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萧庆之这么一劝,淳庆帝也没好再留,只好殷殷地看着萧庆之,反正你明白我也明白:“那便交给子云了,好生照料他。”

而淳庆帝的内心独白是:“朕知道你知道,你不知道朕知道,朕还知道你能担得起长兄的责任,子云你果然是朕的好儿子,他们的好兄长。”

幸亏萧庆之不知道淳庆帝内心在独白着什么,否则当即就能把手里捧着的药箱掀在淳庆帝脸面上,把药箱还给方太医后,萧庆之带着谢春江走人。淳庆帝不免要感慨,萧庆之行事果然最为大气,办什么事都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就算是…就算是知道了真相,也由来是这般从容自若,甚至不愿朕为他忧心。

好儿子啊!可现在的问题是,好儿子确实是自家的了,但相认十分艰难,而且好儿子自个儿也不想认回自家来。

“德盛啊,多好的孩子啊!”

苏德盛不知道底细,以为是陛下爱才,跟着点头说:“确实是好孩子。”

淳庆帝惆怅地叹了口气,踱回御书房继续批奏章,心中暗生悔恨,当年自己怎么会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不仅失去了最心爱的女子,还失去了最好的儿子。

一夜雨落,第二天谢春江忽然发起烧来,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让吃就吃,让喝就喝,但说不出清楚话来。方太医急得把太医院的一群医官全请了来会诊,结果是一堆玉璧不怎么能听明白的诊断结果:“方太医是说潮生心力交瘁,加上重伤,才导致了发热?”

“正是,陈尚令,你怀着身子,好生歇着就是,别近前来。”方太医可不敢一个没治好,又染病了另一个,他可不想招不痛快。

“我好着呢,方太医,潮生几时能退热,不能一直这么滚烫吧。”

“自是不能,喝了汤药捂上一捂,发出汗来就好了。”几个医官熬好汤药来,喝下汤药去捂上,果然不一会儿就发汗了。玉璧在旁边只能感叹树根草皮的强大,西药退烧都不带这么快的。

“退热了就好了,接下来饮汤药即可,伤处每天换一次药就可以了。如果不再反复,十五日开外便可下地,然后再慢慢将养着,进些补中益气活血的汤药就行了。”中医治病并不慢,慢的是调养身子,细水长流如抽丝剥茧一般。

晚上萧庆之回来时,谢春江就醒了,不过还是那么副要死不活的样,萧庆之看着他道:“潮生,你想说的想做的,并不一定要拼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去说去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将自己置身险境,怎么对得起已经故去的令堂和令尊。”

谢潮生惨惨地看着玉璧和萧庆之,露出个倍加文弱苍白的笑来:“有些怨气不想埋在心里,没丢命还活着,已经足够了。”

看着谢春江良久,萧庆之叮嘱了一句“好好歇着”,就拉着玉璧转身离去。

带着青草和泥土味儿的雨气里,萧庆之面色沉沉,一言不发。玉璧看在眼里,倒也不急,只喊了他一句:“庆之。”

“什么?”

“潮生这样的好好先生都心中有怨气要发出来,你可不是好好先生,又打算怎么发你心中的怨气。”

“我…还没想好。”没脾气的谢春江都要发发脾气,萧庆之怎么可能把心里那点怨一直留着,他才不是那种会给自己留下心结的人。

果然,玉璧就知道,老顾家从上到下个个都是信奉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怨屈憋到内伤是傻子的主儿。让他不发是不可能的,玉璧只能捏着嗓子特温柔地道:“不管你怎么做,都要为孩子想想,你也是要为人父的人了。”

第一六三章 君子,君王的私生子

是啊,萧庆之想想,自己也就快要成为一个孩子的爹了。人人都觉得上天厚爱他,却不想想,对比起谢潮生来,上天对他给得更加苛刻。在他还没有一逞心中那点怨时,上天就给他一孩子,让他体会着为人父的感觉,关键是那孩子还没出生,这就让他更不由得想自己要做什么样一个父亲,而一个孩子又需要怎么样一位父亲。

追根究底,这个孩子来得太是时候,不怪淳庆实这么欢喜。

谢春江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后,宫里派了人来召谢春江进宫,这案子最终还是得问他。当淳庆帝看到瘦了一圈的谢春江,好不容易平息的火气又涨起来:“潮生啊,坐得吗?”

“陛下,潮生乃一介小民,陛下御前怎敢言坐。”谢春江才不坐,继续保持着让自己这位“生父”好好伤感一下才是正经的。这辈子,也就这一次,谢春江觉得有理由放纵一下。

果然,淳庆帝心生不忍,和声道:“你的事情,朕已大体知道了,朕只想问问你,这事你想怎么办。”

从淳庆帝的这句话里,谢春江听出来了,淳庆帝不想办在这件事背后的人,不管是留着还有用,还是利益牵扯太大不能动,总之淳庆帝能给的交待大概都不能让他太过满意:“陛下,小民幼受庭训,少年时拜在晋东先生门下读书,学的是礼乐文章,恒信这世上有公平公理。这事不是小民想怎么办,而是如何才公平,如何才能彰显公理。”

谢春江又不傻。他怎么会说该怎么去做,只是抬出道德教化,公平公理这样的大道义来。

淳庆帝听完,先是一怔。然后看着谢春江皱眉:“公平公理!”

这世上,总是不怕说明白的,就怕不明不白的。淳庆帝又恼火了。这回恼火的对象是谢春江,这孩子太搓火了,这分明是要求严惩幕后真凶,压根不肯放过。要是淳庆帝想办,还用等谢春江来,早把幕后的人拎菜市口咔嚓掉了。

所以,谢春江这个儿子。到底还不如萧庆之让淳庆帝舒心,萧庆之办事,从来都是先考虑大局,然后才考虑他自己:“潮生…”

“陛下,公平公理是大道所求。而小民所所求的不过是谢家的东西重归于谢家。”谢春江觉得心中的怨念发得差不多了,也不至真迂腐酸儒到非要幕后真凶立地伏法。反正该上的眼药已经上了,那人日后讨不着好去,谢春江不担心那人能逍遥一辈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唯小人报仇才从早到晚,谢春江自认自己勉强算个君子。

嗯,正儿八经的君王私生子。

进退之间,谢春江就把淳庆帝将来认他的路给堵上了,这样一个理想化的儿子。这样一个对世间公理正义还有期待的儿子,一旦认了,就算是私生子,那也会被当成炮灰牺牲掉。淳庆帝心里有愧疚,所以不会拼着牺牲掉他,还要去认他。

这种事。某一天,大家心知肚明了就好,说破了,就会变味儿。

眼见要到仲秋,宫中按例有宴席,淳庆帝看着谢春江,想了想说:“潮生啊,过几日宫中有仲秋筵席,若是无事便与子云他们一道来。”

“是,陛下。”

退出宫来,谢潮生觉得自己此行算是圆满了,只要淳庆帝不说,这世上也就只有萧庆之和陈玉璧以及自家二老知道。萧庆之和玉璧他当然相信,所以他对自己的安全完全放下心来。

哼着小调回了庄王府,玉璧就上前问他:“潮生,事情怎么样了?”

“圆满落下帷幕,陛下留我几天后去仲秋筵席,想来是要让我见见诸位殿下,然后我就能回吴州了。陛下要我继续入仕,我已经推拒了,吴州物富民丰,比京城好了不知道多少,当京宫得多亏心,还要时时提防着。”谢潮生现在无比轻松,哪怕身子还没好全,精神头好得多了。

瞧瞧,同样是私生子,谢潮生轻松卸下一切,萧庆之却还得扛着。

如果说谢潮生是他自己不想认,玉璧认为,淳庆帝那里,就算知道萧庆之是他的血脉,也不会认,因为萧庆之做为一个臣子的用处比儿子的用处要大得多。如果是儿子,不当皇帝的,就只能一辈子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淳庆帝用心栽培了这么多年,把这么好的臣子送去做闲人,他肯定得牙疼得慌。

“能这样就好,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玉璧看着自己渐渐显怀的肚子,心头不免有些惆怅,希望萧庆之能快些把事情想明白做清楚才好,她希望孩子出生时,萧庆之能满心尽欢喜,而不是心怀各种微妙的情绪。

“玉璧,钟山书院在哪里,找个人套上车载我去吧。在吴州就听说钟山书院如今怎么怎么样不凡,不是能装几千人的大船下水了,就是同时纺几十枚梭子的纺纱机对外开售,可真是好地方。”谢春江要不是不好留在京城,说不定也会想着留在钟山书院,教书也好,不能教书当个学生也很好。

“要不我们一块儿去,正好中午给庆之送点饭菜去,最近他胃口不好,书院的菜色虽然不错,但估计他现在吃着不能爽口。”玉璧说着就要去准备饭菜,加了金黄小米煮出来色泽诱人的米饭先上灶。

玉璧虽然几个月的肚子了,但是做起活来一点不碍事,何况配菜的活不用她管,只需要掌个勺就成。谢春江这还真是头回碰上玉璧下厨,饭一蒸上他就双眼大亮,今天果然是幸运日,事情圆满办成不说,还有美食招呼。

“苦瓜啊…这东西可不好吃,子云兄爱吃?”老顾家的好传统,都不爱吃带苦味的菜。谢春江也一样。

“他原先是不爱吃的,不过现在什么爱吃,这个拿油过到软和了,再做豆豉汁烩一烩。哪还有苦味,咸香可口说得这是这个。”而且还不需要太高深的厨艺,这可是入门级别的素菜。想当初。傅大厨为了教她做菜,那是绞尽脑汁,一系列的豉汁菜就是傅大厨给她选的入门热菜。

对于苦瓜能没苦味儿,谢春江深表怀疑,所以他略过苦瓜不看,看别的材料去了。鱼有刺儿,这位也不爱。不免嘀咕一句:“鲢鱼刺最多,麻烦,吃着最不雅观,书院里吃这个不好看吧。”

“打成泥做成清汤鱼丸,汤里下豆腐粒和青菜。做出来清爽甘甜,别提多好鲜美了。”做这个菜有诀窍,豆腐得先拿盐水焯去豆腥气,顺便让豆腐更结实,不容易散。做成小烂的鱼丸加少量葱姜水和黄酒打上劲,然后小火养熟。这俩主料备好后,大锅下油生姜炝锅,下鱼骨翻几下加水煮成雪白的鱼汤,然后下豆腐鱼丸调味。出锅时加青菜撒上葱花齐活儿。

其实,按傅大厨的私房菜谱,豆腐要切成细丝的,青菜也要拿菜叶切成和豆腐一样的细丝,鱼则把肉切成菊花状加调料腌制,那家伙光看都是种享受。不过玉璧刀功太渣。庄王府的厨也做不到这么高级,所以只能将就简单版的。

等到几道菜一做出来,谢春江彻底服了,他差点就要泪流满面:“子云兄的日子真是太美好了,有玉璧这么个媳妇儿,是子云兄好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至于嘛,不就几道菜,这没节操的家伙。

“别为几道菜就把我捧上神坛,准备了你的份,一块到书院吃去。”玉璧也没觉得淳庆帝和太子爱吃呀,怎么谢春江是这么个吃货,萧庆之虽然爱好美食,可那也是她勾起来的。

拎着让谢春江垂涎欲滴的食盒,玉璧坐着马车,谢春江骑着马,俩人一道到了钟山书院。话说玉璧回京,今儿也是头一天到钟山书院来,没想到钟山下如今已经像一个热闹的集市,各类店铺一应俱全,客栈酒楼茶馆哪个也不少。

“我才多久没来,就成这样了!”再往山上走,越近钟山书院就越清幽安宁下来,只是钟山书院本身,也比玉璧当年离京时看到的要大上很多。四周盖起了一片新校舍,不时能看到捧着书本的学员和教员匆匆穿行,据玉璧观察,钟山书院已经有了“校服”:“怪不得前段时间庆之跟我说钟山书院现在每月能余几千两,得有几千学员了吧。”

云州太偏远消息传不到,但吴州却不时能听到,所以谢春江比玉璧清楚:“除去蒙学,有近三千名学员。”

三千,这都要赶上孔子了,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不知道将来钟山书院能不能到这地步。

马车直接从偏门驶到后边教员们起居的院子,三五成群的教员们正相邀一块去吃饭,这些新来的先生大多不认得玉璧,只以为是谁家女眷,也没有多看就过去了。直到有位元老级别的大儒与人说说笑笑走过玉璧身边,猛地一回头觉得不对劲了,这丫头愣是眼熟:“陈尚令?”

“是。”不管认不认得,人家既然认出她来了,趁早回头行礼就对了。

“诶,还是这么个不记人的脑子…”

后进来的谢春江把人认出来了,赶紧深深一施礼:“晚生谢春江见梁先生。”

梁先生,钟山书院里可不止一个梁先生,玉璧可不敢乱喊。“梁先生”看了不免叹气,指着自己鼻子说:“梁师言。”

“噢,是梁老呀,瞧我这破记性。我还记得您喜欢吃玉米面窝头,正好有新下的玉米面,回头给您做一笼。”玉璧就是以各人的饮食喜好来区分人的,相貌言行反而记得不深刻。

“有好吃,那可不能忘了我啊,小丫头。”

一时之间,几位“元老级”的大儒们都出来了,一个个看着玉璧就像见着了亲人一样!

不是大儒们嘴馋,而是玉璧从前经常做,老吃都吃习惯了,吃不着了真叫人闹心,要是玉璧再不来,大儒们都准备跟萧庆之来个强烈要求。

第一六四章 又不明真相地被坑了!

好不容易跟大儒们许下无数好吃好喝,这才顺利到后边院子里见到萧庆之,萧庆之正端着个汤碗在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汤,那送饭来的大婶看着禁不住认为是她做的汤太难喝。厨房里的大婶正要说什么,就见玉璧闯进来,那大婶就瞪眼。

玉璧心说您瞪我做什么,她还没开口呢,那大婶就先声夺人:“哪来的小娘子,怎么什么地方都敢闯,也不看看是谁在这里。”

闻声,萧庆之抬头看了一眼,玉璧连忙冲他笑,萧庆之这才意识到是她来了:“杨婶儿,这是拙荆陈玉璧,你先下去吧。玉璧你也是,有什么事让俭书和令武来传就是了,再不济还有桑儿,潮生你也不劝着点玉璧,怎么能让她顶着个大肚子过来。”

那杨大婶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神色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玉璧也没大理会,只让潮生把食盒里的汤汤水水摆出来。谢春江一边往桌上摆,一边冲萧庆之说:“子云兄真是好口福,我可是捧着馋了一路了。”

米饭先摆出来,雪白并着金黄,在阳光下显得极为诱人。再把萧庆之爱吃的那几样菜摆上了,他哪里还顾得上想心里那点事,把汤碗往旁边一搁,立马就扑到玉璧做的饭菜里去了:“诶,你慢点,潮生,你也慢点,吃完了这顿还有下顿,难道非要把晚饭一块吃足了不成。”

谢春江舀了勺鱼汤下嘴后,忍不住感慨:“玉璧,你有没有妹妹。像你手艺这么好的!”

本来萧庆之吃饭的时候不说话的,可听谢春江一句,实在没能留住话,说道:“怎么。你前两天不是还说男男女女悲悲喜喜没意思,打算终生不娶吗?”

“那不是一时一时的么,看着子云兄和玉璧和美如此。我要还说终生不娶,那不是傻子。”谢春江其实也是有遗憾的,谢家二老生前就一直盼着他早早成婚,可他一直没动过念想。这时二老都走了,他虽然前些时候确实有那么点看破红尘的意思,但可从没想过出家去,再一看这夫妻俩一块日子过得多好。干嘛终生不娶啊。

“这就对了,回头我给你看看哪家的姑娘合适,你也早该到成婚的年纪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清楚,寻常人家的姑娘那位也不会肯,门第高了姑娘家也不会下嫁。这且得费一番功夫。”萧庆之这会儿就真的长兄上了,他倒也不自觉自个儿的语气里有什么。

但是谢春江听着很不对味儿好不好,这事儿他觉得连淳庆帝都管不上,当然得娶个自己满意合眼的,就算是偶像也不能给他做主:“我娶自己乐意娶的,干嘛让你看去。”

一时间,萧庆之说不出话来,还是玉璧脸皮够厚:“怎么,吃我的喝我的。还管庆之叫着哥,我们就管不了你了。”

这会儿不正吃着她的喝着她的,谢春江一看,没话说了。他跟萧庆之能接话,可玉璧这顶着肚子的孕妇,还是别费口舌。万一有个好歹,就算他是至高神佛的私生子,萧庆之也能拆了他骨头:“行行行,您管您管,您二位看着办。”

三个人吃完饭,萧庆之看了一眼谢春江说:“收拾收拾。”

“怎么又是我!”谢春江真觉得自己冤枉死了。

萧庆之指指玉璧的肚子说:“难道你要看着玉璧收拾。”

不敢点头,谢春江只敢说:“可我是客人,不指着玉璧收拾也不能指使我吧。”

“你还有求于我呢吧。”

闻言,谢春江蔫蔫地收拾碗盘,还老老实实地擦干净桌子奉上热茶。玉璧看了直想笑,这大概就是萧庆之的兄长模样,不听话的镇压掉,听话的也要镇压,好可爱呀。

他们哥俩刚端着茶喝上,院门外就响起个娇滴滴的声音:“萧大人。”

“是杨姑娘啊,有什么事吗?”萧庆之正无比舒坦地喝着弟弟奉上的茶,心里正美着,没太注意到玉璧的脸色。

瞧这姑娘俩眼放光,一副狼见了肉的表情,玉璧就知道自己果然任重道远。打发走了公主,又送远了薛甘霖,结果还不算完,这还有等着她的。

“想着萧大人应该用好饭了,我沏了茶来…这位姐姐是萧夫人么,小女有礼了。”杨燕芳托着盘子施礼,身段极为好看,眉眼间自有一股风流姿态,是个漂亮的人儿。

但漂亮和风姿态对萧庆之来说,完全跟空气一样,要论漂亮,大公主跟牡丹花儿似的,薛甘霖跟白玉兰一样。所以样貌只要不是太不入眼,在他眼里就是浮云:“已经喝着了,杨姑娘有心。”

伸长脖子,杨燕芳看了一眼他们手里端着的茶,看着实在不怎么样。谢春江这厮,虽然开过茶馆,让他说起来头头是道,可沏茶真不怎么样。要不是萧庆之心里美,这茶直接能喷谢春江一脸:“这茶怎么能入口,萧大人快些尝尝,小女这里有新下的秋茶,香气最是高妙。”

当我不存在呢吧!玉璧冷眼旁观,她一边拈酸,想着萧庆之这个招蜂引蝶的家伙,一边又挺八卦,想看看萧庆之遇上倒追的怎么应对。

这茶是谢春江沏的,自然不用萧庆之来说什么,他就先开口了。被玉璧和偶像镇压就算了,没道理今儿还得被个不认识的小丫头嫌弃:“怎么,这茶哪里不好吗,我喝着不错。”

其实萧庆之心里也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自家弟弟沏的茶,他这做兄长的,玉璧这做嫂子的都没说什么,外人怎么能随意置喙。这杨姑娘平时看起来也是个知道进退的,今儿却不知礼了:“这茶挺好,杨姑娘这没什么需要整理的,你出去吧。”

见状,玉璧在一边恨不能捶地大笑三声。她不是轻易被萧庆之搞定了么,所以就认为这人特灵敏,身边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全能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结果居然是眼前这场景。萧庆之这块木头,不,应该是石头,压根不明白人家姑娘心里在想什么。

虽然萧庆之说了出去,但是杨燕芳还是没挪步子,玉璧看了,嘴角带上点笑意。她可不会光看看热闹就觉得足够了,敢觊觎她的男人,她孩子的爹,她难道就由着人这么圆润地滚出去:“杨姑娘,我记得这院里是有规矩的,非诸位先生家中正室不得入内,便是诸位先生家的姑娘,那也需避讳着,毕竟先生们有不少年轻轻没成婚的。”

这条大部分书院都有,杨燕芳听完又惊又怒,端着茶的手都抖起来。玉璧这话是在说她不检点,话虽然没点透,但是意思很明白。杨燕芳看向萧庆之,却见萧庆之在皱眉,这位好像才忽然想起这么一桩来似的:“是啊,杨姑娘未嫁吧,以后还是不要来了,于杨姑娘名声有碍,传出去对先生们和书院也不妥。”

看吧,玉璧就知道萧庆之是石头,还八成和小龙女家那张千年寒玉床质地相当。话说,当初她是怎么被萧庆之哄上的,被这么块石头哄上了,她真觉得自己很吃亏呀。

“我…”

谢春江刚开始也有点稀里糊涂,但他很快明白过来,而且很肯定杨燕芳姑娘要糟糕了。低下头默默喝茶,让她说自己茶沏得不好,哪有直接就这么来一句的,说得委婉点他难道听不懂。

结果,杨燕芳一跺脚,捧着茶水含着泪珠儿转身跑出去了。玉璧看着杨燕芳的背影好一会儿才侧着脸看向萧庆之,萧庆之一脸莫名其妙:“你瞪着我做什么?”

“你就没感觉出来吗?”玉璧问道。

“感觉出什么来?”萧庆之完全不理解地回问。

“杨姑娘想自荐枕席呗。”玉璧说得十分干脆直接,她才不想因为绕弯子费脑子。

只见萧庆之和谢春江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玉璧,俩人都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有吗?”

玉璧笑笑不再说话,兄弟二人长出一口气,要说杨燕芳的心思这俩人精不明白,那才叫有鬼了。萧庆之是装傻,一来打发走了杨燕芳,二来免得玉璧恼火。谢春江是充愣,这毕竟是偶像的家事,他不好过掺和的。

所以,玉璧完全不理角的情况下,萧庆之就完美地解释了他为什么能把玉璧哄上手的原因。

陈尚令,您又不明真相地被坑了!

等到玉璧去后边解决人有三急这个问题时,谢春江和萧庆之相视一笑,两人心照不宣:“子云兄好本事。”

“彼此彼此。”萧庆之心说:咱们谁跟谁,老顾家一脉相承的满肚子坏水,骨子里冒黑气儿,大哥别说二哥,咱们都一路货色:“上午不是进宫了吗,事儿怎么样了?”

“就像子云兄说的那样解决呗,还是子云兄看得入骨,陛下仲秋让我一块参加筵席,我打算筵席过了就回吴江。”谢春江说完不免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能脱身就是件好事。”哪里像他,已经牵太深,想脱身都不容易。

第一六五章 潮生的婚事,杨姑娘的不死心

本来谢春江打算仲秋过后回吴江,但是玉璧却留下她,说是你做干爹的,得赶着孩子出生准备好礼物迎接。其实是萧庆之想留谢春江,再怎么着是自家兄弟,一起留着过个年吧,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

庄王里在仲秋时节也分外忙,一边要接着宫里的赏赐,一边还要准备宴会招待到时候会到这里来饮宴的皇子们。玉璧大着肚子只能动动嘴,好在有谢春江在,这位也当了几年家了,人情事物礼上往来,已经有了一定的见解。

等到仲秋这天,百官休沐,上午萧庆之要去赴仲秋诗会,顺便也把谢春江拎了去,玉璧一孕妇,哪儿也甭想去,老实待着不能动弹。好在几位公主找上门来凑趣,一口一个嫂子的叫着,她们不像皇子们,叫嫂子还要忌讳一下,公主们完全不必。

下午的时候,女眷们的活动就是到船上游湖,等傍晚时分再与儿郎们汇合一道入宫参加筵席。这筵席是三品以上官员和王公亲贵们才参加的,当然萧庆之不在这里边,他是天子近臣嘛,没得话说。

游湖的时候,玉璧可算见识到了钟山书院的大船是什么个光影,光凭着木头和简单的工具把这么大条船做出来,可真真是让她觉得自己长了见识:“这真是钟山书院做出来的?”

“可不是么,嫂子,三哥四哥五哥为这艘船也忙几年呢。三哥现在还想着要造更结实更大的船,三哥说将来要驾着船出海呢。”说话的是顺嫔的女儿顾白荷,小姑娘快到出嫁的年纪了。如今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小模样。

玉璧听了立马就想到了海上战争,不过这时代倒还没听说过外国是什么样的景象,玉璧觉得有生之年一定要去看看:“是嘛,那到时候可得让三殿下叫上我们一块才好。不过这船结实吗,要载满了人不会出问题吧。”

现代人,对木质结构真没什么太大信心。他们对钢结构还不放心呢。其实那些古建筑群落,哪个不是木质结构,比钢琴水泥又差了哪里。

“结实,我还上去玩过呢。钟山书院有艘船已经出过海了,这艘船是专门留在京城的,到时候也好给来朝的边夷诸国看看,这样他们就不敢打我们的主意了。”小姑娘们说话都比较痛快。

小姑娘们一听。都想上去瞧瞧热闹,都是各王公大臣的女眷,上去看看也不费事儿。等大家都参观完了,也就到该进宫的时候了。宫门口,男人们也正在赶来。然后各自和自家夫人或妹子进宫去。

“庆之,我们刚才去钟山书院那艘大船上看过了,真是惊人。将来我们也开船出海去周游列国看尽世间风景好不好,这世上可不止一朝一国,世界大着呢。”玉璧一直坚信自己还在地球来着,只是时间和空间的问题。

“周游列国。”这个对萧庆之倒是个不小的诱惑:“也好,总要出去看一看。”

宫里的筵席无非就是歌舞和美酒佳肴,这时天气热还好一点,要是过年时的菜和酒。一上桌就能冻成冰块儿。萧庆之一边跟人饮酒,一边还得盯着玉璧,这样不让吃,那不让碰,而且他还得顺便给谢春江作媒:“潮生,走。我和你一道给诸位大人敬酒去,玉璧你老实点,别什么东西都往嘴里搁,你现在怀着身子不能瞎来。”

摆摆手,玉璧像哄苍蝇似的把萧庆之轰走了:“知道了,你去吧。”

除了三品大员,王侯公卿家的姑娘也来了不少,谢春江卖相好,也算是科举入士文采风流,还真是颇有市场。一圈儿下来,确实有姑娘暗许芳心,不过他老人家愣是一副水火不进的样儿。其实,也不是完全没看上眼,是人家谢春江没萧庆之那么厚脸皮,这位羞涩了。

“问你看上哪家姑娘而已,又不是问你爬了谁家的院墙,你红脸做什么。庆之,快些说说,到底他见过谁家的姑娘后才变成这样的,还说什么终身不娶,那还不是没人把你的心弦拨弄得痒痒的。现在打起主意来了吧,不说管什么用,只有说出来我和庆之才能帮你呀。你可别忘了,事儿是要庆之给你出头,但到时候真正出面跟人家夫人、姑娘谈的是我,你可不能得罪了我。”玉璧特想知道谁让这么闷骚的主给看上了。

只见谢春江面约得跟脸上抹了朱红胭脂一样,就快滴出血来了,最后他也没能吐出个名字来,还是萧庆之笑哈哈地说:“是梁执中家的三姑娘,潮生真是个能挑会选的,梁执中家的姑娘论样貌不是最好的,但性情品行无一不是上佳。而且有一点潮生肯定乐意,梁家老太太常年身子不适,一直是梁姑娘侍候着,从吃喝到起居都是梁姑娘操办,所以梁姑娘做得一手好菜。”

听了这话,谢春江面露欣喜,道:“真的吗?”

老顾家的人大部分眼神儿都毒辣,尤基是在婚姻大事上,那是半点也不肯含糊的。就说太子妃周氏吧,虽然为人处事多少有点瞎眼的感觉,但对太子那是没得说。

“当然是真的,以前去梁府聚过,梁三娘做的点心,吃了让人恨不能把舌头吞下去,潮生你真是好福缘啊!不过,庆之,梁家门第不错,梁家好边儿对这事怎么看。”这才是要紧的,他们总不能拎着谢春江到梁家说,这是陛下的私生子,赶紧像捡大便宜似的把女儿嫁了吧。

“不成问题,梁执中与我私交也不错,再说这样的事,陛下多夸奖几句,梁家怎么会不乐意。再说,谢家累世皇商,出身也不能说低,有财有势又读过书的女婿,梁执中哪能不满意。”其实这事有萧庆之出面,梁执中就老乐意了,萧庆之保媒就是天大的面子,谁能不乐意。

当兄长的和谢春江本人都挺满意,但是萧庆之隐约到淳庆帝那里去提时,淳庆帝不满意了。梁家门第是不错,但梁执中只是个五品官,梁执中能来那也是靠他夫人永嘉郡主,这位郡主小时候在宫里养过一段时间,比较得帝后欢心,所以年节的宴会都有份。

而且,梁三娘没有什么贤名才名,淳庆帝总觉得自家儿子这么好,好歹得娶个才德兼备的。萧庆之听着淳庆帝的意思,越来越觉得淳庆帝在处理家事上不靠谱了,处理朝政淳庆帝着实能耐,但家事…萧庆之觉得还是自己多担待着点为好:“陛下,就是梁三娘,按潮生的身份,那也得算高门娶妇的。微臣明白,潮生的出身不低,但这事也不能说破不是,再说潮生自己乐意。他们夫妻二人过日子,彼此乐意了才是最好的,门第高低,出身好坏,才德与否都不重要,关键是他们心里彼此互相敬慕着。”

“等朕看看再说吧。”本来淳庆帝还想找个大家长房嫡出让谢春江娶,再不济也得是三品以上大员的嫡女,可现在一看,一五品小官的女儿,实在是落差有点大。

见淳庆帝这样,萧庆之真想说一句:“我想娶玉璧的时候,玉璧他哥都还没官职呢,您怎么就没拦着。”

当然,他不是嫌玉璧出身,而是不免觉得淳庆帝真是偏颇,是自己的儿子了给珠给玉都嫌不足,不是自己的儿子,随便是谁都不要紧,还可以拿来当废物利用一样使着。

梁三娘是个不错的姑娘,淳庆帝仔细看过后,也没再反对,只是私底下给萧庆之塞了不少东西,让萧庆之好好给谢春江办婚礼。如果不是谢春江没什么资历,淳庆帝八成会给个不重要的爵位好让谢春江娶得风风光光。

顾弘承跟谢春江也挺对胃口,骨血里带出来的东西,有时候确实奇特,喝一碗酒说几句话,就彼此像认识了几辈子似的热络起来。

仲秋宴过后,庄王府就开始筹备谢春江的婚事,三书六礼一样也不能少,还得置办各种物件。萧庆之又把本来修缮好自家要住的屋子给谢春江,让他在那里举行婚礼,谢春江感激得跟什么似的,不明就里地就里就开始叫上“大哥”了。

“这礼服不成,继续让他们送别的样子来,你们那里要是没好料子,拿几匹过去,这可是要送到梁家去的吉服。”玉璧是担心梁家也有眼高手低的人,送过去的东西差了一点都不妥,她好歹是大嫂,不能让谢春江的婚礼留着遗憾。

“是,过几日小的裁好片再同送绣样一起送来。”

谢春江在一边不敢吭气,他真的觉得够好了,不过他不敢吱声,他早已经被镇压了,哪里敢反抗。

“中午不是要去钟山书院送饭菜吗,咱们早点去吧。”省得被摆在这里当木偶,不时不时地往他身上贴一块通红的绣片,跟个摆设似的。

书院么,那是肯定要去的,听说某个姑娘还有点不死心呢!

据玉璧了解,在这个时代,有条律法是专门用来保护孕产期正室太太的,男人制定的法律对男人倒不至于多严厉,而是对那敢于勾搭正室在孕产期男子的女子,那可是听由正室发落,打死打残都不用负责任的。

打死打残,玉璧下不去手,但是把人吓个半死,她难道会下不去嘴!

第一六六章 女大王在上

被萧庆之坑得多了,玉璧也就有了抗性,虽然说现在萧庆之要坑她她还得认坑,但那是萧庆之段位太高,等闲的人早坑不着她,反而要被她坑了,好比谢春江这样的老实被镇压的可怜娃子。

而且,玉璧知道,自己不能冷不丁的就把人家姑娘给坑了,先明刀明枪地跟萧庆之把盘口摆出来。这样的话说明白再做明白,比不阴不阳地冷嘲热讽要强上一千倍,这样最多让萧庆之笑她拈酸吃醋是一把好手,却不会说她小家子气。

倒也不是说萧庆之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玉璧始终相信着,夫妻俩过日子,讲究的也是一个阳谋,你要玩阴的了那整个家里都是一股子阴风,她可不愿意自己的孩子长在阴风惨惨的家里边儿。一到书院,摆开饭菜吃完了,玉璧朝谢春江瞅一眼,谢春江二话不说收碗筷,极主动地洗碗去了。

“你这长嫂作派呀,你小心潮生将来跟他媳妇告状说你欺负他。”萧庆之这段时间心情好得多了,主要是在淳庆帝面前赢了几畴,加上孩子出生的日子越来越近,自个儿弟弟又在他一手操持下要成婚了,这成就感别提了,哪还有功夫去玩什么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