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个不能给你,庆之说是朋友所赠的画作,不能转送他人。”玉璧说完卷起画来让芍药去送。

谢春江远远看了几眼,满脸依依不舍,直到看到芍药转身不见人了,他才说话:“侯夫人,下午的斗茶会有很多行里的大家来,还有不少闻名的文士到场,你可得亲自上场才行啊,吴州能不能拿一回斗茶会的茶王就看你了!”

“本来想请丁师傅上,可丁师傅最近家里有出请假了,那也只好我上了。”玉璧一路走来,总觉得自己在斗茶会上走得也太顺利了,除了第一关,好像每一关都很容易就过了,无惊无险的。

“那就好那就好,还请候夫人多沏一壶,我也好跟着沾沾光。”谢春江一听更不肯走了。

见谢春江坐着不动弹了,玉璧正好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谢东主,总听你们说斗茶会多难,可我怎么好像觉得并不是多困难…”

她没好意思说很容易,很简单,怕谢春江跟她翻脸。谢春江听了她的话则满脸“你应该懂的”笑容,看得玉璧直想泼他一脸开水:“侯夫人,你把晋城侯的诗作拿出去时就应该料想到这个结果,这分明是在告诉所有人,侯爷他在后边支应着杏花楼呢。再加上杏花楼本来就不俗,哪有不过关的道理。”

说完,谢春江又担心她最后一关不拿出水平来,又说道:“最后一关可不行,最后一关来品评的全是行里的名家大家,和有名的文士,这些人都要脸面的,不会给你放水,你可不能再像前几关似的不认真。”

“我每一关都很认真!”玉璧心想,早知道就不用萧庆之的诗了,她随便抄一首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弄得倒像杏花楼全是靠萧庆之的名头过的关一样。

下午,玉璧特意捧了一瓮龙心泉来,萧庆之下午也特意把时间空出来,陪她一起参加斗茶会。当然是便装,还得刻意注意掩饰一下装束,免得被人认出来,其实萧庆之就是想来喝玉璧沏的茶。

自从有了杏花楼,这丫头就鲜少给他沏茶了,每回都是:“俭书,让人给你们家侯爷沏壶茶来。”

“这是越州带回来的龙心泉啊,我记得味道不怎么好,你不是爱用雪水吗,我让人给你捎了来,怎么不用?”出京后,萧庆之也没再喝过雪水沏茶,其实就是从前在京里也没怎么喝过,玉璧沏的全给淳庆帝喝了,在这一点上,萧庆之是很眼红的。

玉璧也不答他,只烧开水给他沏了一泡,萧庆之一喝眼睛微睁:“有冷香,怪不得古书上说起龙心泉又谓之冷泉,和雪水的冷冽又不同,也和茶本身的冷韵不似。”

“回口是沁凉的香气,把茶味衬托得更加鲜明甘冽,时人不懂它,只道水本身味道不出众就弃用了,却从没想过它为什么有‘天下煮茶之水,龙心第一’的美名。本身不好没干系,能把茶衬托出来才是最重要的。”对于沏茶一道来说,水是骨肉,茶为灵魂,空有骨肉或空有灵魂都同样空洞。

“哈哈,老远就闻到茶香,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谢春江话没说完就看到了萧庆之,想起从前在杏花楼里见过,玉璧还给他介绍过,谢春江好一会儿才意识过来,这就是晋城侯啊!

死忠粉遇上偶像,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玉璧赶紧一边沏茶去,最后一关已经叫了开始,杏花楼能不能挣很多很多小钱钱,就看现在了!

第一零一章 多少有些蹊跷

如果要问江南斗茶会之后,玉璧最想做什么,她绝对会说:“把谢春江吊起来往死里揍!”

别问她为什么,什么破名家大儒,什么狗屁不通的有名文士,全是一群拿了银子暗爽,然后暗箱操作把茶王给了楚州某家茶馆。也别问她为什么知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显然,楚州某家茶馆就有这样的存在,如果不是他们自家猪一样的队友爆料,玉璧可能还沉溺在江南灵山秀水多高人的印象之中。

结果倒好,没出几天,斗茶会就爆出丑闻来了,如果江南有办报,这几天的报纸头版头条都应该被“江南斗茶会惊天黑幕”,然后再来个副标题“论名士大儒的可收买性”,最后副版弄一堆名士大儒的各种言论。那些言论要么欲盖弥章,要么微感羞惭而矜持并隐寓地道歉。

不过,现在也差不多,整个江南,甚至当朝上下都在谈论江南斗茶会的茶王的含金量。结果宫里淳庆帝发来一旨诏告,命江南重开斗茶会,淳庆帝还嫌自个儿的社稷良臣在江南不够事儿,把斗茶会监督的责任交给了萧庆之。

“也就是说这界的茶王注定跟我没什么关系了,你看你看,陛下还非写明白说与会家眷应当避嫌。陛下分明是妒忌,陛下自己在宫中喝不着我沏的茶,就明发圣旨也不许旁人喝,哪有这样的嘛。”玉璧捧着圣旨研究半天,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来。

同样捧着圣旨研究半天,社稷良臣萧候爷敢百分之百肯定——陛下就是像自家小玉璧说的那样。妒忌了!他哭笑不得地收起圣旨,陛下有时候还是要胡来,他们顾家就一群不靠谱的主:“你没看清楚,这届只重开最后一关。不过你确实要避嫌。看来就算你想参加,也只能拿明年的茶王了。”

“这不公平,陛下太不讲道理了。”玉璧捧着脸。心说我愁了这么久,被淳庆帝一张圣旨就给瓦解了,太划不来。

“那没办法,除非你愿意现在进京去跟陛下理论,你要真想去,把时间往后排一排就是,等你从京城跟陛下理论完回吴州。再重开就是了。”萧庆之看着玉璧,分明在鼓励她。

玉璧才不理会他这鼓励,揉了揉额头说:“算了,我就知道我没拿第一名的命,从小到大我几时得过第一了。”

“头疼了?你最近怎么这么容易头疼。是累了吧,你也是不该参加江南斗茶会,明明不是什么大事,看你把自己累的。”这操心小事的,比他操心江南官场事的还要累,真是小花朵不经风雨。

“有一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睡得不好,老迷迷糊糊的。心情好像也不是很好,还容易头疼。”听着好像犯了忧郁症的症状,可她真没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江南斗茶会她本来也没放在心上,这都不能算不顺心的事。

“明儿领你去看医师,不能再这样下去。你怎么自己的身体都不清楚。要不是今天跟你说,你难道要一直拖着,蠢丫头。不成,俭书,去把吴州城里最好的医师找来,早看了早安心。”萧庆之说罢还拉开玉璧的手,他用指头轻按着她的额头问道:“是哪里疼,这里吗?”

引着萧庆之的手向自己耳后根下那一块按去,蔫蔫地说:“是这里疼,好像还有点冒虚汗呢。”

萧庆之轻轻揉了揉,却不敢用力,只得说:“等医师来吧,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做。”

就算头疼,听到萧庆之给她做吃的,她还是感觉精神百倍,立马坐直了两眼放光地说:“真的,我想吃干炒面和油炸果子。”

轻拍了她一下,萧庆之说:“干炒面可以,油炸果子不成,到时候又喊喉咙疼。”

“我现在是病人,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吗?”玉璧忽然觉得这个借口真是太完美了。

但也得萧庆之理会她这理由,她忘了萧庆之哪里是容易上当的主。只见他摸着下巴,盯着她看道:“嗯,如果不是看着你真不舒服,我就得以为你是在装病要求吃好吃的。”

玉璧白他一眼,松开手把他往外推,幽怨地叹口气说:“好吧,聊胜于无,干炒面就干炒面,多放豆芽少放油,不要肉要鸡蛋,葱白在下鸡蛋后放,葱花在离火后放。”

生葱熟蒜,这是玉璧最近告诉萧庆之的做菜要诀之一,葱要生,要保持生葱那种微刺眼的生青香气。蒜则要拍碎过油,才会激发出蒜香,不是说生蒜不能吃,而是熟的蒜味道会更好。比如做蘸料时用蒜,用油过一过会将蒜香气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知道了,坐着等吃吧。”萧庆之说完欢快无比地做他的家庭煮夫去了。

玉璧则在屋里一边摇头,一边内心充满无限满足感,她真的做到了,把一个王侯将相弄成了厨子:“嗯,不想当厨子的王侯不是好将军!”

那边萧庆之的干炒面还没做好,俭书请的医师就到了,芍药给医师先上了茶,医师喝了两口意思意思才从药箱里取出脉枕来:“夫人,请。”

依言把手腕放上去,医师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一边摸着花白的胡须,一边微微闭言琢磨脉相。玉璧倒不担心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大毛病,她向来健健康康的,陈家也没什么遗传类的疾病,个顶个的都健康得很。

医师倒没有诊太久,连问了几个问题后,医师睁开眼向左右一看,俭书和芍药都不用医师明言就退了出去,待两人退开了,医师才收回按在玉璧手腕上的手指悠悠然地开口:“这位夫人,你最近几年可是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呃,您怎么知道,我是觉得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要去拉扯个孩子实在不靠谱,所以才有这打算。”玉璧跟医师倒不瞒什么,其实如果不是萧庆之表现得很喜欢孩子,她估计也不会瞒着萧庆之的。

听她说完,医师默默地收回脉枕,施进药箱后,又抬头悠悠然地说:“这位夫人,日后莫再照那几个穴位按下去了,大约教你这手法的医师没跟你说明白,不可长期按下去,会亏元气损身子。夫人若是觉得还不是时候,不妨跟令夫君说明白,行房之时注意着点,比夫人这般要安省得多。”

要是知道该怎么说早说了,玉璧苦恼地捧着下巴一声长叹:“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很喜欢孩子,而且我都瞒他这么久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玉璧存着点心眼,如果这会儿萧庆之听到了,那最好,省得她再多说。要听不到,她也是在跟人倾诉,最好这年纪不小了的医师还能给她点主意,那才真是好呐。

医师淡淡一笑,心里却想老夫管你身体好就行了,还管你们俩口子怎么过日子不成,又不是你家高堂:“船到桥头自然直,夫人没想过要说,又如何知道该怎么说。至于夫人现在的症状,倒不麻烦,老夫给夫人开几帖药,夫人吃了就会好。只是以后这按穴的手法却不可再用了,仔细将来想要孩子时,反而要不了。”

“谢谢医师。”

“夫人,容老夫再多言一句,女人家终归都要经这一遭,不过夫人考虑得也周全,女子到二十以后确实要好生育一些。夫人若是单纯只因为怕疼,也不能拖一辈子是不是。”医师在做完知心大叔后起身告辞,俭书则去相送。

萧庆之确实在外边,玉璧没白受电视剧和小说的荼毒,做干炒面需要多少时间,玉璧答医师的话时他就在门外。起初多少有些想法,倒也没玉璧想的那么难以接受,他倒是大大方方地进门,玉璧见了他却颇觉尴尬。

“多大点事,非把自己身子弄坏了才舒坦,跟我明摆着说不成。要不是今天请了医师,你再犯傻下去,将来真到你后悔了都没地儿哭去。”萧庆之把干炒面放到她面前,又揉了把她的脑袋说:“别这么看着我,像我欺负了你似的,陛下在上,我可不敢欺负你。”

“我错了,其实我知道自己应该主动跟你说的,可是,又觉得瞒下来比较方便,免得你追问嘛。”总算是把这事给说出来了,想想自己还打算一直瞒下去,可巧有这机会说出来,也省得自己不明不白,真伤了身体她确实没地儿哭去。

其实要说萧庆之一点芥蒂没有,那是假的,不过一想到医师那句“怕疼也不能拖一辈子”他又觉得情有可原,这丫头多怕疼啊!再说她确实还小,医师也说过二十才更合适,那就过了二十再说吧。

这几年忙碌,确实可能照料不到孩子,晚一些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

“侯爷,京里又来信了,是老侯爷写来的,看来是急件。”俭书在外边喊起来。

“拿进来。”

展信一看,还是说怀静师太的事,说怀静师太的身子急转直下,怕是拖不了多少日子了,让萧庆之尽快去。

这一连相催,萧庆之也是疑窦丛生,姑姑出家膝下无子,那也不应该相催。出家就是与六亲相远,有没有子侄向来不是太大的问题,父亲却在吴州水深火热的时候要他抽身去以子侄礼给姑姑送终,这其中多少有些蹊跷。

看一眼玉璧,萧庆之不由得想,难道还真是风流韵事?

第一零二章 世上有故事的人又少了一个

一边是淳庆帝的圣旨,一边是萧梁的书信,还有一边是手头正在办的案件,虽然萧庆之从不跟玉璧说,玉璧也从不问,但是两人都清楚彼此心照不宣。江南的案件真在如火如荼的时候,萧庆之就算加班加点的,那也至少还需要天才能把手头的事粗粗收个尾。

可萧梁又来信说拖不了多少日子,这拖不了多少日子到底是多少日子谁也说不清楚。

“松山离吴州也差不多就是到越州那么远,要不我先去替你看着,有什么情况再知会你,你就先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再说。”玉璧觉得夫妻嘛,就是这时候得体现出作用来,能分担就帮着分担一点,何况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玉璧的话,萧庆之思索了良久,这时才明白一句话的涵意——从来忠孝难两全。眼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她说的也是个主意:“好罢,我送你去,若是无事再回吴州,这两天空闲还是抽得出来的。”

他说要抽时间,玉璧也不说不用送的话,吩咐芍药铺床,两人洗漱了便睡觉。这一夜,萧庆之难得地没有动手动脚,玉璧还真有点不习惯,闷被子里好半天,她才闷声闷气地说:“萧庆之,你该不会还是恼我了吧。”

本来迷迷糊糊快睡着了,被她这么一说,萧庆之又睁开眼来,睡眼惺忪地冲她无奈一瞟,说:“我恼你什么,难道非要动手动脚惹出天雷地火来折腾你你才舒坦,你要真这样才舒坦我倒也不介意,不过待会你自己注意着点。”

从被子里探出点脑袋,玉璧用下巴抵着被子,眨巴眼看着萧庆之好一会儿说:“这…这也要注意也是你注意好不好。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咳,那啥。”

半睡半不睡的时候,人的脑子总是迟钝一些,萧庆之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立马双眼大睁。好像顿时间来了精神:“听你这话,是在鼓励我动手动脚啊。那本侯爷就不客气了!”

她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天一大早,浑身酸疼地爬不起来时,玉璧才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下回再也不提这样的话了。萧庆之听了就跟吃了几盒子春.药似的来劲。不过他倒确实注意了,但看他其实还是有些不得劲,正因为如此才又多折腾了她两回才罢休。

“真起不来?”萧庆之心说,丫头你也就这点战斗力还跟本侯爷叫板。该你吃苦受罪没处诉说。

“嗯,不起来。”玉璧说话还动了动身体。确实不是很舒服,还是歇着比较好。

“我让芍药给你煮了粥,起来洗漱吃了再睡,中午我回来给你做,下午启程去松山。你待会儿泡一泡,会更松快一些,还有,记得喝药。”萧庆之说完整了整官服,然后俯身捏了把玉璧的小圆脸,神情气爽,春风得意地上衙门去了。

结果等他春风得意哼着小调地从衙门回来,玉璧还在床上躺尸,好在交待她做的事一件不少地做了,萧庆之给她做了两个菜,把饭一煮叫她起床吃饭。

“唔,咸了。”

“下饭,少吃点。”

这对话多么熟悉,她从前就这么回答过,果然徒弟气死师傅只需要一句话。

到松山走得很快,因为吴州去松山的路比去越州还要平坦一些,又没有山路,可以快马如飞直抵松山脚下。

第二天上午,两人一步步爬上山,松间禅院在一片薄雾之中仿如世外桃源,静谥之中只闻一片晨钟与早课颂经声。淡淡的香烟带着檀香气飘散开,四下里一片清和安宁,两人找到知客的小师傅问起怀静师太。

那小师傅仔细地看了看他们俩才说:“两位施主,怀静师叔在厢房静卧,两位请随我来。”

“这位小师傅,我们是听闻怀静师太病重而来,不知现在病情如何?”跟女尼说话,萧庆之不那么方便,所以只能由玉璧来问。

“施主称小尼慧清便可,怀静师叔卧病在床已经一个多月,这几日愈发地不好了,请了山下的医师来诊治,医师却连方子都没开,直接让禅院给准备后事。后来,有位萧施主遣了京中名医过来,那位名医却也只留下一个让师叔不是那么疼痛难忍的方子,也是让我们做准备,说是师叔时日无多,若师叔有什么心愿便早早替她完成,以免师叔走得不安心。”慧清说罢双手一个合什礼,口中颂了句佛号。

跟着合什一礼,玉璧又问道:“怀静师太的心愿,是不是由子侄相送一程?”

只见慧清又看了眼萧庆之,点头道:“正是,禅院里知道京中的萧施主是师叔俗家的亲人,便送了书信去,倒没想到施主来得这般快,此时书信只怕还在路上呢。”

其实没见到怀静师太前,萧庆之和玉璧心中都没有什么太多念头,要说悲伤那更不大可能,毕竟两人只见过怀静师太一面,心中又颇多疑问。不过在厢房里一看到怀静师太,两人心中都不免悲凉,头回见面时只是身子骨弱一些,却举止轻便,言谈也从容。

“姑姑,你很难受吗?”玉璧率先凑上前去问候。

萧庆之也上前,只是眉头紧锁:“姑母,才数月不见,怎至如斯。”

呸,玉璧瞪萧庆之一眼,这家伙愣是要问候一个都比她文雅吗,显得她多没文化。

怀静师太此时斜靠着坐在床榻上,手里一颗一颗拨动着念珠,笑容无比平和,但看起来却让人觉得肯定不好受:“没有大碍,你们不要如此,一切皆有缘法,该走的时候到了也不必如何作态,好好去便是了。只是让你们赶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妨碍了你们的事,也不知要留到何时,你们若是有事只管去办,见过你们也就足够了。”

静静地听着,又静静地看着,萧庆之转身去桌上倒了杯水,借这几步的机会他还琢磨了一番。倒记起以前萧张氏说起过父亲有个妹妹,想来倒真应该是姑母,只是不知道这位姑母年轻时经历过什么,竟会遁出红尘。

他倒茶的时候,玉璧正在拿手帕给怀静师太擦额头流下来的冷汗:“姑姑,你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要不让庆之给你做,庆之做的菜可好吃了。”

“不必,坐着便是,能看着你们便是好的。”怀静师太这时候哪里还吃得下东西,连喝口水都嫌麻烦。

但是萧庆之倒的水,怀静师太还是勉强喝了几口,萧庆之见她喝得很艰难就伸手去接:“姑母,侄儿是否可以你问一个问题?”

把水放开,怀静师太面目柔和地看向他道:“可以,问吧。”

“我…我是否…”萧庆之这时确实想问问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身世之谜,他必需得承认,玉璧那些不着调不靠谱的话影响了他,但这样的话似乎又不怎么好问出口。

看他这犹豫状,玉璧忽然灵光一闪,很小声地凑到怀静师太耳边说:“庆之大概想问,婆婆是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听着玉璧这样问,萧庆之微感尴尬,但很快就放开了,朝怀静师太点头道:“是。”

咦,居然这么大方承认了,他从前不是抵死不从吗?

如果说玉璧只是意外,那么怀静师太就是震惊,原本没点神气的人整个坐立起来,盯着萧庆之问道:“怎么,她待你不好吗?”

萧庆之怎么可能说不好,别说退一万步,就算一步不退他也不会说萧张氏半个字不是:“自然不是,母亲待我很好,只是隐约有些揣测罢了。母亲待子和说打便打,说骂便骂,却从没冲我发失口骂过我也没动过手。”

听他一说,怀静师太轻轻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又半躺着靠在叠起的被子上:“哪能不是,大约是你更太懂事,你从小便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

见状,萧庆之没有再说下去,再说就要说萧张氏的是非了,他怎么可能说破。就让怀静师太认为萧张氏很宠爱他,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好了,总不能让个生命垂危的长辈替他操心:“姑母,你身子哪里不好?”

“旧疾缠身,想好也好不了,这些年一直拖着,以为自己好些了,可没想到一发出来就不可收拾。别多想了,你父亲请了方老医师来,他也说了只能拖日子,旁的医师来了又有什么用。”怀静师太见到萧庆之和玉璧后,算是了却了一桩天大的心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原本就是这一口气绷着,心愿一了人一放松,萧庆之和玉璧到松山的第二天晚间,萧庆之正说明日启程的事时,慧清师太就奔到客居的厢房里来,满目悲伤地说:“两位施主,我师叔走了…”

萧庆之“嗖”地一下站起来,此时方觉得胸口有疼痛感:“白天不是还好好的,晚饭还用得不错,怎么才这会儿工夫就走了。”

说完,萧庆之就往外走,还不忘拉上玉璧的手,玉璧跟着他的脚步走得气喘吁吁,到厢房一看,院子里点了满地照魂灯,屋里那盏长明灯却是灭了。

人走灯灭,果然如此。

世上有故事的人又少了一个,玉璧在心中慨叹罢,跟着萧庆之一起拜倒在地,长叩不起。

第一零三章 萧庆之是个坏蛋!

怀静师太的葬礼办得十分简单,彻夜颂经后,次日便请来山下的村民帮忙,上午整好墓地,下午便落葬入土。在立碑的时候,禅院里的住持问萧庆之是否要按俗家姓名下葬,又或者要取生前衣冠回祖籍去建个衣冠冢供后人祭拜。

萧庆之思量了一番,想着还是按法号立碑,至于衣冠冢,萧家没有这个规矩,而且萧家没有祖坟地,这时代也不讲究这个。先人都贡奉在祠堂,也只一个牌位,当今天下除了天子家,也没谁家有把老祖宗葬在一块的传统与爱好。

“便照着佛门子弟礼立碑吧,姑母既然遁入空门,自然还是应当按佛门的规矩来。”萧庆之浑觉得不是滋味,总有一股子怅然若失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不肯消散去。

立碑的事自有禅院里安排,萧庆之本来要奉些香火钱,但是怀和师太拒绝了他:“令尊年年有奉银钱,积年下来已是不少,怀静既为我禅院弟子,日后自有禅院的香火供奉,施主切勿以此为念。”

说完,怀和师太又回头冲身后的慧清句了句什么,慧清连连应声而去,不久便捧了个匣子来。怀和师太让慧清把匣子递给萧庆之,萧庆之接过不免问了一句:“师太,这是何物?”

“是怀静留下的一些物件,终非佛门之物,还是由施主带还为好,交给令尊也罢,施主留着作个念想也罢,想必,怀静也愿意她所留之物由你们带走。”怀和师太说完长颂一声佛号,便入殿颂经去了。

看着手里那匣子,萧庆之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一些,他拉着玉璧坐到院子里的石桌前。又把那匣子放在石桌中央,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跟玉璧说:“这是宫里的东西,纹样、制式加上铭文,无一不是宫里专贡的物件。如果我没看错,这是三十年前宫里承设司造出来的东西。刻铭文留名的师傅如今是承设司掌承。”

宫里的东西。玉璧也盯着看了一会儿,她倒觉得这个不奇怪:“萧庆之。这个反而不值得奇怪吧,或许是父亲送给姑姑的,又或许是姑姑从别的什么地方得来的。要不还是打开看看吧。总是姑姑留的东西。又或是你想托人送回京里去交给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