也能看见。”

见她一脸得意地看着他,展昭只好道:“当真可惜。”

莫研顿时很欢喜:“其实你人不坏,下次我若有空,就替你绣只猫如何?”

“这个…”展昭目光闪躲,叉开话题道,“不知楼上是否有线索,我上去看看,你就在楼下仔细找找。”

“好。”她爽快道。

上了半截楼梯,低头见莫研在底下背着手,晃着脑袋四下溜达,一副很开心的模样,展昭暗暗松了口气,唇边不由泛出笑意。若她当真要给他绣只猫,倒不知该如何拒绝了。

楼上便是白盈玉安寝的地方,入目之处尽是女儿家的东西。他有些后悔,方才该让莫研上楼来才是。且不说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便是去翻检被衾,或是箱中衣物也极是尴尬。

展昭先检查了几处常人藏东西的地方,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却找出一本蝇头小楷,上面细细抄录了柳耆卿的诗词。柳耆卿虽是当世出名的白衣卿相,却也是惯常流连烟花柳巷中的风流才子,在闺阁内的名声并不好,也难怪白盈玉要偷偷抄录。

将诗集按原样放回,只剩下床缛和衣箱,展昭正自踌躇是否要把莫研叫上楼,忽听见外间传来人声,应是有人来了。

前庭通向小楼另有一条小路,与他们来的路要近得多,展昭还未来得及下楼提醒莫研,便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尖叫。

“你!竟然擅闯我家小姐闺房!”

两个丫鬟搀着白盈玉立于门口,直直地盯着僵立当地的莫研,后者手里正拿着一幅百年好合的绣品。

“我是来避雨的。”莫研陪笑道,赶忙放下手中的绣品,还把它按原样铺平整,示意完好无损。

看见那幅绣品,白盈玉的脸色愈发苍白。

丫鬟怒道,“真没想到,开封府的人竟然是这般无耻淫贼!”

这说话的丫鬟便是昨日在书房的丫鬟,昨日她便见莫研目光对小姐不规矩,没料到今日居然胆大到闯入闺阁。

“淫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