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苏德盛是没看见,玉壁可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会儿要不是垂着眼皮子,苏德盛必定能看到她满眼欢喜。御茶房里果然像玉枝姑姑说过的那样,少三分纷争多七分安稳,唯一有些纷争的地方也就是茶水房了,但比起内宫来不知道好了多少重。

本来茶喝着不错,苏德盛也就能放过玉壁去了,可苏德盛回了御前试着喝了点茶水房沏来的红茶,一喝就皱起眉头来。倒不是茶水房沏得多差,是先喝了玉壁的有对比,这一对比更显得茶水房沏来的不是味儿:“分明喝得出是一样的茶一样的水,那丫头是好在哪儿了?”

“公公?”接来御茶房茶水进来的小太监有些不明所以,尝过了按规矩就该递去给陛下了,怎么今天苏公公不吱声。

“你端下去喝了罢。”苏德盛倒没让小太监把茶退回去,能坐到他今儿这位置上,自是个思虑周全的。当然了,也是现在苏德盛觉得玉壁堪用,要不然苏德盛也不会想着周全她,直接把人提到茶水房专司给陛下沏茶就得了,哪管她要面对些什么纷争。

幸亏苏德盛思虑周详,要不然玉壁可就遭殃了,不过见到苏德盛跟前听用的小太监传来的话,她还是觉得自己遭殃了:“公公的意思是让婢子沏茶给陛下?”

小太监点点头,答道:“公公说玉壁姐姐的西京红茶沏得好,以后红茶由玉壁姐姐来沏,陛下也不是日日饮红茶,余的还使茶水房沏。”

“这…”玉壁心说她能拒绝吗,她倒是想一口回绝,可她不是没这胆儿嘛。点点头答应下来,回了茶叶房她就垮了脸,桃叶细柳问她怎么了,她倒也留了点心眼,没把事说出来:“没什么,就是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是非。”

“玉壁姐姐,咱们关起门来在茶叶房一步不出,能惹什么是非。”

细柳也点头说道:“玉壁姐姐,您该不会又遇上晋城侯了吧?”

唯一让茶叶房里觉得是个事儿的只有大公主了,要真是和晋城侯有了交集,那八成躲不开大公主,那是什么人,那可是连陛下都头疼的。杀,那是肯定不舍得,再怎么也是自己的骨血,淳庆帝连宫女太监都体恤,何况是自家女儿。圈禁也不合规矩,庶出的公主没封地,所以也不能赶到封地去。

再说,就算淳庆帝下得了杀手,别看大臣们平时瞧不上大公主,可再怎么也是庶出的长公主,大臣们还得往死了劝。

见小安子小庆子和桃叶细柳都盯着她,生怕她点头,她就乐不可支地笑了:“哪儿有那么多事,你们几个又不是不知道,陛下派晋城侯去云州给老侯爷送信儿去了,我又上哪儿遇晋城侯去。再说,老远看见了我就会躲着,怎么可能一头撞过去,你们几个也想得太多了。”

“诶,我们都给忘了,只要不是这桩就好,那玉壁姐姐还有什么可愁的呀。”

“没什么,只是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只怕要不好过。”玉壁说的是自己给淳庆帝沏茶的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接了这事就肯定要惹茶水房的闲话。好在茶水房人口也简单,左右不过被冷言冷语一番,也不会出什么要命的事,要真把事儿惹大了,陈公公和舒公公可不是吃素的。

第二天午后,苏德盛又让那个小太监来了,玉璧也不问人名字,沏了茶就把人送出去,多一刻都不让人在茶叶房待。她也没避着桃叶细柳他们几个,只是却不说沏茶去哪儿,其实这四个人眼力见一点不缺,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既然玉壁不打算说,他们也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小太监把红茶递给苏德盛,苏德盛呈上去给淳庆帝,淳庆帝倒没顾上,手头正有一本奏章在批朱,淳庆帝批完奏章才端起茶盏来喝茶,喝完淳庆帝微微点头,又多喝了一盏才继续批奏章。

“苏德盛,云州可有消息来,子云前几日就该到云州了,按说消息也该回来了。”淳庆帝问道。

“回陛下,云州消息已到了,本想待陛下批完奏章再禀。云州卫所送来消息说,萧老侯爷不在云州,晋城侯前去也只是扑了个空。陛下,云州卫所还说了一桩事,萧老夫人令晋城侯交出侯府继承,这却是一桩怪事。”苏德盛心想的是,谁要有萧庆之这么个儿子,那都得乐得嘴咧到耳根子后头去,萧老夫人眼睛是被糊住了么。

这事淳庆帝却知道,笑道:“不过是一堂家事,管这些做什么,子云若是真来与朕说要将爵位让给他弟弟来承袭,朕答应了便是。子云乃纵横之才,一个爵位朕倒不吝啬,只是言官们少不得要上疏。”

“陛下圣恩,晋城侯若是知道,必定欢喜至极。”

“报,大公主求见陛下。”

一听是那让人头疼的女儿来了,淳庆帝就想挥手赶人:“也罢,让她进来。”

正好是顾白芷来了,淳庆帝说过回京就要给萧庆之做主,女儿这里当然得先摆出话来,要不又让顾白芷搅了,没脸的是他这为君王者。

可顾白芷是那听话的主儿么!

第十六章 谁也不能护谁一辈子

更新时间2012-12-31 8:01:26字数:3314

一个不出茶叶房的人能招是非么,答案是肯定的!

玉壁倒是老实,她就天天窝着,今天沏红茶,明天沏绿茶,后天改普洱,反正茶叶房里有的是份额让她祸害。小路子提了一些安县乌龙从冰窖里出来,她借着淳庆帝的光没少喝。

“玉壁姐姐,眼看要中秋了,按规矩御茶房每一处都要呈两三样茶点的,玉壁姐姐看咱们茶叶房做个什么点心。”桃叶本来以为玉壁知道,可她看玉壁压根没提过这事,就晓得她是没注意,遂赶紧提醒着点。

“点心?”如果让玉壁来说现代中国最伟大的是什么,玉壁绝对会说美食,她做菜的水平倒也一般般,不过胜在见多“吃”广不是。大江南北走得多了看得多了吃得多了,就跟那句“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一样,一琢磨她还真能想起不少来。

不过她的实际操作水平自己也没试过,她对自己可没什么信心,她做菜的水平还停留在饿不死自己的层面上,真要做出来给别人吃,她心虚。

“我记得这会儿正是南瓜和玉米、红薯收获的时候,就拿这三样儿做点心吧。南瓜和江米粉一块揉了炸,玉米和面粉揉了蒸…”她还没说完,桃叶细柳就互相看一眼,看来这位水平也很市井,这些东西怎么拿得上台面。

“玉壁姐姐,是中秋要装入礼匣下赐给大臣们的,不好做这些简单的市井小食。”

中秋?

那还有什么可想的,直接做月饼呗。南瓜馅月饼、玉米馅月饼,红薯就不要了,再加几种水果馅,火腿月饼也不错,鲜花也饼也很美好,说起月饼,玉壁这爱吃的就忍不住了。在现代玉璧也是个为吃肯花心思的,就好在网上搜罗各种食谱,然后自己照着做,大菜不敢说,点心她还是敢试的。

这不,她还有四个帮手呢,做个月饼还不是动动嘴的事。

“我知道做什么了。”

跟桃叶细柳小庆子小安子一说,四人也觉得新鲜,幸好这地儿没月饼这东西,中秋也就是个时令的节气,和月饼搭不上边儿。因为各种馅料比较麻烦,只能先试着一点点做,玉壁还没忘了去祸害一下宫里的月季花,她记得听人说过,所谓玫瑰多是月季,鲜花月饼也是很时兴的东西,姑娘们的最爱。

一趟做下来,各种馅料的都呈了一份去给陈公公和舒公公,两位一尝,都不错。加上宫里匠坊刻出来的模子那叫一个漂亮,小小一个的,两三口就能吃下去,看也舒心吃着也不错,配上茶喝正好。

“我没看错,玉壁那丫头是个肯花心思的,有心思又不爱招惹是非,是个好的。老舒啊,少不得咱们以后还有要靠这丫头的时候,把她看仔细点,莫被不开眼的祸害了去。”陈公公开始看在同乡又本家的份上,对玉壁还算照顾,不过也就是面上的情份。现在玉壁有用了,陈公公就更加上心了。

舒公公本来就对玉壁不错,这时自然是点头:“自然,在我手底下她也出不了什么事儿,别的地方不敢说,茶叶房里绝不是什么是非之地。只是苏公公那边让玉壁沏西京红茶,却迟早会惹些是非,茶水房里也不乏几个心思活泛又有关系的。不过,这丫头也该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总不能咱们日忙夜忙还得帛工夫照管她去,就算咱们能照顾着她,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只能是她自己长心眼儿才能省心。”

闻言,陈公公也应了一声:“是,这丫头还得待五年呐,若是陛下可心,只怕还不止五年,御茶房虽不是是非之地,但也不是什么安稳所在,谁也不能护谁一辈子。你看着点,适当即可,她要真被打击得了无生趣了,摆在御茶房里也只能碍着咱们的眼。”

二位一番话,算是定下了玉壁接下来不太平的日子。

八月初六把月饼赶制出来,玉壁倒没说名字,只说是饼。她心里门清着,要是淳庆帝吃了心情好,八成要赐名,她可不会擅自做主给取名字去,这是上位者独有的爱好和特权,她不去碍人的眼。

八月初九,萧庆之也回来了,明显整个人心情不太好。也是,谁要是被自家亲娘那么嫌弃了,心情都得不好。人一到淳庆帝面前,先请罪,不为别的,他没能把老爷子请出山,连信儿都没能当面交给老爷子。

“子云快起来,这事本也不能怪责于你。朕瞧你一路风尘仆仆,怕是累了,早些回府去歇养几天。”淳庆帝也没法怪责,萧庆之十岁以后就跟在太子身边,太子是淳庆帝一手教养的,萧庆之也耳濡目染,算是淳庆帝教出来的。听说萧老夫人不喜欢萧庆之,淳庆帝心里老大不高兴,可这是人儿子,人喜欢还是嫌弃都由不得他来干涉。

“是,陛下。”萧庆之确实是累了,一是一路奔波,二是心思有些重,看起来确实没有往日的风采。

见状,淳庆帝心里愈发不喜兴起来:“朕知你心里有什么事,不碍,别觉得是多大个事儿。你即回来了,朕差他们去选的闺秀也该让你自己看看,朕说过不会在这桩事上委屈你,选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士族闺秀。朕已差人去知会过萧氏族老,只要你选定了,余下的事交给他们去办。”

萧庆之父母皆不在京中,他府里的事一直是萧氏的族老们在过问着,上两回的婚事也是知会过老爷子后安排的,只是没想到结果会这样而已。

其实过了这么些年,萧庆之真对婚姻之事不甚感兴趣,可他也知道人都会有这么一遭,所以也不抗拒,只伏低身子道:“臣谢陛下圣恩。”

“爱卿心头若有所好,也不妨明言,这个主朕还做得。”淳庆帝怎么会不知道萧庆之心里有个人呢,只是淳庆帝对臣下的隐私也没兴趣过问,所以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只道是碍着自家女儿不好说出来,怕被断了姻缘。

“回陛下,臣并无所好,但凭陛下作主。”

淳庆帝点点头让人送萧庆之出去,待萧庆之一出去,淳庆帝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白芷这丫头得治治,好好说话不听,非要朕下雷霆手段么!”

对于萧庆之,淳庆帝是真有爱才之心的,一个不长脸还丢人的女儿,自然比不上一个能纵横驰骋的臣子。

“陛下,云州卫所来了书信,说是萧老夫人领了萧应之上京中来。”苏德盛说完就发现陛下脸上有了笑意。

“萧老夫人不愧是朕封的诰命夫人,这是在替朕逼一堂出山啊!”淳庆帝刚才还不满,这会儿又乐,萧老夫人和萧一堂结发于寒微时,是个茶商的女儿,眼根子不怎么长远的,计利较益倒是一把好手。

闻言,苏德盛也眯起眼睛笑,谁不知道萧老侯爷最重旧情,要不就凭萧老夫人的出身,如今也当不得候府正室的诰命。萧老候爷也知道这位根底子浅,所以向来不让萧老夫人在京中长待,本是为萧老夫人着想,不过料想着萧老夫人也未必领情。

萧庆之接到云州来信时,脸色又是一滞,他现在住的就是晋城侯的京邸,日后萧老夫人来了,自然会在一个屋檐底下过日子。萧庆之是个有孝心的,虽说年少时就独自在京中,但心里无一刻不想着在茶山与父母弟弟一家人欢乐团圆的时候,但近年来每每回云州,母亲都不会给他好脸,甚至于连基本的表面功夫都不肯做。

“俭书,我可是有何不好,为何母亲…”萧庆之说话间更是形容落寞,他不是那怀疑自己的人,有能力有出身一贯来都受肯定,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怀疑。可看着母亲和弟弟母慈子孝无比和乐的情形,再对比母亲对自己,他总觉得是自己有不周到的地方。

俭书和令武是萧庆之身边长大的,是萧老侯爷安排的人,这两一听萧庆之的话也糊涂,萧庆之虽不能说是当朝最出色的儿郎,可也是极出色的。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萧老夫人这么对萧庆之看不过去,横挑鼻子竖挑眼,比后妈还后妈。

但是,谁都知道萧庆之是嫡出,既然是亲生的还养到十岁,怎么会不喜。搁别家,有个萧庆之这样的儿子,再高的门第也该喜出望外。

“爷,无非是这几年生疏了,老夫人进京中来,日后还处在一块,必能补回来,爷别太过忧烦。”俭书是书童,跟着萧庆之读书,比起令武这个粗壮汉子来,到底还是更懂得安慰人一些。

“罢了,倒是我计较了,这么多年不曾侍奉在母亲左右,又怎能盼着母亲像对应之一样对我。母亲此番进京,我好好孝敬着也就是了,母亲若要令我将侯府让给应之,让也就是了,横竖我能自己挣来。应之在母亲身边侍奉也没工夫求功名,倒是我常年在外没能照管,既无为人子的孝,也无为兄长的悌,这是我该补给应之的。”萧庆之对爵位倒真不怎么看重,他身上的军功还少了,封侯拜将也是易事,不必跟母亲硬顶这项。

但萧庆之也明了,一旦他让了,没有人会说他的不是,反而会有言官上疏,京中的士族世家也会瞧着萧家没规矩章法而远之。这些倒需要他去周旋,总不能让了爵位,却留一堆麻烦给母亲和弟弟。

不过,母亲都来了,父亲只怕也将抵京,在这件事上,母亲是在逼父亲。萧庆之心里明白,只怕还是为了爵位,他虽觉得自家母亲格局太小,但总归是生养的亲母,他也只有帮衬着圆场。

只是,老爷子被逼得只能进京,该来的腥风血雨还是要来的…

望着天际的微光渐渐黯淡,萧庆之的临风伫立良久,终只得一声叹息。

第十七章 身体要紧,侯爷保重

更新时间2013-1-1 8:01:26字数:3143

八月初十,天高云淡,昨夜虽然下了一场雨,却因为还是仲秋时节,寒气是没有的,萧瑟也半点不见。茶叶房前不种花木,怕茶叶沾了其他杂味儿,不过御茶房的院场上摆满了菊花,玉壁也是才知道,御茶房的点心礼匣里还得各摆几枝菊花。

她很不厚道的用邪恶的眼神看了院场上的菊花很久,遥想着淳庆帝“邪媚狂狷”一笑,对着诸臣说:“诸位爱卿,朕的菊花可好。”

淳庆帝赐茶的时候,就好问一句“爱卿,朕的茶可好”。对着菊花痴笑好一会儿后,小合子来了,小合子就是苏德盛派来跟玉壁“接头”的小太监,小合子一来就看到平日里不怎么有表情的玉壁对着满院子菊花笑得分外晃眼,好看是好看,就是看着有眼令人汗毛直竖,绝对不是欣赏菊花应有的赞美笑容。

如果小合子不那么斯文,如果小合子是个现代人,他肯定会用“淫.荡”来形容玉壁的笑。

“玉壁姐姐。”小合子也不说自己来干嘛的,只是叫了玉壁一声,两人接头好些日子了,都不用明言就知道什么原由。

把目光从菊花上收回来,玉壁难得地冲小合子一笑:“嗯,我知道了,你在侧门等着,我马上给你送来。”

收到玉壁的笑,小合子有点儿愣神,真不是人小合子没见过美人,他是淳庆帝身边侍候的小太监,**漂亮的小丫头还见少了。可玉壁这一笑,让他有种冰雪消融的感觉,就算有个倾国倾城的这时往玉壁身边一站,只怕也不过能打个平手。

“玉璧姐姐,你该常笑的。”

“笑多了容易长皱纹的!”玉壁敛了笑,丢下一句话回茶叶房沏茶去。

把茶沏好给小合子,玉壁还得回到院场上来,谁让茶叶房的人最闲,他们今天接了拾掇礼匣的任务,和小喜子、小路子他们几个闲人一块做这活计。一水儿的木匣子,据说是用了还要还回来了,真环保!

这还不算,收拾好后,舒公公又来了一句:“玉壁啊,横竖到中秋那天也就你们茶叶房清闲着点,中秋下朝后诸位大臣会顺道来御茶房把礼匣领回,你们几个负责这事儿。到时候让小路子帮衬着,他往年也司掌过这桩事。”

什么,不但木匣子要送回来,还得各位官员们亲自来领,这可真够随意的。

其实是她不能领会淳庆帝的意思,当然这也不只是淳庆帝这一朝的特例,景朝自高祖以来就是这样。这意思是,咱皇家也不只拿你们当臣子,也当是自家人,没这么多繁文缛节。

到中秋这天,玉壁和桃叶细柳他们早早就起来,一一把礼匣点了数遍。因为每到节庆是上“大朝”,所谓大朝的意思就是在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亲贵都要到场,就算是九品也一样。不同的是三品以上在太和殿内朝拜,五品以上在太和殿外,五品以下都在太和殿下的广场上站着。

等到朝会一结束,一干大臣们由端王领着向御茶房去领茶点,这其实就是个意思,到年节里不会赐下什么太贵重的东西,真金白银这样的玩艺儿大臣们谁也不缺。领个意思回家就差不多了,真要领红包,倒会让大臣们觉得没脸。

好在每一份礼匣都是一样的,来了提起就走,也不耽搁功夫,只是接了免不得要向着太和殿方向再道一声“陛下圣恩”。玉壁看着真跟看戏似的,不免眼光灼灼带着笑意,虽没笑出来,可那眉眼一看就是欢实的。

轮到萧庆之时,萧庆之从玉壁手里接过礼匣,道了圣恩又冲玉壁点头致意,这就算是谢意了吧!玉壁每回看着都是这么想的,不过这次她看着萧庆之没有往日的气韵流风,反倒有些蔫巴秧,本来看着就文弱,这会儿一看真是来阵大点儿的风就能把人吹走。

“侯爷乃朝廷栋梁,还请善自珍重。”说话的不是玉璧,是小路子。

萧庆之又冲小路子点头致意,玉壁就站在小路子旁边,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也问候一声,于是她也说了句:“身体要紧,侯爷保重。”

小玉壁眼儿一眯,迎着秋日的阳光,脸上满是明晃晃的光芒,萧庆之心神微动,脸上有了少许笑意:“多谢二位。”

一时间诸臣子也纷纷语重心长地劝萧庆之爱惜身体之类的,京城没有秘密,谁不知道萧家出了什么问题。倒真没人说萧庆之的不是,只道萧老夫人小家子气,到底出身商贾。

发完礼匣后,玉壁就听小路子慨叹着说起萧家的事,倒没说是非,只是一个劲替萧庆之叹气。也是萧庆之待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温和亲善,要不小路子也不会这么感慨。

“都是一样的血脉,按说不该有亲疏,只是亏了晋城侯,是个好的却摊上个不懂好的。”小路子也就敢这么说句,已经算是逾越了,不过他知道玉壁嘴严,每回跟她说的事,没一个字在外边传出过什么来,所以他才放心跟玉壁这么说。

“父母待子女,远比子女待父母要诚要尽心,只怕其中有什么原由。总是侯府家事,咱们还是不说为好。”玉壁觉得里边肯定有事,不过她也不关心,这又不关她的事,她关心些什么。

中秋歇朝两天,第三天就有臣子陆续来归还礼匣,萧庆之那里的第五天才还回来,说是这位病了连着两天没上朝,淳庆帝差了太医去诊治,只说是积郁成疾。淳庆帝听得太医回禀,又把萧老夫人给惦记上了,这位真是不懂事,要真是把一个好好的大将折腾没了牙,她一个短见的妇人也担不起。

“苏德盛,待会儿下朝让子云留下,朕留着子云还有大用,不能为点家事就消磨了。”淳庆帝心说:你萧张氏养子十年,朕却为天下培养了这将才十一年,不能毁在你一个妇人手上。

“是,陛下。”

淳庆帝要在御花园里见萧庆之,摆下了茶和点心水果,淳庆帝这上司决定好好跟下属唠唠人生。苏德盛明眼,立马让小合子去叫玉壁来,这也是御茶房的意思,陈福安要敲打这丫头成材,他正好捎带顺一手。

玉壁一听说淳庆帝沏茶,还面对面,立马就不淡定了。她就一小民,连市长都只在电视上见过的主儿,让她去淳庆帝面前侍候,她真有些腿软。她这没出息的样儿让舒公公瞧了直想抽她,舒公公说:“丫头,你就不能给我长点脸吗,看你这样子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得,下回有这样儿的事,照旧少不了你,非得把你练出来不可。”

瑟瑟然的小玉壁被小合子领到苏德盛面前,苏德盛又把她领到御花园一侧,倒不用直接面对淳庆帝和萧庆之,隔着一丛花木,要仔细看能看清楚。但她不是没胆儿么,哪敢往那边看,细想想,她真是到现在连淳庆帝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当然,她也没兴趣知道。

一边看着玉壁沏茶的苏德盛也直摇头,怪不得陈公公要敲打,这样的不敲打不行,看着碍眼的只有好好敲打才能顺眼不是。

“苏公公,茶沏好了。”玉壁说着一侧身作势要把茶水递给苏德盛,没想苏德盛不接,冲她动动手指,那意思是让她把茶水送过去。

她大睁着眼睛朝花木另一头看了一眼,心里更虚浮了,脚底下也软绵绵的:“苏公公,我腿软…”

苏德盛压根不理她,她还能怎么着,端着茶上前去呗。今天沏的是安县乌龙,照规矩,和陛下一块饮茶,不管对方喜好是什么,都是安县乌龙,要不说安县乌龙有“君家茶”之称呢。

端着茶水进小亭,玉壁稳了稳神色,她可不敢失礼,否则不用淳庆帝治她,苏公公就能生啃了她:“陛下请茶,晋城侯请茶。”

倒好茶,原本在说话的君臣俩端起来各自饮一点,原本谁也没喝茶的心思,茶也就是个媒介。不过淳庆帝一喝就明眼了,这就是那天晚上喝到过的味道,后来再也没喝过,淳庆帝瞧了玉壁一眼,道:“那日夜间,可也是你沏的茶?”

“回陛下,是。”按玉壁的想法,没沏好就认下,要真是满口赞赏打死…好吧,就这情况她没胆子欺君。

“不错。”

“谢陛下。”

答完玉璧就退下去,然后在一边仔细注意着,一旦差不多了就上去添茶水。不过怎么着也就俩人,不会太忙碌,而且这二位在说话,也不喜总有人打扰,这点玉壁还是很清楚的。所以偶尔茶有点凉了,二位没喝的意思,她就在一旁等着,等到那二位气氛好一点了再上去添茶水。

一旁苏德盛瞧着,也点了点头,至少这是个有眼色的,不是完全没心眼儿。

等到淳庆帝和萧庆之说得差不多了,萧庆之就向淳庆帝告辞,玉壁见自己终于能解放了,大松了一口气,终于是紧张了,脸上的神情也舒展开来不再绷得那么紧。

苏德盛送萧庆之出去的时候,萧庆之侧脸看了玉壁一眼,轻叹一句回过脸看向御花园的门廊,嘴里终于还是免不了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来:“甘霖。”

虽然几乎如同呓语,苏德盛却经心听了满耳。

甘霖,苏德盛心下微讶,难道是薛家长女薛甘霖么?

第十八章 这样你就不用困扰了

更新时间2013-1-2 8:01:12字数:3182

虽说苏德盛听了一耳朵薛家长女的名字,但他是懂味儿的,自不会往出说去,再加上薛甘霖不但出身高门,还嫁入高门,苏德盛再怎么着也不会去传这风言风语,自是烂在心里一个字不往外倒。

当然,苏大公公免不得要在心里寻思,当年也没听过什么风声雨声,怎么这位就惦记上薛甘霖了。

苏德盛送完萧庆之又瞅见玉壁在那儿收拾茶具,淳庆帝则还在那儿坐着饮茶,茶不喝掉这位是不会离开的,舍不得浪费了好茶。看着玉壁,苏德盛不免又多想了一点儿,这陈玉壁跟薛甘霖完全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晋城侯也真成,居然看着这丫头能叫出薛甘霖的名字来。

“玉壁丫头啊!”苏德盛喊了玉壁一声。

玉壁停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来道:“苏公公有何吩咐?”

“没事儿,小合子,你送送玉璧。”苏德盛打算就当今天什么也没听着。

淳庆帝远远看着玉壁离开,本想让苏德盛安排下去,以后就让这丫头给他沏茶,可这位不是向来有“恤下”的名儿么,一思量又觉得这样不妥,不合规矩,于是就此作罢。再说,下边的人要是懂味儿,这么好个丫头总会到茶水房里去,不必另外叮嘱。

“苏德盛,你去问问,萧张氏何时抵京。”淳庆帝想的是,他不方便说什么,回头让皇后好好教教萧张氏怎么做人家妈,萧庆之是有用之材,别被萧张氏这当妈的给弄废了。

“是,陛下。”

且说玉璧回了御茶房,路上遇了茶水房几个,那冷脸子看得她跟吃了冰块似的。她早就知道,在御茶房里最多冷言冷语,再甩她几个冷脸,出不了大事。对于冷嗖嗖的环境,她已经很能适应了,只忽略过去全当不存在。

不过心里还是留了点心眼,万一真有想不开要挖坑埋她的,她可不想被坑瓷实。

中秋过后,朝堂上是忙碌的,宫里倒相对轻闲下来,打从八月二十**里就开始给宫女太监们放休。放休的时候可以出宫转转,买些体己的东西,离家近的还可以回家走走,每个人两天假,每一处都自己算计着来就行。

玉壁本来不打算出宫去,但桃叶和她一块轮休,桃叶又是京城人,非拉着她说上家去瞧瞧不可,她也没拒绝。只不过一到桃叶家,桃叶的兄嫂正在和她父母闹矛盾,乡邻们都围着,她一看自然是不去了。

“得,早知道还不如在宫里待着。”玉壁往街市上走,京城的街市比西京当然要热闹得多,满满当当几条街都繁华无比。西市有卖各类零嘴的地方,她一看哪里还挪得动步子,往西市一钻恨不能在这儿待一辈子不可。

扒街上吃得正欢的时候,有一辆看起来就十分华贵的马车打街上头过,街道宽宽的倒也不用行人刻意退避。玉壁看了一眼继续没在意,扒着小摊等将要出锅的桂花糕,可她等着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萧庆之迎着那辆马车来,再仔细一看,那马车上还有个萧字,她一琢磨这八成就是萧老夫人抵京了。

不知道萧庆之挨着车窗说了什么,马车很快行驰而去,萧庆之却留在原地没动弹,脸上不是太好看。

“这看着真不像亲妈,跟好几辈子都有仇似的。大街上的,还有下人在,要真是亲妈,再不喜欢也会给儿子留着脸面,这亲妈倒像白雪公主的后妈。”玉壁嘀咕了这么两句,然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继续转过身等桂花糕出锅。

“来嘞,姑娘,您的桂花糕好嘞。还滚着,姑娘仔细别烫了手。”卖桂花糕的小贩用油纸包了桂花糕递给玉璧。

接了桂花糕,捧着尝了一小口,果然很烫,但香气味道都非常好,桂花的香味体现得非常温醇甘甜,糖的份量很合适,吃在嘴里倒像纯粹只是桂花本身的甜味,诱人极了。吃着吃着,忽然觉得不对劲,抬头往左边一看,今天扮着黑面神的“文弱书生”萧庆之正看着她的吃相。

她觉得自己吃得不难看,继续吃…

可萧庆之眼光灼灼的,她越吃越不是滋味:“侯爷。”

跟她养过的那条狗似的,一到她吃东西就蹲面前盯着,盯得她不好意思吃独食为止。可这位明显不是要吃的,分明是他不痛快,也碍着她的眼想让她不痛快。

可玉壁叫了人,萧庆之却恍若未闻,还是那么着盯着,像是在看她,可眼光落到她身后某处去了。玉壁心说我惹不起我躲得起,脚一抬就要走,却不想萧庆之挡在她面前脚步都不带动一动的。这下玉壁炸毛了,她想道:不是讲规矩有礼法的么,不是最温容有度的么,怎么这会儿这么没规矩。

“晋城侯,婢子可是哪儿犯着您了?”

“不曾。”萧庆之是真被打击了,接了信儿来接母亲,却是热脸贴了冷板凳,心里哪能好受。

玉璧看着知道今天是没法善了了,叹了口气说:“侯爷,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婢子斗胆多言一句,若不能改变他人,就只能改变自己,要总是把眼前的事压在心头,您又如何去顶天立地。”

这么说应该差不多了吧,这位该放自己走人了吧,劝也算劝了,安慰也算安慰了,再多的话她可不会说,也不敢说。再说,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一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外人瞎掺和什么。

“这二十几年一直顺风顺水,现在内外交困,终于懂了什么叫逆境。”萧庆之收回了手,感慨一句又向玉壁致歉,他刚才确实很失态。

“温柔乡里生懦弱,唯有逆境成英雄,恭喜侯爷,上天这是要降大任于侯爷,逼着您往英雄道上去走呢。”玉壁这人就是这样,别人要是语气一软,她也就硬气不起来。

“多谢。”萧庆之侧着身子把路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