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渝长吸口气:“接下去还会行大礼,我就得和耶律洪基成为真正的夫妻,这种日子我还得去过一辈子,你能想见的到我以后的日子么?”

两人无言以对。

“饶得他现下喜欢我,可究竟能持续多久?我在此地无依无靠,断断是斗不过萧观音的,保不定何时他便会对我相看生厌,到了那时,我今日辛辛苦苦所做一切便会付诸东流,他断然不会再记得我的好。那时的我即便留在他身边,对宋辽两国却是无半点益处。”

莫研不知她竟想得如此深远,本来想了几句劝解的话也都说不出口。

“可是,公主…倘若那人还活着,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是不是?”

赵渝摇了摇头:“正是因为他的死,才让我找到了最正确的路,其实我早就该如此做了。你也不必劝我,我既然远嫁到此,也改做些事才对。”

宁晋拽过莫研,沉声道:“那人到底是谁,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莫研见再瞒也瞒不住,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告之宁晋。

宁晋听罢,震惊过甚,以至久久无法言语。

“你是说,那个人其实是以前的耶律菩萨奴,而现在的耶律菩萨奴就是展昭。”

莫研点头:“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刚刚得知此事。”

“难怪你…”

宁晋终于明白了莫研的转变是为何事,不由暗自深叹,果不其然,只有展昭才能如此牵动她的一颦一笑。

莫研眼下着急的只有赵渝的事,并不知他在想什么,凑身附耳过来:“现在怎么办?我看公主给自己找了一堆的理由,都是不想活下去,该怎么劝她才好?”

赵渝所说,句句占理,宁晋一时竟也想不出什么由头才能劝得了她。

“水,小七。”赵渝唤道。

莫研忙给她倒了水,扶起她喂水。

赵渝却不甚想喝,只湿润下了嘴唇,转头看向莫研和宁晋:“我只求不们一件事情,这场戏必要演好,否则我就白白受这罪了。”

“公主…”莫研咬着嘴唇,忍不住想要哭。

倒是宁晋已镇定下来,点头沉声道:“放心吧,小渝儿,我们知道该怎么做。可待会端上来的汤药,你不能不吃。”

赵渝虚弱笑着点点头,方闭目休息,等待着耶律洪基的到来。

卷三第三十九章

耶律洪基来时,基本上这边都已是一切就绪,严阵以待。

“公主,你…”耶律洪基不明白怎么才几日不见,赵渝竟然病重如此,“我给你送来的药材有没有煎着吃,怎么会这般…”

“殿下,你莫着急,我没事。”

赵渝努力撑起身子,忙安慰他,还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殿下,你听我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昨日…昨日终于钓到了只龟,壳也是五彩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殿下你们所说的五彩神龟。…小七,快把它拿给殿下瞅瞅!”

莫研抱着乌龟,应声过来。

一看之下,耶律洪基大喜过望,也顾不得赵渝,双手接过那只龟,再三地抚摩着龟壳,激动道:“果然是它,果然是它,真想不到,你居然真的能找到五彩神龟。”

“是啊,我自己也没想到,一定是殿下洪福齐天,上苍知道我是为了殿下来找寻,所以保佑我终于找到了它。”

耶律洪基捧着乌龟,左右端详,爱不释手,又转头看向赵渝,满面感动道:“你是不是就是为了找它,所以病才加重的。”

赵渝柔柔一笑,摇了摇头。

莫研适时在旁插口道:“可不就是么,这乌龟实在太大,气力也大,差点把钓竿折断,公主怕它跑了,居然自己跳到冰水里把它捞了上来,回来的时候全身冻得象冰块,当真是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你…”

耶律洪基想不到赵渝为了给他寻这只乌龟居然如此拼命,感动地看着她:“这也太危险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如何是好?下次万不可再这样了!”

闻言,莫研暗自白了耶律洪基一眼,心道:“还想有下次,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赵渝柔顺地点点头:“殿下不必担心,我…对了,这五彩神龟,若殿下要献给皇上的话,千万别说是我寻来的,就说是殿下自己寻来的。这样皇上感念着殿下的一片孝心,定然更加欢喜,岂不是更好。我这边的人都不会乱说,殿下放心…”话未说完,她便低头猛咳起来,莫研忙要上前替她抚背,却被耶律洪基挡开,他亲自坐到榻边替赵渝轻轻拍背。莫研知趣地退到一旁,并挪动屏风,将二人半遮半挡起来。

耶律洪基半扶着赵渝,赵渝顺势轻靠在他怀中,气息浅浅,暗香萦绕。此时外间不知何人抚琴,琴音清丽而静,和润而远,静静沁入心底。

“你这般为我,叫我如何感激你才好呢?”耶律洪基轻搂住赵渝,轻柔地低低问道。

“殿下…”

赵渝微微仰起头,看向他道:“我可从未想过要殿下感激我,我人小力微,能帮的上殿下的事实在太少,所以也只能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啊…”见她故意轻描淡写,耶律洪基听了更是感动不已,“我也曾派人来寻过这乌龟,却怎么也寻不到。你虽不肯说,可我知道你定是花了许多气力。你说,你想要什么,我也想法子给你弄来。”

“殿下,只要你福寿安康,我别无所求。”赵渝轻声答道。

耶律洪基拥紧她,笑道:“你不要,我也得给你。我赏赐你五千头牛,五千头羊…”

赵渝噗哧一笑:“我要那么多牛羊做什么,吃一辈子也吃不完,殿下还是自己留着吧。”

“那你想要什么?”耶律洪基想了想,“我登基后,册封你为皇后?”

赵渝忙道:“万万不可,殿下,此举万万不可。辽国历来是萧氏为后,殿下万不可因我而得罪萧氏,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听她连用了几个“万万不可”,知她并无争后之心,如此这般不图名利,耶律洪基更是相信了她确是一心只为自己,不由得更加怜爱起来。

“那你说,我该赏你什么你才欢喜?”

赵渝静默一瞬,直起身子,正视耶律洪基:“殿下也知,我嫁来辽国便是为了宋辽两国永结盟好。若殿下真要赏我,我只求殿下答应我一事…”耶律洪基已有些明白:“你要我答应你,将来绝不兴兵中原?”

“不!”赵渝摇头。

此举弄的耶律洪基又是一愣。连屏风外的莫研也有些奇怪,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公主为何还要否认。

赵渝再抬眼时,眼底隐隐泪光浮动,缓缓道:“我自知人微言轻,不足以左右此等大事。我只有一小小心愿…他日若是有人劝殿下兴兵中原,殿下思量之时,有一时片刻能想到我,那我便心满意足了。”

万料不到她竟是如此请求,耶律洪基心潮随着琴音而起伏激荡,只觉得豪情万丈,搂紧她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你放心,只要是我在位之时,断然不会入侵中原。”

得此承诺,赵渝喜极而泣,泪终于滑落,迅速渗入被衾:“多谢殿下。”

莫研亦是深闭下眼,终于是听见耶律洪基做出这个承诺,公主这招以退为进使得还真是妙啊。

 

卷三第四十章

嘱咐了赵渝好好养病后,耶律洪基也裹了神龟,志满意得地走了。莫研送他出了帐,又看着他骑马出了营,方才长松口气,转头望向不远帐厅…

宁晋显然也看见耶律洪基走了,按弦的手缓缓松开,琴音此时方停。他起身,出了帐,朝莫研走来。

“如何?”到了跟前,他问道。

莫研重重点了点头:“她做到了。…耶律洪基亲口答应公主,他在位之时,绝不会入侵中原。”

宁晋深闭下眼,虽面上看不出太大情绪起伏,但待他再睁开时,却隐隐可见内中泪光:“小渝儿,她不逊于当世豪杰,与她相比起来,我着实惭愧之极。”

莫研微笑,既不反驳也不称是。

“走吧,瞧瞧小渝儿去。”

宁晋转身往赵渝帐中走去,莫研也随着他往回走。

进了帐,才转过屏风,见到眼前景象,两人皆是骇然——赵渝半倾在榻上,榻下雪白的羊羔垫上赫然已被血所染红。

“公主!公主!”

莫研疾步上前,扶起赵渝躺好,后者嘴角尚有血痕,已然昏迷不行。原来赵渝本就是强撑着演完这场戏,待耶律洪基出帐后,赵渝再无力支持住,心力交瘁地呕出一大口血,昏死了过去。

传太医,煎药,清洗…一时间赵渝帐中忙成一团。待太医诊治过后,宁晋上前问可有大碍,太医踌躇良久,才为难道:“公主久病多时,已是油尽灯枯,又逢此大病,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什么!”宁晋怒道,“她才多大,你就说什么油尽灯枯,你到底会不会看病?”

太医只得不语。

上灯时分,莫研用过饭后去;了趟马厩,却不见苏醉的踪影,只得复回到赵渝帐中,寻了借口遣开侍女,只说由自己来守夜。侍女们素知赵渝与莫研亲厚,便都依言退了出去。赵渝一直在昏睡之中,莫研也无事可做,便熄了灯,在旁候着打瞌睡。直至三更时分,帐帘轻摆,便见二人闪身进来。

来人进来之时,本欲先点她的昏穴,待籍着帐顶天窗透下的月光看清是她,忙又停了手。

“大哥!也来!”莫研见不光是苏醉,连展昭也来,不由又惊又喜。

“嗯,听公主重病,怎么样?”

因生怕露出破绽,展昭与莫研相见次数寥寥无几,故而莫研并未来得及告诉他赵渝有寻死之心。他也是直到今日与苏醉见面后才得知的此事。

“公主…还不都是因为他!”

莫研瞪眼苏醉。后者已慢慢走至赵渝身畔,在榻边蹲下,手轻轻替抚起几缕发丝,掠至耳边。!

 赵渝仍在昏睡之中,睡颜憔悴,他的手不由微微有些颤抖。

莫研看在眼中,知道苏醉定也是心疼之极,方才放缓语气,轻声道:“今日,公主着实是病得不起,竟能让耶律洪基答应,在位之时绝不会入侵中原。我心中,实在有不出地佩服。”

展昭听罢,深吸口气:“当真是了不起。”

苏醉本是心痛,听话,倒微微笑笑,轻道:“本就如此,往日,是你们看轻了她。”

展昭低头问莫研:“可看过太医,怎么样?”

“太医久病,已是油尽灯枯,再也撑不多少时日。”莫研着,鼻子发酸,伏到展昭怀中,低低道:“大哥,怎么办?我们得救救公主才行!”

展昭轻轻拍着的背,柔声安慰道:“知道…你先莫急。”

“有法子,可是…”

莫研欲言又止,展昭会不会同意个法子,实在没有把握。

展昭沉默良久,才道:“你的法子,我也想过。”

“大哥…”

莫研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咦,你知道的是什么法子?”

“自然知道。”展昭微微笑,莫研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自然知道会如何想。

“那你也赞成么做?”莫研喜道。

展昭却摇摇头:“此事万万不行。”

莫研脸色微变,退开一步,微仰着头盯住他,目光陌生地瞧着他。

望眼旁边的半跪着的苏醉,展昭何尝不愿让他们远走天涯,可是此事实在非同小可,除非能瞒过所有人,否则便是走漏一星半点,后果也是不堪设想。而眼下,但凭他们几人之力,是绝对做不到的。

“此事千万不可鲁莽。”展昭狠下心来,沉声对莫研道。此事不同于白盈玉之事,而是关系到宋辽两国盟好,莫研性子冲动,他生怕时义气用事,反而惹下滔大祸。

“难道就这么看着她死么?”莫研咬着嘴唇道,狠狠瞪着他。

展昭侧开脸,沉默不语。

“大哥,你的心怎得那么硬?”

莫研的声音很轻,说的话却很重。

苏醉闻言,转过头来,淡淡道:“丫头,这事便是我也是不能答应的。”

“你们…”莫研气道,“是,你们是大英雄大豪杰,都以大局为重,以下为己任,自然不会考虑别人的生死。”

“小七!我们不是个意思,只是此事…”

展昭上前,试着想安抚她,却被莫研气恼地躲开。

“几年来,你们二人都身在辽国,公主的处境你们应该比我要清楚。她病了那么久,你们做了什么;现下都快死了,你们还是什么都不肯为他做!”

莫研越霁越恼,“大哥,枉江湖中人称你为南侠,可你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展昭静静听着,什么都不反驳。这些话若是由别人来,他不会放在心上,但由莫研口中来,字字句句都像是刀割般。

“丫头,够了!”喝住莫研的是苏醉,“展昭已经够难的,莫再麻烦他。”

“…”

因见赵渝奄奄息,莫研正在焦心的时候,想都不想便那些话,本还待反驳,抬眼时看见展昭不言不语静静而立,不由得心中软,怒气也消半。

“总之,不能看着公主就么死,们快想法子!”只得道。的fa83a11a198d5a

苏醉浅浅笑,并不回答,低头握赵渝的手,默默地将自己暖意传过去:“若真的走,自然会陪着。”

听话,莫研气得跺脚:“又何苦,现下不是还活着么!能块活着多好,何苦非得起死。”

话间,赵渝忽得咳几声,自昏睡中醒来,悠悠睁开眼睛。莫研本要上前,却被展昭拉住。

 “渴不渴,想喝水么?”苏醉朝轻声道。

“是?”月光微弱,赵渝看得并不很分明。

“?”苏醉低低笑笑,“想是谁呢?”

赵渝恍若置身梦境之中,微微笑笑道:“是父皇么?”

苏醉扶起来,递水到唇边,摇头笑道:“不对。”

“那是…他,”赵渝喝几口水,无力地靠下去,

“可我连他的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他姓苏,单名个醉字。”苏醉笑着轻声道。

“苏醉…不对,不是老胡,的是他。”

“知道知道…”苏醉在耳边低低喃喃道,

“他就是那个在伏虎林找到,替接骨的人:在雁歇镇上,漏雨的屋子里,把抱到地上的人替换药的人;那个老是对很凶,其实心里很喜欢的人。”

赵渝虚弱笑笑:“是啊,就是他。”

旁边的莫研听心中替伤心,不由自主地将头埋到展昭身后,不忍看他们。

苏醉接着轻声道:“他就是苏醉,其实他没死,却骗他死。现下,他心里后悔得很…”

“他真的没死?”

赵渝惊喜道,努力要直起身来,想转头看他。

“真的。”苏醉柔声道。

籍着月光,两人四目交投,赵渝凝视他许久,缓缓伸手摸摸他的脸,迟疑问道:“这是你本来的模样。”

“嗯。”

赵渝笑道:“和我原本想得还要好看些。”

“是么?”苏醉笑问道,“我想是什么模样?”

“我…也忘了。”

两人皆笑得十分欢喜,过了半晌,赵渝毕竟病重,已然撑不住精神,有些累,眼皮渐沉,朝他道:“莫再要走,好么?”

“好,就在里。”

赵渝放心,靠在苏醉怀中又昏沉沉地睡去。

苏醉轻柔地拥着,不声不响。

帐内静得出奇,莫研扯扯展昭的衣袍,低低哀求道:“大哥,难道真的没有法子么?你们再想想,好不好?”

见苏醉赵渝二人模样,心中也是不忍之至,展昭皱眉良久,却仍是摇摇头:“此事绝不可行。”

“…”莫研气恼,“难道能就么看着他们死?”

  展昭喉头哽咽下,薄唇紧抿,默不作声。 

莫研待要再话,苏醉已截口道:“不用,展昭的对,此事绝不可行,事有轻重,们都该清楚。”

“…亏得公主又睡着,要是醒着,也会被气晕过去!”莫研着急,眼见二人脑袋硬得如岩石般,“二人远走涯,岂不是好,为何不肯?”

“丫头,莫再,家事国事,孰轻孰重,便是醒着,也不会答应的。”苏醉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