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又不是傻的。”少年公子很大的火气。

宋安然说道:“闻先生嫌我愚钝,就将我赶了出来。至于所求之事,我的确不知道闻先生会不会答应帮忙。总之,我要走了。这位公子,你请自便。”

宋安然坐上马车,少年公子没有阻拦。

少年公子望着通天观大门,一脸郁闷。他是没胆子去闯通天观大门。真敢这么做,父王和皇爷爷都不会饶了他。

侍卫们小声提醒,“公子,该回去了。王妃还在府里等着公子。”

并没有走远的宋安然,顺耳听到了王妃两个字。心头一惊,她的猜测应该是没错,这位少年公子的确出身于某个王府。

少年公子甩了甩马鞭,“我再待一会。母妃那里会体谅我,父王也会理解我。”

“王爷这些天脾气不太好,公子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侍卫再次提醒。

少年公子一脸烦闷,“我知道分寸,你们不用催我。”

这位少年公子正是那位曾经看中紫玉葡萄的韩王府小公子,萧诺。

萧诺回头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突然一拉缰绳,打马追了上去。

听到靠近的马蹄声,宋安然就心道不好。她这是招了王府公子的嫉妒啊。

马车被拦住。宋安然打开车门朝萧诺看去,“公子拦着我,做什么?”

“我知道你。你是宋家嫡女,你父亲是左副都御使,前两天才被关进诏狱。你找闻先生,是为了救你父亲吧。”

“正是。”

萧诺问道,“你说闻先生将你赶了出来,我怎么没见你慌张。你是不是在撒谎?”

宋安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萧诺,“是不是我痛哭流涕,就能公子相信我说的话?”

萧诺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结果就愣住了。

因为宋安然突然哭了出来,大滴大滴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眼中满是痛苦,伤心,绝望!

宋安让仰着头,眼泪就挂在脸颊上。她望着萧诺,“公子以为我真的不慌吗?宋家都快完了,我岂能不慌。我之所以在公子面前那样镇定,那是因为我不想被人看轻,不想丢脸。就算宋家注定要完蛋,我也会坚持到最后。”

宋安然拿出手绢,轻轻擦拭脸颊,“让公子见笑了。这几天我实在是…一时忍不住,竟然当着公子的面哭了出来。”

萧诺觉着自己罪大恶极,竟然去逼迫一个即将面临灭顶之灾的小姑娘,“是我误会你了。你走吧,我不会为难你。希望你父亲能平安无事。”

“多谢公子!公子一定能心想事成的。”宋安然双目含泪,关上车门。

骑在马上的萧诺,还能听见一阵一阵的哭声从马车里传出来。心道,宋安然一定很伤心。

马车里面,宋安然一边发出哭声,一边无声冷笑。

亏得她演技好,总算将人给哄住了。

这一天下午,海边港口,烧起了一把大火。当着那些大粮商的面,张治冷着脸,命人将几万斤的粮食丢入火堆中。

火光冲天,映照着所有人的脸。所有人的面目在这一刻都变得模糊不清。

大粮商们张大了嘴巴,望着冲天火光,只会说:“疯了,疯了…”

张治冷哼一声,这还不叫疯。见大粮商们还不表态,张治再次下令,“继续!将那些粮食全部丢入火堆里。”

伙计们得令,扛起大包,又是上万斤的粮食被丢入火堆里。火焰越发高涨,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可是大粮商们还是没有开口阻拦。

张治清楚,这是一场心理博弈。就看谁先崩溃。

先崩溃的人,必然成为输家。坚持到最后的人,才能笑傲商场。

张治心头发狠,一挥手,一整船的粮食全部丢入火海中,焚烧殆尽。

张治又命第二艘船开仓。

当第二船一半的粮食被投入火海后,大粮商们终于绷不住了。

他们高喊着,“住手,快住手!有话好商量,何至于如此!”

“凡事都可以商量,怎么可以烧粮啊!这可怎么得了!”

“就是!那可是粮食啊。将这么多粮食全都烧了,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张治冷笑一声,宋安然不怕天打雷劈,宋家其他人也不怕天打雷劈,至于他更不怕天打雷劈。

就如宋安然所说,宋家都快完蛋了,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这些粮食凭什么又要落入那些贪婪的粮商手里面。

张治对身边的人下令,“烧,继续烧。”

“不能再烧了!”

大粮商们见张治不为所动,个个都怕了。要是他们供应不上粮食,造成京城动乱,不用官府出面,上面的靠山就会先撕碎他们。所以这些粮食不能再烧了。

大粮商们激动地冲到张治面前,“不能烧了,再烧下去大家都得完蛋。你说吧,到底什么条件才肯罢手?只要你开口,我们全部答应你。”

张治笑了,可惜宋安然没能亲眼见到这一幕大戏。

当天傍晚,无数快马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京城。无数人在高官显贵之间穿梭。

朝堂中分量最重的几个人坐在一起,经过长时间的讨论博弈,终于达成了一致,他们决定替宋子期说话,设法将宋子期救出来。

同时,宋安然手中捏着三十万两的银票,甩了甩,瞬间就将偷偷赶回来的喜秋吓了个半死。

“姑娘好歹小心点。这可不是草纸,这可是钱,三十万两白花花的银钱。”

宋安然笑了起来,她将三十万两银票放入桃木匣子里。

白一则死死地盯着那桃木匣子,生怕一眨眼就有个闪失,三十万两银票不翼而飞。总之,白一和喜秋都紧张得快要死了,唯有宋安然神情悠闲,露出数天来最轻松的笑容。

“我知道这是钱。这里面有二十万两是我私人的,我肯定不会大意。白一,喜秋,你们二人轮流值夜。明日一早,就随我去见闻先生。”

这天晚上,宋安然依旧歇息在置业坊的宅子里。她睡得很安稳,整夜都没醒来过。

一大早起来,宋安然神清气爽。

喜秋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白一也显得很疲惫。

显然这两人昨晚都没睡,估计是盯着那桃木匣子看了一整晚。

用过早饭,收拾妥当,宋安然带着三十万两出门去通天观。

再次来到通天观,这一回很顺利的就进入了通天观。

依旧是在昨天那个静室,宋安然见到了闻先生。将桃木匣子递上,“请先生过目。”

闻先生打开看了眼,也没清点里面的数目,然后就将匣子关上了。他对宋安然说道:“听说昨天海边有人烧粮!”

“先生消息真灵通。”宋安然含笑说道。

闻先生看着宋安然,暗自点头,“不错,够果断。一开始老夫还担心你下不定决心,没想到你倒是干脆,你有做大事的潜力,希望你将来不会让老夫失望。”

“我会努力。”

“你当然要努力。你也说了,老夫还能活个三五十年。老夫可不想未来三五十年都在等待中度过。所以,你最好不要让老夫失望。否则老夫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宋安然展颜一笑,“先生不让我失望,我就能保证不会让先生失望。”

“哈哈…”闻先生大笑起来,“老夫出马,岂有办不成的事情。你回去等消息吧,最快今天晚上你就能见到你父亲。”

“多谢先生。”宋安然郑重道谢。

闻先生挥挥手,将宋安然赶了出去。这会他可没有时间同宋安然闲磕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喜春,洗墨,洗笔还有张治几个人都赶回了京城。至于安杰他们,依旧住在船上。

宋安然的命令是,宋子期不出狱,他们就不准下船。

宋安然坐着马车来到到了诏狱外面等候。

喜春悄声问道:“姑娘,老爷今天真的能出来吗?”

宋安然轻笑一声,“你们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

是的,她身边的人只需要相信她。而宋安然则相信闻先生的能力。闻先生亲自出马,加上大粮商背后的高官显贵们的助攻,宋安然坚信,宋子期一定能够顺利出狱。所以在没有得到任何确定消息的情况下,宋安然主动来到了诏狱外面。

李镇抚使站在诏狱大门口,叹了两口气。当宋安然出现在诏狱门外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对方。

他也听说了,今天朝中突然变了风向,不少大人都在为宋子期说话。他还听说,许久没有进宫的闻先生也进宫了。据说闻先生也是为了宋家进宫,而且还带着宋家的诚意。

所谓诚意,用脚趾头也想得到,肯定是银子。

李镇抚使咋舌,没想到宋安然一个小姑娘,竟然连闻先生都能请动,手段不一般啊。

李镇抚使想去见宋安然,问问宋安然,上次说的事情还算不算数。可是他又担心引来非议。

犹犹豫豫的李镇抚使就站在大门口,一会看看诏狱里面的动静,一会看看外面的宋家人。

眼看天就快黑了,指挥使大人江忠进去了快半个时辰还没出来,李镇抚使心里面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要是宋子期宋大人出不来,那他该怎么办?

这天下,除了宋安然肯拿钱给他疏通关系,扶持他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李镇抚使在心里面祈祷,宋大人千万别有事啊。

突然,里面有了动静!

李镇抚使伸长了脖子,就见到江忠走在最前面,江忠后面是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正是身陷诏狱数日的宋子期宋大人。

李镇抚使顿时激动得拍着大腿,真是太好了。宋大人总算被放出来了,那他就能得到宋安然的资助,有朝一日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宝座。

李镇抚使亲热的迎上去,眼里心里全是宋大人,连笑容都显得那样谄媚。

可当江忠挡在他的前面时,李镇抚使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脸上笑容瞬间僵硬。心里面狂喊,完蛋啦!

他竟然当着江忠的面,对宋子期笑的那样的谄媚,他这是找死的节奏啊。

李镇抚使浑身开始哆嗦,“大大大人,下官…”

江忠拍拍李镇抚使的肩膀,打断他的话,“本官知道你和宋大人是老相识,就由你亲自送宋大人出诏狱。”

“下官遵命!”李镇抚使松了一口气。希望江忠没察觉到他的心思。

“宋大人,请走这边。”李镇抚使面目严肃,态度不卑不亢,将锦衣卫的姿态拿捏得恰当好处。

江忠暗暗点头,虽然李镇抚使偶尔蠢了一点,不过还算是个人才。以后可以多给他一点差事。

宋子期经过数日的牢狱生活,整个人都显得很萎靡。

这会他强打起精神,对李镇抚使颔首,“这些日子承蒙李大人照顾,多谢!”

“宋大人客气了。”

李镇抚使态度有些冷漠,他走在前面领路,脚步有些沉重,心里头却无比雀跃。

他将宋子期送出诏狱,送到宋安然面前。

宋家人全都围了上来。

宋安然双目含泪,眼巴巴地望着宋子期,“父亲!”

宋子期点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若非有你在外奔波,为父只怕要死在诏狱里。”

“父亲都知道了?”宋安然显得很惊奇。

宋子期苦笑一声,“这么多天的时间,足够为父想清楚许多事情。暂时不说了,我们先回去吧。”

宋安然亲自扶着宋子期上了马车。

李镇抚使站在旁边眼巴巴的,眼看宋家就要走了,急切间,他叫了一声,“宋姑娘!”

宋安然回头,冲李镇抚使笑了笑,“这些日子麻烦李大人了。上次和李大人说的事情,李大人没忘记吧。”

李镇抚使连连摇头,他肯定不会忘记。

宋安然笑道:“改日等我得空,我会亲自拜访李大人。希望到时候,李大人已经有了切实可行的计划。”

咦,还要问他要计划,不是直接给钱吗?

宋安然挑眉一笑,想从她手里拿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一个确定的夺权计划,她凭什么支持李镇抚使,凭什么给那么多钱。她的钱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宋家马车走远了,李镇抚使还站在原地发傻。摸摸头,夺权计划,这真的很难啊。

宋家马车上,宋安然用干净的热毛巾替宋子期净面。

“父亲受苦了!”

宋子期看着宋安然,眼神很复杂,“如果宋家没有你,这会已经彻底完了吧。为父有你这样的女儿,是为父的幸运。”

宋安然轻声一笑,“父亲谬赞了。宋家没了父亲,才是真的要完了。为了父亲,女儿什么都能豁出去。”

宋子期叹气,“安然,你现在肯定明白,为父过去十多年为什么一直不肯进京。京城这摊浑水太深,一不小心就会被淹死。”

宋安然问道:“那父亲是怕了吗?父亲是不是打算继续到地方上任职?”

宋子期笑了起来,“当然不是。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经过这次教训,为父已经知道该用什么手段在京城立足。”

宋子期眼中冒着怒火,还有决心和自信。这一次,他被同盟出卖,是因为他太过轻信对方。同样的错误他不会犯第二次。下一次,就该轮到他给别人挖坑,逼着别人跳坑。

宋安然笑了起来,“女儿也认为父亲该继续在京城做官。这一次父亲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要想办法报复回去。”

宋子期笑道:“你说的不错。等回去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你事无巨细的和我说说。”

“女儿遵命!”宋安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父亲,女儿现在暂时住在置业坊的宅子里。侯府那边,因为锦衣卫上门搜捕,大家都逃了出去。要不要回侯府,就看父亲的意思。女儿无所谓。”

宋子期微蹙眉头,“此事稍后再说。”

回到位于置业坊的宅子,宋子期里里外外的洗漱了一番。然后和宋安然坐在书房里,进行了一次长谈。

宋安然事无巨细,将宋子期被关进诏狱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连断粮,四海商行,她个人掏腰包拿出来的二十万两银子,还有颜道心,闻先生,秦裴,等等,宋安然全都没有隐瞒。

听完这些,宋子期看着宋安然,久久不能言语。

他万万没有想到,短短数年时间,他的女儿竟然创下不下于宋家的产业。他没想到,他的女儿竟然能够说服任何人都请不动的闻先生出面帮忙。他也没有想到,他的女儿竟然已经在暗中控制了京城的粮食市场,不仅敢断粮,还敢烧粮。

几万斤,几十万斤的粮食,眼睛都不眨一下,说烧就烧。

单是这份魄力,就能让天下九成九的男人自惭形秽。

可惜不是男儿身!

如果宋安然是男儿身,宋家何愁没人,宋家何愁不能发达。宋子期此刻有着深深的遗憾和叹息。

老天爷对他何其不公,送给他一个天才般的孩子,可是这个孩子注定会出嫁,会成为别家的人。

老天爷对他何其优待,送给他一个如此出色的孩子,在危难中,力挽狂澜,拯救了他,也拯救了宋家。

短短数天之内,宋安然尽情地展示了她的勇气,智慧,应变能力。用最华丽的辞藻来形容宋安然也不为过。

所有的感动,感慨,感激,最后全都化作一句话,“你很好,真的很好。为父有你这样的女儿,为父感到很骄傲。”

宋安然抿唇一笑,“只要父亲能出来,女儿做的这一切都值得。”

“可惜你不是男儿身。你若是男儿身,宋家的一切,为父现在就可以全部交给你。”

宋安然笑了起来,“父亲,女儿虽然不是男子,却一样可以承担起宋家的一切。”

宋子期微蹙眉头,“安然,父亲不是偏见,更不是对你有意见。你是姑娘,总有一天会嫁出去。总不能到了夫家之后,还为娘家操心。”

“父亲说的是,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可是换个角度想想,女儿离出嫁,最快还有两年。如果拖一拖的话,得有三四年的时间。如果父亲将宋家的一切交给女儿,女儿用这三四年的时间,足以让我们宋家的产业翻上一番,让宋家的势力扩大一倍不止,而且还不用让宋家背上霸占良田,欺压良民的名声。

等到女儿出嫁的时候,女儿会将这一切交出来。到时候安杰也大了,可以替父亲分担。

父亲,你得相信女儿。这么多年,女儿从来都没有让你失望过。比如这一次,如果换做侯府,侯府上下早就乱套了。可是女儿没有乱,就算女儿被抓到了锦衣卫,女儿也最好了万全的准备,没让锦衣卫占到哪怕一点点的便宜。

最终,女儿靠着一己之力,将父亲救了出来。女儿所作所为,难道还不能让父亲将宋家的一切交到我的手中吗?”

宋子期皱眉沉思。

宋安然捏紧了拳头。她需要更大的天空,更多的人手,她迫切的想要建立起自己的商业王国。

通过这次的事情,宋安然明确了一件事情,宋子期的地位加上她的商业帝国和金钱,配合得当,那将无往不利。

这世上钱不是万能,可是钱却可以买到绝大部分的东西。连皇帝都可以买通,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宋安然继续蛊惑宋子期,“父亲将宋家一切交给女儿,父亲就可以专心致志投身官场,家里的一切事情都不用操心。以父亲的精明和手段,加上我们宋家的财力,女儿相信父亲在官场上一定可以无往不利。到时候,那些对父亲对宋家落井下石的人,那些逼迫陷害父亲的人,父亲尽可以一个一个报复回去。”

宋子期看着宋安然,长出一口气。说实话,他心动了。

宋安然又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女儿忘记告诉父亲。女儿拉拢了李镇抚使,打算支持他抢班夺权,替代江忠,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宋子期顿时大皱眉头,“你太激进,太冒险。江忠在陛下心目中的分量可不一般,让李镇抚使抢班夺权,一个不好就会牵连到宋家。”

“女儿知道。可是女儿无法再容忍江忠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只要江忠是锦衣卫指挥使,我们宋家头上就一直悬着一把利剑。而且江道觊觎女儿的美色,女儿怀疑他会来阴的。到时候女儿吃了亏,到底是死还是嫁?所以就算此事风险很大,女儿也要试一试。”

顿了顿,宋安然又继续说道:“父亲,这世上没有人是不可取代的。江忠只是陛下的一条走狗,我们用更忠心的李镇抚使取代心思诡异的江忠,未必不能成功。”

“此事为父需要仔细考虑一下,你万万不能急躁。锦衣卫无孔不入,要是我们的计划被锦衣卫知道了,后果你是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