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近了前,才听见马汉极认真的在和王朝说:

“…赤虫子,故来食我齿,钉在梁上…”

王朝勉强跟着念:“…什么虫子,我齿,钉在粱上…”

莫研放缓脚步,疑虑地和展昭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不解。

“不对不对,你得记清楚了!”马汉打断王朝,极有耐心地又念了一遍,这下展昭和莫研听得分明。

“南方赤虫子,故来食我齿,钉在梁上,永处千年纸。”

“这是什么符咒?听起来真怪?”莫研自言自语道。

听见符咒二字,展昭不自觉地把莫研往身后拉了拉,才朝王朝马汉拱手笑道:“两位早,我正好路过…”

展昭话未说完,王朝看见他如蒙大赦,连忙拉住他道:“展兄,你来的正好,马汉近来研究了仙方,你不妨听听,极有益处。”

“什么仙方?”莫研好奇问道。

“据说是治牙疼的仙方。”

“治牙疼的?”莫研挠挠耳根,“这仙方还有治牙疼的?这仙家想得还真够细致的。”

马汉闻言,显然把莫研的话当成恭维之语,连忙道:“何止啊,还有驱一切病痛,驱蛇驱蚊等等方子,总之是多得很。”

莫研想笑,又怕马汉不满,半个脸躲在展昭胳膊后头,接着问道:“这治牙疼,怎么治?”

见她问,马汉立时肃容,又把欲偷偷溜走的王朝也唤住,认真道:“你不是牙疼么?我再说一遍,你可仔细记好了。先用一张纸,随大小方圆,折作七层,然后再取三寸钉一枚,放到梁上,当纸中心钉下去。钉之时候,先吸南方气一口,就是朝南面吸口气,心中默默念咒曰:“南方赤虫子,故来食我齿,钉在梁上,永处千年纸。”每念咒一遍,你就咳一声,并且要吸气一口,拿钉锤捶打钉子一下。就象这样念咒七遍,即七吸气,锤七次钉子,立刻就可以见效。“

他这洋洋洒洒的一番话说完,面前三人面面相觑,竟是无人明白。

番外二

等了半晌,莫研才试探问道:“这真是治牙疼的?”

“是啊,昨日王兄说牙疼,我特地回去看了好几遍,不会有错。”

“光治个牙疼,也太能折腾了吧?”莫研连连摇头,忽想到自己长智齿时的苦楚,又觉得便是再麻烦些也能将就了,遂朝王朝笑道,“王头,你快试试,看这方子好不好使!”

“我…”王朝对这些个玩意向来敬而远之,迟疑片刻便道:“其实今早起来,我的牙就不疼了。”

马汉愕然:“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我还得盯着那帮兔崽子去,你们慢聊,我先行一步。”他朝展昭草草拱了拱手,脚不沾地地走了。

莫研朝马汉笑道:“你方才说的什么书?借我看看如何?”

马汉毕竟忠厚,还未来得及看见展昭的眼色,便已点头笑道:“那可真是一本奇书,你拿去看便是,不过可当心别弄坏了。”

“那是自然。”

莫研满口应承。

“晚饭时你过来拿便是,展兄,你也正好过来一起吃饭。”

展昭只得微笑着点点头。

“我还得上马行街去,先行一步,咱们晚上见。”马汉朝他们拱拱手,这才转头走了。

莫研晃晃脑袋,一副快活的模样,往前踱了几步,突得回头望向展昭:“大哥,你牙疼么?要不咱们回去先试试?”

“我的牙好得很,多谢你了。”

展昭无奈地轻摇着头,越过她往前走去。

“大哥…”

莫研欲快步赶上,展昭一听见她的脚步声便忙停下,轻责道:“慢慢走,莫忘了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说罢,见莫研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终是不放心,挽了她的手慢慢走。

“大哥…”莫研还想说话。

展昭还未听,便道:“先说好了,不管你看那书上有什么好方子,都不许用在我身上。”

莫研话未出口便被他堵了回来,沮丧了片刻,随即又振奋起来,心中暗想:横竖开封府那么多人,不愁找不到人。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你也不可去打扰他们。”似乎对她心中所想一清二楚,展昭补充道。

“大哥…那万一是他们来求教于我呢?”

展昭瞥她一眼,淡淡道:“放心,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

这晚,在马汉的千叮万嘱下,莫研果然把那本破破烂烂的书拿了回来。缩在床上,拥着被衾,就着烛火便细细地一页一页翻起来。

因莫研自小便是由萧辰教导,萧辰目盲,凡是他所看之书,都会诵记下来。而对于莫研,他也不管有没有必要,同样是要求她必须如此。故而莫研打从识字开始,便是这般看书,边看边背。

念到有趣之时,她不由地轻笑出声,朝在桌边写案宗的展昭笑道:“大哥,这里头居然还有生男孩的方子呢,你听——妇人怀娠欲成男者,以斧密置床下,以刀口向下,必生男。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你去寻把斧子,咱们也试试。”

展昭搁下笔,理好案宗,才起身道:“平平安安生下来才要紧,是男孩还是女孩有什么要紧。”

莫研侧头一笑:“说的也是,那我们就不用试了。”她接着看书。

展昭走过来,见她看这书时,口中念念有词,不由叹道:“连这种书你也要背下来?”

“习惯了,没法子。”莫研耸肩,“要是不背下来,就觉得这书跟没看过一样。”

“这样子看书也太伤神了。”

展昭将手覆在书上,皱眉看向她。自从那次重伤之后,莫研身子一直都没有回复过来,此刻她又有了身孕,他着实是希望她能好好休息。

“我再看一页,一页就好…”

莫研嬉皮笑脸地看他,却又禁不住打了个呵欠。

“都已经过了二更天了,你看你困成这样还不睡。”展昭干脆把书自她手中抽出来,放到旁边桌上。

莫研也吃了一惊:“都二更天了,难怪我这么困。”她伸展下身子,本想躺下睡觉,突又想起一事,忙道:“大哥,你上来,我来替你捏腰。”

“不用,你休息吧。”展昭柔声道。

莫研坚持道:“不行,这手艺我才跟西街的跌打大夫学来的,不练练,手生了怎么办…再说,现在天气渐渐冷了,这两日我瞧你醒了以后又躺了好一会才起身,定是疼得厉害。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么?”

“今儿太晚了,你也困了,明日再说吧。”

“不行不行,”莫研探出身子去拉他,“大哥,你快躺上来。”

见她探出身子,生怕她闪到,展昭只得过去,躺到床上。

莫研果然似模似样地替他推拿起来,她的手劲比起推拿大夫来要轻些,也不会觉得疼,软软的很是舒服。

只一会儿,展昭就喊停,莫研奇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不是,是我也困了。”

展昭坐起来,手抚过莫研的脸颊,替她捋了捋头发,催促道:“眼睛都熬红了,快睡吧。”

“嗯。”

莫研依言躺下,待展昭熄灯了,也脱去外袍躺下时,她才窝到他怀中。寂静漆黑的夜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她长长呼出口气,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问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间屋子,她曾经独自一人住过三年多,午夜梦回之际,始终是孤孤单单一人。所以现在的她,不知怎得,常常还会有恐慌,生怕展昭只是出现在梦境中,生怕他会突然消失。

展昭握了她的手,柔声道:“睡吧,我就在这里。”

莫研头靠着他的,眼睛尚还睁着,似乎极力想在黑暗中看清他的模样,不多时,终抵不住睡意,合目沉沉睡去。

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展昭微不可闻地叹口气,轻轻亲了亲她,也才入睡。

他的手,始终握着她的。

番外三

过了四五日,莫研虽然常常看那本书,不过也不见有异常举止,展昭遂也渐渐放下心来。

这日包拯唤了他去,又有要紧的公务要他去趟江宁府取证,因案情较为复杂,只怕得去五六日。他回家后对莫研一说,后者立马手脚麻利地替他收拾起行装来。

“对了,我再拿两条腊肠来,你给江宁婆婆带去。”莫研口中说着,脚下已经一溜烟地跑了,不多时,便抱着好几串腊肠回来,用油布细细裹好,也给他装进包袱里。

展昭无奈一笑,道:“这么香的味道,只怕一路上都会被野猫盯上。”

“大哥,你是御猫,难道还怕几只野猫不成。”莫研笑吟吟地扎紧包袱,用力拍拍,“这样就行了。”

展昭提了剑,拿过包袱:“这几日你莫又要看书看得太晚。”

“嗯。”

“那我走了。”

莫研送他至角门口,又替他把包袱在鞍袋中放好,笑道:“你莫再连夜赶路急着回来,我好得很,不用担心。”

展昭微笑着点点头,翻身上马,策动马匹而去,到拐角处仍旧勒马回头望了一眼莫研,才真的走了。

守角门的官差看莫研仍站着不动,笑唤道:“小七,展大人都没影了你还看?”

莫研晃晃脑袋,慢吞吞地转过身子,这才抱怨道:“包大人也真是的,老是让大哥跑来跑去的,这个月都出门第三趟了,人都瘦了。”

官差笑了笑:“自从展大人成家后,大人已经体恤他许多,我记得以往,展大人一个多月不见他人影,也是常事。”

莫研皱眉道:“其实包大人他自己整日坐在府里头,他才最应该出去走走。再说了,当官若不下去体察民情,怎么能当个好官呢…”

她说的来劲,官差却听得背后直冒汗,暗自心道:这不就是变相地在说包大人不是好官么?

“还有公孙先生,我瞧他也该出去走走了,天天在府里头转悠,光把弄他院子里那两盆花,怎么能心怀天下呢?…你说是吧?”莫研问道。

这下官差反应十分强烈,猛摇头同时斩钉截铁道:“当然不是。”

莫研怔了一下:“怎么不是?当然是!”

她身后有人轻轻咳了两声,语气有些无奈:“我院子的那两盆君子兰一直也未开花,我自然要多摆弄摆弄,这不算什么错吧。”

“公孙先生…”

莫研后之后觉地转过头,先盯着公孙策的鞋子看:“你穿得什么鞋子,怎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布底丝履。”公孙策微笑道,“新鞋,头遭穿。”

“我说呢,走路象猫一样,吓我一跳。”

莫研挠挠耳根,暗自懊恼:自重伤复原后,一直没怎么练功。她的功夫着实一日不如一日,竟然连公孙策这个丝毫不会功夫的人,她都听不出来他的脚步声,以前所学所练算是废了。

“公孙大人,可是有事?”官差陪着笑,问道。

公孙策点点头:“最近天气热,我院中里像是来了些不速之客,我想差人去买些雄黄回来。”

“雄黄?”莫研眼角一亮,可算等到这机会了,“你院子里有蛇?”

“嗯,好像有好几天,今儿早上刚起时我还看见两条窜草里头去了。”

莫研眼睛亮晶晶:“我有法子能驱蛇,你想听么?”

公孙策不明究里,自然而然点头道:“当然,有什么好法子。”

大哥,这可是公孙先生自己问我的,你可不能怪我,莫研在心中暗道,随即便引着公孙策往里走,边走边道:“有个上好的方子,而且一点都不费事,只费些笔墨而已。走,咱们去你院中说话。”

莫研走得飞快,公孙策想问究竟是什么方子时,已见她超出一大截子路去了,只得快步追上。

公孙策所居在开封府后面的一处独立宅院,院中小桥流水,甚是古朴雅致。此时正值初夏,花草繁茂,清风阵阵。莫研背着手,在院中略转了转,公孙策指了几处蛇曾经出没的地方给她看,她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便直接步入书房之中。

“小事情,待我给你写几张方子,你往各处墙角一贴,保管不会在蛇出没。”

书房中,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石砚中尚有未用完的墨。莫研随手取了纸笔,蘸墨,挥毫泼墨,口中尚念念有词。

公孙策越发好奇,凑探头一观,看见她写的是——“多求致怨憎,少求人不爱,梵智求龙珠,水不复相见。”

“这是什么?”他不禁问道。

莫研语气神秘:“上古秘方,你别多问,总之我替你多写几张,你把它们贴在各处墙角,便有驱蛇效验。”

她边写边说,下笔间行云流水,因写得是草书,故而飞快,不多时,便已写了一叠子在旁。

“我看差不多了吧。”看她犹在奋笔疾书,公孙策不得不开口,倒不是不好意思,而是他着实心疼那沓子上好的宣纸。

莫研这才停了笔,看看旁边写好的符咒,皱眉道:“应该是差不多了,不过多写一点总是没错。”说罢,她又埋头写了七八张,砚中的墨差不多用完,才搁下笔来。

“好了!把这些全都贴到墙角去。”

她拿着纸就往外走,公孙策忙拦住她,连声道:“别别别,你现下可不能弯腰,还是留待我自己慢慢贴吧。”公孙策生性讲究,见这么一大叠白花花的纸,要贴到各处墙角去,整个院子岂非被弄得不伦不类,此时心底已是有些后悔,不过见莫研一番好意,又是他不小心招惹来的,不好意思当面回绝。

莫研迟疑了一下,笑道:“也好,不过我猜你大概也干不惯这活,还是唤个下人替你贴吧。”

说来也巧,正好有下人见来了客,煮了茶送过来,莫研就把那叠纸往他手中一塞。

“这是…”

下人不明白,目光投向公孙策,后者有苦说不出,只是笑笑。

“去灶间找些吃剩的米粒来,得把这些纸贴到各处的墙角去。”莫研解释道。

“大人…”下人仍看着公孙策。

“这个…小七,天气热,你还是先回去歇着吧。接下来的事,我会盯着他们做的。”

“不行,我得帮你看着,万一贴的不对,不起效验怎么办。”莫研对此事极负责任心,虽然对公孙策说得信誓旦旦,但实际上她自己心里也没底,故而更加关系。

公孙策毕竟是老实人,心想:罢了罢了,贴就贴吧,大不了等她走了之后再命人撕掉便是。

接下来,直忙了小半个时辰,才总算把所有墙角都贴满了。期间,符咒不够用,莫研又不辞辛苦地写了十几张。

公孙策看着满院墙角白花花,与花草无半分相称,心中不禁暗自叹气。

“应该是可以了。”莫研满意点头。

“多谢你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公孙策准备莫研前脚走,后脚就把这堆碍眼的东西全撕了。

“我自己回去行了,”莫研施施然地往外行去,声音飘过来,“明日我再来看!”

“你不…”

公孙策忙要拒绝,而莫研已然走了,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

番外四

次日清晨,刚用过早食,莫研就乐颠颠地过来了。

“怎么样?是不是有效验?”

看到满院白花花的符咒,她笑眯眯地问公孙策。

“好像没什么用,昨夜里头还有人看见在草里头窜呢。”蛇还在,公孙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说明这符咒没用,纸便可尽撕了去。

莫研眉头皱起来:“怎么会这样?”

“我看,大概这方子…”公孙策微笑道,“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好意。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买些雄黄洒洒就妥当了。”

“方子应该没错。”莫研不甘心,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挠挠耳根,突然想到一点:“我知道了!我写得是草体,应该是太草了,所以那些蛇都不认得。咱们重新写一遍,公孙先生,你字写得好,那些蛇又天天和你一个屋檐底下呆着,肯定认得你的字。”

公孙策呆了呆,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为难道:“我看,还是算了吧,太麻烦了…”他其实是想说太浪费纸张了。

“不麻烦,总得再试一试啊。”莫研抬脚往书房走,“我给您研墨,保证快得很。”

“你…”

公孙策忙追上去,拦着她道:“还是我自己来吧,你照顾好自己个就成了…”莫研毕竟怀有身孕,他可不敢让她太劳累了。

“没事。”

“不行不行,你还是先歇着吧。”

公孙策拿她无法,自己忙绕到书桌前开始研墨,提起笔,满怀期盼问了一句:“展护卫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