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晏宁公主一大早就看到梳妆台上放着两面镜子。

一面比较大,外面镶着镂花的银边,仿佛一株婆娑的梅树将整面镜子托了起来,梅花做得十分逼真,那花蕊简直像会随风轻颤。连后面的支架也做成了盘虬的枝干,仔细赏玩,无一不精致。

另一面很小,是可以带在身上的手镜,圆圆的,有个可以合拢的雕花盖子,漂亮极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它又亮又清晰,连乱了几根头发都照得一清二楚。

晏宁公主很清楚能把东西无声无息放进来的人是谁,心脏却还是莫名地跳快了几拍。

这样的主意,并不是她兄长想得出来的。而她兄长身边主意最多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谢三郎。

晏宁公主伸手摸了摸那一树梅花,有点儿爱不释手。她顿了顿,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不知怎地忽然觉得脸色白了点,嘴唇青了点,眉毛不够好看…

这是她以前从来不会注意的东西。

晏宁公主屏退左右,打开了妆匣。她来来回回地挑了几种胭脂,选了比较浅淡的颜色把苍白的脸色掩了掩,又往唇上抿了一丝淡红,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晏宁公主对着镜子微微发愣,忽听一声“陛下驾到”,猛地回过神来,转身相迎。

赵英注意到晏宁公主坐在妆台前,抬眼看去,一眼就瞧见了桌上的镜子。饶是他身为一国之君,见到这种新奇的事物还是非常惊讶。

赵英迈上前,拿起镜子照看几眼,笑望着晏宁公主:“是崇昭找来的?”

晏宁公主点点头。

赵英仔细看了看晏宁公主的脸蛋儿,心道“真是女大不中留”,继而他想到晏宁公主体弱多病,不一定能等到“不中留”的那天,又有点难受。他不是真圣贤,这么多年来一直对这个女儿他万般爱宠,如果真的要白发送黑头,他心里的苦楚不比寻常父亲少。

赵英说:“今儿你可以邀请任何人入宫陪你过生辰,你喜欢热闹就多找几个,不喜欢热闹,那就找三两个知心的就好。”

晏宁公主心中一暖,说:“谢谢爹。”

赵英刚下完早朝,还没用膳,特意留在晏宁公主宫中陪她吃早饭。

赵崇昭跑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他们父女二人其乐融融的画面,他鼻头一酸,腆着脸跑上去喊:“父皇。”

赵英见赵崇昭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一副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的样子,莫名地想到了谢则安说的“他很希望得到您的认同”。

赵英想起了当年他不得宠爱,常年征战在外。先王儿女众多,哪里记得起他这个儿子?后来他结识了前驸马,慢慢地妹妹阿蛮交好,阿蛮人如起名,爱娇可人,很得先王欢心。前驸马不时让阿蛮在先王面前提起他,又帮他在京城造势,他才有了夺嫡的资本。

要不然的话,那时候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实在太多了。

赵英顿了顿,难得地对赵崇昭露出了和颜悦色的一面:“坐下一起吃。”

赵崇昭又惊又喜,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乐滋滋地坐到赵英身边。

坐定之后赵崇昭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他追问晏宁公主:“宁儿你看到我给你找来的镜子了吗?喜欢吗?”

晏宁公主说:“我很喜欢。”

赵崇昭说:“那就好!”他没有独占功劳,“我跟你说,这镜子和镜架都是三郎琢磨出来的,我看到时也吃了一惊呢,实在太漂亮啦——匠人们都夸三郎设计得太妙了!”

听到预料中的答案,晏宁公主面上没有表露半点惊诧。她对赵崇昭说:“你可要帮我谢谢三郎。”

赵崇昭一口答应:“没问题!”

有赵英在,兄妹俩都没多说什么,乖乖喝粥。赵英考校了赵崇昭几句,发现赵崇昭确实有用功读书后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回御书房处理政务。

直至赵英走远,赵崇昭还是飘飘然的。他兴奋地对晏宁公主说:“宁儿,刚刚父皇对我很满意对吧?他一直点头,都没骂我呢!”

晏宁公主看见赵崇昭脸上那毫无作假的喜意,心底有些酸涩,赵英从小对赵崇昭格外严格,赵英的关爱于她而言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于赵崇昭而言却非常难得。

要是赵英夸赵崇昭一句,赵崇昭说不定会高兴大半个月。

兄妹俩又聊了许久,直至徐君诚那边快开始讲学了,赵崇昭才蹬蹬蹬地赶过去。

知道今天是晏宁公主的生辰,徐君诚也没说什么,直接让赵崇昭落座。

谢则安小声问:“公主喜欢殿下送的礼物吗?”

赵崇昭说:“当然喜欢!”

瞧见徐君诚望了过来,谢则安和赵崇昭都噤声不语,开始听徐君诚讲解。

秦如柳是四人之中学得最好的,谢则安希望赵崇昭能和秦家打好关系,“课间”拉着赵崇昭向秦如柳请教问题。秦如柳第一次给他们讲解时还有点生涩,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却已经有模有样了,有时连燕凛都会靠过来旁听。

在谢则安的调解之下,赵崇昭慢慢放下了对秦如柳的偏见,四个人相处起来倒也和乐融融。

徐君诚的讲学结束后各自归家,燕凛在宫门前喊住了谢则安:“三郎,我哥要去西边了,他给你留了一封信。”

燕冲去西边并不是临时起意,在找到接替自己统领职务的人选后他早就向赵英提了出来。北边有恭王守着,多年无战事,南边也只是小乱居多,唯有西边有些不好的势头。西边是西夏,占据了一个肥沃的大草原,战马彪壮,是个无法忽视的强敌。近年来西夏换了新主,岁贡越来越少,今年甚至迟迟没到。

守着西疆的是长孙将军的长子,年底这位“小长孙”遇袭身亡,对西疆的士气造成了极大的打击。赵英本来是要留燕冲的,但燕冲在御书房前跪了三天三夜,终于让赵英松了口。

燕冲得了诏命立刻离京,连年都没过。

这些事谢则安是从别人口里听到的,因为燕冲甚至没来得及和他道别就走了。

没想到燕冲给自己留了信,谢则安赶紧接过。他追问:“燕大哥还好吗?”

燕凛抿了抿唇。

以前他的目光一直摆在北疆,认为强敌在那边。可在听到“小长孙”的死讯时,他才惊觉大庆朝四周危机四伏,他们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北边的凶险。

事实上并不是敌人强大了多少,而是赵英的剑收起来太久,很多人已经遗忘了当初的教训。

他们都觉得赵英老了,大庆朝又变回了当初那个软弱可欺的大庆朝。

在外敌看来,主弱则国弱。

燕冲临去前告诉燕凛要好好听徐君诚的教导,必须学大学问,学做大事,要是没有纵观全局的眼光,去了边疆也只是给敌方添个人头而已。

燕凛看了眼让燕冲另眼相看的谢则安,说道:“还没到西疆。”他安静了一会儿,才补充,“长孙大哥的灵柩已经回到京城了,他们说在半路上遇到了二哥,二哥一定正马不停蹄地赶过去。二哥和长孙大哥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他都没等到看长孙大哥下葬。”

谢则安的小心脏莫名地一抽。

他蓦然想起相识不久时燕冲说过他像他的一个朋友,那语气是十分熟稔的。大概正是因为他和那位朋友在某个方面有些相像,燕冲才一直对他照顾有加。

现在看来,燕冲的那个朋友很可能就是这位“小长孙”。

对于这样的知交来说,看不看对方下葬反而不重要了。燕冲一心要做的,是尽快赶到西疆、尽快将局面稳下来,不让对方镇守西疆的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谢则安问燕凛:“不知道到时我能不能去拜祭?”

燕凛说:“自然是可以的,当年你祖母和长孙将军交情极好,于情于理你都该去的。”

谢则安没想到这一层,说:“那我到时一定去。”

燕凛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齐行,走出朱雀街一转弯,瞧见了临水而建的金玉楼。燕凛和谢则安都没喝酒吃饭的心思,本想直接回家,却听前方一阵骚动,好像是金玉楼里又出了什么乱子。

谢则安和燕凛对视一眼,快步上前。

一踏进金玉楼,谢则安就看见个身穿白衣的少年郎在桌椅的残骸中间站着。少年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也才九岁十岁的样子,眉眼秀丽胜似女子,说话却很不客气:“我只要那个烧春!”

燕凛一顿,快步上前:“二…郎。”

少年转过头,见是燕凛来了,握了握拳,说:“燕凛,你怎么在这里?”

燕凛说:“听到动静,进来瞧瞧。”

少年杵在那里不说话了。

有人认出了谢则安,如蒙大赦,迎上来说:“三郎,这个小兄弟非要买烧春,今天的量已经卖完了,而且他年纪那么小…”

谢则安低声吩咐:“你送一壶到二楼。”说完他朝燕凛和少年发出邀请,“到二楼去吧。”

少年疑惑地看了看谢则安,又转头看看燕凛。

燕凛微微点头,带着少年上楼。

谢则安跟在他们身后,打量着少年的背影。十岁的少年虽然有可能没发育,可依他的判断,这家伙分明是个女孩子。

燕凛那一声“二郎”,本来恐怕是想喊“二娘”的吧?

谢则安让人送上烧春后就把小二都打发出去。

少年闻见了烧春的味道,讶异地看了眼谢则安。但这会儿她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只看了一眼就低垂着眼睫,直接倒满了面前的杯子。

一饮而尽。

燕凛说:“这酒太烈,二郎你别喝太多。”

一杯酒下肚,少年竟没有醉倒。她冷冷地说:“燕七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认识越多这时代的“同龄人”,谢则安越觉得自己摆在这些人中间一点都不突出!晏宁公主就不说了,眼前这个小女娃儿看起来也一点都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瞧瞧那洒脱的饮态、那锋利的言语、那满含英气的眉眼,着实不输男孩。

难怪她一身男装也无人识破。

只是这女娃儿眉间带着太多的痛苦,远超于她这个年纪所能承载的限度。

所以她才一意要买烧春吧?

谢则安问:“你很想喝醉吗?”

少年一顿,说:“我很想喝醉。”

谢则安说:“那我陪你喝。”

少年怔怔地看了谢则安两眼,说道:“好。”

谢则安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隔着桌子向少年举杯。

两个人你一次我一次地灌完酒,少年很快醉倒了,谢则安也没好到哪里去。

燕凛一直守在一边,在少年趴下后皱了皱眉,叫来个小二让人去通知少年的家人。

小二见谢则安也倒下了,立刻送来醒酒茶。

谢则安醉得快,醒得也快,一杯醒酒茶灌下肚,意识很快明晰起来。

谢则安见少年已经不省人事,问:“她是谁家的?”

燕凛迟疑片刻,吐出一个谢则安预料中的答案:“长孙家。”

那就难怪了。

谢则安和燕凛等着长孙家的人过来接走“二娘”才分别。

一到家,谢则安就被找到了书房。书房里已经有谢晖、梁捡、谢季禹和谢大郎,还有两个谢则安没见过的生面孔。

而摆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个巨大的沙盘,仔细一瞧,沙盘上的地形竟是西疆与西夏交界那一带!

谢则安心头一凛,快步上前:“我回来了。”

第60章

谢晖和梁捡几人并没有照顾谢则安,直接在刚才的基础上往下分析。

只有谢大郎给谢则安挪了个位置。

谢则安没在意,认真地旁听起来。行军打仗这种事对出生于和平时代的谢则安而言是非常遥远的,但不代表他对兵法一无所知。商场如战场,他当初看得最多的就是“兵法”;同时想要把握经济动向,盯着政策和局势是便捷的方法,毕竟有时一个政策能让整个行业起死回生,有时局势的变化又会让整个行业遭遇灭顶之灾,这都让谢则安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分析未来的军政趋势。

长期积累下来,谢则安竟也能跟上谢晖等人的思路。

和谢大郎一块旁听到傍晚,谢则安获益匪浅。

这次分析对谢则安兄弟俩来说是“学习的机会”,对谢晖几人来说却有点儿沉重。种种迹象表明西夏早就有了反心,而且已经具备了反戈相向的实力:他们竟能置长孙翼于死地!

大庆朝准备好了吗?

谢晖回京后了解过如今的朝局,心中根本没底。当今宰相叫傅彦韬,是个有名的和稀泥高手,最擅长的是对每一边都大为肯定:“哦哦,这样不错;哦哦,那样也不错。都好都好,好极了。”具体要他说出好在哪里,要按照谁的提议去做,他又把事情往底下或者往赵英那一推,就是不说一句准话。

从傅彦韬这个宰相可以看出赵英的想法。

赵英不再是当初的赵英,他不一定还能有当初那种过人的气魄。

赵英已经老了,太子还没成长起来,赵英更希望能平稳地把天下交付给继任者。

谢晖恨不得立刻去问问赵英会如何应对西边的局势。

对西疆的布防做了一次详尽的分析,书房里有了一段长久的沉默。

谢则安正想起个话头,突然有人来敲门:“三郎,外头有两个长孙家的人来了,说要见见你。”

谢大郎几人齐齐看向谢则安。

谢则安一头雾水。

谢则安大步走往正厅,只见两个身材非常壮硕、长相极为相似的少年郎杵在那儿,两个人瞧上去都膘肥体壮,强悍得吓人。

谢则安说:“你们找我?”

少年之一开口:“我叫长孙重。”

另一个少年说:“我叫长孙稳。”

谢则安:“…”

他俩还真是人如其名,又稳又重啊!

长孙重说:“我是来替二…郎给你赔罪的,金玉楼的损失我们会赔偿,不过我们没现银,折成明年给金玉楼的酒引好了。”

谢则安说:“成,我会和张大哥说。”

长孙重说:“我们祖父还想请三郎你过府一叙,不知你得不得空。”

谢则安瞄了眼旁边的长孙稳,这家伙一直不太吭声,可手臂的肌肉一直鼓着,显然,这两家伙是准备先礼后兵!他要是不答应,这家伙恐怕会直接把他掳回去。

谢则安跟着长孙兄弟去了长孙家。

长孙将军正跨坐在石凳上拭剑,听到动静,抬起头打量谢则安。

谢则安也打量长孙将军。

长孙将军的年纪和梁捡差不多,看起来却老了不少,鬓边的发仿佛一夜之间全白了。

谢则安早就听说长孙家的境况不太好。

长孙将军生了五个儿子,四个早早死在沙场上,只余下最后一个,如珠如宝地养大,原想着世道太平多了,总算不会再出事儿,却还是折在了西疆。

长孙将军生了三个女儿,嫁得一个比一个糟,长女嫁了皇亲,当年随着丈夫反了,害长孙将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地位非常尴尬。另外两个女儿的丈夫倒是没反,只不过一个风流成性,整天不沾家;一个好赌成性,整天让他女儿回家要钱。

更糟糕的是,长孙将军出身不好,一家子亲戚都不是省心的,要么是仗着他的威名在外面作威作福,要么是腆着脸上来吃喝拿住,长孙将军又没脸又没钱,日子困窘到不得了。

这样的境遇,光是听听就觉得难受极了。

谢则安乖乖喊道:“长孙爷爷!”

长孙将军:“…”

饶是刚经历了丧子之痛,长孙将军还是有些好笑。他自家的孩子都怕他怕得不得了,谢则安居然敢张口就喊他“长孙爷爷”,真不愧是能让谢家认可的家伙。

长孙将军将两个孙子打发走,招呼谢则安:“坐。”

谢则安不客气地坐到长孙将军旁边,问:“长孙爷爷您找我有什么事?”

长孙将军说:“金玉楼是你的?”

谢则安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长孙将军说:“你这就不实诚了吧?金玉楼要不是你的,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拿出烧春来招待别人?”

谢则安说:“金玉楼的东家叫张大义,我与他亲如手足。”

长孙将军说:“那就是有你的一份。”

谢则安没再否认,点了点头。

长孙将军说:“三郎,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听到长孙将军郑重的语气,谢则安心头一凛,认真地说:“长孙爷爷您尽管说。”

长孙将军说:“我家幺儿去了,临去前留书把抚恤金都分给亡故的泽袍,让家里把他的骨灰撒进大江里。”他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泪,“三郎,他是知道长孙家办不了体面的丧仪,索性不想浪费这份钱。我是一个没有本领的人,只会行军打仗,如今年纪大了,行军打仗也不成了,什么事都做不了。

谢则安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两个月前,他还听说这老人和国舅爷大打出手,依稀有着当年的雄姿。

一眨眼,这位老人已经苍老如斯。

长孙将军说:“我想让幺儿风风光光地藏进祖坟,可要风光肯定少不了银钱,长孙家拿不出来。”

向一个晚辈说起这种难以启齿的事,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非常艰难的,更何况是长孙将军这种曾经叱咤沙场的人。

都说武人地位低,谢则安本来是没多大感触的,看到长孙家的情况后他总算知道“重文轻武”是怎么个轻法。

谢则安并没有惊讶长孙将军是向他开口,而不是找以前的老友。长孙将军不通文墨,祸乱平息后在朝中的地位越来越低,与日渐繁盛的京城格格不入,平日里受尽奚落。哪些朋友可以说心里话、哪些朋友不能再相交,长孙将军已经无法确定了。

谢则安在长孙将军身上看到了当初那个固执老头儿的影子。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独自忍受困苦的生活或者向陌生人求援,比让他们向曾经比肩作战的友人开口要容易得多。他们和怀有共同信念的泽袍们一起经历了一生中最热烈、最有意义的一段时光,要他们用昔日付出的血泪、用昔日结下的情谊去换取钱财或者地位,对于他们而言是个比什么都难迈过的坎。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可笑,能豁出脸去的往往能活得更好,想要坚守某些东西的却会穷困潦倒。

谢则安自认与那个固执的老头儿、与固执的长孙将军绝不是同一种人,可正因为他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才更见不得他们落魄至斯。

谢则安说:“长孙爷爷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长孙将军看着谢则安稚气犹存,却极其认真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明年的酒引,我直接给你们。”

酒引、盐引、茶引这三样东西,是当官的“福利”,盐茶酒都是“垄断行业”,只有拿到官府给的写有明确份额的“引子”才允许贩卖。长孙家没有别的生财途径,每年的进项就只靠这个,直接把酒引给了张大义,那明年的银钱就少了三分之一。

本来长孙家现在已经入不敷出,再少掉那么多,日子还怎么过?

谢则安说:“不如长孙爷爷你挑几个伶俐的旁支到我这边来,我教他们一些东西。光靠卖引子只能得到一笔死财,只有自己学会生财之道才是长久之计。”

如果不是知道谢则安是金玉楼背后的“小东家”,长孙将军只会觉得谢则安在说大话。

可长孙将军会向谢则安开那样的口,自然是已经从张大义那里问出谢则安这个人来了。

长孙将军顿了顿,说:“我考虑一下。”

这时一道清亮的嗓音从他们身后插了进来:“我跟你学。”

谢则安转头看去,只见对方一身少年衣饰,面容清俊,仿佛是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儿。

居然是白天里见过的“二郎”。

谢则安一阵头疼。

这家伙要真是男的,他当然不介意教一教,可这家伙分明是个小女孩!不是他歧视女孩,而是这年头男女之防特别严,他要是把一个女娃儿带在身边教,外头的人怎么看?就算这“二郎”这几年还能女扮男装,以后呢?

谢则安望向长孙将军,希望他能阻止这“二郎”的异想天开。

没想到“二郎”先声夺人:“爷爷,你说过什么事都由着我的,你要是说话不算话的话,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

长孙将军定定地看着“二郎”一会儿,瞧见那眉目间压抑着的痛苦和坚决,深知她父亲的死对她影响有多大。

要是不答应她的话,她不知要多久才能走出来…

长孙将军狠下心说:“好,你跟着三郎学吧,不过我要再给你挑几个人。”

谢则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