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么说宝梨这丫头把日子过得稀里糊涂呢,明摆着芳琴都在竖着耳朵听,她却问这么一句话。芳琴听了直瞪她,骂也不是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她才好:“挑你的青竹叶,仔细分了心挑不干净。”

“噢。”宝梨缩缩脖子低下头,再不敢多说一句,她再稀里糊涂也明白自己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

芳琴就不懂了,明明都是小宫女所教出来的,凭什么她陈玉璧就这么能耐,反衬得他们这些人跟白活了似的。说是比陈玉璧早来茶水房,却一听她说水说茶就跟听天书似的。

昨天晚上,芳琴也特地取了几样不同的泉水来尝试,却没尝出什么不同来,什么玉帘泉发岩石味,积月泉沁凉清澈,喝过后有淡淡凉意在舌尖,她完全没有感受到。再说露水,她也特地去收集了一些,竹叶上的兰花上的其他杂花上的,她也没能感受到什么花香叶香。

所以,今天芳琴分外恨恨然,从前因为宝梨太迟钝愚笨不愿意教她,总拿天资悟性当借口推脱。现在倒好,忽然来了个陈玉璧,显得自个儿也天资愚钝悟性浅薄起来:“红玉丁香,昨日你们可尝出不同来了?”

蹲在炉边温杯煮盏的红玉摇头叹道:“我哪儿尝出来不同了,只是觉得露水沏茶味道更丰富一些,光从水上来区别味道压根不可能,真不知道陈尚人是怎么尝出分别来的。”

芳琴看向丁香,丁香便停下摆弄糕点的手,想了想才犹豫地说道:“芳琴姐姐,你说陈尚人是不是在唬我们。我们这么多人都没尝出区别来,怎么就光陈尚人那么多说道。要是就咱们三人没天分就算了,可咱们这么多人都尝不出来,难不成就她一人是亲娘生的,咱们都是后娘养的。”

三人的话说得很小声,玉璧见她们在一起说话也不凑过去听,爱说什么说什么,言论这东西向来是越禁越传得乱。她们在茶水房里随便说说她不介意,但要是上外边说什么,她肯定不会干看着。

她们三人见玉璧出来了,自然没再说下去,只是都在心里琢磨,难道真是她陈玉璧要误导他们,把他们都往歪道上引。

当芳琴她们三个拿审慎的眼神看着玉璧时,宝梨忽然站到玉璧身后,脸上满是不解地问着一句大家心里都在找答案的问题:“陈尚人,昨天我尝了一些水,可是尝不出有什么太大不同。只觉得井水和山泉水是有区别的,井水的甘甜和山泉水的甘冽有一点点不同,山泉水和山泉水,井水和井水之间,真的尝不出区别来。”

“是这样的,味觉敏感的才能尝出来,你要不信去御膳房问问膳食令,肯定有能尝出不一样的来。厨子对味觉要求也很严苛,想必有能尝出不一样的,而且如果我没记错,有能刺激味觉的东西,你去求一求,看能不能问问是什么。不过用外物来刺激味觉只是一时的,治标不能治本,要么你明天早起漱口后再尝,或许会有不同也不定。”玉璧说是说明白了,但味觉嗅觉是天生的,说得再明白,那也是能者不难,难者不能。

借着宝梨这一问,倒让她把一些话说了出来,玉璧忽地侧脸看宝梨一眼,心下明了,这丫头怕是个比谁都明白的。嗯,比她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得学,得好好学,混日子混成宝梨这样才是境界。

人家宝梨满脸崇拜地看着她,她却在心里想着向宝梨学习,宝梨要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肯定会觉得很冤枉…

“好了,时辰到了,快些沏东厢大人们用的茶,红玉丁香,点心摆好了就赶紧端过去。芳琴,大人们的茶你来负责,今天都沏正山乌龙,用玉帘潭的水,洗茶后泡第一道沙漏到一半,第二三道四分之一。”玉璧说完又去尝了尝宝梨煎的青竹叶水,今天火候正正好,她夸了宝梨一句,宝梨居然能给她把眼睛都笑没了。

“别乐了,赶紧端去给曲公公,我去广场边上盯着,你们手脚带快点。”

太和殿外的广场上,此时太阳都还没升起来,按现代来算应该是六点多,古代的帝王和朝臣当真都是起得早睡得晚。太和殿外,敲朝鼓的太监正在那儿跟侍卫扎一块聊着,见玉璧来了都冲她打招呼。

“陈尚人,大人们此时应当到宫门口了,可以安排上茶了。”

“谢谢,我这就去安排。”

此时,宫门缓缓开启,纪大学士和萧梁正并肩行来,后边泾渭分明的东林派系和西南派系正在互相瞪白眼。萧庆之左看看右看看,叹了口气,他资历不够,不好跟纪学士和老爷子一样先行进宫门。

“诸位大人,更钟三响了,再不进去怕要误了上朝的时辰,不若咱们进去再说。”萧庆之只好充当和稀泥的,所幸的是他属军中,军中一脉和文官派系向来不相干,武将上朝的都没几个,眼下都在后边跟着看热闹。

东林派系和西南派系对军中一脉倒都相对和气,再说萧庆之是萧梁的长子,又是陛下看中的未来大将,自然都相对要给点面子。

看着前边的文官进宫门,十几名武官在后边互相看着暗暗摇头,军中虽然也分派系,可军权都在陛下手中,争的无非就是谁去打仗谁驻守富庶之地这样的事儿。而且将领每三年进行一次轮换,争也不会争得太过厉害。

“子云,你看陛下是乐见如此呢,还是烦恼于此?”有人问了句一针见血的问题。

萧庆之笑笑并不答话,其实答案大家伙儿心里怕都明白,文官们自然也不会不知道。

陛下,想必是痛并快乐着丫!

嗯,萧庆之点点头,他现在也是痛并快乐着,那个站在更鼓边上的小丫头居然给他像兔子见了狼一样地开溜了。

他难道是洪水猛兽吗!

陈玉璧,你真能耐,某侯爷咬牙切齿谋划中…

岂知姻缘已由“天”定。

第二十九章 丫头,你给我等着

更新时间2013-1-12 8:01:16字数:3107

其实,真的冤枉玉璧了,她不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那天被不明不白地表白她都没跳三尺高,今儿老远连人都不怎么看得清的天光,她怎么可能因此就跑路。再说,她明白得很,那天不是紧张慌乱的话她也不会就那么走人,好歹也要丢一句“侯爷你是个好人,但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当时她应该狠狠地不留余地地告诉萧侯爷,咱不打算蹲坑,这样才是正确的。

只是,圣意如今尚不明…

想到圣意玉璧就特想给淳庆帝茶里下药,反正要死的,拉个皇帝垫背好像更够本一点。当然,她也就敢这么想想,要真敢下药,皇帝没毒死,她就先没命了。

“都快些,大人们快到东厢了。”

芳琴领着一干太监宫女去东厢送茶水点心,正好在门外和萧庆之他们一干武将撞个正着。芳琴赶紧领着众人往旁边退两步,萧庆之看了一眼,这一溜人里没陈玉璧,他又记得那丫头现在长能耐了,都成陛下御用茶水宫女了。

到东厢里坐定,武将们很懂味儿的和纪学士萧梁坐一边,他们哪边也不会靠,自然只能和中立派一块待着,也就是他们认为的和稀泥派。

“萧公,听闻您的次子今次也到京中来了,不知是打算进仕还是打算到军中历练。”说话的是萧庆之的同僚虎骑上将军易武,因为本朝没有设天元上将,所以易武算是军中第一将,到打硬仗的时候就是中军元帅。此时问萧梁,也是因为萧庆之这模子在这里,长兄如此,次子想必也不差,易武是动了爱才之心。

没想萧梁却摇头道:“子和不似子云,子和文优于武,却爱的是诗文一道,如今乡试未举,进文进武还言之尚早。”

一旁给萧梁和纪大学士递茶水的萧庆之接了句话:“子和年方十二便入府学,十四既县试得中,来年也不过十五,凭子和的才学乡试会试想必也能得中。父亲总是这么严苛,怪不得子和总是怕见父亲,您对子当真是严父。”

端了茶刚喝一口,听到儿子这么说,萧梁差点想抽他:“有你这么当着旁人面教训为父的,严父怎么了,为父对你难道不严厉,又不单是对他。你倒是光会做贤兄,有话说长兄如父,你嫌为父待他严,你怎么不管教去。”

他就知道说什么都错,怪他昨天把老爷子灌醉了,就知道老爷子在酒国里逞惯了英雄,被他灌醉了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

纪大学士倒在一边颇有兴趣地听着,见父子二人瞪上了眼,就笑呵呵地说道:“一堂公好神气,长子能文能武,次子年少不凡,想必我士林中又要得一社稷良臣,当真可喜可贺。只是不知令郎今年打算在哪里温书,要是还没定,我愿为令郎推荐个好去处。”

“纪学士请讲。”萧梁也为这事头疼,他多年不在京中,正担心去了东林或西南任何一派系的书院,有纪学士这中立派推荐当然最好。

感激地看一眼纪大学士,萧庆之赶紧找辄走人,老爷子这脾气真是改不了了,尤其是对他,越来越不控制。

片刻之后,朝鼓响,萧庆之缀在后边,远远地往御茶房通往太和殿那门廊处看去,果然见玉壁在那儿站着。朝阳里一抹有些瘦削的剪影莫明让萧庆之觉得愉悦,虽然这丫头不怎么领情会意,这让萧庆之觉得自己真是个爱拿热脸贴冷板凳的…

玉璧也远远看见了萧庆之,她都不用照镜子就能知道自己表情有多复杂,八成像吃了块放馊了的臭豆腐:“傅大厨虽然不强壮,但好歹有情趣能做一手好菜,萧庆之比傅大厨还弱不经风,而且不怎么懂情趣,更别说做菜了。我这场穿越怎么这么吃亏呢,在现代待着还好些,怎么说也是能做满汉全席的傅大厨。”

哭!

其实要说她对傅大厨,膜拜手艺和情趣比爱要深得多,谁让她是美食的俘虏。

回到茶水房算好时间开始沏茶,正山乌龙颜色一片金红,挂杯度也好,映着光能看出一圈儿金光来,不用白瓷都对不住这良好的观感和挂杯度。

等她端茶去给曲公公时,萧庆这居然在太和殿前和曲公公有说有笑,她端着茶的手茶点一滑把茶打翻了,因为她觉得萧庆之这是在等她。为她昨天那转身就走的举动,和不怎么让人舒心的眼神。

“婢子拜见晋城侯,见过曲公公。”心底多么愤愤然,脸上都得捧着笑对待着,玉璧心里恨恨地想,萧庆之你最好别落我手上,否则考虑凳辣椒水都算温柔客气的。

“诶,今儿沏的也是乌龙,闻着味儿不一样啊!昨儿还是花香气呐,今儿怎么闻着一股子…一股子山石大地的气味儿。”曲公公天天给淳庆帝接茶,那也是练出来了,一闻就知道哪儿不同。

看都不看一边满脸笑的萧庆之,玉璧略低头跟曲公公说道:“曲公公,今儿沏的是正山乌龙,看来您嗅觉顶顶不错,一般人真闻不出香气里还带着山石的气味。回头曲公公要是想尝尝,只管到茶水房来。”

曲公公直点头:“那成,得了工夫就找你去。”

一旁的萧庆之真没脾气了,这丫头就能当她是空气,完全不存在。重重咳一声,萧庆之不着痕迹地递了个眼神给玉璧,然后大步向太和殿内走去。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丫头,你给我等着!

玉璧缩着鼻子,在曲公公转身去呈茶的时候轻哼了一声,心想:“等着就等着,你当我怕你啊!你才给我等着呢,就算是陛下决定赐婚,圣旨下来之前我也一定给搅黄了。”

至于怎么搅黄,这个,呃,那就再说再说。

是啊,圣旨下来之前她怎么搅,如果淳庆帝真是决定赐婚,她肯定得曲线救国,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构思好的美好穿越人生毁在一武官手上,更何况是一个不怎么严肃正经威武雄浑的武官!

“大公主,我知道您也是在曲线救国,你一定得救成才行啊,别国没救成,把您和我都搭进去。我不算什么,关键是您的幸福人生要紧啊,千万要努力,千万!”玉璧现在全心祝福着大公主,只期望她能如愿以偿地和萧侯爷“有情人终成眷属”。

大公主其实也在祈祷,她祈祷着淳庆帝顾虑重重不能答应赐婚,也祈祷着就算淳庆帝赐婚,萧庆之也要因为觉得倍受屈辱而拒绝。这样,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一起,大公主觉得上天肯定是在考验着她是否则坚定真心,否则不会降下重重磨难。

“要是父皇真的赐婚,而子云又不拒绝怎么办?”大公主问着身边的侍女。

侍女面色冷凝地答道:“无非是个宫女,揉圆捏扁,是死是活,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这话让大公主由忧转喜,不由得高兴,自己当时虽说又气又急,到底还留了余地:“也是,就是个宫女而已,随便发派个理由都能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

在更远的地方,陈玉璧的哥哥陈玉琢陈举人正在向京中进发,这位在玉璧离家后陈州乡试得中,很光荣地从秀才这个人数众多的行列里进入举人这个“精英”圈。陈玉琢一边赶路,一边遥想着在宫里当差的妹妹,心里叹惜,如果自己能早一届中举,玉璧就不用做宫女吃苦受罪了。

“也不知道玉璧在宫里过得好不好,都说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好哥哥陈玉琢忧心忡忡,想起父母的叮嘱,想起妹妹在宫中的困境,他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一定要取个好名字,前三不作想,至少不能出前五十,这样才能有个较好的前程,妹妹在宫里也才能有个依靠。陈玉琢暗暗点头,伸手挑了挑油灯,加倍努力用功中…

在宫里的玉璧从来没想过自己那不着调的便宜哥哥是个读书的料,因为陈玉琢的外表和言行太有欺骗性,陈玉琢最大的梦想是做个好木匠,在木工房待的时间比在书房学院加起来时间都要多。府学县试都是挂榜尾的,谁能想到他能发奋图强考中举人。

她不知道不要紧,有人知道就对了!

萧庆之本来很头疼于玉璧的身份,但让人去查了一下陈玉璧的家人后,他就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庆幸。他只需要拖过今年去,等到明年春闱之后再跟淳庆帝谈赐婚的事,到时候陈玉璧就是进士之家出身,也就不用说什么高攀低就了,淳庆帝也就不用太为难。

想法是很好的,道路看起来也是很通顺的,可萧庆之一看到玉璧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就暗自郁结。

“婢子拜见老侯爷,拜见晋城侯。”

莫明地,玉璧被萧梁的目光盯得很不舒服,跟针似的,像要把人看透了。

“嗯。”

萧梁对儿子的选择不会多作置疑,但是玉璧的身份确实低了点,萧梁在想,如果淳庆帝不能答应,就让淳庆帝把这丫头赏给儿子作个侧室。

以萧庆之的前途和出身,萧梁认为明眼的都不会拒绝。

幸好玉璧不知道萧梁怎么想的,否则肯定得想到一句话——老而不死谓之贼!

第三十章 他就是匹大尾巴狼

更新时间2013-1-13 8:01:50字数:3232

一场冷雨骤起,宫禁忽变得凄冷起来,连事着菊花都渐渐谢去,水仙在枝头含苞不肯绽放。玉璧是很喜欢养花弄草的,她在自己窗口上用不能再用的茶叶罐供养着几盆水仙,现在正盆盆打满枝头花苞,像是非得等一场雪来才肯开似的。

早起捧着脸对花儿们嘀咕了几句自己昨天晚上的梦境,然后套上薄棉宫衫往出走,往御茶房去的路上有相熟的宫人跟她打招呼,她客客气气地一一回应,直到舒公公老远看了她才把她拎着直接往御茶房。

“玉璧丫头,你跟咱家好好说说,你与晋城侯是怎么一回事?”舒公公到底是宫里边的老人,消息门路广得很。他这几日听了些耳语,说御茶房的陈尚人攀上了高枝,还媚惑得晋城侯求陛下赐婚。他现在看看玉璧,真觉得晋城侯冤枉,倾国名花没被媚去,反倒让这连花都算不上的丫头惑了去。

本来舒公公是不愿意过问的,不过这也关系到御茶房的名声,说句大白话,舒公公丢不起这个人,御茶房更是失不得这个体面。

大清早起来因为昨晚的梦境心情还不错,玉璧刚还脸上带着笑呢,这会儿一听整个人就被吓傻了,难道…难道陛下真的已经决定了:“舒公公,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您听说什么了?”

嘁,这丫头居然跟他抖起心眼来,舒公公咬牙切齿地看着玉璧,平时看着蠢得要死,真到关键时候一点不傻,这都跟他套起话来了:“闻说你,闻说你让晋城侯去求陛下给你们赐婚,是也不是?”

消息真是够歪的,玉璧大喊一声冤枉,连连摆手说:“舒公公,就算我去求晋城侯也不能答应不是,何况您用了个‘让’字,我要支使得动晋城侯,用得着因为茶水房这点子事操破头皮吗?诶,舒公公,晋城侯那般高高在上的人物,我是不会去妄想的…”

一路走一路低头看着脚面儿,玉璧是真想掉下几滴伤心泪来,她正埋首沉思,这事要怎么解决。她真的是到现在还没有想到,如果陛下真陪大公主发神经,她怎么找辄脱困。

“便妄想一番又能如何?”萧庆之笑眯眯地站在不远处,很满意地看到玉璧脸上那像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小丫头就是要这样表情多变,喜怒形于色才有趣,板着脸像什么话。他不会承认,自己对于把这小丫头逗得木头脸完全破碎掉有莫大的兴趣。

就这区区九个字组成的问句,让舒公公面色大惊,看看晋城侯,又看看说不出是苦是怒的玉璧,好半天舒公公才喘上气儿来。可以说,舒公公的世界观在这一瞬间崩塌了,舒公公禁不住在心中发出诘问:“这个侯爷不爱牡丹花,爱狗尾巴花的世间到底是怎么了?”

叹气摇头,舒公公决定走人,舒公公甚至不无伤心地想:“玉璧这丫头居然连咱家都瞒着,真是太伤害咱家的感情了,更伤害咱家感情的是,不是狗尾巴花要去魅惑人家,是人家上赶着要看上这株狗尾巴花!”

看着舒公公走人,玉璧也想跟着走,没曾想舒公公居然用饱含着千万分怨念的眼神看着她,并且用怨念的眼神拒绝她跟在他身后扯溜:“诶,不中留啊!”

跟被无数道雷击中似的玉璧愣在当场,然后恼火地看向萧庆之,她在心里暗暗跟自己说要冷静要冷静。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冷静下来,她才看向萧庆之行礼,神色木然地道:“婢子拜见晋城侯。”

“每回都是这一句,你能不能来句新鲜的。”萧庆之每每面对着玉璧时,都觉得自己回到了年少逞纨绔的时候,这丫头逗起来很有手感嘛。

“回晋城侯,礼不可废,请侯爷恕罪。”

此时远处忽有人在喊“晋城侯”,萧庆之听到就欲转身走,但想了想又停下脚步说了一句:“你放心,会给你时间的,也会给你选择的余地,此外,风言风语你不用多管,我会处理周全。”

既然萧庆之这么真诚,那么玉璧也决定表示一下自己的真诚:“侯爷,婢子真的玩不起,请您放过婢子。”

闻言,萧庆之笑眼眯成一条微微的缝儿,很快丢下一句话走人:“一世之事岂可玩笑。”

说起来,萧庆之的目的很明显,他既要让玉璧不得不面对,又要让玉璧留有余地,他当然不是那种非强求不可的人,否则就不会到现在这辰光。他抱定一种,你可以暂时不接受我,但你必需看到我的态度,用这样的姿态告诉玉璧,逃避是没用的,想清楚要不要接受才是重要的。

对萧庆之这样的人,只能明明白白彻彻底底地拒绝,而且要毫不留情面,这样他才会…噢,依照萧侯爷的性格,他不会轻易退却的。

午后,玉璧忽然接到了书信,在宫中待这几年,陈州家中从来没给捎过信来,主要也是陈州离京中太遥远,二来是陈家实在没有送书信进宫的门路。送进宫的书信查得很严格,如果没有路子,一般连看都不看就会退回。

展开信读完,玉璧眼珠子都快瞪掉了:“考上举人了?不是赌咒发誓要做木匠吗,不当木匠了,还说给我打什么拔步床,结果还是走了科考这条比高考还独木桥的独木桥。能考上举人就算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连书院都不爱去的人,居然说要考进前五十。”

“啊,陈尚人,是谁考上举人了?”宝梨懵懵懂懂地抬头问道。

“一个说要当木匠的家伙,宝梨,你能相信一个立誓要做天下第一木匠的家伙考中了举人吗?还是乡试第三!”玉璧再掐纸算算,如果陈玉琢真的高中了,那真算神童了,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说高中就高中了。

看得出玉璧在自言自语,宝梨低头做事儿,再不和玉璧搭腔。

玉璧此时又看向书信,书信上写了陈玉琢的落脚点,说是会在西直巷二十八号住到明年春闱时,还让她如果轮到假就去找他。最让她受不了的是,陈玉琢在书信里还顺带说了两句萧庆之的好话:“若非晋城侯仗义,纵使为兄四处奔走,只怕也是雁书难寄,晋城侯真乃仁人君子。”

陈玉琢向来这么满怀赤子之心,喜欢夸奖别人,对别人的好抱着欣赏的态度,对别人的短处则宽容不纵容。虽说不爱务读书人应务的正业,但一个儒雅之士应该具备的特质陈玉琢都具备了,不过就是狂热地钟爱木工活儿而已。

“哥哥啊,你被他骗了,他就是匹大尾巴狼,他表现得这么仁人君子,完全是因为他想吃你家小红帽啊!”玉壁喃喃低语道。

其实,对于有人喜欢,玉璧是有点窃喜的,毕竟她是个有那么点虚荣的人呐。可她绝对没有模糊过自己的表达,也不会去玩暧昧,所以她很鲜明地要划清界线,可是…可是越划居然越划不清了。

从头到尾,主导权都在萧庆之手里,好像他想拉近就拉近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样不行,我得明明白白告诉他,再这样下去,真盖棺定论了吃亏的是我。”

弱不经风的男人,死都不要!

可有些事吧,真不是她说不要就能不要的。萧庆之跟在萧梁身后,惯于出谋划策的人,这会儿已经想好该怎么挖坑,又怎么诱着玉璧往坑里跳。萧梁看着略落后他半步的儿子正在那儿眉飞色舞不由得失笑,是在琢磨着那个小丫头吧,也好,能看着整日只温和言笑,不露喜怒的儿子如重新活转来一般,身为父亲他是乐见的。

“子云,陛下今日所言之事,你心中如何作想?”萧梁出言相询,也省得儿子一味沉溺在小儿女事中。

听得老爷子问起朝堂上的事,萧庆之原本还带些许欢欣之色的笑顿时间凝住,神色也就瞬间严肃端正起来:“父亲,孩儿以为,陛下并非真想动谁,不过是东林和西南近来愈发执于争斗。陛下倚重东林一干体统之臣,却垂青西南一班清隽之士,孩儿虽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却隐约察觉,陛下近年来多提拔西南派系,是因为陛下已然认为当今之世已到了穷则思变的时候。”

淳庆帝的心思,萧庆之可谓是猜对了大半,萧梁点点头,望向禁宫方向略带几分怅然地说道:“陛下确乃不世之君,但时光有限,陛下眼见朝堂上下党争愈演愈烈,人心浮躁,到底有些心急,陛下担心自己在有生之年不能解决这个大祸根。说到底,陛下对诸位殿下们,实在有些不放心,知子莫若父,陛下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

说这番话时,萧梁的脸上莫明有笑,看向自家儿子的眼神里有种老怀安慰的意思,又隐隐间有些得意。

“父亲?”

“为父这辈子,处处都落后于他,唯有子云让为父觉得赢他一筹,哈哈哈哈…”萧梁居然越说高兴,脸上的笑意浓得十里八里远的人都能感觉出他心里有多高兴来。

见老爷子乐成这样,萧庆之简直有些说不出话来,老爷子真是和陛下争啊比啊斗啊大半辈子,到一把年纪了都不肯消停。

冥冥中,有个念头忽然从萧庆之脑海里升起来,他觉得老爷子有事瞒着自己,是非常重要的事,和他和陛下和老爷子都有干系。

眯起眼看着老爷子,老爷子知道他心里想到了什么,却很无耻地冲他红口白牙笑得无比灿烂,一副“我知道你知道,但我就是不说”的样子。

第三十一章 阴谋家比文弱书生更要不得

更新时间2013-1-14 13:41:48字数:3302

仔细看了看时间,才发现今天还没更,捂脸,我错了~~

——————————正文————————————

适逢天晴气朗,加上玉璧轮着了假,于是她决定出宫一趟,去西直巷看陈玉琢去。西直巷在御街畔,离宫禁倒不算太远,所以玉璧也就没叫马车,而是一路不紧不慢地跺着步子,也顺便在这晴光好的时候看看京城街面上究竟是怎么样一番景象。

因冬日已至,道路两旁已换了新灯笼,艳红的灯笼在一片萧瑟里摇曳着,倒更显出新年新节的年味儿来。不时有小童手捏着炮仗欢笑而过,这时代的孩子幸福得让玉璧眼红,不用考试,不用上兴趣班儿,单纯快乐得让人看一眼都觉得高兴。

“小妹…”陈玉琢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家那个疯丫头,那个成天撒泼耍疯的丫头,现在看起来竟然有几分亭亭玉立之姿。摸摸下巴,陈玉琢开始认为皇宫真是个很养人的地方,黄毛丫头进去,窈窕淑女出来。

“大哥?”玉璧没想到在街上就撞上了,一看之下她也差点没认出来,她很难把那个穿着短打,成天挽着袖子秀肌肉的木匠学徒和眼前身穿长衫作儒生装扮人联系起来。不过身形虽高了点,模样还是没大变。

盯着玉璧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陈玉琢才确定,这真是他家那黄毛丫头:“看来你接到我的信了,怎么样,这几年在宫中过得好不好,看你比从前还瘦些,吃不少苦吧!没事,哥来了,以后凡事有我呐。听萧侯爷说你在宫里也多有不如意,放心,哥一定给你挣个出身,不会让你在宫里受欺负。”

这又有萧庆之什么事儿,那位到底跟大哥说什么了,玉璧一头雾水地看着陈玉琢:“哥,我在宫里挺好的,没谁欺负我。比起旁人来,我在宫里真得算顺风顺水,处处顺意的。”

不待玉璧弄明白前因后果,陈玉琢又一侧身说:“不说这些,走走走,侯爷邀我在静庐饮茶,我们一道去,也正好相谢侯爷的一番照料。”

“哥,你最近和晋城侯常来往么?”玉璧心里七上八下,她心想萧庆之动作是不是太积极主动迅速了点儿,他连自己都还没搞定,就想着先去搞定娘家人了?翻个白眼,她越想越郁闷,明说是要给她时间和选择的余地,这哪儿像是给她时间和余地的作态。

目前还没琢磨出萧庆之目的为何的陈玉琢点头道:“是啊,小妹,你可不知道侯爷是何等文采风流,从前听闻侯爷是行伍出身,只道是英武雄浑之辈,却没料想在诗赋文章上大有造诣。这些日子,我与侯爷相谈颇有所得,侯爷在朝堂上下辗转多年,侯爷所能看到的东西,远不是我辈能及。”

听这满耳朵赞叹,玉璧真想告诉她哥,你被萧庆之的假面目给迷惑了。再一想,难道萧庆之这是在曲线救国:“哥,晋城侯身居高位,事务繁忙,若无事还是少相扰为上。”

“是,我也曾这么跟侯爷说过,但侯爷近日多空闲,要不我也不敢相扰。至于身居高位,说起来,侯爷真不像身居高位之人,身上一体浑和,从不见高高端起的姿态,真正是令人敬仰之人物。”陈玉琢说起萧庆之来就差两眼冒绿光了,私心底,陈玉琢也不是没想过,如果自己的妹妹再漂亮一点,再懂诗书礼仪一点,再出身好一点,他说不定就上赶着给俩人牵红线了。

静庐在城东御河边上,萧萧无叶的垂柳让静庐显得愈发具有历史的厚重感,据陈玉琢说,静庐是前朝的官办书院所在,后来因为战乱所损只剩下了书院的藏书楼还在。然后陈玉琢又告诉她一个不太美好的事,静庐是晋城侯府的产业,本朝也不许官员经商,但茶馆书院不在经商之例。

看到萧庆之站在楼上红口白牙冲他们低头笑看来的时候,玉璧心里就一个念头,把他扔到御河水里去清醒清醒。

“让萧兄久等了,只因路遇小妹耽搁了些时间,望萧兄莫怪。”陈玉琢持礼说道。

萧庆之当然毫不介意,只是不着痕迹地瞥玉璧一眼,看着这丫头一双小眼圆睁圆睁地瞪着他心情就无限灿烂起来:“不碍,正好这泡茶喝得差不多了,待我让他们再送新的上来。”

“婢子拜见侯爷。”

“多礼了,既然乃兄与我兄弟相称,你也不用谨守尊称,既是在外间就随意一些。再说,来者是客,客为上,快些坐下。”萧庆之冲玉璧笑笑,顺手拉开了椅子示意玉璧坐下。

看着拉开的椅子,玉璧真是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一边的陈玉琢正奇怪地看着她,好奇她为什么不坐下呢。由此可见,陈玉琢真是和萧庆之混熟了,要不凭着陈玉琢不错的礼仪规矩,断然不会坐得这么自在如意:“是,谢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