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台府的下人把茶具送来,玉璧沏了茶递上,顾弘承倒还好,毕竟他不像淳庆帝那么茶痴。姚清甫却喝得越咂嘴,遥遥望了眼京城的方向,说道:“陛下一日不可无茶,陈尚令有如此好手艺,想必陛下在宫里惦记陈尚令得紧!”

这话听着很暧昧…

“只有承蒙陛下不弃,诸位大人也总是赞扬,如此,怎敢不用心。要说如何好,或许也不然,只是多用心二字,世间的事差分毫都能一差三千里,何况一片用心。”玉璧确定,如果淳庆帝在场,绝对要赞赏地看着她,夸一句“好丫头”。

她倒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让姚清甫侧目望着她良久,方才施施然地道:“子云好福气。”

自家小玉璧得了夸奖,萧庆之比自己被赞赏了还欢快,面上一片愉悦之色,微微恭身一礼道:“道台大人过奖,下官少不思上进,爱投机取巧,所幸自小运气就好一些。”

得,这二位打上谜语了,玉璧莫明和顾弘承对视一眼,彼此惊觉,他们眼里都浑是对这情景的无奈。惊讶片刻,两人相视心照不宣地淡笑,顾弘承心头微感轻快,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世上的倒不怕投机取巧,就怕一味相信好运气,子云呐,尔等后生晚辈,万不可倚仗于此,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跌倒了爬不起来。”

“真到跌倒了起不来,那也是命里有时终需有。”

“道台大人,我给您再续茶水。”玉璧及时上前,免得战况加剧。回转身时,于不经意处瞪萧庆之一眼,明争暗半什么时候不能,一见面就急眼,犯傻啊!

被玉璧一瞪,萧庆之怔然,其实哪有玉璧想的那么严重,这种东西大家心里都明白是不够的,该说还是得说一说,现在不说可能以后说时机就不对了。不过自家小玉璧瞪都瞪了,话也差不多了,点到为止既可:“道台大人,右下再不治,就来不及了!”

姚清甫一看右下角,果然已经被白形成空,那角黑棋看着岌岌可危。姚道台琢磨片刻落子,顾统承一看,看了眼萧庆之,玩笑似地埋怨道:“子云不助我就罢了,怎可助姚道台,姚道台的棋力比我可远高出一截。”

“殿下,尊长爱幼是美德。”玉璧的意思是太子,你没尽全力,明摆着是在让姚道台。从这点上能看出来,姚清甫地位如何,不仅仅是在朝堂,也是在淳庆帝心目中。

她这句话使院里众人都侧止看她,最后太子以半子取胜。

姚道台留他们用饭,但玉璧还收着赏花会的帖子,又答应了赴约,当然得去。跟姚道台一说明,他干脆连顾弘承都不留了,说:“你们年轻人自去玩,才子佳人这样的美事,我这老头子可玩不动了。”

芙蓉园前递了帖子,顾弘承就挥手让这手拉手碍眼的两个人赶紧有多远离多远,看得让人眼红。穿便服走在芙蓉园里,顾弘承前所未有的清闲,侍卫一个没带,都留在外边,侍卫们相信萧庆之。

顾弘承倒是在芙蓉园里找着清闲了,玉璧一点也不清闲。

进花园里,看到的就是三三两两成群的少年男女,一身碧水罩纱衣的薛甘霖在人群里只需要看一眼就能令人惊艳。越州也是出美人的地方,但薛甘霖样貌气质无一是不最好的,除非眼睛瞎了,否则都得承认,这位真有倾城之貌、倾国之姿。

“萧庆之,如尘沙见明珠,我是自惭其秽了。”

“沙里能淘出金子来,而且,也不应当是尘沙之如明珠,是玉璧明珠。”萧庆之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夸奖玉璧需要昧着良心,他现在段位高高的,节操这东西早就完全丢弃掉了。

然后,玉璧和明珠正面迎上了,明珠看着玉璧主,眼神清柔温软,浅浅一抹笑靥挂在脸上,芙蓉一般色淡香轻:“萧侯爷,侯夫人,方才还在想二位几时来,没想一转身变见到了,真是心念一动,便得相见,足见缘分。”

薛好雨在一旁心中暗暗叹气,读书人一旦钻死了牛角尖,那真是什么脸面都不要了。在场这么些世家里的少年男女,随便回家传一句什么,自家长姐在越州就彻底坏了名声:“长姐说得是,我方才也在念叨着侯夫人,这不回头一看你就和侯爷一道来了,咱们姐妹真是好缘分。遗憾当年在身在闺中时,没能与侯夫人结为姐妹之好,如果侯夫人不嫌弃,今后咱们便以姐妹相称如何?”

“呀,那我不干,我最小了,日后见了谁不都得叫姐姐,好像很吃亏耶。”玉璧很悚姐姐这个称呼,因为电视剧里,妾管正室都是叫姐姐的,想想那场景,她就觉得怎么也不能叫姐姐。

她的心思薛好雨真不能明白,不过她这俏皮话说得好,薛好雨一笑就不再说这话了。萧庆之则心里一清二楚,这小丫头满脑子傻兮兮的念头,有时候很可气,有时候又笑死人。

“侯爷,记得侯府外种着两巷芙蓉,不知是否还是旧时颜色?”薛甘霖问道。

芙蓉?玉璧记得连影都没看到过,侧脸看萧庆之,这厮无比淡定从容,说道:“早些年生虫,已经砍去了,如今种的是月季。虽不如芙蓉颜色好,却易生易长、长开长盛。”

这两句话玉璧听明白了,一个是自比芙蓉花,一个说旧事已遗忘,如今心头已经种了一株长开长在的月季,虽然不像芙蓉这么好看,但长在心间永开不败。

现在,玉璧才算真正明白,这二位为什么走不到一块,说个话都打哑谜一样,活得多累啊!萧庆之这么渴盼回到家有家的温馨平和,粗茶淡饭,茶米油盐的家庭生活才是萧庆之心之所向。

弄明白了,也就不担心了。

很干脆地摆摆小手,你们俩去把话说清楚吧,省得以后再纠缠不清。

第八十七章 然后悲剧就发生了…

眼睁睁看着玉璧一弯腰穿过几株芙蓉花垂下的枝条便不见了身影,萧庆之真想教训她几句,这丫头招人恨时真是让人恨不能咬死她。她倒是落落大方,大度无私了,却不想想他一大男人,怎么面对一个小姑娘,嗯,准确来说是个小妇人。

玉璧一走,薛甘霖的眉眼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这时候,萧庆之想起玉璧一句话来:“你到底看上我哪儿了,我改还不成吗?”

不过,到底是情况不同,终了,他也只能看着薛甘霖,持续表现出他温淡有礼的一面:“薛姑娘,人生际遇本难以言喻,切莫终日萦怀,凭姑娘的资质,自会有良人相配。”

“谢谢侯爷,让你费心了。”与萧庆之眼睁睁看着玉璧从身边逃开不同,薛甘霖是眼睁睁地看着萧庆之与自己的距离近了,感觉却愈发如隔天堑,似乎再也不能合拢到一起。

为什么人心这么易变,以为会执守一生的人,却在转瞬之间就掉转头去容宠无比地爱上另一个人。人总是在失去自己曾经得到过的时候发出这样的感慨,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除了你爹妈没办法除外,没有人会永远在那里等待着。

“薛姑娘,保重。”萧庆之迈步就要走,他十成十确定,现在玉璧肯定在那里看着,说是大大方方地走了,她的小心眼儿,大方劲一过八成就得犯酸。

见萧庆之要转身,薛甘霖急切地伸出手拉住了他,好不容易有个单独相处说话的机会。她怎么肯就这样轻易错失:“子云,我从不曾有一刻忘记过,你…你可不可以…”

话要这么说下去,肯定要坏事。萧庆之含笑收回衣袖,微微拉开一点距离,说道:“甘霖。不要自暴自弃,你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不要做让自己都会后悔的事情。如今,你也看到了,玉璧是个好姑娘,虽非未必有倾城倾国的颜色,但却是个暖人心的丫头。人生路行至我这步田地。所求无非温暖二字,若再添纷争,求到的也将失去。”

但是,萧庆之的话却让薛甘霖听岔了意思,她以为萧庆之和玉璧之前没有情。所维系的不过是萧庆之在风波浪涛过后对平静安宁人生的向往。因为玉璧是个让人一看,就会甘平淡如饴的姑娘,所以薛甘霖误会了:“可是,只求温暖,是否会存有遗憾?”

“不,已经没有遗憾了,此心温暖如何能不喜欢。”说这句话时,萧庆之能感觉得到,他脸上的表情定然是温柔的。就如同很多次从玉璧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一样,线条柔软,眉眼舒展。

喜欢,这两个字对这个轻易不言说爱的时代来说,便就是爱字。薛甘霖愣愣地看着,久久无言。到此怎么能不明白,她已经在时光里失去了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只怪当初不曾好好珍惜过。

看着萧庆之离去的背影,薛甘霖的内心如滚烫的火炭上浇了水,冒起滚滚浓烟,却似乎依然难以浇熄心中的烈火。这把火,或许很快就将把薛甘霖烧成灰烬。

萧庆之找到玉璧时,玉璧正在那儿跟人绘声绘色地说“晋城侯下厨二三事”,起先他还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只当是玉璧当着所有人夸奖他是个好夫君。不过,听到后来不对味儿了,什么叫笨手笨脚,什么叫自吹自擂,什么又叫做其实水平也就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