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知道,可着周家就周伯升一个明白人,因此就跟他把话先说在前头,周伯升前面愧对二儿媳,加上真让采薇给折腾服了,更知道人家这不是大话,自家那点儿家产放到苏家眼里真就都不值一提,也就大儿子成日算计着,就怕子明仗着老丈人家的势,夺家产。

周伯升如今是真得罪不起苏采薇,就盼着这姑奶奶能少管他们家点儿事,可没想到周子聪还敢谋苏家的大丫头。

四月这事出来后,苏采薇直接写了封信,让人拿过这边府里呈给周伯升,周伯升一看,气的直哆嗦,你说这躲还躲不过来呢,还往上找,脸一沉,让人叫了周子聪进来。

周子聪一进来,周伯升看见大儿子那个样儿,就恨不得上去踹两脚,以前真没理会,媳妇一死,他倒放开了,房里的丫头抬了房不说,前儿听说城东的紫云阁里还包着个青楼女子,这个病歪歪的样儿,估摸八成是从色上面来的,尚且不知自己保养,自尊自重着,还要去谋弟媳妇屋里的人,说出去都让人戳脊梁骨,这个没人伦的东西。

周子聪自来有些怕父亲,一见他爹皱起了眉,吓的缩在门边上一动不敢动,心里打了几个主意,难不成是四月的事儿他爹知道了,不能啊!这事儿他做的隐秘,说起来四月是他弟媳妇跟前的丫头,跟苏家有什么干系。

想到此,便定了定神:“爹您找我来要问什么事?”“什么事?”周伯升哼了一声:“我且问你,四月是怎么回事”

一提四月,周子聪脸都变了,周伯升一看儿子的脸色,就知道这事儿实打实了,一股邪火上来,过去就是一脚,把周子聪踹到地上,待要踹第二脚,就被赶过来的周夫人抱住:“老爷,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啊!聪儿身子弱,这才养好了些,你这一脚踹过去,岂不是想要他的命…”

周伯升毕竟年岁不小,加上又生了大气,这一脚踹过去,第二脚刚抬起来就被周夫人抱住,一个踉跄坐回到椅子上,指着周夫人道:“你还拦着,你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这么个身子,还成天想着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娶了一个,外头养着一个,跟丫头也不干不净还不足,巴巴的又去谋弟媳妇屋里的人,传出去,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周夫人道:“说下大天来,不过一个丫头罢了,谁屋里的有什么打紧,那丫头模样儿好,身子健朗,我瞧着是个能生养的,能给子聪当个三房,更是她八辈子想不到好事…”

周夫人话没说完就被周伯升喝住:“放屁,都是你宠出来的,你还说嘴,那是弟媳妇屋里的人,就算没有这一层,那四月说到底是苏家的丫头,身子契攥在苏采薇手里,当年买她的就是苏采薇,这位亲家姑娘是好惹的吗,你忘了子聪媳妇的事了,开始还说她放开了,最后还不是找了善缘寺的慧远大师来,虽说老大家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可这样的手段谁使唤的出,那就是个吃不得一点儿亏的主儿,又是国公府未过门的孙子媳妇,你去谋她的人你是不想要命了怎的,那最是个护犊子的,身边的人谁受了委屈,她必然要加倍找回来,更何况,四月跟她的情分又自不同,早听说她要把四月配给王宝财,别说她,就是王宝财可是咱家得罪起的,王宝财说句话儿,咱手里那些铺子说不得就得关门了。”

周夫人呐呐的道:“怎么着,咱们家也是苏家的亲家,他王宝财一个伙计敢怎么着?”“敢怎么着?”周伯升道:“你糊涂,苏家谁掌着,不还是苏采薇,苏采薇手里第一得用的人就是王宝财,他管着苏家大小上几十家铺子,你以为是白管的,说是伙计,别说你,就是那些三四品的大官,见着他也得客气几句,亲家?苏善长现在还记得明薇的事儿呢,过年时去他府上吃酒,还说,依着她,就不让明薇在咱家了,说从小就是穷到时候,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哪想到嫁人了差点连小命都丢了,说的我上不了下不去的。”

周夫人小声道:“即便如此,不娶那丫头不就结了,哪至于你还跟儿子动手了,都多大的人了,你还踹他,让人知道岂不笑话。”

“笑话?早让人笑话死了,还遮着作甚?你当苏采薇这么好惹,这信里写的清楚明白,我若再不管,赶明儿她亲自动手,有你的好果子吃,从今儿起,离着四月远点而,外头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也尽早给我处理了,滚。”

周子聪连忙跑了,周伯升指了指周夫人道:“你回去去跟子明说,有个通房丫头不算什么大事,可这丫头不能生我们周家的子嗣,他媳妇儿刚出了月子,别一味的不管不顾,让他多用功读书,这可就到了会试的日子了。”

周夫人应了一声出来,刚进了自己院子,就见在大儿子在廊子外等着她呢,大约风口了立的时候长了些,有些咳嗽。

周夫人忙招呼人扶进屋里,道:“你呀!怨不得你爹说你,这女人屋里有一两个就行了,多了伤身子,你这身子又不好,得知道自己保养,一味贪女人,可不把身子都掏空了。”

周子聪道:“娘,我正是想着要个子嗣,才娶四月进门,那丫头身子健朗,说不得就能生个一男半女的…”

周夫人急忙喝住他:“怎么还惦记这个,趁早歇了心思,既然苏采薇给你爹递过话儿来,这事二就留了余地,别往上头找了。”

周子聪目光闪了闪道:“我从柜上挪用了一百两银子,给了四月家里的两个哥哥,如今这帐还挂着呢?”

周夫人一听道:“你糊涂不糊涂,四月早就卖给了苏家,别说她什么哥嫂子,就是她老子娘都没干系,你巴巴的给银子,不是把银子往井里头扔吗,连个响动都听不见…”叹口气道:“行了,这一百两银子回头用娘的体己给你补上,这件事休要再提,等过些日子,你的身子好些,娘给你寻一门体面的亲事,要说啊!你也该续个媳妇回家了,也省得你那院里乱糟糟的不像个样儿。”周子聪一听这话,知道这事彻底黄了,也就不敢再提了,四月这边才算真消停了。

采薇看了看四月,便迈步进了连着角门的小院里,一进院就看见王宝财,王宝财急忙见礼,一抬头瞧见四月,浑身的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苏采薇看着好笑,王宝财跟了她这些年,还真没见他如此慌乱的模样儿,可见这人别管多老成稳重,一沾上娶媳妇都跟个生涩懵懂的小子没两样儿。

四月的脸更红,三月却笑着打趣道:“这还没出正月呢,怎的就热上来了,瞧瞧我们四月的脸都热红了,王掌柜,你说热不热?”王宝财忙道:“热,热,今儿是热…”

苏采薇撑不住,扑哧一声乐了,点了点三月:“行了,宝财跟四月都是老实人,哪架得住你这张叼嘴打趣他俩儿,说起来,宝财,赶明儿你这谢媒礼可不能少了三月的,没她,你们俩还不知怎样呢,外头怪冷的,都是自己人,咱们进屋里说吧!我正好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俩。”

进了屋采薇坐在榻上,四月忙让人点了炭火盆子放在屋角,又弄了手炉脚炉来放好,采薇半真半假的叹口气道:“这些丫头里要说伶俐的,三月是拔了尖,要说做事稳重,我还是喜欢四月,真不舍得把她嫁出去。”

四月一听,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道:“姑娘就是我的再世恩人,我情愿守着姑娘一辈子…”王宝财急的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那个样儿把三月给逗的不行:“姑娘,您快别吓唬王掌柜了,瞧这急的。”

采薇笑着扶起四月,仔细端详了她半晌道:“说起来,咱俩的情分又不一样,你可记得小时的事?”四月点点头。

采薇道:“那时我就跟我娘说过,怎么想个法儿帮帮你,可那时想帮也帮不了,后来因缘巧合买下你,也算终于遂了我的心愿,我知道我姐在周家那些日子,若没有你撑着,等我知道还不知是死是活呢,说起来,也算你还了情,你这心里也不用总惦记着旧年那点子事儿,宝财人好,你跟着他好好过日子。”

“二姑娘…”四月眼里泪光闪烁,叫了一句又哽咽的噎住,知道自家姑娘最不喜哭哭啼啼的。

采薇道:“既然你们二人都乐意,就挑个好日子,我给你们把事办了,宝财你听好,虽说四月是我家的丫头,以后你若委屈了她,我也不依。”

王宝财急忙跪下磕头,拽了拽四月,也跟着跪下:“主子的大恩,宝财两辈子也报答不完。”采薇道:“快起来,别动不动就磕头下跪的,这辈子才过了几年,你倒是连下辈子都支出去了,行了,你们好好的就行,我让府里几个婆子过去你那院子,帮你操持操持,你手里的那些伙计干不了这样精细的活计,你们那个小院离我这边也近便,成亲以后,四月仍上我这里来,支应些里外,嫁妆我一早就预备妥了,你跟三月你们俩的一样,清明谷雨的一样,你是头一个,嫁的又是宝财,宝财跟了我这些年,我再给你们一个庄子,等你们有了孩子,也有个妥当的进项。”

宝财千恩万谢的磕了头出去了。苏采薇扭头看着三月道:“你别眼馋,赶明儿你跟丰年办事,跟四月一样,也给你们个庄子吧!”三月脸一红:“姑娘说什么,谁要嫁他…”难得扭捏起来的丫头,四月跟采薇都笑了起来。

选吉日过了嫁,到第二日,四月收拾齐整了,从苏府旁的小院里抬了出去,到了街上跟迎亲的队伍合在一起,吹吹打打着往前走。

王宝财十字披红,在高头大马上坐着,意气风发,迎亲队伍拉的老长,热闹又气派,刚转过新院子所在的小街,迎头四月的两个嫂子就撞了上来…

82朝廷会试杜少卿进京城

两个婆娘拦在街当间大声嚷嚷:“大家给评评理,谁家姑娘出嫁,娘家连知道都不知道的,就这么把我们家姑娘抬了去,别说聘礼,我们这样娘家的哥嫂连门都不让进,既然你们做的出来,别想就这么顺当的成了亲事,今儿得说道说道。”

王宝财还真没想到四月的两个嫂子是这样不管不顾胡搅蛮缠的角色,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是脸一抹要搅了亲事。

王宝财跳下马,看了眼身后的花轿,别的他倒不怕,知道四月是个要强的性儿,摊上这样泼皮无赖的哥嫂,怕心里生气,有心让伙计架开,又怕四月不自在,一时倒有些措手不及。

两个婆娘一看王宝财迟疑,越发吵嚷起来,本来看热闹的人就多,不大会儿功夫,更是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宝财正左右为难,花轿的帘子突然打了起来,三月扶着四月的手臂出了花轿,扯开头上的红盖头,露出一张齐整的小脸儿,头上凤头金钗颤巍巍的绾住一头乌发,凤嘴衔的一串明珠在日头下辉光流转,可是一双明眸中的火焰却如她身上的嫁衣一般。

四月也顾不得花轿不花轿,更顾不得光天化日之下,一张粉面烧的滚烫,她不能让这对娼妇得逞,宝财如今是个有体面的大掌柜,何时当众受过这样的气,却被她牵累着连亲事都不消停。四月就不明白,这些人到底要如何,难不成要她死了才甘心。

“呦!姑娘可算出来了,你这嫁过去吃香喝辣穿绸裹缎的,就不想想家里的老子,娘,哥哥,兄弟,侄子,侄女可还吃不上饭呢!”二郎家的尖酸的说了几句。

三月气的不行,刚要说话,被四月拉住,四月扫了一眼周围,忽觉这情景竟恍若回到多年前,那时若不是二姑娘买下她,想必也没有今日了。

四月低头扫了眼地上两个撒泼的婆娘,再瞧瞧不远处立着的畏首畏尾的哥哥,心里忽生出一股决断,开口道:“你们既要在这里闹,那咱们今儿就让在场的人评评理,当年在家时,爹娘祖母嫌我们是个丫头,缺吃少喝的不说,姐姐槐花才十二就贪人家的彩礼,许给了个老鳏夫,没上一年就被那人活活打死了,得了那混蛋几文钱,连尸首都不收敛,我八岁那年,叫来人牙子要卖到那种脏地方去,是我拼着一死,被我们姑娘救下,给了卖身的银钱,当着全村老少立了字据身契,死活不赎,我这条命才算活了下来,即便如此,这些年,你们身上穿的,嘴里嚼的,住的屋子,哪一样不是从我身上得的,还不足,又得了人家的银子好处,非要赎了我去,逼着我嫁个病秧子当小妾,你们算哪门子娘家人,你们算什么哥嫂,你们是吃肉喝血的魔鬼…”

“是啊,怎的这样狠毒,那是亲骨头亲妹子啊,还有脸跑来闹亲,要是我臊都臊死了…”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两个婆娘难堪的不行。

二郎家的一咬牙,想到今儿就今儿了,不闹出点什么,以后可就真没下回了,站起来道:“你说生死不赎就生死不赎啊!什么身子契?我们可没见着。”

四月哼了一声,看了眼三月,三月从轿子里抱出个小匣子,匣子里是一溜的小金元宝,看的两个婆娘眼睛都直了。

四月拉开下面一层,拿出里面一张挺旧的纸展开:“你看看这是什么?临出嫁,姑娘就把这个给我了,上面有苏家庄里长乡绅的签字画押,旁人家生了孩子,即便穷的揭不开锅了,可一家亲亲热热的守着,就是见天喝粥,何尝不是一家人,卖儿卖女的也有,吃不上饭了,要饿死了,卖儿卖女的也说的过去,可看看你们,穿的,戴的,吃的,喝的,缺了哪样,还要来敲诈,以前我念着过去的点滴生恩,由着你们要,举凡我能有的,你们要拿去便了,如今我嫁进王家,就是王家的人,从今往后,就按这身契上写的,你们是死是活,跟我再无干系。”盖上红盖头转身进了花轿里。

三月招呼几个粗壮的婆子:“还看什么,把不相干的人拉到一边,若耽误了好时辰,主子怪罪下来,你们可要担待着。”

几个婆子一听,急忙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就把两个婆娘拽到一边,三月看了眼后头道:“怎么停了响动,给我用力吹打起来,不热闹,一会儿赏钱可一文没有。”

后面的鼓乐手听了,急忙又吹又打得分外用力,三月冲王宝财笑道:“王掌柜,你也别在意,可是应了那句话好事多磨,这就走吧!不然赶不上拜花堂,你这媳妇二可娶不成了。”

王宝财脸有些红的拱拱手,重新上马,引着花轿到了门前,看热闹的人自然也跟着去了,街上一时清净起来,就剩下街边上两个婆娘和大郎二郎。

大郎道:“我说咱们回去,你们非要来闹一场…”二郎也开始后悔上来,这闹了一场,以后说不得半点便宜也沾不上了。

四人垂头丧气的回了客栈,刚到客栈门口,就见随身带的行李被伙计直接仍了出来,大郎急忙过去理论:“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也没少了你们住店的银钱。”伙计呸了一声道:“我们掌柜的说了,不做你们这样人的生意,卖了妹子,还巴巴找过来讹钱,真真连畜生都不如了。”

“你怎的骂人呢?”二郎家的气不过说了一句,伙计一叉腰道:“怎么着,就骂了,畜生,畜生,你们一家子都是畜生,赶明二看你们得什么下场,怎么不把你自己的闺女也卖了,看你们娶的这两个夜叉婆子,也知道生不出齐整闺女来,就是想卖恐也没人要。”

周围围上了许多人都是刚才亲眼看见两个婆娘闹的人,七手八脚指着四人责骂,四人一看情势,急忙拿了行李灰溜溜的走了。

三月回来跟采薇一说,采薇叹道:“我就猜着她哥嫂必然不会罢休,那些人得了便宜,必然更贪得无厌,哪会放过这么个敲竹杠的机会,她们若不闹这一场,想来四月还下不了决断的心思,以后他们三天两头来寻事,倒更麻烦,越性任她们闹一场,四月跟他们彻底断了牵连,两口子才能有消停日子过。”

三月道:“可不嘛,倒是真没想到,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妹子都卖了,还要来讹银子,要是我的家人也这样,我一顿大棒子都打出去,什么东西?”说着,偷着瞧了瞧采薇,呐呐的道:“那个,姑娘,我听说杜公子来了?”

采薇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点点头:“嗯!听说来会试的,在前头我爹的书房里吃茶说话儿呢。”

三月抿抿嘴,眼巴巴往外看了看,走了几步出去又进来,进来往香炉里添了把香又出去,端了茶进来,递到采薇手里道:“姑娘别看书了,这还没出正月呢,您又不会试,这么用功作甚?”

采薇把手里的书放在一边,没辙的看着她道:“真是那句话,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别在这里乱我了,想去找丰收就去,难道我还能拉着你的脚不成。”

三月一听,顿时连嘴角都翘了起来,一蹲身,扭身就跑了出去,采薇不禁摇摇头,拿起书看了会儿,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忽然想起郑心兰跟她说过的话,她是问心无愧,不管杜少卿如何想,这些年她对他表达的已经很清楚了,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跟他如何,心兰让她却说清楚明白,她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记忆中那个少年的影子都渐渐模糊起来,仔细算来,竟有小两年不见了,倒是见过他舅舅几次,听见说在家读书用功呢,以杜少卿的资质,如此刻苦,想必定能蟾宫折桂,到时候风光显赫,寻一门称心的好亲事,也如了他娘的意,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善长暗暗打量对面的杜少卿,刚过及冠之年,褪去了少年青涩,越加出色,坐在那里沉稳挺拔,不卑不亢,说句心里话二,苏善长还是颇喜欢杜少卿的,以前就想过把采薇许给他,两人脾气性情相投,最重要杜少卿知道让着采薇,从小如此,不是他娘非要拦着,这亲事说不准就成了。

杜少卿昨个到的京里,刚落下脚儿,今儿就来了苏府,这两年竟是一回都没见过采薇,以前就不容易,后来苏家举家迁来京城,就更难了,可这会儿才知道,即便咫尺相隔,也恍如千山万水一般,有时候,杜少卿想起过去那些年,两人一起写字画画的时候,总疑似是自己的一场梦。

苏善长放下茶盏道:“既进了京,怎的还住在外头客栈里,家里难道没屋子给你住,来人,把杜少爷的东西挪回来。”

杜少卿来时,他爹也跟他说,给苏府里来了信儿,让他进了京就在苏府落脚,杜少卿自然巴不得,只不过,也不好直接过来,故此,先寻了家客栈胡乱住下,如今苏善长一说,也没推辞,让丰收跟着苏府里的人去客栈挪行李。

丰收一出了院子,迎头就碰上三月,让苏府的下人先去外头等他,他拉着三月的手到一边说话儿。

三月脸红的甩开他道:“多大了,还这样拉拉扯扯的,让人看见像什么话?”丰收被她甩开也不恼,仔细打量她一遭,见比那些年出落的更齐整,那眉眼间羞羞涩涩的越发好看,丰收险些看呆傻了。

三月手里的帕子甩在他脸上:“这么看着我作甚?这才几年不见,倒成了个半傻子了。”丰收忽然拉着她的手道:“我听说四月嫁给王宝财了,二姑娘没把你也许了人吧!”

三月白了他一眼:“你当我们姑娘是什么人,虽是丫头,这亲事上,头一件是要自己拿主意的,姑娘早就发了话,她跟前的丫头都一样。”

丰收松了口气忙道:“那,那,你跟二姑娘说没说咱俩的事?”三月呸一声道:“咱俩有什么事别瞎说。”丰收急了:“怎么没事,那年咱不是都说好了,等我存够了银子,你就嫁我,虽说我不如王宝财有本事,可我保证,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

三月道:“你这张嘴向来能说,只是你家也没个人来提亲,难道我就这么上赶着巴巴嫁过去,再说,如今咱们连面都见不着,怎么成亲?”

丰收咧开嘴笑道:“如今就不用着急了,我们公子若会试得中,八抬大轿把二姑娘迎进门,你还不是一样跟着嫁过来。”

三月愕然,忙道:“这话可别胡说,我们家二姑娘不过是杜公子的干妹子罢了,哪来的什么八抬大轿,以后这些话不许再说。”

丰收道:“你这话从哪里说的,我们家公子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这档子事了,那么拼命的读书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风风光光的娶了二姑娘,这心思别人不知,你我可是从小跟在他们身边的,难道也糊涂不成。”

三月急道:“那是杜公子一厢情愿的事,我们家姑娘何曾应过他什么?”丰收冷哼了一声道:“我知道,如今苏家不同往日了,你们家叔老爷成了三品大官,连带你们姑娘眼都高了,就是眼高了,我们家公子难道就配不上,赶明儿考个状元及第,凤冠霞帔捧到跟前,难道不风光。”

三月道:“跟你说不清,我们姑娘跟杜公子清清白白,这些事以后休要再提…”丰收被她冲了几句,也气上来,再不理三月,迈开步跑了。三月气的直跺脚,沉着一张小脸回了屋里。

苏采薇一见这丫头眉飞色舞的出去,却愁眉苦脸的回来,不禁笑道:“怎么,又吵嘴了?也没见你们有什么可吵的事儿,这好容易见了面,怎的还有空吵嘴?”

三月道:“姑娘您还笑的出来,您忘了,那年在冀州府东篱轩我就说,您那些话说出来,杜公子势必要误会的,丰收说,他家公子心心念念就是考了状元,八抬大轿的娶姑娘进门呢,赶明儿媒人登了门,我看您如何?”

采薇皱皱眉道:“什么如何?不应就是了。”三月道:“姑娘说的好听,杜公子什么脾性,姑娘难道不知,又是从小到大的心思,惦记了这么多年,怎会轻易丢开手。”

采薇道:“不轻易还能怎样?难不成为了成全他的心意,我就非要嫁给他吗?”三月叹口气道:“姑娘就不想想,这事二若是闹起来,传出去,咱们自然知道没什么,可外人怎么想谁知道,俗话说,舌头根二底下压死人,更别提如今京里的那些体面的府里,谁不知姑娘跟封公子的事,连皇后太后皇上都惊动了,若杜公子不中还好,若是得中个状元,大张旗鼓的请人上门说媒,封家怎么想,别人怎么说,姑娘如何自处,这些话好说不好听。”

采薇愣了会儿神道:“依着你说,难道让我现在就去找杜少卿说明白。”三月道:“自然不成,老爷也是,怎的留了杜少卿来家里住,这以后打头碰脸都像什么话?姑娘不如避出去吧!就此不要见面了才好,免得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采薇白了她一眼:“干嘛我要避开他,他即便住在府里,也是客居,跟我什么干系,这是我家,避什么?”

三月道:“我是怕封公子知道了多想,现在想想,姑娘跟封公子那些年就没少通信,姑娘可提过杜公子?”

采薇想了想,那些年把这个当成一条倾诉的渠道,举凡大小事,都会写封信给小叔,跟记日记似的,每次都是厚厚的一沓子,后来才知道,那些信都落到了木头手里,算起来,自己的事,木头还真没有不知道的,杜少卿她也没少提。

想到此道:“虽提过,却没说什么要紧的,再说,我跟杜少卿也没什么,光明磊落。” 三月道:“这是姑娘说的,瞧封公子对姑娘的着紧模样儿,未必心里就没疙瘩…”

采薇有些不耐烦道:“他乐意怎么想怎么想,说起来,我也没应木头什么,大不了谁也不嫁,我自己过,倒更自在,也没这么多烦心事,竟是比做买卖还繁杂。”

三月扑哧一声笑了:“姑娘这么说说罢了,真不嫁,岂不把封公子急死了,我抽空跟丰收说说,让他跟杜公子透过去,没得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亲事不成,还是亲戚呢,总要顾及些面子。”

主仆俩这么想,可忘了还有个苏善长,苏善长也是真有些急了,善长平日不大出门,采薇跟封家的事儿,虽说各府里都心知肚明,可事儿没落到地上,也都含着呢,善长两口子自然不知,刘氏跟苏婆子管不了采薇,就轮流着跟善长说项。

刘氏想着,采薇虽有大注意,可对善长的话还是听的,当爹的做主了,采薇说不得就应了,国公府的高枝头咱巴不上,寻个老实体面,知冷着热的女婿也不差。

苏善长也觉得,妻子说的有理,把近处的人想了一遍,没想着个合适的,今儿忽然见了杜少卿,苏善长的心思倒是动了一动。

年前赵鹏来了趟京里,两人吃酒的时候,赵鹏拐弯抹角的提了提,那意思是想正儿八经娶了采薇,虽有前面那档子事儿,苏善长倒是挺喜欢杜少卿的,这孩子从小稳重,性子好,采薇呢正好相反,不说脾性极坏,却是个刚强硬气的,虽聪明可聪明也用不到嫁人上头,不嫁个事事让着她的女婿,以后有的闹了,最难得是知根知底儿,从小一起长起来,有这个情份在,倒比旁人更恰当些。

存了这个心思,才留了杜少卿住在府里,杜少卿又不傻,一看苏善长的意思,心里欢喜的不行,想了这些年,盼了这些年,终是让他望见了希望,想着以后能跟采薇日日在一处,就跟小时一样,她画画,他题字,亲亲热热,生儿育女…杜少卿俊脸不禁有些烫热,也不知她如今正做什么,弹琴,作画,看书,还是算账呢。

丰收闷了一肚子气在心里,端了茶进来,脸色也不大好看,杜少卿瞧了他一眼道:“见着三月了吗?”丰收嗯了一声:“见着了。”

杜少卿不禁道:“你倒比我强,见了面可说起了二姑娘?”一见自家公子那样儿,丰收就知道想要打听二姑娘的事呢,不禁叹口气道:“公子,要奴才说,干嘛非一棵树上吊死,赶明儿您中了状元,说不得连驸马都招了,这样巴巴惦记着,哪知道人家什么心思呢?”

杜少卿一愣摇摇头:“不会的,采薇不会…”丰收忽然道:“那公子您跟我说句痛快话儿,二姑娘可是亲口应了您的亲事?”

杜少卿沉默半晌道:“不用她应,我只问我的心。”丰收道:“纵然您的心满满都是二姑娘,若人家跟您不是一个心思,这亲事可也成不了的。”

杜少卿闷着头道:“她心里有我的,我知道,只不过那些年,算了,你下去吧!这些事你不用管,今儿表舅倒是提了你跟三月的亲事,我想着,不如你们再等等,等会试过了,我跟采薇的事儿成了,你们俩自然也就到了一处,到那时,我跟采薇给你们热热闹闹的把亲事办了,也水到渠成。”

丰收不禁暗暗叹口气,自家公子这想的太圆满了,丰收心里可没公子这么笃定,三月可是二姑娘贴身的大丫头,二姑娘的心思,三月最是知道的,听她的话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还得找她出来问问这事儿。

第二日,便让人传了话过去,丰收就在二门外等着,一见三月,拉着她到了那边就问:“昨儿你的话没说明白,今儿你跟我底细说说。”

三月哼了一声:“是你没听我下面的话,虎着脸就跑了,不曾想你是这么个脾性,我家姑娘说了,性子不好的男人最不能嫁,我们俩的事儿,我要好好想想。”

丰收一听就急了,说话都磕巴起来:“我,我,我哪儿虎着脸了,不过是着急去搬公子的东西,忘了跟你说一声罢了!”

三月斜着眼瞪了他半晌,伸出一个指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好,好…”丰收急忙满口应着:“现在该说正事了吧!”

三月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正事,只是你回去跟杜公子好好说说,两家是亲戚,他又是我们姑娘的干哥哥,小时自然亲近些,旁的心思却没有的。”

83童言无忌一语道破机关

丰收不明白的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别拐着十八个弯子,直接说成不?”三月白了他一眼:“直接说,成,就是我们姑娘对你家公子没意思,她心里的人不是你家公子,够明白了吧!”

丰收道:“你别哄我,这话谁信,数来数去,二姑娘身边除了我们家公子,哪来的别人。”三月就没想到平常瞧着分外机灵的丰收,原来也是这么个榆木疙瘩脑袋,没好气的道:“你也太小看人了,合着我们家姑娘除了你家公子就嫁不出去了。”

丰收眼珠子转了转:“那你跟我撂个实底儿,除了我门公子还有谁?”三月刚说了一个封字就明白过来,一叉腰道:“好啊!丰收,你都学会用计了,反正不是你家公子,是谁,以后自然知道,现如今却不能告诉你。”

丰收道:“可见是哄我的,就是真有别的人,难道还比的上我家公子不成,家世,模样,本事,心意,那样儿我们公子不是拔了尖的。”

三月道:“要说这些,你家公子还真要差些,得了,你也别套我的话儿了,日后自然知晓。”丰收道:“若你说的是真,怎的你们家老爷还巴巴的留下我们公子,我听□里的意思,中意着我们公子呢。”

三月嘀咕一句道:“这可是老爷糊涂了,我不跟你说了,得赶紧回去告诉我们姑娘去…”“三月,三月…”哪儿叫的住她,扭身就没影儿了。

丰收不禁愁上来,这事闹的,怎么又出来一个别人,他就说,这些年看过来,除了小时二姑娘跟公子略亲近过几日,后来可是能躲就躲,能避则避的,就是如此,公子也没少表白心意,如今想起来,二姑娘哪里回应过什么,都是他家公子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儿,中间还掺和上夫人,一开头瞧不上人苏家的门第,后来又惦记着娶二姑娘当个二房,如今连正儿八经八抬大轿都不见得能抬家去了,这都什么事啊!尤其公子哪儿可不都认了死扣,他就是有心劝,也得公子听得进去才成啊!

三月跑回去,正遇上四月来给二姑娘磕头,三月才想起来,今日正是四月成亲的第三日,三朝回门,三月是把姑娘这里当成自己娘家了。

三月笑眯眯的打量四月半天,见才三天就变了个样儿似的,头发梳成个妇人髻,绾在脑后,插了一支镶八宝的金簪子,耳边的翡翠坠子映着一张小脸儿白嫩润泽,含着些新嫁娘的羞涩,本来就出挑的眉眼儿,更多出几分明艳的姿色来,不禁打趣道:“倒是咱们王管事会调理人,这才几天,就生生变了个样儿,我都快认不出了。”

四月脸一红,白了她一眼道:“一大早的不在姑娘屋里伺候着,去哪儿疯了,我来的时候就不见你,坐了这大半天,你才回来,姑娘身边若有什么着急的事儿,怎么办?”

采薇道:“自打丰收来了,三月的心就不在咱们这院了,早不知飞到哪儿去了,脚儿跟着心走,拉都拉不住。”

三月见身边没旁人才道:“姑娘还说这些没用的,丰收可说,老爷相中了杜公子,要把姑娘许给杜家呢!”

四月蹭一下站起来道:“这如何使得,咱们二姑娘跟定国公府,虽说没正式落定,可皇后娘娘那边都知道了,哪里能再许给旁人,老爷倒是越发糊涂了。”

三月道:“这也怨不得老爷,姑娘这事儿虽说知道的不少,可谁也没敢宣扬,咱们老爷太太平日极少出门,哪里知道底细,要我说,姑娘就早跟老爷说明白,也省得老爷那边乱点鸳鸯谱,可不害人害己。”

采薇倒是没想她爹动了这样的心思,采薇想了想,站起来就去了爹娘院里,刚到了院子外,就遇上杜少卿,想是给她爹娘刚请安出来,避无可避,采薇蹲身一礼道:“大哥哥一向安好。”

杜少卿有些愣愣的望着采薇,记忆中的淘气少女,已经成了大家闺秀,举手投足优雅娴静,只是从她明亮流转的眼波中,还能窥见些许旧日的影子,不见面的时候,心里时时惦记着,可如今见了面,杜少卿还是放不下:“采薇…这些年你,你…”好容易见了面,杜少卿却不知道该问什么了,是问她这些年还好,还是问她记不记得自己的心意,张了张嘴却什么都问不出。

三月瞧了杜少卿后面的丰收一眼,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就这样巧,采薇却道:“三日后便是会试之期,妹妹在这里预祝大哥哥一举夺魁。”杜少卿眼里焕出神采,点点头。

采薇蹲身一礼,便进了院子,杜少卿立在原处老半天没回神,直到丰收出声提醒他:“公子公子,该回了。”杜少卿才迈步回了客居。

采薇进了屋还皱着眉,原先还说两人虽有些小时的情分在里头,可后来见面的时候却不多,虽杜少卿存了些心思,可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隔些日子便丢开手去了,哪想到,这都两年不见,还如此。

刚迈进屋,和尚一猛子就扎过来,被他身后追过来的奶娘忙扯住:“哥儿,这么着可不成,撞着姑娘可怎么好?”

和尚的小身子跟个扭咕噜糖一样扭着:“你松开我,松开…”采薇挥挥手,后面的奶娘放开他,和尚一窜,窜过来抱住采薇的大腿:“二姐姐,二姐姐,你怎么才来,你再不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采薇伸手抱起他,这小子这一年长得越发敦实,她都快抱不动了,和尚搂着采薇的脖子,欢喜的吧唧吧唧,亲了采薇两下。

采薇抱着他进了屋里,刘氏笑道:“听见你姐的声儿就往外跑,叫都叫不住。”采薇见了礼,刘氏拽过采薇的手问:“郑家那边可都预备好了,怎的今儿没过去?”

采薇道:“昨儿才从郑姐姐哪儿回来的,那边府里预备着成亲的礼,都是宫里的嬷嬷,噪杂的不行,我便回来了,明儿再去。”

刘氏道:“不说皇上定了二月初二的日子,听你小婶子说,也是朝廷会试的日子,到是赶到一块儿去了…”

说了会儿话,刘氏瞧了眼丈夫道:“刚头少卿过来请安…”这话刚起了个头,就听和尚嚷嚷了一句:“娘,杜家哥哥当不成我姐夫,我喜欢木头哥哥。”

刘氏跟苏善长愕然的对看一眼:“木头哥哥?”和尚眨眨眼,突然露出个颇纠结的表情:“嗯!小叔让我叫伯伯,木头哥哥让我叫哥哥,我都不知道该叫什么了?”

三月实在撑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采薇脸通红,知道年上和尚在小叔哪里住了些日子,却不知怎的跟木头搅到了一块儿,木头也不靠谱,跟个小孩子胡说什么。

苏善长跟刘氏这才明白,和尚嘴里的木头就是善学的师兄,定国公的嫡长孙封子都,两人看了采薇一眼,见女儿脸都红了,刘氏跟善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善长忽然问了句:“上次你去宫里,可是见了皇后娘娘?”采薇点点头,和尚这一掺和,倒省了采薇的唇舌。

等采薇走了,刘氏悄悄问和尚:“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个木头哥哥的?”和尚道:“前几日,在小叔哪里,木头哥哥给了我好多稀罕玩意儿,还陪着我玩,问我二姐姐在家做什么呢,木头哥哥什么都好,就是有些絮叨,问来问去都是二姐姐的事儿。?”

刘氏不禁失笑,让奶娘把和尚带回他自己屋里,才叹口气道:“二丫头自小主意大,这样的婚姻大事,连点儿风都不透,我还说跟封家的亲事成不了,怎的又成这样了。”

苏善长也纳罕,两口子正纳闷呢,苏善学两口子正巧过来,苏善长便拉着弟弟去了前头,这边留下徐静云跟刘氏。

刘氏这才问:“采薇跟封家的公子到底怎么回事,你可知道,国公府那么个高门槛,哪是咱家能攀上去的?”

徐静云道:“嫂子何必妄自菲薄,咱家怎么了,清清白白的人家,比什么不强,虽说如今也论个门当户对,可咱家采薇这样的女孩儿,任他谁家也没地儿找去,便国公府是个高枝头,若采薇不点头,也成不了,这事儿封子都比谁都清楚,回京来头一件就跟他爷爷撂了底,非采薇不娶,封家虽说是世勋望族,可到了封子都父子这辈儿上,两代都是单传,就这么一个独根儿苗,还不看的跟眼珠子似的,他说非采薇不娶,家里人哪有不应的道理,难不成想断了香火传承,这才有了上次善缘寺的事儿,嫂子却不理会,上回采薇可见了国公爷了,国公爷相中了采薇这个孙子媳妇,封家其他人哪还能说什么,又见了皇后娘娘,这亲事啊!就差不多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