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基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也不计较,点头道:“这本来便是理所当然之事,咱们两面本刻世世代代盟好才对。”

复又看赵渝,竟怔怔的不再言语,脸色沉痛。这个女子,为自己寻得五彩神龟,却毫不居功,自己已将神龟敬献给父皇,父皇欢喜异常,赏了他好些东西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收到神龟说“神龟向来识主,吾儿得此神龟,是历代先祖之仳佑,来日也定是我大辽英明之王。”这等于明示,会将王位传于他,这此前,父皇还从未如此说过。赵渝之于他是立下奇功一件,他本已定下决心,来日登上王位,即便要是得罪萧氏一族,也要立赵渝为后。只是万不料,伊人已逝,再不复见。

宁晋自是不知他此刻的心思,只是眼看着一炷香的时辰转眼即到,担心莫研会有危险。

“王爷,辽主遣使前来,已至中帐。”吴子楚亲自进来通报。

来人是奉了耶律宗真之命前来的,耶律洪基即为子亦是臣,也随宁晋至了中帐。

“圣上的意思是,豫国公主与殿下虽未及行大礼,但已是我辽国皇室中人,丧葬事宜应按我辽边皇室规格,宁王有其它建议,尽提无妨,我辽国定尽量通融。”

宁晋暗想,任是多显赫的规格,这留在辽国自是万万不行,想了想道:“按我大宋皇仪,这公主与殿下未行大礼,还算不得是夫妻,她一人孤零零留在这里,想来也非皇兄所愿,我的提议是,丧议尽可按辽主所提,只是,丧议过后,允我扶棺归宋,葬我大宋皇陵。

“这…。”来人显然是做不了这个主。

“这也是他们宋人的习俗,咱们自然是要尊重。”耶律洪基在旁边沉声道:“依了宁王所言就是。”

来人也知近期耶律宗真极宠信耶律洪基,已有明言要传他为下任辽主,他自是不敢得罪,再说赵渝本就是和亲来与他大婚的,他没异议,旁人又何必多言。见他已应下宁晋,也就不多话,告辞而去。

卷三第四十三章

到了日上中天,灵堂之上,莫研躺在棺中,头枕着玉枕,口含着玉蝉,脸上还被罩了个金丝面罩,一动也不能动,痛苦不堪。

“要是有一日我也死了,千万别有人这么折腾我。'她心中暗道。共实她也是想法天真,真是死人,那里还有她这些感觉。

因她呼吸时呼出的热气附在面罩上,隐约可间可见雾气,宁晋只得多点香烛,弄得整个灵堂烟雾缭绕,阴气森森,当真如地府一般,置身其中,莫说看见面罩上的热气,便是要看清莫研整个人都不容易。

待宁晋安排好一切,自己颇为满意的时候,前来祭奠的人但开络绎不绝的来了。

出于某种说不清的心思,赵渝扮做莫研的样子特地待在距离灵堂帐外不远处的地方,想看看祭奠她的人都有谁。

耶律洪基最先过来的人,祭奠后并没有离去,而在留在灵堂内,替赵渝烧起纸钱来。赵渝远远看地看着纸钱的灰烬飘出来,想到耶律洪基待自己尚有几分真心。心里隐隐浮上些许愧疚,但亦无可奈何。

接下来,前来的人还真是不少,有的人赵渝连见都没见过,她猜多半是冲着耶律洪基的面子来地,来此也过就是露一面罢了,当真伤心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到了快正午时分,耶律宗真居然也亲自来了,与宁晋说了不好的话,又是劝慰,又是惋惜,啰啰嗦嗦一大通后方才走了 。宁晋心中冷笑,知他是生怕仁宗对此事有所误会,所以特地来看赵渝,做个样子以示他对赵渝是十分重视的。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辽国官员,直至近黄昏,耶律洪基已走,萧信与萧观音才来了。

萧观音不似别人,也不和宁晋说那些个虚伪的客套话,祭奠过后,便缓步走到棺木旁,凝视着棺中人…

眼中竟缓缓流出泪水,低低道:“我原该叫你声姐姐才对,没想到…”她并非心思复杂之人,以前不喜赵渝,全因耶律洪基之故,现下见赵渝人都已不在了,从前的争来争去,此时看来,原是可笑之极,想起之前不和,心中甚是后悔。

宁晋看她注视莫研过久,恐有变数,稍一侧身,巧妙地挡住她的视线,口中道:“郡主,你节哀…”

萧观音轻抹泪水,点点头,转身欲走,正在此时,棺材里莫研的肚子很不合适宜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令萧观音听到。

宁晋脸色立变。

“…”萧观音怔了一下,疑惑地回首,看向宁晋。

“这几日还未用饭,”宁晋反应极快,做势手抚了下腰腹,苦笑道:“失礼之处,还请郡主见谅。”

萧观音想他是骨肉情深,很是理解,轻声劝慰道:“宁王殿下也请节哀。”

“多谢郡主关心。”宁晋颔首,同时拱手相让,面上平静似水,实则巴不得萧观音赶紧走,万一莫研肚子再咕噜一声,可就要出大事了。

这次萧观音直走到帐外,并未回头,只对萧信淡淡道:“哥哥,你一直惦记公主,进去看看吧。”

萧信日前已记得从前的事,他本来素喜赵渝,只是因着父亲与妹妹的关系,赵渝病时不便前来探望,此次再见,竟是这般境况,他是难得的少数为赵渝的死伤心的人,伤痛之色比耶律更甚,走到棺前,竟不敢上前细看,惟恐忍耐不住会放心痛哭。

宁晋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只盼他早能早些回过神来,快些出来。

外间,萧观音牵着马怔怔地站着等着萧信,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匹雪白小马驹身上,那匹小马驹正是耶律洪基送给赵渝的那匹,当时她为了这事还恼了许久,可是现在…马虽在,人却已不在了…

赵渝也在看着萧观音,也知道她在看着小马驹,心中百味杂陈,最后浮上心头的是久违了的轻松感谢,无论如何,至此以后,这里的一切荣华富贵,高墙深宫,恩怨情愁,已与她无关了。

风打着旋卷过来,她不再觉得冷,倒觉得神清气爽。就这样,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她唇边绽出微笑。

似有所感,她回首展望,不远处僻静帐篷一角,苏醉牵着马正在看她,同样笑意盈然。

尾声

开封府,西角门外。

展昭风尘仆仆地下马,将马交给角门的官差,遂往包拯书房而去。

“大人,这是黄忠思临死最后写的一封折子,被夹在书中。”展昭呈上此次案件的证据。

包拯接过,赞许地看着他点点头:“几百里路,三日内便行了个来回,辛苦你了。”

展昭微微一笑,

“快去歇歇吧,”包拯挥手让他快回去,“定是累坏了。”

“属下告退。”

展昭施礼,退出书房,往东南角他所居住的小院而去,此时正是午后,四处静悄悄的,蝉鸣在耳边嘈杂着。

推开院门,进去,再推开房门,房中空无一人,静得让人心悸。桌上摆着一封信,用茶杯压着。

他缓缓放包袱和剑,拿起信来,笔迹甚是眼熟。折开来,薄薄的一页纸,只有寥寥数语,他很快便看完了,唇边笑意微绽,复把信收入怀中,又略想了想,连衣衫也不换,随即又转身出了去。东角门就在小院拐角地方,他走过去,守门的官差的看见他便笑道:“展大人,回来了!”

展昭含笑点点头,欲问:“她…”

“展夫人往后院去了。”不待他说完,守卫便笑着在街面上遥遥一指。

“多谢。”

展昭颔首,略略拱手谢过他,即往后街行去。

后街紧挨着开封府,众多店家与开封府中人自是十分相熟。展昭一路行去,不停间地便有人招呼他。

“展大人!回来了…”

“展大人是来找展夫人吧,不在这里,还得再往前面去…

“展大人,像是在旧书铺那里…”

展昭一一含笑谢过,一直行到旧书铺前,他才停住脚步,看着里面正捧本书认真看着的纤细人影,目光中满是笑意。

“展大人!”先看见他的是店家。

此时,那人影才猛然抬头望过来,看见果真是他,忙放下书,朝他奔过来:“大哥,你回来了!”

话音才落下时,她便已在他眼前了,笑颜如花地望着他,看见他额头上的汗珠,忍不住举袖替他抹了抹,才道:“我还以为你明日才能回来,你这次又星夜赶路了么?”

展昭笑而不语,挽了她的手往回走:“回家去吧。”

莫研微恼道:“果然是,我不是与你说过了么,现下我身子好了,你不用那么担心地急急赶回来。”

展昭不答,反问道:“桌上的信,你看过了么?”

“没有,”莫研摇头:“我看是写给你的,又不知是不是关于案子的,也就没拆。”

“是苏大哥写来的信。”

莫研一听,喜得跳起来,紧紧抓住他胳膊:“她…不,他们现在在那里,好不好?”

“信写得很简单,说已经离开了蜀中,接下来会往南边去,寻一处四季如春的地方住下来,让我们勿念。”

莫研笑逐言开:“那等我们有空了,就去寻他们,大哥,你说好不好?”

“自然是好。只是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空”展昭实话实说。

“不打紧,到时候我去和包大人说,不怕他不准。”莫研跨入小院,自信满满道。忽又想一事道“大哥,宁王那边…”她近几年已为妻,回想宁晋对自己的多年的态度。已知晓宁晋对她的情意,只是她心中除去展昭,再放不下别人。只是她天生热心肠,总觉得有些对宁晋不住,又怕让他伤心,这几年来,见宁晋的时候并不多。

展昭知她心结,看着她含道:“宁王那边也要知会一声,免他惦念。”

“这样最好,宁王最疼公主,知道她和苏醉平安,定然欢喜,说不定会和我们一起去寻他们。”

院门被展昭从内掩上,清风过处,笑语隐隐可闻。

(全文完)

番外一

事情得从马汉得了一部奇书说起。

书页发黄,封皮残破,书名已不可知,摆在任何一户人家,多半都

要拿去垫桌底,或者烧柴时撕下几页做引火之用。可这本书到了马汉手

中,略略翻看之后,顿时如获至宝,其珍视程度恨不得斋戒沐浴三天方

才捧书细阅。

这日,天气晴好,马大嫂坐在院中剥花生,待一大篮子花生剥完要

起身时,才发觉腿麻了,根本动不了。

"唉呀!"她轻唤了,也无法,只得坐着等麻劲过去。

正巧马汉自屋中出来,见她模样,便问道:"怎么了?"

"腿麻了。"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是在马大嫂话音刚落的瞬即,马汉以迅雷不及

掩耳之势冲了过来,蹲到她身前,左手呈剑式指向她的腿,口中急急道:

"还我木瓜钱,急急如律令!"一口气念了七遍,方罢。

"如何,这条腿还麻么?"他问道。

马大嫂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迟疑道:"这条腿本来就不麻,麻的是

这边的。"她指了指自己右腿。

"哦......"

马汉点头,身子稳稳不动,左手剑式方向略转,指向她的右腿,仍

道:""还我木瓜钱,急急如律令!"仍是一口气七遍。

"如何?"

马大嫂动了动,喜道:"果然不麻了。"

马汉得意道:"那是当然,这是书上的仙方,还会有错么?"

"什么仙方?"马大嫂奇道。

"自然是高人写的仙方。"马汉喜滋滋地回屋,"果然有效验,看

来我得再多读几遍。"

身后,马大嫂揉揉自己的腿,隐隐又觉得似乎自己男人没念那什么

咒,过了这么一会功夫,麻劲大概也应该退了。

马汉经过此事,对于书中所记载的各式各样仙方,更是深信不疑,

摩拳擦掌,恨不得日日都有机会可以让他一展身手。

"大哥,除了三鲜的,你还想吃别的什么么?"

莫研站在热气蒸腾的笼屉前,偏着头瞧展昭。

"都可以。"

"那好。"莫研朝卖包子的叫道:"要一屉三鲜的,再一屉肉馅

的。"

卖包子的从笼屉后探出头来,奇道:"两屉?十六个包子呢,你们

两个人怕是吃不了这么多吧?"

莫研皱眉:"你管我!"

展昭忙上前拉着莫研坐下来,朝店主笑道:"内子经不得饿,麻烦

包子快些端上来,然后再来两碗豆汁。"

"哦......好好好。"店家方看见他是展昭,忙点了头,忙不迭地将

吃食送到桌上来,又偷眼瞧了下莫研,不由暗叹口气。京城内人人皆知

展大人已娶了亲,但大多不知道其妻究竟是何人,今日看来,这女子平

凡之至,他还真是着实替展大人有些抱屈。

"看什么看!"

莫研何等机敏,立时瞧见店家目光不安份,挑眉瞪了他一眼,吓得

店家忙抽身走了。

"肯定又是觉得我吃的多!"她懊恼道。

展昭微笑着将一屉包子推到她跟前,取了一个递到她手中:"你现

在是有身子的人,自然要多吃些。"

莫研接过包子,狠狠咬了一口:"大哥,我真的吃得很多么?"

"不多不多,还可以再多吃些。"

展昭自取了个包子,慢慢嚼着,目光落在莫研身上,笑意浅浅。

此时莫研怀孕已有三个多月,胃口好得出奇,他无公务时便整日拉

着他在京城里找好吃的。因昨日听人说城西有家包子做的极好,特别是

三鲜大包,味美香甜,她一听说便馋得很,一大早就拖着他来此尝尝。

"味道如何?"

看莫研连吃了三个,他笑问道。

费劲地将口中包子咽下去,莫研才答道:"其实......也一般得很。"

说归说,她却又伸手去拿第四个包子。

展昭笑了笑,接着低头喝起豆汁来。

一时二人吃罢,付了帐自走了,那店家收拾桌子时看见两笼屉的包

子吃的干干净净,一个不剩,不由又叹了口气:"那女子无才无貌也就

罢了,怎得还这么贪吃,定然是个不会持家之人。展大人娶了这种女子,

还真是可怜。"

这边,展昭和莫研在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