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一品村姑

作者:欣欣向荣

【文案】

人家穿越不是公侯嫡女也是小家碧玉吃喝不愁,苏采薇穿越成村姑,还是个穷的叮当响的人家,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平步青云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采薇 ┃ 配角:苏明薇,苏善长,苏善学,刘氏等 ┃ 其它:

苏采薇一刹移魂变古今

苏采薇是被冻醒的,就记得从招聘会回来赶上大雨,浇了她个透心凉,可也不至于这么冷啊,全身好像待在冰窖里一样,寒气沁骨,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想睁开眼,却发现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忽而一个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娘,二丫头可都烧了两天两宿了,再这样下去,我怕…”说着哽咽不成声,声音听起来像个年轻女子,却相当陌生,一点儿不像她老妈,她老妈没这么温柔过,一出口那大嗓门整个单元的住户都能听着。

采薇正想着,便感觉一个很是粗劣却温暖的大手敷在她额头上,同时一个略苍老的声音响起:“不许胡说,二丫头落生的时辰好,村东姑子庙里的姑子批了八字,说咱二丫头将来大富大贵,说不得就是个一品诰命夫人,有漫天的神仙庇佑着,二丫头会有什么事儿,与其在这儿哭天抹泪的,趁早出去再熬半碗姜汤进来,给二丫头灌下去,发发汗说不准就好了。”

年轻的女声嗯了一声,脚步声响,大约出去了,苏采薇就听那个老的声音长长叹口气道:“二丫头啊,你可得撑着点儿,祖母还指望着你享清福呢,唉!真是的,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也不知道你爹这郎中请到哪儿去了,怎得连个影儿都不见,真要把人急死了…”自言自语絮絮叨叨的声音不断在采薇耳朵边上响起。

“娘,姜汤好了…”迷迷糊糊中,苏采薇就感觉一个热乎乎的东西贴在嘴边上,那热气熏蒸在脸上怪暖和的,嗓子眼又干又涩的时候,感觉温热的液体灌进嘴里,因此实在渴了,故此极力吞咽着,半碗姜汤倒是吃尽了一小半,辣丝丝的味觉顺着喉咙蔓延至全身,刚才的寒意退了一些,本来还想分辨这是哪儿的意识也渐渐朦胧,直至睡了过去。

苏婆子把她的被子掖好,一只手从被底伸进去摸了摸,身上已见潮意,遂松了口气,对旁边眼睛红红的儿媳刘氏道:“汗发出来就好了大半了,这小伤寒就怕憋住汗,你去那屋里瞧瞧大丫头去吧,小人儿家家的,别让她在灯下做活计,看伤了眼睛。”刘氏低低应了一声,扫了眼炕上的采薇,转身出去了。

苏采薇这一觉睡的踏实,再次醒来是被眼皮上浮动的光影晃悠醒的,想扬起手遮住光源,却发现手臂有些软,好在光线并不太刺眼,白晃晃的就是觉得有些清寒之意。

采薇睁开眼,不禁愣了愣,眼前对着的是糊的厚厚的格子窗,那种极老式却又一点也不精致的纸糊窗子,甚至能听见从窗户外呼呼刮过的北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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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采薇明明记得是盛夏,怎么一转眼就到严冬了,却不觉得太冷,身子底下暖呼呼的,费力的翻了个身,微微侧头,眼睛忽然睁大,她睡得明明就是宽大的土炕,炕沿外对面溜着墙儿是一个又破又旧躺柜,顺着炕一头,摆着一张灰扑扑的桌子,墙上挂着一幅已经看不出本色的麻姑献寿图,往上看,是熏黑的房梁,整间屋子散发着一种老旧贫困的乡土气,就是苏采薇去过最偏远的农家院,都比这儿强太多了,这里简直原生态的可怕,这是哪儿?

她念头刚转到这儿,就见厚厚的棉门帘从外撩开,携着一股冷风,进来一个约十三四的大男生,生的不算俊秀,却浓眉大眼很有些敦实,身上穿着厚厚的蓝布棉袄裤,膝盖和手肘处打了抗磨的补丁。

苏采薇的目光落在他头顶攒成的发髻上,方巾裹住发髻,用一根荆木簪子别住,怎么看怎么别扭。

苏善学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走到炕边上,小声道:“小采薇你可醒了,你再不醒,娘真要打死我了…”说着咧咧嘴:“那天实怨不得我,是你非要缠着我去田里捉野兔子,哪想到回来你就发起了热,娘气的一棍子扔在我额头上,你瞧你瞧,这里都青了好大一块,昨个嫂子抹了香油今儿还隐隐的疼呢。”

苏采薇怔怔看着他发呆,好半晌儿不知该怎么反应,她这一动不动的样儿,倒把苏善学给吓了一跳,伸手在眼前晃了晃:“小采薇,小采薇,不是病的傻了吧,就跟隔壁冯秀才家的傻丫头一样,听人说就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的…”

苏采薇不禁翻了个白眼,心道你才傻呢,这叔侄二人正在这你看我,我看你,苏婆子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迈了进来,看见小儿子苏善学,扬起空着的手就是一巴掌,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小侄女刚好些,你又来倒腾她,回头若是再病了,看不让你哥打断你的腿,尽在这儿偷懒,还不快出去帮你嫂子的忙,昨夜的雪大,把东边的窝棚顶子压塌了半截,下面都是咸菜缸,回头压破了,你就给我饿一冬。”

苏善学显然被娘打皮了,被拍了一下子,还嘿嘿笑着冲苏采薇眨眨眼:“小薇薇,小叔昨儿挖了地瓜,放在炕下的火灰里埋着呢,一会儿你记得吃啊…”说完,身子一扭,避开赵氏又扬起的手,溜着边,几步蹿了出去,那模样儿甚为滑稽。

苏采薇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苏婆子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松了口气道:“阿弥陀佛,昨儿的郎中虽来的晚些,开的药倒灵验

,灌下去发了后半宿汗,今儿果然就不烧了,你这丫头,可把你娘跟祖母的胆子都要吓破了,看以后还跟着你小叔满野地里疯跑不,来,把这碗粥就热吃下去,再吃两剂药就能欢蹦乱跳了。”

说着,把苏采薇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一勺一勺的喂采薇吃粥,采薇是真饿了,饿的心都有点儿慌,饿极了也就管不得什么滋味不滋味了,狼吞虎咽把一碗粥吃进了肚子,吃了粥浑身的力气恢复了些,苏采薇才发现不对劲儿。

自己靠在老人怀里的比例不对,而且,她动了动胳膊,抬起小手,真是名副其实的小手,以苏采薇目测,大约跟自己七八岁时的手差不多大小,而且手背长着冻疮,这一缓过劲儿来,又麻又痒异常难过。

她忍不住想去挠,却被身后老妇人啪一声拍了下来:“冻疮可不能挠,挠破了要落疤的,女孩子家,手上留了难看的疤,以后说婆家都难,乖,一会儿祖母给你用雪搓搓,好生在暖和屋里养几日就好了。”

到了此时,苏采薇才不得不接受现实,不管什么原因,一眨眼的功夫便移换了天地,古今都不一样了,除了既来之则安之的装糊涂,苏采薇也想不出别的对策了,尤其真声张出来,让这家人发现她瓤子跟外皮不是一回事儿,说不准把她当妖怪烧死也可能,为了小命着想,苏采薇只能按下满脑子的问好,眨眨眼装乖巧。

她这一乖巧,苏婆子反而开始纳闷了,端详了她好一阵忽然笑道:“怎得这一病到改了性情一样,也不叽叽喳喳多说话了,莫一看,倒有大丫头的几分稳重。”正说着,从外面进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一进来,苏采薇就觉得,连满屋暗沉的色彩,都被这个漂亮的小姑娘照的亮堂了不少,单件她上身穿着一件洗褪色的绿棉袄,下面的棉裤也是看不出本来是红是粉,比起刚才那个少年身上灰扑扑的泥土脏污,这小姑娘异常干净,且身上的衣裳虽旧,却用了巧心,袖口裤腿边儿都用差色的布掐了牙子滚边镶上去,看起来很不一样。

小脸蛋儿润白润白的,眉弯弯的嵌在一双剪水眸子上,分外秀气,小嘴浅浅抿着,露出颊边两个深深的梨涡,头发梳了两个圆圆的发髻,用红色绞着淡绿的绸子扎住,说不出玉雪可爱,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安静乖巧的立在炕边上。

苏婆子急忙接过去:“快给我,看烫着,怎么让你断药,你爹呢?”小姑娘答道:“爹给昨天的伯伯送药去了,让我把妹妹的药送过来

。”

苏婆子轻轻叹口气没说话,把药碗凑到采薇嘴边:“乖,把药喝了,再睡一觉就大好了。”一闻见这冲鼻子的苦药汤子味儿,苏采薇下意识闭紧嘴巴,嫌恶的扭开头。

她这模样儿真把苏婆子给逗笑了:“我刚还说瞅着性子稳重了些,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原形毕露了,不吃药病怎能好。”“是啊!妹妹快把药喝了,我可是按昨个郎中说的,慢火熬煮了一上午呢,郎中说需趁热喝了才见效,你快喝,喝了药,姐姐这里还有前些日子赶集时省下的桂花糖,给你甜甜嘴。”

说着,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拿出一块黄不拉几糖块一样的东西,在采薇面前晃了晃,采薇忽然彻悟,自己占了身体的这个小姑娘,原来是个又馋又不听话的野丫头,就瞅家里这些人对她的态度,就能瞧出端倪来。

采薇的目光在药碗跟糖块儿间转悠了一圈,接过碗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药碗刚被苏婆子接过去,嘴里就塞进来一个硬块儿,甜丝丝的桂花味儿,瞬间驱走了满嘴药气,炕边的小姑娘凑过来荡起一个笑容轻声问:“小采薇,甜不甜?”

这个笑容在许多年以后,采薇都还记得,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她的亲姐姐苏明薇

秉善心周伯升雪夜还魂

苏采薇这病来得快,去的也快,略吃了两剂药,躺了几日便差不多了,赶上外面又落了雪,天寒地冻的,被苏婆子勒令不许出屋,便在暖暖的炕头上,瞧着苏家婆媳和那个漂亮的姐姐苏明薇做针线活计。

苏采薇到现在也没弄懂,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只不过以这样寒冷大雪的冬天,该是北方吧!朝代背景不详,虽是农家,苏家也不能算穷的揭不开锅,记得以前教历史的老师曾经说过,在古代,冬天对穷人来说是一个关乎生死的考验,饥寒交迫饿殍满地到处可见。

苏家看着虽不富裕,日常吃的也是些粗食糙米,至少没挨饿,大人孩子身上的衣裳虽旧,却没破烂的到处打扑丁。

几日过来,苏采薇才大略弄清楚苏家的情况,不知是缘分还是巧合,她的名字依然叫采薇,苏采薇,是苏家的小女儿,过了年才是个满八岁的孩子,苏明薇是她的亲姐姐,比她大两岁,那天的少年是父亲的弟弟,小叔苏善学,今年十三了,是个身体敦实的淘小子,喂她喝药的是祖母赵氏也就是苏婆子。

母亲刘氏是个勤劳质朴的传统妇人,虽是乡村妇人,却生的极为清秀,姐姐明薇就随了母亲的眉眼儿。

采薇第一次见着她那个黝黑壮硕的爹,真吓出了一身冷汗,小叔跟他爹活脱脱的亲兄弟,小叔是个黑小子,她爹是个壮实的庄稼汉,采薇琢磨,若自己没走运,随了爹可不完了,后来洗脸的时候,就着水盆照了照,虽不如姐姐生的好,却也能看出清秀的雏形,遂大大松了口气。

从母亲跟祖母平日闲话的内容看,苏家就是最平常的农家,靠着家里几亩田,种些粮食米粟过活,赶上这两年年景好,风调雨顺,倒是没挨上饿,只不过这里的冬天真冷,比采薇记忆中最冷的三九天都冷,坐在暖暖的炕头上,身上穿着臃肿的棉袄棉裤,依然能感觉到从窗户缝里钻进来的寒气,一阵儿一阵儿的。

窗上糊的窗纸有些旧了,留下些横七竖八暗黄色印记,映着窗外雪光仿佛一幅抽象画,采薇盯着瞧了一会儿,没瞧出什么,倒是冷的搓了搓手。

旁边她的姐姐明薇抿嘴笑了笑,往边上挪了挪身子,伸手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声道:“采薇,靠姐姐这边坐,守着地上的炭火盆子也能烤烤手。”

采薇瞥了眼炕边地上放着的破陶盆,小脑袋摇晃的跟拨浪鼓一样,她才不过去,用来取暖的设施简陋倒不怕,可作为现代人的采薇,总觉得这个炭火盆子不靠谱,

说是炭火盆子,其实就是个破陶盆儿,边沿儿都缺了几块,下面凿了通气的眼儿,架上几块烧的红红的碳,自然不是什么好炭,就是自家伐了木头烧制的粗炭,不时爆出噼啪的声响,间或飘出一股子呛人的味道。

采薇琢磨,这一股子一股子的味儿是不是就是一氧化碳,因此,自从屋里点了这个炭盆子,她都尽量靠窗坐着,离得越远越好,至少求个心理的平安,哪还会凑上去。

明薇看妹妹这模样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刘氏温温一笑,从炕一头的暖壶子里,倒了小半碗姜汤,递在小女儿手里:“既不乐意烤火,喝点儿姜汤下去,身子就暖和了,这一病倒把个满地疯跑的假小子病回了丫头。”

苏婆子道:“若真这样倒也算因祸得福了,就怕过几日身子好全了,又跟着她小叔满野地的疯跑淘气。”说着,目光落在对面的大孙女身上叹道:“二丫头若有大丫头一半心灵手巧,将来也不用愁什么了。”

明薇抬起小脑袋,漂亮的大眼睛在妹妹身上溜了溜:“妹妹年纪还小呢,长大了自是什么都会了。”这话甭说苏老太太,就是采薇自己都不信。

她这个亲姐姐真算得心灵手巧,才不到十岁的孩子,绣的花,做的针线活儿都很拿得出手,再让采薇托生一百次,也磨不来这样细致的功夫。

采薇正出神的看着姐姐绣花,忽听外面院里一阵糟乱的声响儿,听着倒像鸡叫扑腾,苏老太太急忙放下手里纳了一半的鞋底,就要下地:“怎么听着是从鸡窝那边传来的动静,别是这天寒地冻的,黄鼠狼子饿极了眼,大白天就奔着鸡窝来了。”

刘氏听了,不禁哧一声笑出来,忙拦着婆婆道:“哪是什么黄鼠狼,是善长,要抓鸡窝里的大公鸡宰杀了炖汤呢。”

苏婆子一愣:“这刚进腊月,怎就想起了宰公鸡,这时候宰了,年下可吃什么?”刘氏小声道:“是北屋里善长救回来的周家老爷,郎中说只吃药恐不济事,要想好的快,需得吃点荤腥补身子,昨晚上善长跟媳妇儿商量着,把家里的大公鸡先宰了,毕竟救命要紧。”

苏婆子长叹一口气:“你说,怎么就不早不晚的,单让善长给遇上了,不是给二丫头找郎中,那人在野地里冻上一夜,早不冻死了,前儿听隔壁家秀才家的娘子说,今年冬天雪大,外面官道上每天都有冻死的路人呢,城里的县太爷都不理会,就是太看不过眼了,让衙门里的差爷拖到乱葬岗子去扔了了事,偏善长是个

菩萨心肠!”

刘氏道:“那经文上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没见着便罢了,瞧见了若不救,佛祖要怪罪的。”

苏老太太低低念了句阿弥陀佛:“我瞅着那人虽说满身脏污,瘦的脱了形,却像个读书人的样儿,是也不是?”

刘氏微微颔首:“迷糊了两日,前儿夜里才回过魂儿来,说是进京赶考的举人老爷,想着早些到京城,寻个清净的地方住下,再用功读书,以备年后的春闱科考,原是随身带了两个童儿伺候的,只是半截道遇上强盗,抢了身上的银钱包裹,童儿也不知去向,又赶上这场大雪,又冻又饿的,便昏在路上了。”

苏婆子叹息一声道:“竟是个进京赶考的举人老爷,按你说,家里也是个富户了?”刘氏道:“即便不是富甲一方,想来也是吃穿不愁的,不然,哪里来的闲钱读书进学。”

苏婆子目光划过两个孙女闪了闪,低声问:“瞧着年纪可不小了,早已娶妻生子了吧!”赵氏嗯了一声:“听说膝下有两个小子,大的都十七了,小的却跟咱家小叔一样大,都是属虎的,更巧的是,生辰跟小叔只差了两日,都是六月里,小叔是六月初十,他家二小子长两日,六月初八的生辰。”

苏婆子略想了想,心里忽而得了一个念想,忙催儿媳:“你快出去瞅瞅,鸡汤需慢火熬出的才好,不若放在瓦罐子里,在这屋的碳盆子上架个篦子,慢慢熬上半日才有效用。”

刘氏应了一声出去,心里也知道婆婆惦记的什么,别说婆婆,前儿她听当家的一说,心里也动了那么一动。

自己福分薄些,过门这些年,就生了两个丫头,婆婆虽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指不定也不乐意呢,之所以没给她脸色看,一个是自家的大兄弟时常接济一二,二一个,便是明薇采薇落生的时候,婆婆都请了姑子来批八字,说都是极难得的好命,采薇更是个富贵绵长儿孙满堂的命数。

不管真假,倒让自己跟婆婆有了些盼头,故此,虽未给苏家生个男丁接香火,婆婆也没怎样歪带,再一个,还有个没成家的小叔呢。

刘氏也清楚婆婆心里打的主意,再不济,将来小叔娶了媳妇儿,若头胎得了男丁,过继到长房便是了,只两个女儿以后的着落,却成了刘氏的一块心病。

当初批了八字说是富贵命,可是十里八村都知道的事儿,为此,婆婆还特意打了壶酒给隔壁的冯秀才,央着给起了好名儿。

要说女孩儿家的富贵,说到底儿还不是从婚姻上来的,嫁的好,以后这富贵也就不用愁了,可嫁的好对苏家来说,真比登天还难。

婚事都讲究个门当户对,苏家即便没穷的叮当响,可至多也就算饿不死罢了,这样的家境,哪里去寻富贵人家做亲,偏这个时候,当家的救回个周伯升,偏又有两个儿子,细想想,岂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好姻缘。

存了跟婆婆一样的心思,至晚间睡觉时,便跟苏善长扫听起来,因周伯升占了苏善学的北屋,天天又熬药又看郎中的折腾,苏婆子就让小儿子挪到自己屋里,采薇的病好了,晚间仍跟明薇住回爹娘屋旁边盖出的小间里。

屋子小,烧了土炕,姐俩个靠着躺在一起,盖上厚厚的被子,纵然没有炭火也不觉得多冷,只不过因和爹娘的屋挨着,中间就隔了一扇门,刘氏跟苏善长说的体己话,也能隐约听见一二。

采薇靠着门边上的墙根睡着,听得尤其清楚,外间门响了一声,就听赵氏低声问:“那周家老爷可是睡下了?”苏善长答道:“不曾,说还要看会儿书。”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赵氏的声音又道:“前儿你说周老爷家有两个小子,听着年纪也不小了,不知可都定了亲事?”

苏善长道:“说大小子定了,亲上加亲,定的他姑表家的姑娘,二小子原也说了一户人家的小姐,谁知命短,前年闹瘟疫夭折了,亲事便耽搁下了。”

赵氏一听,心里更是一热:“当家的,我心里正有一个主意,要跟你讨商量,咱家明薇过了年就十岁了,年岁上跟周家二小子倒也般配,你又救了周家老爷的命,说起来,咱们家也算他一家子的救命恩人了,做一桩儿女亲家也不算太高攀…”

人小鬼却大苏二丫开蒙

这苏善长就是个老实的庄稼汉,没读过书,更不识几个字,可也有些见识,当初把周伯升救回来的时候,人都冻挺了,出气多,进气少,就连那个郎中都说试试看吧,若能灌进药去,兴许有一分生望。

当时苏善长真说不出多后悔,若是救活了还好说,至多就是搭上点儿药钱跟吃食,也算是救人一命,修了来世功德,若是人在他家里死了,可就不好说了,弄不好,衙门的人找上门来,惹上官司,这一家老小今后可要靠谁去。

因此那两夜里心惊胆战,寸步不移的守着周伯升,让弟弟硬掰开嘴,把药灌进去许多,也是他苏家不当有这一灾,瞧着虽险,最后还是还了魂,且这周伯升为人和气,不比那些城里酸儒的读书人,瞧不起他们这些种地的,反而分外亲厚,把家里的事儿一一都跟他说了,并一再表示救命之恩定当厚报。

苏善长本来没指望他报答,可今儿刘氏跟他一提,苏善长也不禁动了心思,转念又一想,又觉不成,门第上不般配,人周家怎么也算个书香门第,周伯升进京考科举,若是中了,那就是官老爷了,他们苏家呢,往上倒几代都是这定兴县苏家村种地的,别说当官了,连个读书识字的人都没有过。

即便救了周伯升一命,难不成要以这个约定儿女亲事,人家若是应了还好说,若是不应,女方家说出口了,又怎好往回收,想到此,遂道:“那姑子批八字的事儿,也做不得十分准,咱大丫头生的齐整,手又巧,将来寻个近处的婆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富贵荣华是那云彩尖上的想头,尽早歇了心思的好,咱家这个境况,却如何张得开嘴去,即便舍了这张脸,张开嘴,人家应了,攀了这个高枝,以后闺女受了什么委屈,咱们当爹娘的难不成要干看着,可不看着,又有什么法子,还不如寻个平常人家的好。”

苏善长这些话,刘氏也觉得颇有道理,遂叹息一声作罢,两口子吹熄了灯,上床安睡不提,就说这些话落进苏采薇耳朵里,苏采薇不禁暗暗庆幸,这古时候的人多重男轻女,这也不是纯碎的偏见,而是封建社会的男权主义决定的,男女生来便有贵贱之分,别说这样穷家小户的闺女,便是那世族侯府的小姐,若没有娘家的势力支撑,最终也不过寥落的下场。

似苏家夫妻这样设身处地为女儿着想的父母,在古代万里无一,偏让她遇上了,虽家里贫苦些,却也是难得的幸事,只不过她这样想,是因为有现代人的思想,明薇一个这里土生土长的姑娘,会不会觉得这是一桩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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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采薇转过头去,不禁失笑,窗棂子外的雪光透进来,屋里纵没点灯,也亮堂堂的,她姐姐明薇安稳的侧卧在枕上,手托在自己腮边,鼻息平缓,已经睡得极踏实了,哪里还有心思听爹娘的壁角,毕竟是个才不到十岁的孩子,不像她,新到此地,总是战战兢兢怕露出马脚,倒更不像个小孩子了,苏采薇轻轻叹口气,闭上眼,摈除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到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日,刘氏便跟婆婆说了善长的主意,苏婆子也觉得有理,虽说都恨不得过好日子,可也不能不为孩子打算,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这姻缘最讲究个你情我愿。

谁想,苏家人这个念头罢了,到最后周伯升却主动提了亲事,只不过提的不是明薇,而是采薇,这倒是苏家没想到的事儿。

说起来周伯升看上采薇,也是有迹可循的,周伯升在苏家足足养到进腊月,身子才算大好了,因无行礼盘缠,也不能立时上路,虽说写了家书回去,可这一来一回的,等家里得了信儿,送了盘缠行李过来,最快也要一个多月,这么算来,这个年都要在苏家过了。

赵伯升也知道苏家并不富裕,尤其寒冬腊月里,就靠着家里那点存粮过冬,平白添了他这么张嘴,又吃药,又吃饭的,苏善长即便不说什么,可赵伯升心里总过意不去,惦记着等家里人来了,临走多留些银钱,权作谢仪,打了这个主意,倒安心住下了。

赶上冬日难得的大晴天,在院里晒太阳的功夫,瞅着苏家两个丫头清秀可喜,便唤到跟前来,柴火垛里撅了根柴火棍,在地上教她两个识字做耍。

自然从三字经教起,教了几个大字,大丫头倒是懵懵懂懂,不大会儿,寻个空回屋去了,这个二丫头年纪虽小,却蹲在他身边,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的甚为认真,也不知是真看懂了,学会了,还是装样子来取悦他的。

周伯升有心要试一试,便问身边的小丫头:“这几个字,可识得了?”苏采薇是真想翻白眼的,这老头真把她当白痴了,好歹上了那么多年学,这几个字不认识,她还活着干吗,不过,还是乖巧的装着又看了一遍,点点头。

周伯升又问了一句:“可记住了?”苏采薇嘴角不可查的抽了抽,很肯定的点点头道:“记住了。”

周伯升却摇头笑了笑,把刚写在地上“人之初,性本善”几个字,用鞋涂了去,把手里是柴火棍递在采薇手里道:“既然记

得了,写来我看,若是写的好,赶明儿伯伯给你买糖吃。”

苏采薇自然不是贪他许下的几块糖,只不过即便生在苏家这样的农户人家,她也不想真当一辈子文盲,尤其她本身就不是文盲,装起来早晚露馅儿,还不如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以后可以名正言顺的看书写字。

既然有这样的打算,便没有再藏着掖着的必要,拿起柴火棍,在地上写了这六个字,不仅写对了,而且横竖撇捺,都相当有板有眼,看的周伯升有点意外,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低头又看了看。

小丫头睁着一双明净的大眼望着他问:“伯伯,采薇写错了吗?”周伯升忙回过神来:“不,不,你写的很好,以前念过书吗?”苏采薇摇摇头:“不是伯伯刚才教的吗。”

一老一小正有问有答,那边苏善学,手里提着一只灰扑扑的兔子走进院来,扬了扬手道:“小采薇,小叔捉了兔子回来,晚上让嫂子炖锅兔子肉,好好给你丫头解解馋。”

采薇蹭一下站起来,小腿儿倒的飞快,异常欢实的跑了过去,苏采薇倒不是对兔子新鲜,主要扛不住周伯升那样看天才一样的目光,何况她根本就是伪天才,也没想过在这里当天才,她就想,能有个由头让她多个识字的本事,以后弄几本书来,也好消磨时间,让她跟姐姐一样,成天坐在炕头绣花纳鞋底,她可受不了。

要说她这个小叔苏善学,也不是怪才,就凭着手里那把最原始的土弓,木条削成的剑,每次出去都有猎获,就是兔子田鼠什么的,偶尔弄一窝鸟蛋回来,这也不是山区,没那么多猎物让他捉,但是他的力气奇大。

采薇亲眼看见它挪动墙根最大的那只咸菜缸,两只手扒住缸沿,轻轻松松就挪了地儿,苏采薇觉得,这个小叔跟李逵有点类似,说不准将来也是条好汉。

苏善学把弄来的兔子交给苏婆子,一回身就把苏采薇高高举起来,熟练的放在肩头,笑道:“小采薇,小叔扛着你去听冯秀才讲古去。”

苏采薇真吓了一跳,尤其骑在一个十三岁少年的脖子上,怎么想,怎么别扭,遂挣扎起来:“你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自己走…”扭的小身子跟个麻花糖一样。

苏善学却不理会,大喊一声:“骑马喽!架”扛着她就跑出了院子,苏婆子在后面一个劲儿的喊:“善学,你慢着点,慢着点,看摔着二丫头,我不揭了你的皮去…”

苏善长从地窖里背

了一筐白菜萝卜出来,看着他娘急的那样,劝道:“娘,善学知道轻重,跟二丫头从小玩到大,啥时候摔过。”

苏婆子埋怨道:“我还说二丫头这病了一场,性子稳重了,这才几天,就跟她小叔满院里乱跑起来,赶明儿真成了野丫头,我看哪个婆家敢要她哟。”

周伯升站起来笑道:“我倒是瞧着你家采薇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善长兄,横竖我在你这里还要叨扰些时日,不若教你两个丫头识几个字吧!”

周伯升这个提议倒真令苏善长愣住了,晚间跟刘氏说了这事儿,刘氏是个有远见的妇人,心里又记挂着姑子批的八字,虽说女孩儿识不识字的不紧要,可若将来两个丫头真有造化,嫁到那富贵人家去,却是个睁眼瞎,难免让下头的人糊弄,即便嫁了平常人家,识几个字总不是坏事。

想到此,便应了丈夫,打哪儿起,每日午后,周伯升都会抽出一个时辰来教明薇采薇识字,有时候,苏婆子还会揪着苏善学的耳朵让他过来跟着一块儿学,只不过没一会儿,小叔坐不住,觑个空就跑了。

明薇学了几日,觉得实在的不容易,便也不去了,每日仍跟着母亲祖母在屋里做针线,这一下正顺了周伯升的意,本来周伯升想教的人就是采薇,可人家两个闺女,教一个,难免有厚比薄彼之嫌,便说教两个,明薇不来,周伯升更不会多事强求,便一心一意教起采薇来…

隔生死周伯升父子重逢

周伯升不是什么正经的蒙学先生,虽说从三字经教起,可没几日小丫头就把三字经上的字认熟了,虽说用毛笔写出的大字歪七扭八的不是样儿,笔画却一点儿没错,着实是块读书的好材料,便索性弃了三字经,挑拣了那浅显一些的诗词歌赋口传心授。

一开始怕功课太深,这丫头吃力,谁想到,跟三字经一样,他不过诵读两遍解一遍,小丫头就差不多能背下来通晓意思了,没几日竟是教了小半本诗经进去,越发来了兴致,倒把教学生当成了正经事儿干。

这里周伯升客串先生,客串的正得意,哪想到家里头因为他音信全无,早已慌了手脚,这周伯升是个地道的读书人,家道原也只算平常,衣食不愁而已,指望他钻营银钱家业也无甚指望,周家从上到下,归总起来也都是些只会花不会赚的主子,眼瞅着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周伯升的爹娘遂生了个主意出来。

周伯升十八上,父母做主娶了妻子王氏,乃是他的两姨表妹,这王氏虽没念过多少书,家里却殷实富庶,祖上传下来城根底下的几倾地,俱都是肥沃良田,每年的粮食米粟吃都吃不清,王家老爷又会钻营,在城里跟人入股,做起了买卖,几年过来倒混上些体面。

因跟周伯升的爹是连襟,便就近做了亲,图的是个名声,周家家私虽不多,却是世代书香,也算一门如意亲事。

这王家人丁单薄,虽妻妾不少却只得了一个闺女,银钱田产陪嫁过去不知多少,借了王家的东风,周家便富了起来,更加上这王氏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虽是个丫头,那世俗买卖上的营生,却也学了七八成。

到了周家,操持内外,填了几处买卖,等二小子周子明落生后,便举家迁入前后三进的新宅院里,填了诸多婆子丫头小厮家丁,呼奴唤婢,已是富甲一方。

王氏虽能干,可也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道理,因此一直督促丈夫苦读,两个儿子一到开蒙的年纪,就早早请了先生进府,也不知是运气不到,还是怎的,举人倒是中的早,可京城三年一次的科考,赶了四趟都名落孙山,眼瞅着儿子一天天大了,王氏便把那功名利禄之心转嫁到了儿子身上。

周伯升却不服气,念了半辈子书,举人也中了,可就卡在科考上,如今眼瞅着已界不惑之年,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混上,觉得颜面无光,这一年不顾妻子苦拦狠劝,刚入冬,便只带了两个书童上路了,弄的王氏生了好几日闲气。

实王氏也不是非要拦着丈夫,只不过这冬底下,天寒地冻,路也不好走,中间还隔着一个年呢,横竖春闱要等到来年,过了年再走也不迟,再说,王氏前儿些日子去庙里烧香,求了个签文,解签的和尚说,今岁不宜出行,恐有性命之忧,王氏便记在心里,偏周伯升平日虽不理府里是事儿,这个时候却执拗起来,非走不可,最终还是去了。

他这一走,王氏就见天的提心吊胆起来,连个安稳觉都睡不踏实,跟身边的丫头婆子每日里就念叨,也不知走到哪儿了,也不知那边可落了雪,一会儿担心带去的棉衣太薄,一会儿又担心两个书童伺候的不得力,盼着丈夫报平安的书信早到家门,一日便让丫头去前面问上十来遍。

要说从这里走到京城,别说还坐着车马,就是走路两个月也该到了,论理说腊月里肯定能到,可就是连点音信都没有,想起那个签文,王氏越发后怕,忙遣了两个得力的家丁,让沿路去寻。

这边家丁刚出去没几日,周伯升的家书便到了,王氏大喜,忙把两个儿子叫到婆婆屋里,让大儿子周子聪念来听,听得遇上强盗,抢了马车财物,婆媳两个唬的脸都白了,后听得遇上恩人才松了口气。

既知道在苏家安身,婆媳两个便商量着,谁去走这一趟妥当,毕竟周伯升在信里嘱咐要多带去些银钱,以答谢苏家救命之恩,这银钱戴在身上,只遣了家丁恐不妥当,可旁人…

公公去的早,王氏跟婆婆毕竟是妇人,大儿子周子聪倒合适,却前儿着了寒,有些咳嗽,这一趟奔波劳碌过去,恐这小病酿成大灾,最后还是周老太太说:“不若让子明跑一趟吧,过了年也十四了,这个年纪娶媳妇儿的也有,男孩子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多带上几个能料理事儿的小厮就是了。”

于是周子明带着几个小厮第二日便匆匆走了,一路倒也顺遂,到了定兴县城外的苏家庄正是正月二十九。

苏家虽是庄户人家,过起年来倒颇有些民俗风味,苏采薇参与其中过的也是有滋有味,过了腊八,苏家就开始忙活起来,人人都忙,父亲苏善长把院里地窖里储的一些能吃的菜,倒蹬上来,赶在除夕前又跟弟弟,把被雪压塌了的棚顶子用檩条搭上,铺上稻草先压住,等来年开了春再重新翻盖。

苏婆子跟母亲刘氏,搭上姐姐明薇,从进了腊月就开始给全家人缝制过年穿的衣裳,鞋,忙着飞针走线,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一家里最闲的就是采薇。

r>因年纪小,病又刚好,加上借了念书的由头,倒是光明正大的偷懒起来,跪在椅子上在炕对面的桌子上一笔一划的写大字,这是周伯升给她留的功课,每日十张大字,指望她孰能生巧,把字写的像样些。

说句实话,苏采薇的字真不差,现代的时候练过一阵儿,只不过是硬笔,毛笔这样软趴趴的,用起来总不大顺手,练了几天找到了点儿诀窍,便好些了,写出的字虽仍不算多好,至少不想一开始那样深一道浅一道的了,只是这手真冷,写会儿就觉得发僵。

采薇放下笔刚要搓搓手,便有一个崭新的暖手捂子,套在她手上,棉花絮的很厚,想是在火上烤了,里面又软又暖,竟跟能暖到心里头一样。

明薇道:“倒是正合适,既不喜欢靠着火盆便戴这个吧,写字的时候,手冷了便暖暖。”苏婆子道:“二丫头这病好了却越发古怪起来,竟把这些读书写字当成个正经差事,若是个小子这样寒窗苦读的,说不准将来能把咱苏家的门庭都改了,可惜是个丫头。”说着,微微叹口气,刘氏脸色一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