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忙道:“皇后娘娘就没嫌弃咱家?”徐静云道:“嫌弃什么,听我娘说,皇后娘娘跟封夫人赞咱家采薇呢,说采薇知书达礼,稳重大气,又不像旁的闺秀那样木呆呆的没趣,怪道子都能瞧上,却是个挺难得的丫头。”

刘氏一听这话,怎么就觉跟做梦一样呢,老半天才回过神儿来道:“按你这么说,咱家岂不要跟皇家沾上亲戚了。”

徐静云掩嘴笑了:“可不是,子都可是正儿八经的国舅爷,我今儿过来,也是封家那边拐了弯子托我跟嫂子探个话儿,定下这事儿,那边也好请大媒上门提亲啊!”

84杜少卿赶考封子都吃醋

“提亲?”刘氏忙道:“提亲的事急不得,虽说婚姻大事该着父母做主,可采薇的性子是你知道的,我需再底细问问她的主意。”

徐静云笑道:“嫂子不用问了,子都最是个稳妥的性子,若采薇没应,他怎会让家里来要提这些,我在一边瞧着两人,早就彼此乐意了,只咱家采薇心思重,琢磨的事儿多,又管着家里的买卖,顾虑也就多些,才拖到如今。”

刘氏叹口气道:“如今想来,倒是我跟她爹的不是,她小时候,家里穷的吃上顿饱饭都不容易,哪会想到以后如何,说不得糊弄着养活大了就成,后来做了买卖,一点一点得富贵起来,请了先生教她读书识字,她也是个别样聪明的,学什么是什么,倒是比她姐强,论说这婚姻事,该着更好才是,不想赶上他爹病了一场,家里没人支应买卖,和尚又小,倒是把她充作了男儿,让她去外面做买卖,连亲事都耽搁了,她爹原说,不指望着嫁什么世家公子,想招赘一个女婿回来,也挑不着采薇旁的这些了,谁想如今要嫁进国公府去,别说采薇,我这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就是这会儿人家不嫌,可保得住以后?”

徐静云道:“也莫怪嫂子这么想,这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可采薇是个什么样儿的,想必嫂子最是清楚,她可能受半点委屈的,凭着她这个性子,到了什么时候,也不会挨了欺负去,国公府虽说宅门大,却也诗书簪缨之家,孙子媳妇就这么一个,难不成还能委屈了。”

刘氏道:“就是一个我才更忧心,若是还有个兄弟什么的,将来采薇便是生不出子嗣,也没什么,就他一个单传,采薇又容不下旁的妻妾,可怎生好,咱们一家子的妯娌,我也不瞒你,不说国公府那样的大家族,就是咱们穷门小户的人家,没生和尚的候,婆婆那脸色也不大好看呢,话里话外的总挑我的不是。”

徐静云道:“凡事都没有十拿九稳的,婚姻事更是如此,想采薇跟子都成亲前,还彼此相识,且知道性情,咱们可不都是连见都没见过,父母许个什么样儿的,就是个什么样儿的,好坏也各有自己的造化罢了,嫂子跟我,现如今不都挺好,更何况,子都也不是那样的朝三暮四的男子,嫂子不是见过他?”

刘氏道:“说见过,也是十来年前的事了,那时采薇才七八岁大,见了生人也不知道认生,直眉瞪眼盯着人家看,倒不成想后来到成了姻缘。”

许静云笑道:“可见他俩是有缘有份的,对了,刚我进来的时候瞧见个生脸儿的奴才进了前头客居,府里可是来了客?”

刘氏道:“说起这个,倒是她爹糊涂,冀州知府杜家跟咱家沾着远亲,那时候走的近便些,杜家的少爷杜少卿比采薇大四岁,小时两人常在一起,我跟采薇爹也动过心思的,可杜少卿的娘,瞧不上咱家的门第,就怕她儿子跟采薇走的近,变着法儿的认了采薇当干闺女,采薇也瞧出了意思,两家便渐渐疏远了。”

徐静云一愣,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不过想想也是,采薇这么个女孩儿,哪可能没人瞧上的理儿,只如今这杜少卿住到苏府来,却不大妥当,虽说住在客居,两人男未婚女未嫁,又有前头的事儿,传出去不大好。

徐静云道:“怎的留他住在府里?”刘氏道:“杜少卿进京会试,采薇爹还说封家的亲事成不了,杜家这边正巧透了话来,想正儿八经求娶采薇,她爹这才留杜少卿住在府里。”

徐静云忙道:“这如何使得,子都最是着紧采薇,知道了还不知怎样呢,两人这才好了…”才想起说露了嘴,忙掩着笑了两声。

刘氏却没理会,徐静云沉吟半晌道:“不如今儿就让采薇仍住我那里,等会试过后,再让她回来,也避避嫌疑,说话儿这就出了正月,等尚书府的大喜过了,再忙活采薇的亲事正合适,这可是咱们家的大事。”

当日采薇就跟着小叔小婶去了参领府里,采薇也着实惦记篱落斋院子里那几畦地,开了春,也得翻土,等天儿一和暖,就得落下菜籽,到了三四月的时候,可不都看见头一茬的青苗了。

赶上今儿晴好的天儿,午间日头正好的时候,采薇让三月搬了把椅子放在院子里,她坐在上面晒太阳,一边掂量着先种些什么菜。

封暮萧进来道时候,就见她悠闲的坐在院子里,笑眯眯瞅着院里的空地发呆,封暮萧不禁莞尔,采薇总有些奇思妙想,譬如东篱轩,譬如眼前的篱落斋。

封暮萧总不知不觉的想着,将来他们住的院子会被采薇收拾成什么样儿,每每想到这些,心里就发急,急不可待的想娶她家去。

三月瞧见封暮萧忙蹲身见礼,去屋里搬了个杌凳出来,放在采薇身边,便去了西厢那边,跟个小丫头说话儿。

采薇瞥了他一眼道:“你不跟着忙活南蛮王的亲事,怎的跑这儿来了?”封暮萧笑道:“又不是我成亲,用我忙什么,宫里还不有的是人。”

采薇脸红了红,白了他一眼,封暮萧小声道:“我跟家里说了,等出了正月就寻媒人去你家提亲…”采薇眼珠子转了转道:“我怎么不记得应了你。”封暮萧不禁急道:“这时候了,你还想反悔可不能了,反正我知道你应了。”

采薇扑哧一声笑了,封暮萧目光闪了闪略迟疑的道:“会试之期将至,你那个干哥哥怎的还没来京?”

三月正巧过来,听见这话,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采薇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道:“谁说没来,昨个就到了,现住在我们家呢。”

封暮萧蹭一下站起来,两道剑眉都竖了起来:“住你家?他住你家做什么?”采薇端详他半晌,缓缓的道:“他怎的就不能住我家了,他是我干哥哥,去了这层干亲,他也是我家实打实的亲戚,来京赶考,不住我家住哪儿?”

封暮萧默了默问她:“这么说你见过他了?”采薇点点头:“见过了。”封暮萧的脸色阴晴不定了半天,忽然道:“明儿我就让媒人上你家提亲。”采薇皱皱眉:“你心里想什么呢,杜少卿不过是我的干哥哥罢了。”

封暮萧也觉得自己这味儿吃的有些莫名其妙,杜少卿他没见过,但听采薇提过,曾经有那么一段日子,她信里就没离开过杜少卿,说杜少卿爱管着她,给她布置功课,让她写大字,两人一起下棋,她赢过他几次,她输了他几回,虽然日子不长,可封暮萧却印象深刻,以己度人,封暮萧不认为守着采薇这样的女子,还有男人会不生出旁的心思,后来,采薇也略提过几次,说杜少卿十六中举,算着今年必然来京会试,不想他一问就问着了,心里一着急,就说出明儿去提亲的话来。

可封暮萧就是放不下这事,执拗的道:“采薇,那你告诉我,他也只把你当成干妹子一样看待?”

采薇不禁愕然:“我只管我自己,管他想什么作甚?”封暮萧忽然冷笑一声道:“可见你也是知道他心思的,不然能巴巴的躲出来。”

采薇不禁气上来,从来不知道,木头是这么个不讲道理的男人,简直胡搅蛮缠,平常话都说不多,这会儿唇舌倒分外伶俐起来。

采薇气道:“今儿你是安心跟我拌嘴来了,别说我跟杜少卿没什么,就是我跟他有什么与你什么干系?”

“二姑娘,封公子,外头风凉了,你们屋里吃茶说话儿吧!”三月急忙过来打岔,自家姑娘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最是激不得,若是好好跟她说,什么都能说通,若是硬碰硬,姑娘保准让你碰的一头疙瘩。

封暮萧愣在当场,脸都有些发青,好容易知道了彼此心意,哪想到采薇忽然就说出这么一句生分的话来,封暮萧觉得分外刺心,怎么就跟他没干系了,跟他没干系,他何必上赶着来吃这样的味儿,越发疑心她跟杜少卿有什么前情在里头。

认真算起来,杜少卿跟采薇在一起的时候,比他长许多,说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一想到这些,封暮萧更觉受不住。

采薇也不理他,站起来进了屋里,封暮萧在院里站着半天没动地儿,三月要出去唤他进来,却 被采薇喝住:“你去做什么?”

三月跺跺脚道:“不过一两句话便能说清楚的事儿,姑娘偏跟公子拧着犟,便是说两句软乎话儿能怎样,又没外人,难不成还能丢了姑娘的面子去。”

采薇嘟嘟嘴:“我是气不过他这样疑我,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三月道:“眼瞅着日头就下去了,虽开了春,可还在正月里,院子里凉的紧,回头着了风寒可不好了,我去请公子进屋来…”说着,扭身走了出去,谁知她刚出来,就见封暮萧身子一转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一走,两日都没见着人影儿,郑姐姐大喜的日子,都没见着他的面,采薇不禁暗暗后悔,可话都说出去了,也不能收回来。

三月一个劲儿的埋怨她:“姑娘这脾气怎的一到了封公子身上就分外大起来,平日跟个铺子里的伙计说话还轻言细语的呢,说穿了,不过就是吃味儿,犯得上吵的脸红脖子粗吗,要我说,赶明儿公子再来了,您把话说清楚就是了。”

采薇道:“哪是我跟他吵,你不也听见了,他疑心我跟杜少卿不知多少日子了,竟是连杜少卿来赶会试的日子都记得,可见入了心,我跟他还说什么…”

主仆俩正说话儿呢,忽听窗户外头传来徐静云的声儿:“我说怎的从咱们府回去就病了,原来是你给了他气受…”

85应亲事子都喜尝绿牡丹

“病了,怎么病了?”采薇小声问了句,徐静云道:“这话该我问你才是。”采薇没说话,心里却更是后悔,自己不该那样呛他。

三月捧了茶来,徐静云吃了一口放在炕桌上:“今儿就要你一句痛快话儿,虽国公府的门第高,可咱家也没想攀这个高枝二,你要实在不乐意这门亲事,一拍两散也就是了,总这样拖着却不好,这里也没旁人,你跟小婶子说句心里话,我也好与你计较。”

采薇垂着头不说话,徐静云眼珠转了转,想着这样的话她一个女孩儿家怎好就说乐意,便道:“那咱这么着,要是乐意你就点点头,不乐意就摇摇头,如何?”

徐静云等了半天,才见采薇轻轻点了点头,徐静云真是从心里松了口气,就没见过这么折腾的:“既是你应了,我就去跟封家递过话儿去,我说也是,子都这个性子你还有什么挑的,你这脾性平日倒是个最知机变的,怎的到他这里就傻了,这男人不都一个样儿,吃软不吃硬,什么话慢慢说不行。”

小婶子走了之后,三月才笑道:“这两句嘴拌的到有好处,亲事却成了,要我说,和该着谢谢杜家少爷才是。”采薇红着脸不搭理她。

转回头再说封子都,在篱落斋外站了半日,采薇那一句:跟你什么干系,真入了他的心去,恍惚就觉,这些年的心思都白费了一般,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为了采薇,才打叠起千百的好性儿,讨她欢喜,这会儿被她一句冷语冲过来,封暮萧忽觉没意思起来,秉着一股气,扭脸就出了篱落斋,沉着一张俊脸回了国公府。

回府来,越想越不是滋味,想到采薇跟那杜少卿两小无猜,又是干亲,那些年在冀州府可不总在一起,比起自己又不知亲近多少,不然,也没得他就说了两句,她就急起来,气过去又不禁后悔,自己怎的扭头就走了,便是凑过去哄她几句,也不至于弄的这样僵,如此一来,明儿如何下这个台。

封暮萧越想越闷,索性抬手推开窗子,只见一轮冷月,半挂在窗外,竟跟他一样伶仃孤寒,遂更生出愁思,取了萧来临窗吹奏起来,曲声和着心意竟吹了整整一宿,直至天光放亮,才安寝。

刚进二月,虽开了春,入夜也是寒气侵骨,在窗户边上吹了一夜萧的封暮萧,饶是身子骨强健也没扛住,第二日便发起热来,封良忙着去寻了赵氏过来,请了太医进府瞧病,却说是伤于情致,又着风寒,勾起症候来,倒不碍什么事。

送走太医,赵氏夫人叹口气,说到底还是心病,及早娶了那位苏二姑娘进门才是大事,便寻了徐静云的娘来,让带了话去,倒是没想这会儿却痛快儿。

赵氏得了准信儿,就往封暮萧院子来,想着告诉他这个喜信儿,也省得他成日惦记着,从抄手游廊刚行至窗下,就听见暮萧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反复吟唱不休,正是诗经中的《采薇》,诗句虽无男女之思,却被他吟诵的颇有旖旎之意,更暗合了采薇道闺名在里头,直到此刻,赵氏方觉,儿子心里竟如此钟情那苏采薇。

“给夫人请安。”门口的小厮忙见礼,窗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封暮萧快不迎了出来,扶着赵氏进了屋。

赵氏也不戳破,只笑眯眯的瞧着儿子有些暗红的俊脸道:“倒是被你师傅□的身子骨强健多了,这才一天就好了,我来是想跟你说,苏家那边应了亲事,我跟你父亲商量着选个吉日让媒人上门提亲呢,这纳采、问名之后还要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么算来,怎么也要五月初才能娶进门来,这还是要赶着置办,明儿娘可就要忙起来了。”

一霎时,封暮萧就觉数九寒天来忽来了一阵春风,心里那些压在寒霜之下的百花,齐齐盛放开来,竟是没有比此刻更欢喜的时候了:“她,她真应了?”

赵氏看儿子那样儿,不禁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点点头:“应了,这一回可随了你的心意,不许再胡闹。”说着,站起来要走,被封暮萧一把扯住:“采薇,采薇,她真应了亲事?”赵氏没辙的道:“她就这般好…”说的封暮萧俊脸通红。

他娘前脚出了院子, 封暮萧后脚就让小厮拿了斗篷来,让封良备马,说要去参领府,封良忙道:“公子今儿去参领府恐寻不着人,听说今儿竹茗轩城东的新铺子开张,想必二姑娘没空在家里待着。”封暮萧一听才道:“倒是忘了这个,那就去城东的铺子寻她。”

竹茗轩的新铺子开在城东,并不是闹市,只是一个临街的大场院,买来翻盖的,前面改成两层的木质阁楼,后面的大场院盖成了作坊,也不是炒制茶,而是做茶点的作坊。

采薇也没想到东篱轩的茶点如此受欢迎,说起来,不过现代她吃过的一些小点心,结合这里的做法,制出来的,只是她向来信奉美食美器,故此,所有茶点味道之外她最要求卖相,盛放在各式各样的器皿里,令人一见就想尝尝

这些器皿是她亲自画了样儿,让王宝财去浮梁镇用薄胎瓷烧纸而成的,几船的薄胎瓷运到京来,也只挑了二百件能过眼的,剩下的采薇让伙计全砸了。

当时王宝财还心疼的不行说:“这些瓷器即便有些瑕疵,拿到市面上也能值不少银子,怎就砸了,快可惜的。“采薇道:“若大街小巷贩夫走卒用的家伙什都是东篱轩的东西,咱们的东篱轩凭什么立足。”

有了这些家伙什的衬托,东篱轩的茶点就显得分外高级起来,凡是去东篱轩吃茶的,临走都会捎些点心回府,让府里的内眷尝鲜,日子久了,东篱轩的茶点倒是名声在外,外带的多起来,东篱轩后的厨房,难免支应不过来,采薇就想了这个主意。

她是想着先在这里试试,如果卖的好,就把这里劈个更大的作坊,专门做了茶点发,到各个竹茗轩的铺子里一起卖,如今兖州府,冀州府,加上京城,竹茗轩的铺子一共有九十八家,若每个铺子都卖茶点,也有相当大的利润可图。

本来采薇是想开个卖玉石的铺子,她对那些也有兴趣,只不过郑姐姐刚成亲,也不知南蛮那边究竟行情如何,她的蓝田日暖恐还要等一阵,就先鼓捣出这个茶点的买卖来。

今儿第一天开张就人满为患,采薇最知道广告有多重要,城东的铺子没开张之前,就在东篱轩大门外显眼的位置贴了布告,价格自然比东篱轩要便宜太多,故此,也不止各府听着信儿来买点心的,还有一些老百姓也排队想着买回去尝尝鲜。

从一早到了近午的时候,仍人流不断,也不知道是凑热闹的心理作祟,还是真喜欢,反正买点心的队伍始,终排着长长的一大溜,蔚为壮观。

封暮萧带着封良绕过队伍直接去了后门,从后门进去里面,问王宝财:“采薇呢”王宝财笑道:“在后面跟着厨房呢。”

封暮萧把手里的马鞭递给封良,自己去了后面,进了后面厨房倒有些愣住,厨房这个地方又是火又是灶的,封暮萧道记忆中总是乱糟糟的,即便他们府里的也一样,可这里却相当干净。

分成颇规整的两边,一边是个长长通到那头的案板,两边坐着厨娘小厮,都穿着蓝布衣裳,包着头,把手里的面团捏制成各式各样的形状,捏好了,有人拿到另一边,另一边或蒸或烤的,出炉后,自然有人端到前面去卖,虽忙碌却有条不紊。

因采薇戴了跟旁人一样的青布包头,封暮萧打量一圈才找到她,采薇看见他,把手里捏了一半的面团放在案板上,走了出来。

封暮萧跟在她后面进了外头院角的屋里,屋子不大却收拾的很是干净,采薇在盆架上的盆里洗了手,把围裙脱下,才问:“你怎知道我在这里?“却没听见回应,采薇疑惑的转过身来,发现,封暮萧直愣愣盯着自己,采薇脸一红喊了声:“三月,倒茶来。”

三月在外面应了一声,却迟迟没进来,封暮萧回神道:“你这样的打扮,倒有田居之风。”采薇扑哧笑道:“你直说我像个乡下丫头不就得了,说起来,我本来就是个乡下丫头。”

封暮萧端详她半晌儿低声道:“那日原是我的不是,你莫要真恼了才好。”采薇斜着眼睨了他一眼:“你真傻假傻,我若真恼了,还能应了你家的事。”说着,抬手想把头上的包头的蓝布拽下来,却不想勾住头上的簪子。

封暮萧急忙道:“我帮你取下来…”不等采薇答应,走过去把帮她把头上的蓝布取了下来,还替她拢了拢弄乱的发丝,却突然望见她腻白如玉的脖颈,不禁发起呆来,只觉一阵幽香袭来,竟有些燥热难当。

采薇发现木头在自己身后立了半天没动静,回身就见他盯着自己的脖颈,眼睛都直了,脸腾一下就红了,没好气的道:“你看什么?”一把推开他,远远坐到那边炕上。

“我,我…”封暮萧知道自己孟浪,一张俊脸胀的通红,我了半天没说下去,采薇见他那窘迫的样儿,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也不在为难他:“既然来了,尝尝我这里的点心,比你们家如何?三月…”

三月这才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瓷白剔透的小托盘,托盘里几块青翠糕点,放在炕桌上。封暮萧瞧着颜色可喜,便尝了一口,并不似平常点心那样甜腻,且有淡淡的茶香,清新爽口便问:“这是什么点心,怎的我从来没见过?”

采薇调皮的眨

眨眼:“这个却还没起名。”封暮萧仔细端详片刻道:“瞧着倒像朵含苞的牡丹花,莫如就叫绿牡丹可好?”

86中会员杜少卿金榜题名

封暮萧从竹茗轩出来,刚上马,伙计从里面追出来,递给他两个精致的攒金提盒,只说二公子让他拿回去吃着玩的,封暮萧往门里瞧了一眼,眉梢不禁萦上喜色。

回府去把一个提盒送去了祖父院子,另一个拿到了母亲屋里,晚上国丈大人的案头就多了一碟精致的点心。

国丈大人瞧着这点心与素日的不同,便捻了一块来吃,不禁跟身边伺候到人道:“今儿的点心爽口,让厨房明儿依着这样的再做几样来…”话刚落,就见赵氏夫人一脚迈进来道:“老爷想再吃这点心,可得等着儿媳妇进门来。”

国丈大人奇道:“不过一碟子点心,跟儿媳有甚关联?”赵氏夫人道:“这哪是咱们府里做出的点心,是苏家新开铺子里的茶点,暮萧今儿带回来的,我吃着也好,不像咱们府里的一味甜腻,我原还说儿子毕竟大了,知道孝顺爹娘了,问了封良才知道是苏丫头让带回来的,做的各色精致,可见这孩子有心,比暮萧还更强些。”

国丈大人不禁笑道:“这儿媳妇还没进门,你这心倒偏了。”赵氏夫人道:“偏不偏的,就这一个,虽我还未见过,连娘娘都说她好,必不差的,虽门第差些,有什么打紧,最要紧他们俩性子相投,也省得以后打打闹闹的不消停。”

国丈大人道:“可选好了吉日?”赵氏夫人点点头:“近些二月初八是个上好的吉日,只这个大媒谁来做,却有些作难,我想了几日,都没想出个妥帖恰当的人来。”

国丈大人道:“这有何难?就烦请表妹夫做这个大媒也就是了,又体面,又持重,又是亲戚。”

赵氏喜道:“这一高兴起来,倒忘了他。”第二日便请了侍郎夫人过来商量,徐夫人一听心里欢喜,这事终是成了,虽说她是封家出来的姑娘,毕竟远些,采薇这一嫁进来,以后苏家可不也跟着水涨船高了,她们徐家脸上也有光。

回去跟丈夫一说,徐侍郎笑道:“苏家这些日子倒是鸿运当头。”徐夫人忙问:“这话从哪里说起的?”徐侍郎道:“他家那个干亲,杜家公子杜少卿三篇文章锦绣生花,笔酣墨饱,主考的几位大人交口称赞,点了他的会员,明儿就有送喜报的登门,皇上圣明,又向来惜才,待殿试后,还不知有怎样大的造化呢,说不得,就是朝廷一位才俊新贵也未可知。”徐夫人却听女儿提过这杜少卿跟采薇貌似议过亲,听了丈夫这话,就觉有些不妥,又一想男未婚女未嫁的,也不算什么大事,便撂下了。

第二日采薇一早就去了南蛮王府,因这亲事是皇上主婚,太后做媒,皇上便在京城赐了一座南蛮王府,归做他们成亲之用,以后回来省亲,也算有个落脚之处,虽日子近,却也收拾的奢华齐整。

采薇知道南蛮王明儿便要启程回去,故此今儿来瞧郑心兰,刚进了垂花门,迎面就遇上郑姐姐的夫婿南蛮王段昕。

说起来只郑姐姐成婚那日,远远瞧见过一眼,今儿还是头一回见,采薇蹲身行礼,略踌躇喊了声:“姐夫。”

段昕从小喜文不喜武,跟他父亲的脾性大异,大明跟南蛮前后两次开战,南蛮的境况不仅没转好反而民不聊生,南蛮需要议和,需要休养生息,再也经不起丝毫战乱,故此,他当了新南蛮王之后,愿献降表称臣,据守南郡。

对于娶大明女子,即使王妃不丧,他也早有此意,只是没想到娶到了自己分外中意的妻子,却是意外之喜。

新婚夜论起因由,才知道灯节那日无意得的荷包竟是出自心兰之手,且她和悦温婉,才高貌美,与她倾谈,如遇知音,故,虽刚成亲,夫妻之间却和美亲近,自然知道苏采薇是妻子的金兰姐妹,刚刚段昕还有些为难,该如何应对在,却被苏采薇一句姐夫唤的笑了,暗道不怪妻子说她这个妹子伶俐,这姐夫叫出来可不就近了,便也应了声小姨,前头去了。

采薇跟着点翠一边往里走,一边小声问:“姐姐可好?”点翠掩嘴笑道:“姑娘放心吧!没这么好的了。”

采薇不禁笑了:“我瞧你倒是比姐姐还欢喜。”点翠道:“我是替我们家姑娘欢喜…”说话儿就进了正院子,采薇见着廊下立着两个眼生的丫头,生的颇有几分颜色,不禁多瞧了两眼。

进了屋郑心兰已经迎了出来埋怨道:“妹子自来是个大忙人,难道也不念着姐姐这一去,不知何年再见,也不想着来跟我说说话儿。”携着她的手进了里头,姐俩儿坐在炕上,让人烹茶进来。

采薇笑道:“哪是我忙,我是想着不要过来讨姐姐的嫌才是,姐姐姐夫刚成婚,我可别没眼色。”

郑心兰脸一红,呸一声道:“你这丫头的嘴一贯叼,倒学会了恶人先告状。”采薇不禁笑着端详她,只见比前几日多了几分无形的娇美,更显妩媚。

郑心兰拉着她的手道:“虽不舍,明儿也要跟着王爷去了,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王爷我就是南蛮的人了,自然那里才是我的家,你我姐妹虽投契,仔细算来,在一起的日子却不多,姐姐一直引以为憾,倒是盼着你,若得机缘去南蛮瞧瞧,你那个玉石生意我跟王爷提了,他说这却不难,需的你自己去一趟。”

采薇点点头道:“等得了机会,我去瞧姐姐。”郑心兰道:“话是这么说,等你嫁入国公府,哪还能出去?”采薇道:“自然有我的法子,姐姐放心,我必然去瞧你的…”

姐俩儿说了会儿话,采薇怕搅了她收拾行李,便告辞出来,出了南蛮王府,没回小叔府里,拐个弯回了自己家,想着去瞧瞧自己的小侄子,那小家伙生的虎头虎脑,比他爹得人心多了,采薇瞧着,倒有几分像和尚刚落生的模样二,她娘也说像。

还没走到门前,就看见围着一群人又吹又打得热闹,三月道:“可不得了,这是有了什么喜事不成?”三月忙上前去瞧,回来说是送喜报的差人,说杜公子中了头名会员,杜公子正在门前接喜报派送赏钱呢,老爷也在。

采薇略沉吟道:“咱们去姐姐哪里。”两人直接进了旁边周家开的侧门,到了姐姐屋里,明薇跟丫头正在屋里做活计,见她来了,明薇笑道:“我还说这几日不见你的影儿,听你姐夫说,城东又开了个铺子,不是我说你,这都快定亲的人了,还成日往外跑像什么话。”

采薇道:“杜少卿中了会员,姐夫如何?”明薇叹道:“榜上无名,我瞧着你姐夫倒没不自在,去吏部挂了名儿,赶明儿外放个一官半职,也算遂了他的心。”

采薇点点头,便问小侄子呢,明薇白了她一眼:“来我这里就为瞧他来了,刚吃了奶,那屋睡的正熟…”采薇站起来就往那屋跑,明薇忙跟了过去,把她拽了回来:“刚睡了,你别倒蹬他,回头醒了你可哄他?嗓子眼大,跟和尚小时一样,哭起来就没结没完的。”

采薇只得回来,明薇遣了屋里的婆子丫头,拉着她的手小声道:“听娘说,封家那边送了信过来,挑了初八的日子上门说媒纳采,你心里怎生计较的,杜少卿哪里可说明白了?”

采薇道:“我跟杜少卿能有什么,又是干亲,干娘心心念念要给他寻个高门嫡女娶进门,如今杜少卿得中会员,赶明儿金殿上蟾宫折桂可不正遂了心,我与他却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

明薇道:“封家这大媒一上门,他便有什么心思也明白了,对了,这些日子我帮你绣了几样活计出来,以前娘让你拿针线,却比杀了你都难,如今我瞧你怎办,那些帐子,盖头,铺的,盖的,难不成都让丫头做,让你婆家知道,看你怎生过去。”

采薇道:“他们家要娶绣工好的,不如去娶个绣娘家去,巴巴的娶我做什么?”明薇不禁笑出来,点点她的额头:“真真这话十足的刁钻了,谁说让你跟绣娘一样了,但手边的活计也要拿起一些,德言容功,那样的宅门里可不最讲这些。”

采薇抱着姐姐的胳膊道:“姐姐放心好了,这些我省得。”明薇道:“你省的就好。”采薇呆了会儿,仍回了小叔那边。

二月初八是吉日,也是皇上殿试的日子,杜少卿中了会员之后,总有些同年贡生来往相邀,不好再在苏家住着,便仍回了客栈落脚。

只因丰收总在外头走动,却听见了些影儿,听说国公府要跟苏家结亲家,苏家一共就两个姑娘,不是二姑娘可是哪个,虽听了这些,却怕告诉公子他无心会试,便隐下了,想着等殿试之后再说与他,趁早断了心思为好。

心里却道,怪不得三月说家世,模样,本事,都比的过,封子都的大名,京城里谁人不知呢,皇后的嫡亲兄弟,那就是正经的国舅爷,自家公子便是高中了状元,也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倒不妨苏家有这样大的本事,怎就攀上了国公府的高门第,自家公子积在心里这十来年的心思,可不就落空了…

87广升楼采薇再见杜少卿

杜少卿搬出苏家之后,就住在客栈里天字号房里,同住在这里的还有几个同年的贡生,来往相邀吃酒,免不得说一些闲话。

这次中了会试的举子,算上他只四个是外乡的举人,剩下的都是出身国子监的士族子弟,其中有一个叫赵政的跟封家沾着些亲戚,故此知道些底细事儿,因觉着这起亲事实在稀罕,便在酒桌上说了出来。

那赵政道:“你们可知咱们京里近日出了一桩稀奇事?”旁人便问:“什么稀奇事?”赵政道:“就是定国公府的小公爷要娶个商人之女呢?”旁人笑道:“赵兄可是吃醉了酒,胡说起来,闻的国公府到了这一代,也只得了一个嫡孙子,就是幼年便才名远播的封子都,不说他爷爷定国公,亲姐姐可是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这可不是正经的国舅爷,又在军中立了大功,听说皇上赏了吏部的差事呢,尊贵处自不必说,便是娶个公主家去也不配得,怎会巴巴的娶个商人之女,可见胡说。”

赵政却笑道:“你们不知这里的底细也是有的,却怎说我胡说。”旁人便道:“那你说说,怎么个底细。”

赵政道:“你们知道什么,虽国公府就这一个嫡孙子,却从小拜了师傅,跟着跑江湖去了,他有个师弟,便是如今的参领苏大人,也不知怎的,就瞧上了苏大人的侄女,苏家也不过近日才出了个当官的,听说以前就是个庄户人家出身,贫的连口饭都吃不上。”

旁人插过嘴道:“你说的可是开着竹茗轩和东篱轩的苏家,他家现在可不贫了,说家财万贯都亏了,算的一方巨贾,那银子转的跟流水似的。”

另一人道:“即便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商人罢了,士农工商,这商人排在最末,哪攀的上国公府的门庭。”

赵政道:“所以才说是件稀奇事儿,不知怎的就要娶他家的姑娘了。”旁人道:“这么大的事儿怎的咱们都没听见影儿。”

赵政道:“这婚姻事谁还到处嚷嚷不成,听说定了二月初八,就是咱们殿试的那日纳采呢…”杜少卿手里的杯盏啪一声掉在桌上,盏里的酒溅了一桌子。

杜少卿一把抓住赵政:“你说的可当真?”赵政原不过当个新鲜事儿说出来图个乐子,哪想到杜少卿如此,便道:“杜兄这是怎么了,不过是旁人的热闹,说出来大家听听罢了。”

杜少卿直直看着他,又问了一句:“你说的这事可当真?”赵政见他形容大异,不禁点点头道:“当真。”杜少卿颓然坐下,好半晌回不过神儿来。

众人道他吃多了酒,忙叫进他的小厮丰收扶着他回房歇息,丰收扶着杜少卿进了屋,杜少卿一把拽住他问:“采薇跟国公府的亲事你也是知道的吗?”

丰收这才明白原来事情终是露了出来,便道:“公子看开些吧!不是有句话说,天下何处无芳草,如今公子高中会员,待殿试过后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还有甚愁烦,二姑娘终究跟公子无缘,以后男婚女嫁各撂开手去也拎清…”见自己说了半天,公子仍是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儿,丰收不禁叹口气,却听杜少卿道:“明儿可是南蛮王出京的日子?”丰收点点头:“是啊!都嚷嚷遍了,想来明儿看热闹的人不定多少呢…”忽然想起什么,忙道:“公子不会是想去寻二姑娘吧!”

采薇一直送到郑心兰郊外的十里亭,瞧着南蛮王的车队消失在官道上才上车回转,心情却仍被这离愁别绪侵染着,有些闷闷的不舒爽。马车进了城就被拦下,递了一张帖子进来,采薇打开看了看,吩咐去广升茶楼。

这广升茶楼临着护城河,两层的木质楼阁,虽不大,却因临着水颇有几分意境,采薇来过几次,喜欢在楼上的雅室坐着,瞧着窗外缓缓流淌过的河水,品着茶,有种难得的悠然,比之东篱轩又是另一番境界,况且,这里旁边守着一个颇有名的成衣铺子,有些姑娘夫人来此做衣裳,也常到这里吃茶,她一身女子装扮来这里也不显很突兀。

刚进了茶楼,就见着了丰收,引着两人上楼进了雅室,三月要跟进去,被丰收一把拽住,等采薇进去了,三月甩开丰收道:“你拽着我作甚?”丰收道:“不过就这一回罢了,让他们好生说说话儿,你进去掺和什么。”三月撅撅嘴没说话。

采薇一进屋就见杜少卿立在窗边上,长身玉立,身姿分外挺拔俊秀,采薇忽然想起很多事,那些年两人还小的时候,还有,后来渐渐大了…其实杜少卿的心思她很清楚,或许有过那么几回,她也被打动过。

采薇想,如果自己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少女,她跟杜少卿大概不是今日这样的结果,因为她骨子里是个现代人,拥有现代人自私和现实,知道他母亲不希望自己跟他有什么的时候,她选择回避。

采薇不会天真的认为,成亲就是两人彼此中意就能幸福了,成亲意味着两个家庭的结合,不止她跟他,很大层面上,家庭占的因素更大,不和谐的家庭关系,能造成一对情投意合的夫妻,最后以惨淡的结局收场,这些她看的太多。

所以在知道干娘的想法之后,采薇对杜少卿始终防备着,防备着自己喜欢他,防备着陷入那种狼狈尴尬的境地,无疑,她也是偏心的,或许杜少卿没有让她心动到可以去赌一把的程度,而木头做到了。

如今想起来,两人的区别就是,她一开始就防备着杜少卿,却把隐去身份的木头放在了心里,等木头的身份揭开的时候,她已经喜欢上他,也没后悔药吃,衡量再衡量,采薇还是决定嫁进封家,就像她小婶子说的,什么都知道结果,可还有什么趣儿,况且,她有信心经营好自己的婚姻,对杜少卿她只能说一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