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公公,我明白。”

回府把圣旨收在箱底。玉璧哼着小调想着快中午了。到门下省衙门外的茶馆里等萧庆之去,中午一块吃饭顺便再说一说淳庆帝下的这份圣旨。

没料到,她路过门下省衙门外时,居然看到了文若青。文若青正在跟衙门外的小吏说着什么。『』她想了想,然后心明眼亮。敢情是来找萧庆之的,不是她不吃味,实在是文若青跟薛甘霖一比,就像萤火虫比明月,压根不在一个档次上。

薛甘霖的味她都没吃,何必去吃文若青的,她没这闲工夫。

“芍药,你去递个信儿,就说我在流云馆等他吃午饭。”玉璧才不学文若青,这会儿萧庆之在公房里,等闲的事都请不到假,何况去打扰公务,递个信儿去就行了。

衙门口上,文若青领着木棉站在那儿,芍药笑吟吟地过来,也不去管文若青和木棉,只向门口的小吏招招手,道:“这位大哥,我家夫人差我给侯爷送个信儿,请侯爷午时放班到流云馆来,夫人在楼上候着侯爷。”

“诶,得勒,芍药姑娘只管放心,我这就去与晋城侯送信儿。”虽说在公房里官员之间互称时不唤爵位,但下边的人还是惯于称呼爵位的。虽然芍药和玉璧来得少,但见过几面后,门房就上了心,这样的贵人自然得记着,万一疏忽了就不好看了不是。

“多谢这位大哥。”芍药说完从袖口里掏出二钱银子,行云流水地递过去,一点痕迹也不带。

小吏得了“茶钱”更是欢喜地往里边去报信儿,芍药得到回信后转身便要走,不想文若青却叫住了她:“你是大表嫂身边侍候的丫头吗?”

“回表小姐,是。”文若青最近老到院里打探消息,芍药要是还没看出来她的心思,就白在宅院里待这么些年月。所以,芍药对文若青很不齿,明明侯爷没这心思,却偏偏贴得上来,真没脸没皮。

“大表嫂现在在这里吗,正好,我正有话想与大表嫂说一说呢,你带我去见大表嫂吧。”文若青自信,她比陈玉璧好了不知多少倍。

“对不住表小姐,夫人此刻有客在,只怕抽不出空来与表小姐谈话。”芍药倒没说谎,顾白池也在流云馆,两人碰上了面,顾白池就和玉璧坐到一块去了。

又是有客在,她陈玉璧一天到晚有客,难道是个接客的吗?文若青大感不快,哼哼地走,非要芍药领她去见玉璧不可。芍药冷睨她一眼,心想:“你要找死,难道我还拦着不让你死不成。”

带文若青到流云馆雅间外,芍药在帘外轻声道:“夫人,信儿已送到,侯爷回信说放班了便过来。”

“我子云哥哥这般无趣的人,如今倒被小嫂嫂调养出几分趣味来,小嫂嫂好生能干。但愿我嫁的夫君也能如子云哥哥这般,愿陪着我耍这些趣味才好。”顾白池到了年龄,宫里有意给她找婆家,提了几个人选,今天她出来也是为了先去看看对方的人品。

“你说的那几位我也都见过一两面,都是一等一的人品样貌,父母总为子女计,若不是最好的,怎么会让你下嫁。”玉璧感慨着,一过十四就嫁人,都还是人事不知的小姑娘呢,她却忘了自己也是这么个年纪出嫁的。

顾白池点点头,她是嫡出的公主,淳庆帝和皇后能看得上眼的,无不是世家子弟中最好的:“先谢小嫂嫂吉言,只是小嫂嫂与子云哥哥此去江南不知何日才得回,只怕连小妹的喜酒都抽不开工夫…”

话还没说完,顾白池就被帘外的文若青打断了,这位实在没耐心再等下去:“大表嫂,我是若青,我可以进来吗?”

看着门帘子皱眉,玉璧真觉得自己眼瞎了,开始还觉得这位是个读书识字的才女,却忘了那后花园私会、月下私奔的事,大多是才女做出来的:“若青,我这里有客,不方便招呼你,若有什么事,回府再说也是一样的。”

“大表嫂这般拒而不见,莫非是怕了!”文若青声音微微拔尖,尖刻得有些难听了。

坐在玉璧身边的顾白池放下茶碗,轻声道:“小嫂嫂,是您家的表妹吗?”

玉璧赶紧摇头,她可不想留下这坏印象:“怎么可能,是庆之和应之的姨表妹,这次是特地从陈州来的。”

“我子云哥哥最讲进退分寸,规矩礼法,怎么会有这么不知进退的表妹。那文家在陈州是个什么光景,怎么把人送到京城来了。”顾白池当萧庆之是亲哥哥来的,忽然惊闻自己多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亲戚,心里着实不快。

“谁是你子云哥哥,我这正经的妹妹都不好意思这么喊,偏你喊得出口。”文若青竟不请而入,这倒也不是她头回这么干了,玉璧都不觉得意外。

一时间,顾白池沉默,顾白池身边跟着的嬷嬷要不是持重点,早上去把文若青的嘴撕烂了。当然,也是因为文若青是晋城侯的姨表妹,否则也没有这么客气。

“怎么,我还在襁褓中,子云哥哥便唱小调哄我入睡,难道我不能叫一声子云哥哥么。子云哥哥与我胞兄如同手足,我便连唤一声哥哥的资格也没有么!”顾白池出身好,几时受过这样的气,文若青这气焰,简直比她这嫡出的公主都嚣张。

见文若青没有话说,顾白池也不是好脾气的,又说道:“反倒是你,不请自入,端是没规矩。听说你是陈州来的,陈州的女子都是你这般的教养吗?”

一个脏字不带,直接就骂人没教养,果然是深宫高墙里长大的,不是凡种啊!

不过,顾白池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太过小家子气,微红着脸向玉璧微微施礼,道:“小嫂嫂既然有客到,我便不打扰小嫂嫂了,小嫂嫂离京前,我还会常来,只盼着小嫂嫂能与我多说说话,也免得将来山高水远无处说去。”

“是,公主只管来找,我若不在府中,便在这里。”玉璧边说边行礼,然后送顾白池下楼。

一旁,文若青已经愣成了石像,脑子里仿佛有闷雷正在一圈一圈不休不止地炸着:“那是公主,这穿着普通布衣的,竟然是公主。什么破公主,穿得连我都不如,还敢说是公主,大表嫂肯定是在诓我。”

“我为何要诓你,我不但不诓你,还很友好地提供一条消息给你,白池不但是公主,还是正宫皇后所出,有宝牒玉册的嫡公主。”嫡庶差别可大了,庶出的公主可以远赴他乡去相亲,嫡出的公主却是在世家子弟里挑好的嫁。

“哼,我才不信你,穿身布衣是公主,那那日你屋里浑身上下全是泥巴的岂不全是皇子!”

玉璧满脸坏笑,挑眉说:“呀,你猜对了。”

芍药见状掩面,自家夫人不知道被谁带坏了,怎么就学会一脸坏笑,把真话说得比假的还假了呢?

萧庆之在雅间青青翠翠的竹帘外同样想掩面,这丫头从哪里学得这么坏的,萧庆之忽觉得,把文若青留给玉璧逗着玩其实也不错,她就有这么无聊的趣味。

不过,文若青是险棋,眼下他捏了点儿文若青的短处,还是把她打发了,江南地大物博,到时候自家小玉璧想怎么玩没有人陪。

南,努力挣小钱钱。

第六十九章此去江南,要努力挣小钱钱

卷起青青竹帘,萧庆之一袭官员青色襕袍,迎着满室春日正午的阳光走进来,卖相真是不错。萧庆之不说生得多好多好,通身的气派不缺,男人在高处待得久了,自然而然就气场强大。

这样的儿郎,在文若青看来,那简直就是天资仙质,哪是陈州那些粗头土脸的“读书人”能比的。不等玉璧说话,文若青先行礼,轻轻柔柔地一垂首,和软无比地道:“若青见过大表兄,大表兄有礼。”

“嗯,对你大表嫂也当有礼才是。”萧庆之说着挽了玉璧的手,与她一道坐下,却把文若青晾在一边当空气。他没给文若青难看也是看在文若青是女儿家的份上,否则哪有这么客气。

文若青惹了个红脸,讷讷地在一旁,好半晌不知道是该起还是该继续支着行礼的动作。还是芍药得了玉璧的脸色,扶了文若青一下,文若青那些尴尬才稍稍褪去:“大表兄,你要去江南么,什么时候去。若青听说江南山明水秀,人杰地灵,有说不尽的湖山胜境呢,不知道若青此生是否能有幸见上一见。”

听罢文若青的话,萧庆之侧脸看了眼自家抱着茶盏,正在那儿小声纠结“水烧过了,茶叶都给烫死了”的小玉璧,心想:“还是咱家小玉璧招人喜欢,要不怎么爷就看上她了呢!”

心满意足的萧庆之难得地,冲文若青递个笑脸:“日后自有人与表妹一道去,不是张才子便是王举人,总会有个趁心人。”

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碍喝了口茶,玉璧还没咽下去就全喷了出来,然后扭头看向萧庆之,瞪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冲他。不用想都知道她在想什么。萧庆之掏出帕子给她擦干净手上下巴上的茶水,说:“好好喝茶,总是这么没规矩。”

“噢。”玉璧继续抱着茶盏纠结,不时抬眼看向文若青,萧庆之不会凭白无故说张才子王举人。这里边肯定有什么内情。看来。这位文才女是个有很有故事,很有过去的奇女子呀!

咦。为什么这么一说她顿时间觉得“奇女子”三个字变了味道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萧庆之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就放心把一切交给他。然后自己在旁边看热闹。这样很堕落啊很堕落。不过为什么感觉这么美妙。

从萧庆之这里,文若青哪里能讨得了好,顾盼无门,文若青只能败退。她实在是被萧庆之嘴里蹦出来的那几个字吓坏了。可怜巴巴地从茶馆出来,文若青心里明白。只怕在萧庆之这里,她已经没有希望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文若青也没有考虑过萧应之。

京城勋贵子弟何止萧庆之一个,不是萧庆之自然会有更好的,王侯遍地、公卿满城的地方,文若青才不会绑死在萧庆之这棵不解风情的树上。

回到侯府,萧庆之特地让婆子去把文若青请来,然后关起门来和文若青说了一些话,结果自然能让萧庆之满意,至于文若青满意不满意他就管不着了。不过他也没逼着文若青离开,从文若青的眼睛里,萧庆之看到了“野望”二字,这绝对是个想着攀高枝的。

至于文若青怎么应付萧张氏,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萧庆之没心思去管。

“萧庆之,到底什么事啊,中午在茶馆不跟我说,非要这时候关起门来说。要不是我不方便,绝对要怀疑你心怀不轨。”玉璧大概知道可能是文若青德行方面有亏欠,但想象不到是如何的精彩。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与人有书信来往,且差点与人私奔。文家在陈州把事情压下了,不过文若青在陈州大概是很难安排,所以文家才把她送到京城来。本来是想给子和做个侧室,只是没想到她心气儿这么高,她瞧不上子和。”萧庆之说着说着,想起顾白芷来,浑身一抖,幸好文若青不像顾白芷那么难缠。

支着下巴,玉璧感慨道:“好端端的,谁愿与人作小,她的出身,要么跟我似的瞎猫逮着死耗子,要么就只能给人作妾。放着平平常常的好日子不过,非要到大宅院里去勾心斗角,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萧庆之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不对味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这么说我是那死耗子了。”

嘿嘿笑出声,玉璧赶紧给他添满茶水:“快尝尝,今天中午在流云馆喝的那叫什么茶,真让人不敢恭维,喝茶还是自家沏的好。”

由着她转移话题,萧庆之尝着茶点头,确实比流云馆的好上许多,而且他家小玉璧做菜也好,近来这些日子自觉胃口都被养刁了,在外边吃甚至还有些不惯。就在萧庆之想勾着玉璧以后多多下厨的时候,玉璧忽然凑上前,睁着灿亮无比地眼睛说:“诶,萧庆之,你说我们去江南以后开个茶馆怎么样。”

悠悠然地把茶饮进腹内,萧庆之不急不慢地放下茶盏,这才开口说:“你如果答应天天给我做一顿饭,那我就答应给你开茶馆。”

“做饭…”玉璧猛地有点摸不着头脑,做饭和开茶馆有什么关联,然后看着萧庆之的馋相她就顿悟了:“噢,我做的菜好吃是吧,那是当然,我的手艺我敢毫不脸红地说一句,跟御厨相比也各有千秋。”

“哪里是各有千秋,比御厨做的好吃多了。”为了以后都能吃到小玉璧做的菜,萧庆之很痛快地就把良心这种东西抛弃掉了。不过,御厨做的菜再好吃,也不如小玉璧做的充满温暖幸福的家味儿,所以他也不算昧着良心说话。

伸出小手,玉璧和萧庆之击掌盟誓:“好,就这么说定了,你得给我银子开茶馆。唉呀,萧大才子,你说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对了,开个茶馆要多少银子,江南的铺面租金贵不贵,在江南你能不能镇得住场面?”

一连串问题差点让萧庆这晕头转向,他定了定神,揉了把她的脑袋说:“名字不妨慢慢想,至于江南的铺面,前两年路过江南时,闻说上好的临街铺面上下两层每月需百两银。开茶馆么,静庐当年约费了三千余两银,江南比京城到底物价便宜一些,不过静庐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到江南应当也不低于三千两。”

“三千两?好多银钱,我在宫中四年也才二百多两,这还是提了尚令,要不然也就一百两。你一个月俸银也不过百两,你能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银钱吗?”百两换算成现代,可以算月薪十万了,在这时代算是高工资。

“爵位有月例,还有田庄出产及茶馆等一些产业…侯府的账不是交给你了吗,敢情你是一个字儿都没看过啊!”萧庆之忽然觉得不对,这丫头怎么就能懒成这样。

“啊,那个,那啥,我不是忙嘛。”

“芍药,去让管家把账拿过来。”萧庆之有压力啊,娶这么位夫人,只怕日后里里外外他都得盯着,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回头小玉璧把自己连同他和家业一块给卖了。

管家送来侯府的账,然后还打了一把玉璧的小报告,每每管家来给玉璧送账,玉璧总是种种借口,各式理由。

被口诛笔伐的玉璧老实地翻开账本,强大的奥数底子在这时候显现出来,完全心算,翻了不多久就把今年的账给算妥了:“怎么就侯府一本账还分公中和长房?”

“回夫人,公中的账是祖产祖业所出,比如爵位的田地庄子,以及旧年从族中分下来的田地庄子和各类产业,云州的茶场是老侯爷的,所以不在公中,也不从账上过。至于长房的账,则是侯爷的,侯爷这些年从陛下那里得来的赏赐,有田有地有庄园,古玩字画金石玉器都有。侯爷在长兴街上有三十七间铺子,每个月光租金便有六千多两…”

管家把长房的账说得更细一些,就在玉璧以为嫁了个大富翁的时候,管家话锋一转说:“虽说每月能收个万两银钱上下,但侯爷每个月得支出去五六千两,加上长房的开销每月得二千余两,所以长房也不能算太富余…有这么多?”

“回侯爷,是。”

“你拿这么多钱干什么了?”

“同僚间人情往来,吃吃喝喝,封金贺礼仪程等,我倒没细算过要五六千两一个月。”萧庆之实在是个甩手掌柜,倒从来没算过他的收支刚好平衡,每月多出来的不过是几百两的零头。

仔细看了看账本,玉璧摇头叹气,这就是典型的败家子:“幸亏陛下时不时赏你,要不账面上可就难看了。这么些年大手大脚,你居然还能存下七万余两银钱,你得感谢陛下关照你。”

“够用不就行了,我以后注意就是了。”萧庆之略微有点脸红,琢磨着自己平时是不是太不把银钱当回事了,以前就自己也不担心,过不下去了随便到哪儿都能捱过去。可现在不同,有家有室,饿着自己不要紧,总不能紧着自家小玉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