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赶紧跟上来。”

到了溪边才知道,除了皇长子和几位皇子外,他们的“爱妃”也在,还有几位王候世子也带着女眷在坐。淳庆帝这会儿批完折子刚得着空闲歇会儿,小辈儿的聚会皇帝自然不会来参加。

那内监把玉璧指派去烧水温酒,玉壁低着脑袋就到一边蹲着,她才蹲不久就得了个惊喜:“早梅姐姐。”

“呀,玉壁,你怎么这里。哟,怎么让你在这看着火温酒呀,这不是杂使宫女做的活计吗,看你如今的服色是茶水宫女啊,是谁把你指使来当烧水丫头的。”早梅大感意外,她还以为自己记错了,但玉壁的服色又证明她没记错。

看着早梅的服色,现在也是七品的宫女了,宫女要到五品才会有特定的称谓,五品尚人,四品尚赞,三品尚宫,二品尚正,一品叫尚令,做到七品算是小宫女里的大宫女了,刚有点资格管三两个人:“没事儿,不是需要人手嘛,我来帮帮忙也是应当的。倒是要恭喜早梅姐姐,一年不到就升了一阶,等到八年出宫,说不得能成一品呢!”

“少在这开我的玩笑。”早梅满脸喜色,把手里的酒壶递给玉壁:“装月光白。”

玉壁一边给早梅装酒,一边跟早梅三言两语说着各自离开小宫女宫所后的事,却不想被招她来的内监看个正着,只见那内监老远就喝斥道:“作死啊,让你来是当差的,可不是让你来闲聊的。这位姐姐,您拿了酒就走,那边殿下们还等着呐!”

见了那内监,早梅下巴抬了抬道:“是不是他叫你来的?”

轻轻点点头,玉壁没想到她一点头,早梅这个在小宫女宫所里看起来无比温柔的姐儿瞬间就狂化了:“你去找人来侍候难道就没细看,这可是御茶房里的茶水宫女,你怎么能让她来做这杂使宫女的活计。”

那内监看看早梅,再去看玉璧,话都说不出来了,倒是玉璧这和稀泥的蹲炉火边上连连摆手:“诶,小事情小事情,我平时烧水沏茶不也是这么做的,没什么区别。早梅姐姐,您别计较了,回头我给您沏茶消气儿成不成。”

早梅瞪了她一眼,却看向那内监道:“快去换个人来替玉璧,下回看仔细点儿,别乱指派。这也就是玉壁才这么好说话,换别人早骂得你狗血淋头了。”

看着那内监去唤人,早梅又回过头继续瞪她,还戳着她脑门说:“你就是这么不争气,要知道在这宫里,你让一步,别人就可能骑到你头上。我知道你自从进这宫门起就没受过欺负,可你也不能一味把人都往好处想。还有,要是见着春妮儿,给我小心点,别把自己卖了还替人称银子计数。”

冲早梅嘿嘿一乐,玉壁把月光白递给早梅说道:“早梅姐姐,我娘从小就跟我说,人的眼睛往好处看,就算得不着好的,也不会得到坏的。你看,我不是一直得着你们照顾嘛,所以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呀!”

摇摇头,内监领了人来把玉壁换下,早梅就和她一道走着:“玉壁,我们都知道你心地纯粹,可…你还是长点心眼吧!”

早梅是不知道,心眼最多的就是这货,泯然众人大技法都找着奥义了,现在正在修趋吉避凶这大招。

跟早梅挥手道别后,玉壁本想往回走,可是一看四周一片黑乎乎的,对于习惯了现代处处一片明晃晃的人来说,野地里的黑暗森然得可怕。饶是玉壁看惯了鬼片从来不害怕的,这会儿也不由得发毛:“上天保佑,别蹦出来个什么…啊…”

“别叫唤了…”萧庆之也是倒霉催的,他负责安排防务,安排好诸位殿下这边正要回中帐去,一看前边有个宫女,正想过去询问一番,没想到他一晃到那宫女面前,就听着满耳朵尖叫。

幸好离中帐远,皇子们那边又正喧闹着,要不然这尖叫还不把侍卫全招来。

上牙打着下牙的玉壁一看是萧庆之,想也没想破口而出一句话:“有没有搞错,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嘶…”

她不但说了,语气还非常冲,任谁被吓这么一记,也要暂时失去伪装,除非已经高深到伪装成了本性,可玉壁这会儿还没修炼到这境界。

把手里的防风灯往尖叫的人脸上照了照,总算看清了人,萧庆之还记得她,是在茶叶房里见过的存茶宫女。这会儿表情可够丰富,语气也够煞,萧庆之见她“嘶嘶”倒吸着冷气遂问道:“怎么了?”

“好像踩着钉子还是什么东西了,都怪你,这就么飘到我跟前来,吓死…晋城侯!婢子见过晋城候…”怎么又是他,看来她那不怎么美妙的感觉果然是对的,碰上这位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玉壁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还得跟这位道歉,这就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不忙行礼,抬起脚来。”萧庆之可不认为是钉子,在野外见着根铁钉子可不容易,这边的野地里有铁棘子,要是那铁棘子长得正好,又有人或牛马一脚踩个正着,那就八成能扎进肉里。而且铁棘子有小毒,轻则脚发麻,重则肿胀溃烂发热。

玉壁莫明其妙地抬起脚来,萧庆之一看,可不是铁棘子么:“怎么了?”

“没事…”萧庆之说没事的时候手指一使力就把铁棘子给拔了出来,毫不意外地听到了玉壁的尖叫声,嗯,这回声音小很多了。

“这…这是什么,我怎么觉得脚麻了?”像是她唯一的手术经历打麻药的感觉,玉壁有些慌了,不会以后都这样吧。

这时萧庆之已经站了起来,见这姑娘满脸子惊恐,就温言安慰道:“是铁棘子,明天就好了,你试试,应该还能走,就是没感觉而已。”

“真不会跛?”

“不会。”

轻舒一口气,玉壁总算是安心了,她一安心就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很是不合规矩,眼珠子溜溜地转了好几圈,嘿嘿然地看着萧庆之笑得有几分阴森,大有你敢说出去我就杀人灭口的意思。

可在萧庆之看来,这笑就纯粹是笑。

灯下观美人,月下观美人都是一个效应,不清不楚产生美啊!

第九章 可怜的小玉璧

更新时间2012-12-24 8:00:53字数:3377

盛夏的夜色总是分外清凉,月光把远处的山勾勒得静谥温和,平静之中更显出山势雄浑来。营帐处远远闪烁着灯火,在黑暗处看着更显璀璨生光,这样的情境里,风是和缓的,连虫鸣声都如同细语呢喃。

月色下,一男一女行走着,两人间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显得有些莫明地诡异。至少玉壁是这么觉得的,好在离营地也就十几分钟的路,不言不语也就这么回事了,她可没兴趣跟这位挑起话头子来。

“玉壁啊,你这是上哪儿去了,她们几个说你不在帐里,我还当你在野地里走丢了…晋城侯,小的给您问安了。”舒公公看着这俩,满脑袋都是疑问,这俩位刚才做什么去了?不怪舒公公想得歪,实在是他在宫中见多了这样的事儿,总有些想攀高枝儿的丫头,不是爬上陛下的龙床,就是攀到某位王公亲贵的胸口,这样的事儿屡见不鲜。

玉壁可没察觉到舒公公的想法歪到哪儿去了,倒是萧庆之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三言两语就把事儿说明白了。等到玉壁一听他的意思,再一琢磨,赶紧跟舒公公解释道:“舒公公,殿下们在溪边饮酒作诗,有位公公过来让我跟着大家伙儿一块过去帮忙,没曾想半道上,那公公知道我是御茶房的…这不,我就又回来了。就是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被铁棘子扎了脚,到现在还没知觉呢。”

听这俩一说明白,舒公公也就把那点念头给打消了,他心想也是,晋城侯可是眼届儿高的。头前那位庶长公主虽说过于奔放了些,样貌却是一等一的,长公主这位都没瞧上,怎么可能瞧上玉壁这相貌平平的小丫头片子。

“得嘞,小的谢过晋城侯把这丫头送回来,等这丫头好了,小的让她给您沏茶道谢。这丫头别的不成,沏茶的手艺还见得人。”舒公公说罢就把玉璧扶了,又找了个人去请医官来。

萧庆之见状道了一句告辞,玉壁又踮起脚蹦着转过身来向萧庆之道了声谢,萧庆之抿着嘴角一点头算是收到了她的谢意,人就这么转身走了。

留下玉壁在原地被舒公公拿俩灯笼似的眼盯着:“舒公公,您老别这么瞧着我,您可别把我往岔了想。想我在宫里一向来谨言慎行的,何曾行差踏错半步,您老要往岔道上想我,我多冤枉得慌。”

“你明白就好,丫头,咱们都是一个宫所里当差的,我也是多嘴提醒你一句。宫里不是没有宫女飞上高枝儿的先例,只是有好下场的却没几个,晋城侯还占着一点,这位爷可是连长公主都拒娶过的,将来谁嫁了都得埋怨。要不,你当晋城侯都二十好几了还不娶为哪般,还不是因为当初那桩事儿闹的。”舒公公说完自己心里头都奇怪,这样的话他哪儿跟别人说过啊,怎么碰上玉壁这丫头就不禁跟她掏了心窝子。

“舒公公,我听您的。”玉壁就是这样,平时面无表情,瞅准时机了就要显摆一下自己青春少艾萝莉无比的笑。

一看她软绵绵跟一团带着霞光的云彩似的笑脸,舒公公倒像是明白了为什么跟这丫头说了掏心窝子的话,还不是这丫头生了张容易让人掏心窝子的笑脸儿:“真听进去了记在心里才好,你的能耐你自个儿不显摆,可我一桩桩都看在眼里,别学那些个搅是非的,好好在茶叶房当差。”

医官来看过玉壁的伤口后,留下两颗药丸就走了,一颗外敷,一颗内服,明儿早起准保生龙活虎。

可悲可叹的是,她第二天早上没能生龙活虎,反而发起烧来,她自己还没感觉。还去给侍卫兑茶水时,她熟门熟路地爬到马车的车斗上,抱着茶包刚碰到木桶就一阵天旋地转她才感觉不对劲,一摸自己的额头,跟湿冷的手比真是滚烫滚烫的。

“玉壁姑娘,你怎么了,病了,要不要替你去叫医官来。”在茶水车旁边拎着水囊等着灌茶水的侍卫见她这样遂问了一句。

“没事儿,还是等我自己去看医官吧,我一小宫女哪敢总劳驾医官啊!”虽说医官是御医里头等阶最低的,做的就是给宫女内监侍卫看病的活计,可再怎么说医官也是五品打底,玉壁可不敢老把人招来挥去的。

她都这么说了,侍卫当然不会再多言,等兑好茶水,玉壁往回走的时候,只觉得路都是高低起伏不平整的,真像走在泥浆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就没个踩实的时候。她到这会儿都没明白是为什么,她也没感冒,也没受凉,怎么就一副重感冒的症状。

天爷啊,这个时代做为一个小宫女,真是病不起的,万一病得太厉害,医官会直接连药都不给用了,任自生自灭去。

她一想到自生自灭就想哭,所幸眼泪还在酝酿着的时候,萧庆之出现了,他远远一看这姑娘就知道,铁棘子的毒还是没能拔出来,腿八成有知觉了,可毒也发到全身去了:“玉壁姑娘…”

“啊!晋城侯,婢子给您见礼了。”她也真是奴性惯了,见着有身份的就弯膝盖,完全不带有任何现代教育遗留下来的节操。就是这时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那躬身屈膝的动作也标准极了。

她这动作可是把萧庆这逗笑了,还道是个被宫规束缚得木了的,现在看着只怕也就是惯性使然:“行了,都什么时候还行礼,我送你去医官马车上给你瞧瞧。”

医官给小宫女用药向来是不怎么用心的,昨天那医官明显就没用心,让铁棘子扎了才那么会儿,要是使了对症的药下去,断然没有拔不掉毒的道理。萧庆之既然看见了,自然不会视而不见,由得这姑娘自生自灭,这位是看不到就算了,看到就一定要过问的。

好不容易走到了医官马车附近,等上了马车,玉壁就彻底躺尸了,反正接下来的事儿她就彻底不知道了。铁棘子重可致人昏迷,这一条玉壁也是通过这次才得出来的血的教训。

她昏迷了她当然不知道萧庆之怎么拿冷眼看着医官的,更不知道那医官也是个倒霉的,今天这医官和昨天给玉壁药的压根不是同一个人。冯医官在被看得浑身发散着冷气后,瑟瑟地取出银针和药丸来。

“昨儿用过药了,看来是不对症,晋城侯且放心,没什么大碍。”冯医官是看到玉壁脚上敷了药才这么说的,他一边拿竹片把药刮下来,一边又让人招来个小宫女给清洗换药。换好药再行针,热倒是来得快去得快,只是人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要不晋城侯待会儿再来瞧,这一时一刻的也醒不转来,待会儿人醒了小的叫您。”冯医官真不知道自己倒霉在哪儿了,更不知道这作宫女打扮的怎么就需要让个侯爷来陪着医治,还是个样貌不怎么滴的小宫女。

等到舒公公辗转得了消息,到医官马车上来看时,玉壁且是半昏半醒的,舒公公看了直叹气:“这丫头浑身上下都是事儿,得亏是个不惹事的,要是个惹事的那还有消停。”

一旁冯医官听了跟着点头,却没把人是萧庆之送来的话说出口,做医官的看的是非多了去了,自然知道沉默不语是最基本的活命守则。

直到夜里玉壁才算彻底醒过来,这时已经深夜了,她躺了一天没吃东西,饿得那叫一个前胸贴后背。她也不敢乱走,只往茶水帐里去,一般来说茶水帐里会存些点心,这会儿拿着垫垫肚子正好。

到茶水帐里找着盘绿豆糕,吃了几口正想给自己倒茶呢,就有人挑了帐子进来,是个作内监打扮的,看着还是高阶儿的:“有人在就好,京中来了急件需陛下处置,赶紧沏壶茶让陛下喝着好提提精气神。”

啊,她…茶水房里有值夜的人啊,可这会儿谁都不见。玉壁左看右看,有点心虚,那位又催了她一句,她才没底气地小声问了一句:“公公,您看沏什么茶好?”

“近来不是都喝安县新到的乌龙茶吗,那还能有别的。”

说完话那位就走了,玉璧迎着帐外吹进来的夜风抖了抖,瞬间就明白过来,赶紧转身手忙脚乱的烧水去。她头回给景朝第一大BOSS沏茶,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生怕一出错掌着生杀大权的BOSS就把她给拖出去砍了。

别看她现在整天一幅面无表情的老成样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把事儿往坏了想的毛病就从来没改过。

沏完茶后,玉壁就端了茶到淳庆帝帐外,那有重兵把守着,也不用她送进去,交给侍卫就得。只是她人是不能走的,等内监验过了无毒害才能走,玉壁站在侍卫圈儿外等着,心里有点儿毛毛的。

“没事了,可以走了。”

“是。”

生怕还有什么曲折,她连个停顿没有的就溜了。回到帐房里躺下闭上眼,玉壁跟自己说,今儿晚上什么都没发生,如此反复催眠自己若干遍后,她终于连自己都相信了今儿晚上哪儿也没去过。

可她的罪证正在淳庆帝案头上摆着呢,淳庆帝一边看着京里送来的几封急件,一边端着茶盏送到嘴边浅啜了一口,然后放下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折子上,不过淳庆帝很快咂了咂嘴把视线从折子上移开:“这茶…苏德盛。”

“陛下,可是有异?”苏德盛躬身道。

“与平日喝的不一样。”

“陛下,想是下边的宫女没用心沏,这就让她们重新沏一杯给陛下。”

淳庆帝又放回折子上,摇头道:“不必了,比平日的好些。”

淳庆帝是个对里怀柔,对外强硬的君王,苏德盛苏大公公听了,还以为淳庆帝是体恤下边的小宫女。所以苏大公公打定了主意,回头一定要把今儿晚上沏茶的宫女好好拎出来教训一顿。

可怜的小玉璧,她期待的美好穿越生涯岔子实在太多了…

第十章 你开什么玩笑

更新时间2012-12-25 8:00:39字数:3090

第十章你开什么玩笑

当萧庆之披着一身月色到淳庆帝帐中时,淳庆帝正看着份折子脸色发黑,萧庆之一来,淳庆帝就把折子递给了萧庆之,声音发冷地道:“爱卿,朕只怕又要对不住你了。”

接过折子,萧庆之没急着回话,上回陛下说“对不住你”的时候,是因为他的婚事被大公主搅了,女方碍着大公主的种种动作退了亲,闹了他老大一个没脸。一看折子,萧庆之不由得苦笑,这回居然还是同样的事,家里给他访了门亲事,这次回京刚来得及跟他提一句,他都还不知道女方是哪家。

当然了,这折子不算急件,是言官们上的折子,夹在急件里一块儿送来的。遇上这事儿,萧庆之还能怎么着,施一礼还得告个罪:“本是微臣私事,却劳陛下日夜挂心,微臣惶恐。”

“行了,哪来那么多虚辞儿,你父亲跟着朕早年东奔西跑,到了因为朕这不长进的女儿连累他想含饴弄孙都不成。校书郎那边既然缩着脑袋不敢出头,你也不必再惦记着个怕头怕尾的,待到秋初回京朕给你做主,白芷要是再敢闹,朕饶不了她。”淳庆帝是真的头疼这庶长女,小时候那么招人喜欢的小丫头,没想到长成这么个骨子里不安分的样儿。

“微臣谢过陛下。”萧庆之说完淳庆帝就让他到桌案前来,淳庆帝大晚上把他叫来,当然不只是为了公主搅他婚事这一桩。是边关急件,抓着个金国与景朝间传递消息的中间人,抖出来一批名字。

淳庆帝把折子给萧庆之后,还亲手把沏好存在紫砂小壶里保着温的茶汤给萧庆之倒了一小盏,淳庆帝一边示意萧庆之端起来喝,一边说道:“上边有几个名字,是朕一手从寒微时提拔起来的,跟着朕没有二十年也有十八年。朕不想欺骗自己,更不愿意为人所欺骗,子云啊,真正知根知底可信的,还朕几个打小长在一块的老伙计,朕想修书一封请你父亲出山为朕来办这桩事。”

原来是念叨那班忠心耿耿一块奠定基业的臣子来了,萧庆之的父亲就是硕果仅存的其中之一,淳庆帝之所以会想让萧老侯爷出山,那是因为萧老侯爷就是做情报出身的,这些事没有人比萧老侯爷更树业有专攻。

可…可父亲早就跟淳庆帝闹了矛盾,说白了,这二位政见大大不合,忽然有一天老爷子就莫明地顿悟了,上个请辞的折子不等淳庆帝挽留就跑了路。萧庆之心说,现在想请老爷子出山,别说修书一封,就是陛下亲自去请,老爷子都能干出闭门不见的事儿来:“陛下,家父已不涉朝堂事务多年,早已失了这份机心,微臣只怕家父难再担此重任。”

“你这么说话,朕心里明白,这些年朕做的事,只怕在一堂眼里没几件是做好了的。只是有些事,只有坐到这张椅子上才会明白,天子也未必就能事事都顺遂心意,有时候反而比大臣们还多些掣肘。”淳庆帝这些年御强敌于外,整贪腐于内,算是一代明君,事儿往往就是这样,越想做明君就越觉得处处受制约。

“陛下,家父早已明白了陛下的一番深意,每回微臣在家中谈及朝堂诸事,家父都会感慨陛下眼界高远,我辈远不能及。”萧庆之这纯粹是客套话了,到现在老爷子提起淳庆帝还能跳着脚叫骂,老爷子那坏脾气这辈子是改不了了,幸好早年了悟及时,在没犯着陛下的时候就抽身了。

“不说这些个虚的,喝茶,你看完了折子给朕个话。”

萧庆之这才得空端起茶来喝,一喝就喝出不一样来,他不动声色,心里一清二楚,只怕今天晚上的茶是那个好顶着张僵脸,实际上更表情比谁都的小姑娘沏的。侍卫那边大桶的茶水都能喝出不一样来,这用心细细沏地更是滋味分明,火候手法和茶器不同,呈现出来的味道可以说天差地别。

虽然没说话,萧庆之喝完茶,又把小盏往淳庆帝那边递,淳庆帝确实是个好与人分茶的,又给倒了盏…

“陛下,也许未必是真,要是反间计,对方可就正等着咱们这边错杀忠臣呢。”萧庆之只觉得捏着折子的手汗津津的,上边有几个名字,深受君宠位高权重,要不是陛下想起老爷子来,他压根不会有机会看到这个名单。只怕这次陛下请老爷子出山的心很强硬,看来老爷子又得裹起包袱找地儿躲去。

从淳庆帝帐里出来,夜风立刻就把萧庆之吹得浑身上下发凉,此刻才觉自己出了一身汗。他一直不去问上一辈的恩怨情仇,毕竟老爷子不在朝堂了,也没必要去问。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去问明白,为什么淳庆帝十几年来心都不死,而且眼看着越来越坚定了把老爷子弄回朝堂的念头。

“陛下待我不似作伪,待父亲也不似假意,父亲能在金国做三年暗桩,也未必就真的这么脾气暴躁。”想起家里那暴脾气的老爷子,萧庆之又会心一笑,心道这样就好,千万别回朝堂。他能预期得到,一旦老爷子真的被陛下请回朝堂,必定是腥风血雨再无宁日。

信步行走在大大小小的帐房间,幽静的深夜里大部分帐子都熄了灯,唯剩下些值夜的太监宫女和侍卫守着灯盏昏昏然在半梦半醒之间。明月高悬在天际,月色之下处处分披着一片清辉,这样的夜里,似乎总会想起些人来。

那已经消失在人海里不可再追寻的人…

“晋城候,婢子…”不知从哪蹦出个宫女来,萧庆之凝神看了一眼,有几分脸熟,但却不知名姓,大约是随驾见过的。

“夜已深了,守着规矩莫四处乱闯,不值夜的就去歇着。”要不是及时缩回了手,这个宫女就差点被他给一招拍得晕死过去。

接着萧庆之发现自己眼皮子底下多了个红红艳艳的东西,看着像是剑穗子,红红艳艳的鸡血石,红红艳艳的流苏,再看那张同样红红艳艳的脸,就算小宫女不说话萧庆之也明白了:“回去歇着吧。”

说完话萧庆之便越过那小宫女而去,同样不用说,小宫女也明白了,这背影都透着三个字——不接受。小宫女咬着下唇就差没哭出来,她没敢把心思跟人说,怕教人说痴心妄想,可现在明白了,自己是真的痴心妄想了。

而萧庆之呢,才忽略过一个,还没走多远又碰上一个,同样是个小宫女,只不过埋着脑袋像是在找寻着什么:“什么人,深夜里在营帐周围转悠什么…玉璧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只要再在深夜里多见几次这姑娘,萧庆这就得认为这是个探子,所以萧庆之问话间不免带了几分警觉。

“晋城侯,婢子…”玉壁也是倒霉催的,挂在腰间的宫牌掉了,要被人捡去随便扔个要紧的地方,她这辈子就洗不清了,也不用洗了,直接就能剁掉。宫牌掉了这种事,熟悉的人都不敢随便告诉,主要是今天晚上她的干了些什么,去了哪儿不好随便跟人交待。

这犹犹豫豫、扭扭捏捏的样儿一摆出来,萧庆之就误会了:“别说了,夜深了,歇着去吧。”

“可…”玉壁这会儿是不说不是,说也不是,横竖都已经惹祸了。

因为玉壁茶沏得好,那偶一见的笑脸也很惊艳,所以就算日常顶着张万年如一的木讷模样,萧庆之对她留有不错的印象,但也仅仅就只是有点不错的印象:“玉壁姑娘,宫中想必有传闻,我如今已有两门亲事中途作罢,你可知其中因由。”

忽然说起这个,玉壁有点犯愣,这跟自己的宫牌有关系吗?想了想,她还是迟疑不定地回了一句:“因为大公主?”

“是,一是公卿门第,一是官宦门庭,他们都有惧于此,你…或者说你们家能不惧于此吗?”因为那点不错的印象,萧庆之才多解释了一句,也许也是眼前的人那笑起来的样子,实在不禁令他想起故人来。

这是什么意思呢?玉壁琢磨了好半会儿没琢磨出来,忽然跟她说大公主,说他晋城侯的两门亲事做什么。当然,她也不是糊涂人,只不过全副心思放在找宫牌上,一时没能转过弯来,好险她很快转过弯来,明白了萧庆之再说什么。

“晋城侯怕是误会了,婢子是出来找宫牌的,方才去茶水帐里找点心垫肚子,却不想把宫牌遗落了。”玉壁这是忍着没喷出来,这位也太自作多情了点儿,侧着脸对着草地翻了个白眼,今儿晚上真是什么倒霉事儿都让她遇上了。

她摆的这表情,这眼神,萧庆之明明白白能看出“你开什么玩笑”的意思来,他略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说:“我替你留意一下,回营帐去中以,深夜也不好找。”

说完萧庆之就走了,这位是真的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

而一侧的营帐后边,某个手捧剑穗的小宫女正浑身发抖,不是冷的也不是怕的,是气的!

为什么,被问那句话的不是她?

第十一章 叫你乱扔垃圾

更新时间2012-12-26 8:00:40字数:3064

第二天一睁开眼,玉壁就在帐房门口的帘子上找到了自己的宫牌,惊喜地抱着亲了几口,满脸欢喜地在腰间打个结实的结挂上,挂好后又拍了拍神清气爽地往茶水帐子里去。

当然,她明白,这八成是萧庆之找到了给她挂回来的,不过因为这位的自作多情,她决定完全忽略掉萧庆之的功劳。

走到茶水帐子外边时,听得有人在里边训话,她一听,声音熟悉得让她想拔腿就跑——是昨天晚上来让她沏茶的那个品阶很高的内监。她仔细侧耳一听,内容是在说昨天晚上的茶陛下如何如何不满,你们茶水房如何如何不负责任,如何如何懈怠不思进取,如何如何枉顾圣恩,如何如何对不起陛下一片怀柔之意。

“难道昨天晚上真的把茶沏得这么没水准?”自己的脾气自己清楚,她一紧张慌乱起来做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都在常理之中,她才在宫里待两年多,养气的功夫远远还没有到家。

在她心里疑惑地这会儿,苏德盛已经给舒公公和茶水房里那四个上完了政治课,帘子一挑直接走人,压根没看到帐子左侧的玉璧。玉壁满怀歉意地走进去,一看舒公公带着蔫在那儿,大家伙儿都没心思做活儿,她赶紧过去,又是烧水又是摆茶具:“红玉姐姐快些来沏茶吧,娘娘们还等着送茶过去醒神儿呐。您看我也不会,只能给打打下手,这重要的活计还得红玉姐姐亲自来才妥当。”

本来她就够敬着这四位,现在更是愈发仰视起来,他们天天给那些个掌握生杀大权的主儿沏茶,心理素质得多好啊!

“得了,都做活儿去,愣在这有什么用,昨儿的茶沏得不好,今儿仔细认真着点也就是了。”舒公公看着茶水房四个都蔫了,也不好再训话,只能先叮嘱着,回头再调.教也就是了。

“对对对,舒公公说得对。”

“你在这厚着做什么,边儿上去。”大清早被训了,红玉和丁香哪里还有好脸色好语气。

玉壁只给陪笑脸,笑眯眯地退开几步,手里还做着手势说:“红玉姐姐,您请您请…”

红玉和丁香又是瞪了玉壁一眼,这才开始沏茶,玉壁则用自己惨不忍睹的针线活缝了几个纱袋填充碎茶末子。她一边缝着,一边还不时看着忙碌的红玉和丁香他们心里无比抱歉,因为她一个人连累大家伙儿清早起来就被上了政治课,她有错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苏德盛倒没有破口骂人,可说的字字句句都比山还重,连舒公公这会儿都低落落的。

“玉壁丫头,我平日里待你好吗?”舒公公瞅着一边屁事没有的玉壁,心里起了个念头。

闻言点点头,逮着这样的问题,玉壁向来只有一个答案:“当然了,舒公公您待我好得没话说。”

见玉壁点头了,舒公公就压低声音道:“那你帮我点忙,我知道你茶沏得好,比他们几个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打今儿起把你调茶水房去给陛下沏茶你看怎么样。这可是得脸子的事儿,旁人想赶都赶不上,也是看你手艺好,要不然不能轻易托付这重要的差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玉壁停了手里的针线摇头说道:“舒公公,于情于礼都不合,在御茶房满两年才能去茶水房,茶水房里做得好了才能给陛下沏茶。我何德何能,哪敢让您为我越过规矩去,真要是开了这先例,以后您和陈公公都不好约束御茶房了。”

舒公公也是病急乱投医,一听她的话就打住了这念头:“那行吧,我盯着他们几个去…顺道儿说一句,丫头,你的针线活可够惨的。”

接下来的路程,直到到行宫后,玉壁都逆来顺受得不得了,说她什么她听着,让她做什么她二话不说就去做,反正大多时候是些无关痛痒的话和跑腿的活儿。红玉和丁香他们几个是愈发觉得玉壁用得顺手了,让她做的事,什么时候都能做得妥妥当当的,说她什么她就一副受教样儿的听着。几人对她的态度倒好些了,说话也不再那么难听,只是该指使还指使,该没好话的时候也不留情面。

好在一到行宫后,玉壁就和茶水房几位不在一块儿了,她守着半间屋子,照样还是关起门来过日子。

“玉壁啊,给你出入行宫的牌子,拿了去市上瞧瞧去。西京盛产红茶,你去市面上看看可有好茶,寻些回来,宫里头裕妃娘娘最爱饮红茶,等到秋凉下来,陛下也要饮红茶的。进贡的红茶就那么几个山头的,没什么新鲜,你去看看有什么鲜货,要滋味与宫中贡茶不同的。”舒公公知道她想出宫,这不一有出宫的机会就惦记起她来。也是西京市面上没什么好玩的,比起京城的繁华来没什么看着,茶水房里的人都忙也没谁想去担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一听能出行宫到市上去,玉壁还是想出去走走的,她真不是宅女,要不是迫不得已,怎么会把自己关在一小间儿里窝着:“是,我记下了,这就换衣裳去。”

出了行宫到西京市上一看,果然是个没什么好看的地方,不过对于她来说,能出来就很好了,自由的空气都是欢快的味道。街边的茶贩子通常拿麻袋一袋袋装着茶叶在街边卖,她看了好几个茶贩的茶叶都很寻常,搁现代也就最多一二百块一斤的货,煮煮奶茶柠檬红茶可以,搁宫里头那些个贵主儿清饮,那她们会以为是漱口的。

“大爷,您这茶叶哪儿采的,什么时候采的?”玉壁见街边有一大爷,身前就摆着一布袋,顿时来了兴趣,这茶叶八成是自家制的。

“愣学官画,咱青不着。”

方言她可听不懂,更何况都不是中国古代,一老大爷大太阳底下晒着,人也没多少茶叶,玉壁心想就当日行一善吧,买回去煮水果茶喝。话听不懂没关系,钱总能看懂吧,掏出一块碎银子问道:“够不够。”

这句老大爷听懂了,连道:“印不着,印不着。”

这句话玉壁也听懂了,从怀里又换了块小的,这回老大爷接过掂了掂笑得跟菊花似地小心翼翼收进怀里,又把茶叶袋子扎好递给她,然后蹲着收拾小摊子。就一块粗布上边压了几块石子,玉壁看老大爷仔仔细细地拍干净那块粗布上的尘土,又整整齐齐地折起来抱在怀里,不知怎么地想起她爸来了,这位老大爷跟她爸一样惜物,再普通的东西都倍加珍惜。

“老大爷,我叫玉壁,您要有茶还到这里来卖,我还来买。”也不管老大爷听不听得懂,玉壁满脸柔和地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