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笑了笑,“怎么样才能让先生开心?”

闻先生故作深沉,“你猜!”

弱者先行,宋安然执黑子,先走一步。

二人沉默下棋,宋安然的棋力,在闻先生面前显得很弱,可是却极有章法。

闻先生有些讶异,不动声色的继续观察。

宋安然稳扎稳打,没因为闻先生是大家就露怯。

闻先生感觉很怪异,宋安然明明很弱,可是他却没办法短时间内结束棋局。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一样,挣不脱甩不掉。这种感觉很讨厌。

宋安然偷偷笑了笑,她的策略就是先示弱,了解了闻先生的棋路之后,再绝地反击。

闻先生想要开心,那她就给他一场酣畅淋漓的棋局。最后再抛出早就准备好的大饼,事情或许就成了。

棋局焦灼,闻先生还在奇怪,没想到宋安然的棋路瞬间改变。由一开始的软弱无力,瞬间变得凌厉无匹,像是一把利剑,突然闯入战局。改变战场局势。

“咦!”闻先生显然很意外,瞬间他就来了精神,整个人和之前完全不同了。如果说之前闻先生是一位充满智慧的老人,那么现在他就是一位斗士。

“你这小姑娘,竟然还藏了这么一手。有些意思。”

两人你来我往,棋局迅速变化,双方却咬得死紧。最后还是闻先生老辣成精,赢了宋安然一子。

宋安然一脸黯然,两辈子加起来几十年,后世又看过那么多棋谱,竟然没有赢闻先生。真是让人很不痛快。

闻先生却显得很痛快,大笑起来,“哈哈哈…老夫很久没这么痛快的下棋了。小姑娘,你很不错。来,我们再来一局。”

宋安然瞄了眼沙漏,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宋安然笑道:“那先生会营救我父亲吗?”

“你这小姑娘真是扫兴。才下了一局,就想让老夫帮你营救你父亲,你也太异想天开。而且老夫这么多年不过问朝政,你父亲的事情,老夫可没理由出面。”

宋安然收起棋子,“这一局先生先走一步。”

“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闻先生哼了一声。

宋安然挑眉一笑,“试问能在先生手下只输一子,一局棋维持一个时辰的,能有几个人?我若是真和先生客气,先生又该说我故作谦虚,不诚实。而且先生不肯答应营救我父亲,我干嘛和先生客气。”

宋安然发现,或许闻先生这辈子见识了太多,所以他很不喜欢虚伪客套的说话方式。

不过闻先生表现得很含蓄。若非宋安然火眼金睛,仔细观察,她也发现不了这一点。也因此,宋安然现在是有什么说什么,真的是半点不客气。

“小姑娘话特多。”

闻先生唠叨了几句。拿起黑子,先走一步。

宋安然陪着闻先生下棋。

走了几子之后,宋安然开口说道:“先生,我有个秘密想要告诉你。”

“千万别将你的秘密告诉老夫,老夫最讨厌听别人的秘密。”

“这个秘密和先生有些关系。”宋安然笑着。

闻先生抬头瞥了眼宋安然,“你这小姑娘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莫非你还准备改变棋路。”

“不是棋路,而是粮食!”宋安然压低声音说道。防备着角落里的道童听见。

闻先生哼了一声,“这些事情老夫不关心。”

宋安然笑了笑,又说道:“听说陛下想修缮宫殿,可是却没有银子。宋家想要捐献一部分家产,帮陛下修缮宫殿。奈何没有途径,不知道先生能不能帮忙?”

“老夫不会答应营救你父亲,所以老夫也不会帮你献银子。”闻先生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宋安然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今天出门的时候,路过市场,看到好多粮食铺子都没开门。如果到了下午还不开门的话,说不定会有大事发生。”

闻先生总算拿正眼看着宋安然。他挥挥手,两个道童立即出了静室。

“说说你的粮食吧,老夫这会有些兴趣。”

“可是我不想说了。”宋安然一脸傲娇。

闻先生哼了一声,“你这死丫头,可别后悔。”

宋安然笑了起来,“先生数十年如一日的住在通天观内,习惯吗?”

“不习惯又能如何。这是老夫选择的路,就算是死,也要走下去。”闻先生的语气很不耐烦。

宋安然埋头认真下棋,嘴里面却在蛊惑着闻先生,“不瞒先生,我手中有船,每年出海。海上有大岛,岛上有土人,有金矿银矿玉石矿,有各种奇特的动植物。稻谷洒在田里面,无需施肥,一年能两熟三熟,岛上还有中原没有的蔬菜水果和粮食种子。

岛上土人不通教化,愚昧,野蛮,好战。如果谁有三千敢战士兵,到了岛上,就能称王称霸,统治一块不下于中原那么大的土地,按照自己的意志,建立自己的理想王国。

至于人口,大周朝每年有那么多吃不饱饭,活不下去的老百姓。若是肯给他们一块土地,我相信不少人都愿意出海闯荡。

小女子无大志向,也没有和大志向相匹配的能力和人手。望着那么大的一块大陆,只能遗憾叹息。

小女子时常在想,若是有一个大智慧大志向大抱负的人,肯带着人手去到那块大陆征伐,或许十年二十年之后,大汉文明又能多一块教化之地。就算有一天中原王朝更替,遭遇外族侵袭,中原百姓也能有一个退路,中原文明还能继续完整的传承下去。”

宋安然说完,盯着闻先生,观察对方的反应。这就是她给闻先生画的大饼。闻先生这样的人,一腔抱负,怎么可能甘心浪费在通天观内。给他一块大陆,他就能上天。

只见闻先生紧皱眉头,他没有回应宋安然的话。

宋安然并不急躁,事关身家性命,自然要慎重再慎重。

闻先生突然开口问宋安然,“你说的粮食,是指什么?京城粮商不开门,莫非缺粮。”

宋安然笑了笑,“那些大粮商啊,一个个贪婪无耻。因为有人肯在大冬天辛苦运粮来京城,又肯平价出货。于是那些大粮商就犯了懒病,不肯冒着风雪去南方运粮。而且还犯了小家子气和目光短浅的毛病,也不肯花大笔银钱囤积粮食,只愿意每五天进一次货。

这运粮的人呢,看着别人赚钱,自家倒霉,心里头自然就不高兴。一不高兴,就不想出货。于是乎,大粮商们的也跟着断了货。也不知道那些大粮商背后的靠山们,有没有魄力,肯不肯主动站出来,和运粮的人好好商量,尽量满足运粮的愿望。”

闻先生呵呵一笑,“你就是那个运粮的吧。想逼大粮商背后的靠山帮忙营救你父亲,这个主意还算不错。就是时间长了点。若是再下点猛药,比如将一部分粮食给烧了,当着那些粮商的面烧了,或许你的愿望,明天就能实现。”

宋安然笑着摇头,“我可不是运粮的,我只是道听途说了这么一件事情。”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老夫不过问朝政。就算京城缺粮,也和老夫没关系。总归老夫这里不会断粮。”

宋安然笑问,“那闻先生肯帮家父吗?”

“不帮!你都想到办法了,干什么还来打搅老夫的清净?”

这倔老头。

宋安然也不着急,要打持久战,她奉陪。

“没你帮忙,光靠那点粮食,我一个小姑娘,哪有本事救出我父亲。”宋安然示之以弱。

闻先生呵呵一笑,“你一个小姑娘,能想出拿粮食救人的主意,已经很不错了。”

“的确很不错,可是还不够好。还没好到能救出人的地步。若问世间还有谁能帮我,唯有先生一人。”

闻先生面无表情,一副认真下棋的模样,“想给老夫戴高帽子,那可没用。老夫早就不参与朝政。你父亲的事情属于朝堂斗争,不在老夫关心的范围内。”

“那海外大陆,也不在先生的关心范围内吗?”宋安然轻声问道。

“那是无主之地,谁到谁得,老夫不稀罕。”闻先生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畅游海外,谋算天下,先生也不心动吗?”宋安然继续蛊惑。

闻先生哈哈一笑,“老夫老胳膊老腿的,哪有那个精力。就在这通天观养老,挺好的。再说了,你一个小姑娘,连你父亲都救不出来,又有什么资格给老夫画饼。你要是真有本事将老夫弄出京城,你也不用来求老夫。”

宋安然浅浅一笑,“闻先生,小女子今年十四,十年后,我也才二十四。十四的我能够在闻先生面前侃侃而谈,二十四岁的我又会达到什么样的高度?今天我没办法给予先生的实际的帮助,难道十年后也不能吗?先生可别告诉我,你大限将到。依我看,先生少说还能活个三五十年。”

“你当老夫是什么?千年王八吗?还三五十年?能再活个三五年,老夫就心满意足啦!”

闻先生说的话,显得很豁达。可是宋安然却听出里面浓浓地不甘心。

“先生真不答应帮我?”

“不帮!”闻先生连连摇头。

宋安然叹息,丢下棋子,“不下了。”

“这才刚开始,怎么能不下。凡事都要有始有终才行。”闻先生很生气。

宋安然瞥了他一眼,丝毫不惧,说道:“我爹都快死了,宋家也快完蛋了,而我很快就要变成犯官家眷,我哪有心思和先生下棋。除非先生答应帮忙,估计我还能耐着性子陪着先生消磨时间。”

“你这死丫头,竟然威胁老夫。”

“难道没人威胁过先生吗?还是先生寂寞太久了?”宋安然忍着笑意,一脸正经地问道。

闻先生看着残局,只觉牙痛。

“你们宋家就没一个老实人。你曾祖父当年欺骗老夫,骗了老夫一幅字,然后就翻脸不认人。”

咦,宋家竟然存着闻先生的字。宋安然很意外,等回去后,她得好好翻翻库房。闻先生的字,现在可值钱了。

宋安然又听闻先生说道:“你祖父也不是好人。问他借个一万两银子花花,他竟然小气的只给了一千两。至于你父亲,人小鬼大,还没你这么大的时候就知道算计人。如今又是你,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还敢来威胁老夫。”

“闻先生欠我家一千两银子,这是真的?”

宋安然一脸激动的问道。

闻先生吹胡子瞪眼,“银子是重点吗?重点是你们宋家人都不是好东西。”

闻先生气坏了,宋安然的关注点实在是太奇葩了。这要是换做别的人,早就羞愧得无地自容,替祖宗们赔礼道歉。也只有宋安然这个小姑娘,才会一心一意地盯着银子。

宋安然笑了起来,“银子当然是重点。而且我觉着先生才不是好东西。”

“你这个死丫头,你是要气死老夫吗?”

闻先生的表情很生气,可是他的眼睛却在发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和他斗嘴,没有人和他抬杠。他怀念这种针锋相对的感觉,久违了。

“先生还欠着宋家一千两银子,这么几十年下来,算上利息的话,先生少说得还几万两。我要是再心黑一点,利滚利的算,先生莫不是要欠我们宋家几十万两。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宋安然一本正经的算着账。

闻先生狠狠的瞪了眼宋安然,“想要钱,让你父亲来见老夫。你一个小姑娘,没资格问老夫要账。”

宋安然笑了起来,“先生这是想做赖皮啊!”

“胡说八道。老夫信誉昭著,什么时候说过要赖账?”

宋安然才不会信他的话。身为谋士,最擅长的就是两面三刀,出尔反尔,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什么信誉昭著,完全就是黄婆卖瓜自卖自夸。

宋安然说道:“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件事情。只要先生帮忙救出我父亲,这笔账目就此抹干净。从今以后,宋家任何人都不会问先生要债。”

闻先生佯装恼怒,“你这小姑娘,不学女红厨艺,尽学了怎么威胁人,怎么赚钱,整个人都钻到钱眼里去了。”

宋安然笑道:“钱可是好东西。连陛下都在为钱发愁,可见谁离了钱都不行。”

闻先生哼哼两声,“一身的铜臭味,老夫好奇,就你这样的,能嫁出去吗?”

“先生还不知道吧,这两天就有两个人想要娶我回去。”宋安然一脸得意的说道。

“全都是一些歪瓜裂枣,有什么可得意的。”闻先生一脸嫌弃地说道。

听这句话,貌似闻先生一直关注着京城的动静啊。

宋安然暗自偷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江道是歪瓜裂枣,颜宓可是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学有才学,一等一的良配。”

“颜宓既然那么好,你怎么不嫁?”闻先生呵呵笑着,分明是想看宋安然吃瘪。

宋安然一脸嫌弃地说道:“长得太美,比我还好看,我当然不能嫁。”

“哈哈…你这小妮子,不错,不错。给钱!”闻先生突然伸手问宋安然要钱。

宋安然挑眉,“我可不欠先生。”

“你不是想救你父亲吗?没有银钱开道,老夫怎么帮忙?”

宋安然狂喜!浑身激动,说话都有些哆嗦,“先生肯帮忙。”

“到底给不给钱,不给钱老夫可就不帮忙了。”

“给,当然要给。”宋安然按下一个劲乱跳的心脏,问道:“先生想要多少?”

“宋家能给多少?既然要替陛下修缮宫殿,自然是越多越好。”

宋安然在心里头默算了一下,“现在宋家这边可以拿出十万两现银。”

“十万两太少。”闻先生不客气地说道,“号称家资过百万的宋家,才拿区区十万两银子出来,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宋安然偷偷吐槽,平白无故的就能从她手中拿走十万两的人,这世上除了皇帝就没别人了。闻先生指桑骂槐说永和帝是叫花子,她完全没意见。

宋安然说道:“先生说的是。十万两的确少了些,我这里还能凑个二十万两。加起来一共叁拾万两。全是通宝钱庄银票,可以即刻兑换。”

闻先生点点头,“这还差不多。明天中午之前,你将银钱送来。下午我就能替你进宫面见皇上。顺利的话,说不定明天晚上你父亲就能回家。不过你那个粮食计划得抓紧,你得让那些粮商背后的靠山配合老夫。你父亲的事情,光靠老夫一个人去说情,太扎眼,容易引来猜忌。替你父亲说情的人多了,老夫也能轻松一点。”

宋安然起身、郑重道谢,“多谢先生。先生大恩,铭感五内。他日…”

“废话少说。你那个海外大陆,老夫需要更多更详细的资料。”

宋安然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得意之色。这倔老头果然心动了。

“我明白了。我会让人抓紧时间搜集资料。”

看着桌面上的残局,闻先生说道,“罢了,救人要紧。这局残局,改天你再来陪老夫下完。还有你那些粮食,不要舍不得。能烧多少烧多少,反正你有钱,不怕这点损失。”

“我听先生的。”

今天出去浪了一天,回来后心情好了很多。

打开网页一看,这么多小伙伴支持元宝,瞬间感动得稀里哗啦。

一直以为身为网络写手,注定寂寞一辈子。

因为寂寞,元宝也从来不和人提起关于码字过程中的痛苦和焦虑。就像个女汉子一样,一个人独自承受一切。

可是元宝忘记了,负面情绪积累多了,就会忘记怎么笑,怎么开心。

从今以后,元宝会学着和人分享自己的心情,倾诉码字过程中的痛苦和快乐。

要是有一天,元宝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废话,大家不要在意。元宝只是想将自己的心情说出来。

总之今天很开心,有很多体会和感悟,有这么多小伙伴支持元宝,元宝又浑身充满了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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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宋子期出狱

出了通天观,宋安然就开始安排差事。

洗笔做事稳妥,于是宋安然让洗笔拿着她的手信去船上见张治和洗墨。一旦大粮商们逼上门,就开始烧粮。

一船一船的烧,她就不信那些大粮商还能坐得住。

从烧粮这件事情上也可以看得出,闻先生这种人老成精的人物,比她狠多了。

她只敢断粮,逼到绝路上,才敢下令将粮食沉海。

可是闻先生,在有绝对胜算的情况下,直接要求烧粮,当着粮商们的面烧粮。此举足以震慑所有粮商,逼得粮商们不得不将背后的靠山请出来。

时间紧迫,洗笔拿到手信后,就出发去见张治洗墨。

宋安然则留在京城里,开始筹措银钱。

宋家那十万两现银,在喜秋手上,她得先让白一去见喜秋。另外二十万两,一部分是世宝斋的货款,一部分是存在通宝钱庄用来周转的银钱,另外四海商行之前卖了一船的粮食,也能凑一点。剩下的,就只能动用备用金。

宋安然吩咐洗笔,按照她的安排去拿银子。至于宋安然本人,则坐镇京城,随时留意大粮商们的举动。

洗笔和白一先后离开,宋安然也准备启程离开。

此时,几匹骏马飞驰而来,最后就在宋安然身边停下。

为首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少年郎有着被太阳晒出来的小麦色肌肤,一身劲装紧紧地包裹着结实的身体。少年年龄不大,双眼却满是煞气。

少年郎居高临下的盯着宋安然,目光很是锐利。

他开口就问道:“你姓宋?刚从通天观出来?”

宋安然拿不准对方的身份,不过只需看少年郎胯下,全身没有杂色毛发的纯白骏马,就知道少年郎的来历不简单。

宋安然客气地说道:“是,我姓宋。刚从通天观出来。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我是谁你不用知道。我只想问你,闻先生有没有见你?”

宋安然一边揣测对方的身份,一边说道:“闻先生见了我。”

“为什么闻先生肯见你,却不看见我?”少年公子一脸的不满,对宋安然全是嫉妒羡慕恨。

宋安然心头发笑,面上却很严肃,“因为闻先生多年之前,曾欠了我家长辈一个人情。我用这个人情,换了这次见面。”

少年公子大皱眉头。望着通天观的大门,一副想发脾气,却又不敢发出来的样子。

“你是不是求闻先生帮忙。闻先生有答应你吗?”

“我不知道。”宋安然一本正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