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壁躬身一礼就走,萧庆之看着她的背影心头微凉,这样的姑娘,就是冷着脸也那么温暖,方才语气一软,更是温暖得令人窒息。萧庆之的人生里,几曾有过这样的骄阳暖照,何曾似此番温融过。

萧庆之一直是个很明白自己需要什么的人,也明白什么是应该放弃的,譬如薛甘霖,当年若真请淳庆帝赐婚,薛家当然只能接着,薛甘霖纵然不愿意又如何。只是他很清楚,薛甘霖这样的女子太硬气,一旦强娶入门必然一世如冰,那样当然不是他所期待的。

“爷,人都没影儿了,要不小的去替您请回来?”令武说道。

“爷,正室都还没入门,您这就惦记着小的了…”俭书听玉壁自称婢子,又看玉璧的谈吐仪态知道是宫里的宫女,所以自然不会觉得玉壁有做正室的资格。

闻言,萧庆之摇头:“不要胡言。”

他看得分明,如果说薛甘霖当初是拒绝他,那么陈玉壁就是拒绝所有人,否则不会时时刻刻僵着一张脸,这样的小丫头,倒是颇令人费解。

玉壁中午随便找了个地吃了午饭,想着下午就回去,却没想到在回宫的路上又遇上萧庆之了。京城市上往宫城去就这条道,倒真不是赶巧,萧庆之这时脸色比上午要好看些,玉壁心想既然脸色好看了就不会再碍着她了吧。

百官要在金水桥下马下轿,金水桥离宫门口得有半里地,在金水桥上玉壁正好见萧庆之下马把缰绳递给身边的扈从。这位或许是想通了家里老娘的事儿,看着有了笑脸,“玉壁姑娘。”

“婢子拜见晋城侯。”

其实这会儿玉璧多想翻白眼,真是不愿意见什么来什么,她一琢磨,这莫非就是自己穿越剧本里的坑儿?这坑倒是有个好出身,就是不太符合她的审美观,再容她自作多情想远一点,这位家里看着就不太平,她可没有争斗的能耐,还是老实歇着比较舒坦。

大宅门里是非多,不但是非多阴私事儿也多,她可侍候不起。

萧庆之见她略略低着头跟在后边走,似乎有点眉飞色舞的意思,看着不像是在想什么太正经的事儿。他猛一侧脸看,还正好看着她拿不太对劲的眼神看他,那小眼眯眯的样子,像是在打量货物…

离得老远一段距离,萧庆之都没法忽视她那眼神:“玉壁姑娘沏茶倒是很得章法,前几日在陛下那里喝过的安县乌龙别具滋味,倒还鲜少喝出山高水深的韵致来。”

“谢晋城侯夸奖。”说完继续埋头走路,她不怎么打算跟萧庆之搭话,人多眼杂持地方,她恨不能再离远一点。不过这里也不是没有旁人在,要真跳得老远,那才打眼。

萧庆之或许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接下来又朝另外几名太监搭了几句话,几名宫女们也有问候的,他也一一回几句,往日里亲切随和的晋城侯又回来了。太监宫女们个个眉眼尖带着笑意,他们在宫里当差,没少见待下亲和的,却少见晋城侯这般平易不拿架子的,不像别人那样纵使亲和也显得高高在上。

见萧庆之这样,玉壁也舒了一口气,却不想一抬眼正好和萧庆之看个对眼儿,这位看着她像是在说:“这样你就不用困扰了吧,小丫头。”

玉壁觉得自己愈发自作多情了,她好像感觉这位不会如她愿离她远远的。关键是如果真是她自作多情倒不要紧,就怕不是她自作多情。

一想起大公主,玉壁觉得脖子一阵发凉…

第十九章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更新时间2013-1-3 8:01:46字数:3209

世间自有痴儿女,愿意为情为爱不惜一切。

玉壁揽镜自照时,觉得自己不是有那气魄的主儿,再说那坑她可没打算跳,也不是她属意的坑啊!

好在最近淳庆帝正在琢磨着拾掇大公主,大公主也没工夫关心玉壁这点小状况,况且要不是有心人传谣,就她这么点芝麻大的事怎么可能会被大公主关注。大公主虽然奔放点,可人家是宫里斗出来的,也不比别人笨,不会上赶着被人当成二杆子使唤。

“玉壁姐姐,明儿萧老夫人拜会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随陛下一般爱赐茶,咱们这边得提前备着礼匣。”小喜子蹭到茶叶房里来,把皇**里传来的嘱咐说明白,萧老夫人也是云州的,但不爱普洱爱红茶:“皇后娘娘宫里来的嬷嬷提起了,指定了要有这回从西京捎回来的红茶。”

“倒是不难,只是裕妃娘娘那陛下赏了不少,余下的也没多少,匀个礼匣出来倒不成问题,只是裕妃娘娘那边如果再来要,茶叶房却没存货给了。”玉壁看着那一小袋西京带回来的红茶直发愁,她这才知道茶叶房也有茶叶房的不易,这会儿得罪谁她都不敢。

她这么一说小喜子也皱眉:“那也没法子,萧老夫人那边也是陛下关照过的,先备着吧,好在也不全用西京红茶做礼匣,要不还不得让玉璧姐姐为难。”

都是能决定她生死的,谁她也不敢说不给,叹了口气说:“成,我想办法,总不能为这点小事让娘娘们操心。”

“玉壁姐姐,咱们怎么办啊!裕妃娘娘那儿是陛下赐的,皇后娘娘这陛下差苏公公来关照过,咱们两边都不敢不应,可拢共就这么点,怎么分啊!裕妃娘娘那边来人,说是下午就来取茶,这要平白就少了半斤,裕妃娘娘皱个眉咱们都得脱层皮。”桃叶看着玉璧不急,她心里就更急了,玉壁是没见过倾辄的,可桃叶先来两年是见过的。宫里的娘娘们要是斗起来,先被挑出来打杀的就是他们这些伏低做小的。

细柳也担忧地看着玉璧,玉璧一摊手笑道:“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样吧,你们去把库里存着的红茶都领一份出来,先挑一部分好的装礼匣,余下的事我来想办法。”

总是她司掌茶叶房,这时候得担责任的时候她也不会退缩,只不过她心里也没谱就是了。

本来她是想,如果尝着有味道差不多的,把茶叶掺薄一下,先把眼前的场子过了再说。但库房里的红茶一尝,真没哪个味道和西京红茶近似的,西京红茶是针叶形的,根根条索分明,有白毫金芽之名。品相倒是和云州出产的金丝红差不多,可金丝红带栀子花香气,西京红茶是清韵险独,只有茶叶本身的气味,无花香果香,体味天然。

“死了,这回就看我怎么过去了。”

皇后娘娘那里的茶自然还是要先送过去的,她怎么也不敢少皇后的,当然这不代表她就敢少裕妃的,这俩随便哪个轻轻松松捏死她都不带亲自动嘴的。只能先硬着头皮送出茶去,再回头想法子。

裕妃对着皇帝都鲜少给热络的脸色,这位出身高门历来是个不怎么讲理的,茶叶在茶叶房里放着,可在裕妃看来那早就是她的私有财产了。玉壁知道,裕妃要晓得自己把她的私有财产装了礼匣,她在宫里就不用混下去了。

皇后起居的凤藻宫外,太监问明来意后便指引着她往园子里去,又让她在外边先候着:“玉壁姑娘在这儿候着,我这就去请祝尚宫来。”

“是。”

祝尚宫是皇后身边揽总的,按宫女子的品阶来算是三品尚宫,宫女子的一二品向来就是个传说,三品就是最高的了。宫里总共有三个三品尚宫,一个在皇帝身边,一个在皇后身边,另一个管着皇宫三品尚宫以下大大小小的宫女。

见了祝尚宫,玉壁礼数周到得不得了:“婢子见过祝尚宫。”

“不拘礼。”祝尚宫倒不在意这些虚礼,只打开她带来的礼匣细细检查了每一样茶,又让凤藻宫的茶水宫女一一验过了,再对了茶单看着没错才算完:“你用心了,这份礼匣做得很体面,既全面又都是上上好茶。梅子,去取套定都的青盏儿来给玉璧,日后少不得还有要你费心的时候,既是在御茶房里,想必这套盏儿你会喜欢。搁在这里也是积尘,倒不如送个会懂好,又知道好好珍惜的。”

从凤藻宫里出来,玉壁觉得自己像是凑树下躲雨反被雷劈了的感觉,从祝尚宫的话时里,她就听出一个味儿来——皇后娘娘在借西京红茶敲打裕妃,裕妃最近又横又骄,贪拿贪占,皇后虽说不喜这些个,却也不能让裕妃风头太盛。

这就是宫闱斗争?

打个寒颤后,她溜着墙根走,心里一遍一遍地说着:“还是御茶房好,还是御茶房好…可西京红茶被拿来赐给了萧老夫人,明儿我拿什么给裕妃,这分明是在考验我啊!”

回茶叶房后,玉壁就在屋里转来转去,她没想出好主意来。快到晚膳时,外边忽然有小太监来,不知道是哪个宫里侍候的看着面生得很,那小太监一进来先问:“哪位姐姐是茶叶房的存茶宫女。”

“我是,不知这位小公公有何指教。”玉壁有些疑惑地问道。

那小太监看了看后把手里揣着的一包东西放到玉壁手上,说道:“这是有人托我带给玉璧姐姐的,玉璧姐姐看看是不是你要的东西。”

裹着的布袋一打开往里看,居然是西京红茶,那青瓷茶叶罐上“西京红”三个字还是陈公公特地让文渊阁的秘书郎专给写的,是她早早起来贴上去的,再怎么也不会认错,眼前这罐茶叶分明就是早上送出去给萧老夫人的。

只是…只是怎么又回来了?

“这位小公公,到底是谁送来的?”

那小太监不答话只留个“你懂的”眼神让玉壁更加茫然,再然后,她捧着茶叶罐忽然想明白了,这…这只怕是萧庆之让人送来的,再联系那小太监的眼神,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茶叶倒是回来了,可是…她都不好给裕妃送,皇后娘娘要敲打,萧庆之把茶叶送回,她倒是不用担心裕妃了,得担心皇后娘娘。到时候仔细一查,萧庆之没事,她就死定了。

“等等…既然他可以暗渡陈仓,我为什么不修栈道。桃叶,去把秋天新贡上来的红茶都取一份来,明儿我去顶这缸。总之既要让各位娘娘满意,又不让咱们茶叶房吃挂落。”玉壁是想找出比西京红茶更好的来,贡茶里不是没有比西京红更好的,加上秋茶本就香气更高,不怕裕妃尝了不满意。

不过到时候,裕妃八成还得怪罪她几句,但有好茶顶上,也只会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因为裕妃是个见了好茶走不动道的。这话可不是她总结的,是腊梅传给她的,腊梅说这也是上一任传给她的。

“玉璧姐姐,这能行吗?”

“把吗字去了,不行也得行,咱们要是想不出法子来,那就得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们就是那小鬼儿。”

别说,她这法子还真起了作用,不过裕妃脸色非常不好就是了,倒真没怎么为难她,只是甩了张冷脸让她别再出现在裕华宫,嗯,还另外骂了声“贱婢”。受了这声骂,玉壁倒安心了,就怕裕妃脸色太好,没吃着皇后娘娘的敲打,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她。

“不是送还了西京红给你吗,怎么不用?”萧庆之倒真是消息灵通,倒也是,这位眼下管着禁宫布防,宫里的事要不是刻意隐瞒,他想知道什么不是难事。

“侯爷,这其中的门道您比婢子更懂,又何必看婢子笑话。侯爷要真是体谅婢子,回头还是抽工夫去把茶叶取了带回,那罐茶叶留了,婢子怕给茶叶房招事。”玉壁一边溜着墙根走,一边还要小心注意着保持和萧庆之之间的距离。

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样儿,萧庆之不由得失笑,这一笑玉壁倒看明白了,这位平时冲谁脸上都带着点的笑意完全是假的,这时不怎么有形象的笑才算是真的。

“茶可以送,话说明白就成了,你这是白挨了骂。”萧庆之看着玉壁,心说这丫头是怎么在宫里活下来的,居然到现在还没出什么岔子。再一想,御茶房里人少,事儿也简单,她又在茶叶房待,茶叶房自成天地,倒真是个适合这不长心眼的丫头。

玉壁想也不想,很不客气地低头翻白眼,她倒还记得那是侯爷,没直接冲人递白眼:“挨骂总比里外不是人好,能囫囵个出来就不容易了,挨点骂不算什么,反正婢子颇皮糙肉厚。”

萧庆之又笑:“倒也豁达。”

快到门廊前时,两人眼看着就要一左一右分道而行,玉壁有点不太乐意地,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这一句谢,不带称谓,也不见得多客气,但这俩字却听得出诚心来,萧庆之摆摆手看着很愉悦地走过转角不见了人影。

玉壁回头看一眼,心想:这位倒是心情变得快,前几天阴沉沉的脸,今儿就阳光灿烂了,看来陛下对这位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亲妈不爱,君上补足,萧庆之不亏。

不过,她又忽然想起一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嗯,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

第二十章 夹巷倒不怕,就怕板子

更新时间2013-1-4 18:15:51字数:3379

(出门刚回来,又没有上传存稿箱,所以~~~~捂脸…)——————————————中秋过后,天很容易凉下来,只要一场雨,整个京城就染上一片寒意。落了叶子的树在雨里显得凄凉而冷清,再加上往来的人总是缩着脖子走动,更显得天冷了几分。

因着天不好,茶叶房就更加忙碌起来,倒不是说手忙脚乱,而是心忙眼乱。除了要一一盯着各种茶叶不要受了湿气影响,还要仔细算计着这个九月里给各宫发茶叶的事。一般说来,各宫除去淳庆帝额外赏赐外,一般每三个月才领一次茶,各有成例,份位越高的嫔妃规格就越高。

皇后那里发了话来,九月中是皇后生辰,内外命妇都会来宫中饮宴,到时候好茶好酒都是免不得的。皇后有交待,各宫也有各宫的交待,光是这件事就让玉璧操心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她心里清楚得很,茶水房现在正等着她出错,好拿她的短处,就是她不出错,只怕茶水房那几个也能搅出事来让她不安生。

“玉壁姐姐,送到皇后娘娘那里的茶单凤藻宫已经回了消息,说是备得很好,皇后娘娘很是满意。凤藻宫还发了话来,说是各宫的茶单都送一份去,好让皇后娘娘心里有个底,日后也好心里有个章程。”桃叶说话的时候满脸高兴,在御茶房很难得个贵人夸奖,凤藻宫不但回了话儿,还赏了几样小物件。桃叶一边说一边把匣里的东西递给玉壁,她本以为玉壁会高兴,却没想看了满脸的愁容:“玉壁姐姐,不是该高兴吗,怎么反倒发愁了。”

一旁正包着茶叶的细柳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还不知道玉壁姐姐么,但凡能做十分好的事,绝计不会只做八分。玉壁姐姐这是想着让哪哪儿都满意,哪哪儿都不得罪。”

小庆子一旁捧着单子对数,听了细柳的话道:“玉壁姐姐,咱们在底下做事,这么想是没错的,可咱们就是想破脑袋也难得让宫里的贵人都满意,更不用说都不得罪了。分个轻重也就是了,前几回玉壁姐姐不是做得很好,怎么这回反道犹豫不决起来。”

前几回做得好,那是因为皇后和裕妃没因为茶叶的事打对头,内宫的女人也真是闲得,为个茶叶都能摆出龙争虎斗的气象来。她这夹在中间的,眼看着就是个炮灰的命了,她只是在挣扎挣扎。

“裕妃娘娘那边的茶单还没回信儿么,裕妃娘娘那儿捡着上好的红茶写满了茶单,又特地送了小样儿去让裕妃娘娘尝,按说不应该不满意才是。”送去的小样每一种她自己都尝过了,拿捏着裕妃爱花香气,甜爽滋味的口味,送去的茶叶未必是最好最贵的,但却是最合裕妃心意的。

当然,好的贵的也送了,面子这东西,有时候比胃口更重要,这一点她还是懂的。

“小安子不是去听消息了吗,八成就快回了,我都回了,他还能晚到哪儿去,裕和宫到底比凤藻宫远一些,玉壁姐姐别担心,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桃叶这么安慰着。

“嗯,但愿没事,这些是皇后娘娘的赏赐,你们看喜欢哪样就拿哪样。”宫里赏赐的从来不是贵重物件,一般都是香囊、绣帕、钱袋一类的针线活计,不过要论起来,凤藻宫里赏下来的当真不一样。

几人也不关键取香囊绣帕,只各自做着手上的活,不多会儿院里就响起脚步声,很快小安子就挑了门帘子进来。小安子进来一看,满屋子的人都巴巴地看着他,他当然明白因由,喘平了气便说道:“玉壁姐姐,裕妃娘娘很满意,说是就照茶单送,裕妃娘娘还特地见了小的,让小的带句话给玉壁姐姐。裕妃娘娘说,茶叶房的心意她领受了,既是个懂茶知味的,她也会代为周旋一二,不会让茶叶房被殃及。”

说到底,裕妃娘娘念叨着的是,这是陛下的御茶房,再为难也不能让陛下用得顺手的人为难。至于皇后那儿,裕妃从来就没怕过,内宫里向来是这二位斗着争着,十几年了,再多的新人也没谁越过这两位去。

不被殃及,玉壁一听心放下大半来,裕妃娘娘天长日久在淳庆帝身边伺候,倒真沾了一些恤下之气:“那就好,快些把茶叶打包,还有五天各宫就要来领,茶水房来要的茶叶也好生备着,这时候可万万不能忙中出错,都打起精神来,过了这个月咱们就都能安闲下来。”

“玉壁姐姐放心,我们领会得。”

两天后,各宫的茶叶都一一查验后封了箱,陈公公和舒公公也各自贴了封条在上边,送去各宫的茶叶由这二位把了关后,这二位也等同是替茶叶房分担着责任。其实不管御茶房哪一房出了责任,这二位都脱不开干系。

好在,玉壁也不是头回办这件事,陈公公和舒公公对她的办事能力还是很肯定的,一一仔细查验过,都对她这段时间的“上进”给予表扬,结果就是舒公公发话了:“丫头啊,等过了春儿就把你调茶水房里去,咱家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可你得知道,有些时候就算你不去招事,事也得来招你。与其被事来招,还不如主动迎上去,好歹还占个先机不是。”

舒公公说完和陈公公相视一眼,小玉壁有了危机感后,办事愈发牢靠起来,也愈发心细如尘,这二位是很乐见其成的。

“陈公公,舒公公,就算明春儿,婢子在御茶房也才一年,还没进茶水房的资历呢。”忙着各宫的茶叶就已经够让她心力交瘁了,玉壁是真没想到舒公公猛地给她来这么一下,直接就把她打懵了。

“陛下惦记着你的茶,总不能老让小合子偷偷摸摸来吧,既是陛下要喝,当然得光明正大的来,也好让茶水房那几个知道知道,他们平日里做事儿多不用心。”舒公公算是提前给玉壁示个警了,回头茶水房里那几个要闹什么,他可就不打算偏向谁了。

有时候舒公公也在想,怎么他和陈福安都偏着这丫头呢,后来想想,还不是这丫头有点子能耐得了陛下青眼,且一路来看着都是个安分的。在这宫里,什么都不如安分守己来得好,是个能安分的扶上去了也不至到头来反而成绊脚石,当然这丫头也没聪明到能当绊脚石的份上。

送走舒公公和陈公公后,玉壁就在茶叶房里愣愣出神,她当然知道宫里处处惊险,御茶房就算是其中数一数二的清净地,她也小心翼翼地绕过很多坑才平平稳稳到现在。她愿意往简单了想,平顺了做,可她也清楚自己不可能永远置身事外。

“罢了,小庆子小安子,文渊阁和文华殿那边的茶叶包一包,送到茶水房去,上午来催过,这会儿再不送去,还得以为咱们茶叶房又出什么夭蛾子。文渊阁和文华殿成例春绿秋红,冬夏乌龙,送玉田红秦山朱雀过去。”玉壁说完又对了一道册子上记着的,见数量和品种都无误后才发出去。

说来,这册子上都是拿一份茶叶做样儿,再记上数,因为茶叶房里从前都只是识个数,她来了虽说识字也没改,毕竟是她自己说了不识字的。

等事情都安排好又到了黄昏,把茶叶房的门一锁各自去安置,这一夜又是雨急风骤,不过因为皇后和裕妃的事明朗了,玉壁倒也睡得踏实。早上起来吃过早饭去茶叶房开门,一开门她就暗叫了一声“不好”。

“昨夜明明各自都察了一遍门窗,怎么这两扇窗开了。”

两扇窗正对着各宫放茶叶的箱子,好在她怕意外盖了油布,有油布盖着倒不担心雨水把箱子里的茶叶打湿。她担心的是,昨天晚上雨太大,只怕里边这时候已经积了雨水,茶叶虽说都放在架子上,但却免不了沾上雨气,加上敞了窗,雨后的杂味只怕全吹了进去。湿气混着泥土的腥气,放在瓷罐玉罐里的茶叶还好,竹篓和布袋里存着的只怕要沾上泥气雨气。

急步走进茶叶房里,先看一眼窗边的箱子,都好好的在那儿,油布上还积着些水,但看得出箱子没事。掀开油布看了看,箱子上的封条都好好的,连半点雨痕都没有,她先松一口气。

但接下来看到的又让她心猛地一沉,迎窗的架子被风吹倒了,上边存着的全是上好的乌龙,第一个架子还碰倒了第二个架子,那架子上是和乌龙一个大类的茶叶——龙岩青螺,这也是淳庆帝喜欢的。得亏第二个架子后边是过道,要不只怕整个茶叶房全遭了灾,这会儿她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庆幸。

“玉壁姐姐,这…这怎么了,咱们每天晚上都是每个人检查一道门窗,难道咱们五个人昨天都出错了,怎么会这样?”桃叶细柳他们一来,看到茶叶房里成了这样,都不禁面带愁容,愁容里也有三分怒意。

“是啊,销子插得死死的,怎么…”

“别说了,先收拾吧。好在最近陛下常喝红茶,乌龙茶和青螺架上都没多少,要不咱们真是哭都哭不出来。你们收拾,我去陈公公和舒公公那儿禀一句,不管事儿是怎么出的,总得让二位公公知晓才是。”玉壁倒不气,她这会儿才觉得自己是有心理准备的,知道迟早会被人坑一道。

眼前这个,虽然真不是小事,可因为有心理准备了,倒觉得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不过她挨罚是肯定的,要真往大了闹,一顿板子扔夹巷里去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夹巷倒不怕,就怕板子,很疼的!

一想到可能会来的板子,她现在就开始屁股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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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您真能招事儿

更新时间2013-1-5 8:01:07字数:3244

到主事房里把事情跟陈公公和舒公公一说,那两位瞅着她倒没说什么重话,就是好像在瞧她的戏似的。一看这俩位的模样,玉壁就知道,这回的事陈公公和舒公公是不打算伸手了,也不打算查,好像就指着出这事看她怎么应对。

“玉璧丫头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你自个儿回去想明白,想明白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你要真是想不明白,就白费了我和陈公公一番苦心,那你该挨罚挨罚,该去哪去哪,省得日后招更大的事。现在好歹有活路,要真招了大事,只怕连囫囵个儿都没有。”舒公公固然是为玉壁好,可更多的是希望玉壁提携起来能给自己长脸,所以如果玉壁是个扶不起的,那不如现在就一棍子打下去,至少不用连累谁,她自个儿也不用丢性命。

陈福安没说话,只是看着玉壁眼神十分凌厉,看得玉壁小心肝儿一颤一颤的。她现在是真想哭了,她虽说多长着双眼睛,懂得绕开一些事,可真到有事了她哪里会处理,她真是那没有宫斗智商的。就冲她在皇后和裕妃争斗间做的那些事就能够清楚,她在这样的争斗里,只有做炮灰的能耐。

“诶,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眼下就看上天站不站我这边了。”玉壁从主事房出来,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开解。

下午她去太医院送茶叶,老太医见她脸色不好还给她号了号脉,结果老太医说了:“你这是心焦所致,小姑娘家家的发什么愁,赶紧哪宽敞上哪儿撒欢去。”

她现在可不是心焦么,就差没把整个人放火上烤得外焦里嫩了。

“愁眉苦脸作什么,出事了?”萧庆之打廊下过,老远就看到这丫头眉眼皱成一团地蒙着脑袋走路,好几回都差点撞上柱子。萧庆之本来远看着还挺乐,可一见这丫头愁云惨淡的样儿就两眼开始放冷刀子。

“婢子拜见晋城侯,回侯爷,没什么事,婢子胡思乱想着呢。您贵人事忙,还是忙家国大事去吧。”玉壁想明白自己不要跳这坑的,自然不会把自己的遭遇跟萧庆之说。

她可不知道,就算她不跟萧庆之说,萧庆之想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宫里头宫女太监们,但凡脸熟的,谁都爱跟这位说上几句。再说,他现在管着禁宫防务,虽说不直接管侍卫,但他要去问了人也不会不跟他说。

等萧庆之一听是茶叶房出了事,这就不用再多想了,茶叶房巴掌大点的地方,想查出做这事的一点也不难。不过眼下先要解决的是茶叶,走了味的茶叶再加上安县乌龙和龙岩青螺,饶是萧庆之门路广一时也没法帮着补齐那么多茶叶,更何况全是贡茶,说句实在点的,有钱没门路连影儿都看不着。

“她倒也真能招事。”萧庆之说话间又想起那小丫头乌云罩顶的模样,不由得又想笑,又仔细一寻思,虽然见那丫头发愁,可她好像一点也不怕,一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看着就是那只等挨罚,别的不再思量的。

其实萧庆之真想岔了,这会儿玉壁小脑袋瓜子里想到的是一句话:“如果被人欺负了该怎么办,当然是碾过去,如果对手太强大怎么办,比对手更强大然后碾过去。”

“那么,我要怎么样才能变得更强大呢?”玉壁一琢磨觉得这好像是症结所在啊,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看起来是个好欺负的,人要不欺负她,她会觉得人和善,可这世上有几个和善人,尤其是在宫里。

在宫里,在宫里最强大的存在是帝后二人,她一想,自己离淳庆帝好像比较近一点,可她能让淳庆帝看得上眼的估计也就泡茶的手艺了。淳庆帝已经喝过好些回了,她现在压根没压箱底可用,怪她一碰上皇帝就腿软没留一手。

“玉壁姐姐,有位叫春妮的六品宫女来看你来了,现在正在院外呢。”

春妮?来得倒真是时候,这时机拿捏得极其诡异啊!玉壁记起早梅跟她说过,遇到春妮一定要多长个心眼,长心眼是一回事,见肯定得见的:“诶,是春妮儿啊,我这就去把人迎进来。”

一出茶叶房拐到院门外就看到了春妮,站在台阶下的春妮此时穿着海蓝色的宫衫,头上戴着一朵芙蓉宫花,芙蓉是针线宫女们戴的,针线宫女着蓝,五品及以上有绣花甲子。看着这样的春妮,玉壁似乎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你啊,还是这么副痴样儿,我听人说你这里出了点事,特意过来瞧瞧,可有什么要我帮衬的地方。眼下我在敬妃娘娘面前也算说得上话,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只管跟我说,敬妃娘娘也是圣宠隆眷的,你不必担心。”春妮儿一边说一边揽着玉壁往里走,心里却不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两年来,她历经的事可谓水深火热,再一看玉壁…上天真是疼爱着她啊,给她这么好的去处,不争不抢也能活。

春妮儿却忘了,这要争要抢才能活的日子是她自己选择的。

勉强笑一笑,因为现在茶叶房里出了事,倒也不显得她的笑是因为定心丸妮才僵的。玉壁心里想的是,春妮是去替慧妃办事的,结果却在敬妃身边。敬妃是裕妃之下最得宠的,比之裕妃,敬妃份位还要更高一些,德敬慧贤四妃才是正经有玉册的妃子,之下的裕妃淑妃都不算正经的妃子,只是领同妃子的份例而已。

德妃资历摆在那儿,又不怎么得圣宠,贤妃长年礼佛,四妃里也就敬妃和慧妃有一争之力,敬妃出身好,虽比慧妃晚到淳庆帝身边,却份位比慧妃高,又比慧妃得宠。再加上,据说这两位在闺中就不对付,慧妃把敬妃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儿。

所以,玉壁知道,春妮是慧妃安插在敬妃身边的钉子,而且只怕还不止春妮这一根钉子。

“应该好好招待你的,可你看现在茶叶房里乱成一片,咱们在小亭里坐坐吧,我给你沏壶茶。”玉壁本来心情就不大爽利,现在更是不痛快了。旧日里笑得一片爽朗的小姑娘,才两年不到的时间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更让她有了求去之心,顿时真觉得夹巷是个不错的归处。

春妮知她遇事就是这么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没放在心上,更不晓得她心里什么都明了,只温笑着看着她道:“咱们姐妹之间说什么客气话,难道我是那你好就来搭理,你不好就不闻不问的人么。快些沏茶去,好不容易寻了空来找你,我可是时时想起你沏的茶来,这回怎么也得好好解解我的念想不可。”

沏好了茶,绕了好一会子话,玉壁差点就要直接问春妮来的原因了,她当然不觉得春妮是来扶危济困的。因为搁她自己,要是早梅喜雨和春妮三个出了什么事,她会远远担着心,却不会去插手,因为不但帮不着忙,反而会把水搅得更浑浊。

就在她差点问出口的时候,春妮摆明白话了:“玉壁,如今你的困境倒也不难,我有个远房表妹在慧娘娘那里当差,听闻慧娘娘家中就是总销贡茶,虽说摆在外边卖的贡茶不如送进宫里的,但好歹也是条路子。到时候咱们姐妹给你凑一凑,再求慧娘娘个恩典,想必依着慧娘娘的慈德,会给咱们条活路。”

慧妃打什么主意?

玉壁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她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太出色的地方值得慧妃青眼,不过如果是小合子在她这里端茶被有心人发现了去,慧妃又知道了,那倒很正常。慧妃未必是拿她当多大的事,只不过本着有她这么个更方便听用的想法,但,也未必是因为这个。

“这…不好吧,我连慧娘娘的面儿都没见过,更别说求恩典了。有道是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要是去求了就是山岳之恩,我又怎么还报得起。横竖不过是打一顿板子送到夹巷去,没事儿,我硬捱着也能捱过去的。只是日是后我在夹巷里,你可别忘了时常给我送吃的就行,听说那儿吃的都是剩饭剩菜。”玉壁这就算是拒绝了,而且拒绝得十分坚定,宁可去夹巷也不愿依附与慧妃,这样春妮儿和慧妃都应该消停了。

春妮儿走的时候面色不太好,玉壁只当没看见,至于接下来会怎么样,要死死吧!

“等等,刚刚还想变强大呢,怎么这会儿就认怂了,我不认。哪有被欺负了只认怂不挣扎的,就算要死也得先抢救一下。”

她这正想着自己要怎么才能抢救过来的时候,萧庆之上回差来送茶叶给她的那个小太监又来了,这回还是顶着满脸暧昧不明的笑来的:“玉壁姐姐,听着您上火了,我这给您送降火的茶水来了。”

“是…”

“是。”

一个是半肯定半疑问的问句,一个是肯定句,都不用说是什么,一问一答的都知道后边的是“晋城侯”三个字。

“您是能出宫的,去舒公公那儿求个出宫牌,出了宫自有人接应您。”

本来以为到这就算了,可小太监接着又来一句:“至于方才那位姐姐的提议,小的建议您就当没听过,明儿出了宫自会有人给您支招。眼下您这儿就是一团乱麻绳,要开解非有大能耐不可,说句实在话儿,您真能招事儿。”

这算是被教训了么,姐前前后后算上都三十有多了,居然还被一小破孩儿教训了,什么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