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敢这么说,我就敢派你收拾他。”长嫂收拾小叔子还有错了,萧庆之这厮也真是,明明挺乐呵地看着她镇压谢春江,嘴上又老泼她凉水。本来想好好先说说谢春江聘礼的事儿,再过几天就要送过去,梁执中虽然不怎么样,可梁家是高门,不能办低了让梁三姑娘没脸儿。

可这话还没开始讲呢,那杨燕芳就进来了。这回端的不是茶了,而是水果和些小零嘴,大约也是打听到萧庆之平时没事儿喜欢闲嗑,看书的时候手边也少不得吃食,所以上赶着来送。玉璧就在一边瞧着。萧庆之不自在了。玉璧要是挤兑他他还不担心,可玉璧悠悠然地不开口。他心里直发毛:“杨姑娘,有劳你了,俭书接了给诸位先生们当饭后点心务必让先生们都偏爱杨姑娘一番心意。”

杨燕芳的心计。估计比玉璧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当即就开口了:“萧大人,这是小女为您准备的…”

只见萧庆之呵呵笑,那笑容真慈祥:“心意领受了,但一个人吃着哪如千百人吃着香甜可口。”

宫里发下来的水果萧庆之都不怎么爱吃。主要是因为萧家自家有果园,爱吃的都是新新鲜鲜从树上摘下来水灵灵的水果。这一点也是受玉璧影响。

这会儿,桌上就摆着几个早上刚摘下来的橙,宫里头早早从果园里采摘下来,按例分发到了固定的那些人家。萧庆之喜欢柑桔类水果,吃完了果皮都留着,玉璧喜欢在屋子里,冬天就放取暖的炉子上用水煮着冒热气,香气好还能预防感冒。

“杨姑娘,你识字吗?”玉璧忽然开口,她觉得这俩要是说下去,估计又是以杨燕芳转身而去告终,以后还会来。

杨燕芳当然识字,也就是凭着识字这一点,院子里的先生们才对她优容一些。这一问,让杨燕芳胸脯挺得高高的,腰立得直直得,立马就底气足起来:“当然识得。”

“识字就好,今儿不用干别的,去律例院看看《姻缘律》,看仔细了再说说话。杨姑娘,我再多劝一句,心气高是好事儿,但太高了就是祸事,知足者才能常乐。”玉璧难得气势足足地说一句话,这会儿自己都觉得跟平时不一样。

瞅她一眼,萧庆之心满意足,很知足地吃橙去了,金黄的果内香气扑鼻而来。玉璧瞪他一眼,他连忙奉上一块,玉璧满意地点点头,他才继续吃,这场景让杨燕芳好生崩溃。这位小杨姑娘一直以为,萧大人是个顶天立地,英雄豪气的儿郎,可眼前这番景象,简直让杨燕芳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在这表演。

没有再说,杨燕芳又是一个跺脚走人了,然后玉璧就改盯着萧庆之看,冷冰冰的眼刀子正一点点削着萧庆之的皮肉。萧庆之哪里还吃得下,放下了橙讨好地笑,玉璧轻哼一声说:“你倒继续演啊!”

“我这是全力配合夫人,以求减轻罪过。”萧庆之就是故意的,不用怀疑,刚才那样的表情再让他来一次,他估计都做不出来。

“嘁,鬼扯。”玉璧不跟他说这个,只把自己预备不大不小坑一坑杨燕芳,让她不再来纠缠的事儿说了,然后又来一句:“当然,你要是心里偷着乐,当着我的面儿又不好意思,那你就明说,咱们家也不缺这副碗筷。”

萧庆之一看,哪儿敢,自家女大王正在发威呢:“哪儿能,我这辈子有玉璧就足够了。”

“真心的吗?我怎么听着不对劲呢!”

“真的不能再真了。”

谢春江也差点崩溃了,这还是他的偶像吗?自己沦为洗碗工就算了,自家偶像居然也在玉璧的淫威下灰飞烟灭。自此,谢春江就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那就是——别欺负女人,尤其是明媒正娶来的女人,更别玩什么暧昧不清,否则一准倒霉,没见他偶像都倒霉了嘛。

“咳,玉璧,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书院该要开堂了。”谢春江看一眼萧庆之,心说:偶像,我也就能为您老人家做到这地步了,您自自为之。

“不成,还有时间,正好说说你的聘礼。陛下暗地里送来一些,但那些东西都得给你留着,当然,陛下赏下的银钱就不留给你了。我和庆之商量了一下,庆之早些年有些存货,再加上这些日子新添置的,一并给你添作聘礼了,你也别推辞,咱们俩家谁家也不缺这点儿。”玉璧说的这点其实一点也不少,好在淳庆帝给了不少金银,否则玉璧才不给置办,要倾家荡产的。

“是,在这事儿上,我绝对听你们二位的。”说到这件事,谢春江挺感激他们俩的,偶像就是偶像,不但给作媒还给置办婚礼,甚至还提供宅院让他成婚。这婚礼,他基本上就没操什么太多心,比有高堂在还要轻松一些。

玉璧说着,从袖袋里掏出礼单来放到桌上:“你们俩看看,如果有什么缺失的,就再补补。”

准备的聘礼大概二三十车的样子,其实这些到最后也是要和嫁妆一道再送回给他们小夫妻俩,所以也不用担心因为娶个亲倾家荡产。萧庆之还好一点,毕竟是娶过亲的了,谢春江晕了,看着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真想哭,这简直就是打劫:“要这么多吗?”

“当然要,按他们这些个高门的规矩,聘礼他们会留下一部分,但女方要加倍赔嫁妆的,下多少聘礼照加上双倍再你送回来,你不乐意?”玉璧就没见过不乐意的。

“呃,梁家也不宽裕吧。”瞧瞧,这就开始替自家媳妇操心了。

玉璧白他一眼说:“你真是个糊涂的,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女儿一出生就开始攒嫁妆,再不宽裕,女儿的赔嫁一分都不会少,你的聘礼要是少了,且等着你的岳父岳母和大舅哥小舅子数落你吧。”

萧庆之合上礼单说:“得这样,不过金贵的东西还得再凑一些进去,要实在找不出好的,我那里再找几件。”

闻言,谢春江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反正还有些日子,我让人去吴州取,不能再让你们俩破费了。家中也有些好物件,本来就是父母准备着给我娶亲用的,只是我不孝顺,二老在世时我没能如他们的愿。”

“喜日子不说这些,你赶紧让人去准备着,梁家要留下一部分聘礼,留的那部分一定要准备得漂亮一些。”玉璧把礼单一收,看了眼萧庆之说:“时候不早了,我和潮生先回去,至于你,老实点,别再给我招人了,让一孕妇全你挡花花叶叶,你能安心嘛你。”

听着这话,萧庆之面色微红,咳嗽两声就起身送他们俩到门口。

第二天中午,玉璧照旧来送饭,她今天是特地来接收成果的,看看那小杨姑娘是不是看明白了《姻缘律》。这要是没看懂,她不介意亲自讲解讲解,让小杨姑娘真真切切地明白什么叫《姻缘律》。

《姻缘律》是前朝一位太后定下的,据说是因为某位嫡长公主才起的意,却惠泽了多少后来的妇道人家。

“别看了,杨姑娘今儿没来。”

“嗯,你打听得很清楚嘛。”玉璧笑眯眯地看着萧庆之。

“《姻缘律》一抬出来,我都怕,何况是她。我现在反正不敢得罪你,听说修良要调任到律法司,要敢做什么有有犯律法的事,不定就得送到大舅子手底下,大舅子那么疼你,在他手下还能我什么好不成。”萧庆之一副我怕得很的样子,眼里却溢满笑意和温柔之色。

说到陈玉琢,这位几年都任外职,陈家二老也跟着在外,到现在都还没能见上一面,能调回京里在律法司任职也是好事儿。这事一定下来,玉璧就让人去收拾陈府的宅院,也是几年没回,脏乱得不成样子,收拾了好些天才算能住人。

待到几场雨落下后,天凉起来,陈玉琢的消息没传来,谢春江让人去吴江取的聘礼却先到京了,聘礼备齐接下来自然得去下聘。就算玉璧顶着个大肚子,就算萧庆之忙着作学问,那也得作为“男方家长”陪同着一道去。

这事儿萧庆之和玉璧这边一直以为梁家是乐见其成的,却没料,下聘礼还能下出一肚子气来。偏偏,萧庆之谢春江都不是能忍气的主!

第一六七章 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啊!

梁执中府上和晋城侯府是一条巷子,萧庆之对这一块自然很熟,本来萧庆之这样的“大人物”是不用来的。可谢春江在京城没个亲戚朋友,只请了吴州谢家的一些近亲来,谢家的近亲对一应礼制都不怎么熟悉,而且也明白眼下的礼仪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掌控,所以谢家的长辈都很殷勤热切地把事儿托付给萧庆之。

萧庆之也不客气,他弟弟的婚礼,养父母不在了,生父又不好出面,当然由他这做长兄的来全权办理。玉璧给准备的礼单子很漂亮,萧庆之已经先递进宫里去,暗地给淳庆帝看过,淳庆帝也大觉满意,还夸了玉璧几句。

有了淳庆旁的首肯,萧庆之才拿了聘礼单子,和谢春江一块领着人抬着聘礼洋洋洒洒地来到梁府。梁府这时倒是披红挂彩很是热闹,看着倒像是十分欢迎谢春江来下聘礼,起先一切也都还好。

先是梁执中的嫡长子出来,接了未来妹夫,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过一阵后,梁大郎一把拽住谢春江的胳膊,挺高兴地笑着把人往里请:“子云兄,潮生,快些进来。父母亲早就盼着你们来了,族里的长辈们也都在了,只等你们来下聘礼。”

话一说出来,谢春江还挺乐呵,毕竟梁家把这事当个喜事来办,大家都到场,那就说明是很重视的。再说,双方都已经首肯到下聘这一步了,那就自然不可能再生枝节,谢春江是这么认为的:“路上到底还是耽搁了,大兄不要见怪才是。”

“正赶上吉时,没早没晚。”梁大郎说着把人往大堂引。

而萧庆之却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梁大郎热情得有点过头了,他听人说过。梁三娘在梁家并不怎么招待见。好在是嫡女,也没受过什么欺负,但梁大郎太过于热情,热情得有些假了:“最好是别使什么花招,今天顺顺利利地过了便好。要是过不得这坎。只看着陛下怎么恼你们吧。”

进了大堂,谢春江一一向在坐的长辈行礼。一圈儿下来,礼仪上谢春江挑不出一点错处。这时萧庆之就上前,做为证婚人和男方的主婚人递上礼单。礼单连淳庆帝都满意。萧庆之也不认为梁家人能在聘礼上挑出什么错来:“呈诸位尊长细观…”

报过了聘礼中大概的物件,萧庆之越报越生冷笑,梁家门第高,但这张聘礼单子。连到宫里聘公主都够了。梁家这般不知足,怕是这桩婚事又出了什么岔子。

此时。谢春江就算心里头高兴,那也明白过来了,一盆凉水就这么泼脑门上了,满怀热情顿时间化作了青烟:“哥啊,我看着他们脸色不对。”

“不碍事,凡事有我在。”萧庆之冷笑不止,心里想着,今天顺利就算了,要不顺利,他也不是吃素长大的。按玉璧的说法,人不犯我我还要去犯犯人呢,何况人犯我,怎么也不能傻扛着。

果然,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梁家的长辈开始对聘礼横挑鼻子竖挑眼,虽然辞儿挺漂亮,但无一不是在说这礼不周到:“诸位长辈请了,这份聘礼是参照两年前淮安公主出嫁时,许氏宗门的嫡子给宫中下的聘礼单子。只减了些金银宝石与不合规制的物件,其余的只多不少。至于东西是好是坏,不怕诸位长辈笑话,这些物件里,多半是陛下怜潮生父母已逝,赐下来的赏。”

这时不适合破口大骂,要真往大了闹,对谁也不好。

萧庆之说完话向俭书看了一眼,俭书会意离去。梁家长辈一齐坐在这里,连梁执中夫妇都没有开口的余地,这就说明不是梁执中夫妇二人要悔这门亲,而是梁家长辈为了某种利益,打算牺牲梁三姑娘,打算悔这门亲。

从大门出来,俭书绕了几绕,找了附近一户人家。晋城侯府原来就在这一带,想要找个把熟人打听点事,对俭书来说一点也不难:“你是说,太子妃周氏这几年无所出,宫里有了选妃的意思?”

“可不是,梁家现在适龄的也就这么一个闺女,梁家这几年在朝中大不如前,这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梁三娘送到太子身边去。想着太子妃周氏八成无所出,如果梁三娘送过去生下了孩子,凭着梁三娘的出身,还怕将来太子殿下得继大统时不给大封。”所谓的大封就是皇后,贵妃,这是宫中份位最高的存在了。如果周氏真的不能生,而梁三娘又生了儿子,那八成是板上钉钉的皇后胚子。

一听梁家打这主意,俭书就觉得这事儿荒唐,但一仔细想,梁家现在这样的局面,把梁三娘送到太子那边去,确实是条出路。但是,先答应了谢春江这边,现在又来反悔,哪有这样的便宜事:“梁家的长辈是糊涂了吗?也不想想爷和东宫情谊多深厚,凭着爷去说,就算梁三娘真是天仙儿,那也断了进宫的根儿,而且日后名声就坏了,还有谁家敢要。”

“谁说不是,现在大家伙儿就在背地里说梁家人良心长歪了,梁执中也是个可怜的,就算郡主也压不长梁家长辈。要我说,郡主一状告到宫里去,谁还敢动不成。”

这其中门道就多了,郡主总归是梁家的媳妇了,真要敢告到宫里,日后郡主在梁家的日子就要不好过了。

得了答案后,俭书赶紧折返回梁府,趁着从人七嘴八舌的时候,俭书把事囫囵地说了一遍。萧庆之也就只需要听个大概就成了,一听说是要送到东宫给太子,萧庆之的冷笑就化作特灿烂,特温暖柔和的笑容。俭书看了心直发抖,赶紧退几步躲开点,免得被殃及。

“诸位长辈请听晚辈一言,若是嫌这份聘礼轻了少了,晚辈做为主婚人和证婚人,二话没说,就是诸位长辈喜欢陛下案头哪件物事儿,凭着晚辈的微薄脸面,也敢去陛下跟前求来。诸位长辈想必也听说过,晚辈在陛下面前有几分恩宠,在东宫太子那儿也有几分情谊在,诸位长辈要是嫌晚辈不够份量,也不碍事,为了我这好兄弟,晚辈便去请陛下主婚,殿下证婚也无不可。”萧庆之平时绝对不这样说话,在淳庆帝和顾弘承那里的情面,他从来不和人提及。但这时候说出来,他一点也没心理压力,回头要去宫里一说,他且占着理呢。

一时间,梁家的长辈都静悄悄的没开声,梁执中和郡主却面带着点喜色,谁爱把好好的亲闺女送到宫里做庶室,就算算自家有四个女儿,那也不愿意把闺女送去做小。宫里来求,那他们没办法,梁家长辈要逼,他们也没办法,但是如果男方要做什么来挽回脸面,那他们也将会照样“没办法”。

“子云贤侄,多大点事,聘礼轻是轻了点,先抬回头,过几天补齐了,再请位德高望重的做男方主婚人,至于证婚人,子云贤侄担着,我看完全是可以的嘛。”这哪里像是答应,分明就是再次推拒,过几天补齐,谁知道这几天会发生什么。

其实,萧庆之要还是侯爷,梁家可能会有点束手束脚,但萧庆之现在近乎是个白身,梁家这些个老头子谁也不怵他。

“聘礼轻了么,那倒也不用费事,何必过几天补齐,立马晚辈就给补齐了。只是聘礼下得高高的,到时候嫁妆也不能低一分一毫。至于主婚人,这个好说,您指个名姓,直接告诉晚辈希望谁来主婚,只要是在京城的,晚辈总能想法子把人请来。”萧庆之挺恼火的,这辈子头回当主婚人证婚人,居然就给他来就么一出,还是在他的弟弟面前拆他的台子,他要还客客气气的,那就是泥捏的。

“这…”

梁家的长辈们互相看了看,当然想反主婚人往难了说,至于聘礼,萧庆之只要开口,他们还是相信萧庆之能弄得到的。不过嫁妆又不用他们再给贴一倍进去,他们也不担心,张口就敢随便喊。什么海珠数斗,珊瑚宝树十盆之类的,至于说到主婚人:“子云贤侄方才不是说能请来陛下么,便去请陛下如何。”

这是要将萧庆之的军,梁家长辈谁也不信,淳庆帝为谢春江主婚,开什么玩笑,那样的恩宠,淳庆帝怎么会给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子。

“诸位长辈有方,晚辈不敢辞,还请稍待,晚辈立马吩咐左右去准备聘礼,至于陛下主婚,也不用麻烦。令武,你快马进宫去,拿着我腰牌求见陛下,请陛下前来主婚。”下聘礼主婚人是要到场的,萧庆之不怕淳庆帝不来,他倒要看看梁家人接得住接不住。

令武一听,翻身上马,俭书则回庄王府去准备梁家长辈求下的聘礼。海珠珊瑚这样的东西,萧庆之确实没有,但是那可是庄王府,太子在庄王府有库房,加上淳庆这赏下的,要办齐也不难。俭书顺便让令武和太子说一声,借太子库房里的几件东西一用。

东宫里,顾弘承接到信儿,差点笑出来:“子云如今也有办不妥的事儿了,行,让他们取去,无非就是些珠玉罢了,也别说借不借的。我和潮生一见如故,便送给他做婚礼贺仪…对了,子云现在脸色如何,是黑的还是红的。”

“又黑又红。”

“嗯,那我得去看看。”太子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啊!

这下可有大热闹看了。

第一六八章 好媳妇啊,这就是好媳妇

再去说令武把信送到御书房外,曲公公接了他的话,又把话传给苏德盛,苏德盛听完,又找令武再问了一遍。等苏德盛问清楚了,才转身到里边去跟淳庆帝秉话。

本来淳庆帝心情挺不错,他那好儿子就要成婚了,正准备给儿子好好准备点东西,没想到苏德盛带进来这么一破消息。立刻,淳庆帝的脸色也“又黑又红”:“想送到东宫?”

“据老奴所闻,不是郡主和梁执中的意思。梁家这几年每况愈下,据萧大人传来的话梁家族中长辈打这主意也是因为想再抬一抬梁家。”苏德盛只是转达原话,一点也没添油加醋。

这里边,是萧庆之在往火上浇油,话倒没有多离谱,都是事实。但是萧庆之是谁,打小长在淳庆帝身边,怎么可能不明白怎么说话才能更让淳庆帝怒火高涨。

“抬梁家,朕抬谁家也不抬梁家,这般喜高踩低…”淳庆帝语一滞,都是他的儿子,谁低过谁了。太子尊贵,那也是他儿子,在为人父的心里,没有谁高谁低之分,更何况他还自觉亏欠了谢春江。

苏德盛见淳庆帝气乐了,赶紧埋头,却不知自家皇帝陛下的怒火从哪里来的。再爱惜谢春江的人才,也不至于为谢春江生这么大气,难道…陛下真预备为这么件小事,去替谢春江主婚,这样的恩宠,是不是也太大了些。

“请朕去主婚,这怎么够,传话下去。朕与太后一道前去,至于证婚人了也不要让子云担当了,叫上太子一道去。”现任君王主婚,下任君王证婚。梁家要是还敢有什么话,淳庆帝就灭了他梁家。

其实,这事儿如果是萧庆之碰上。淳庆帝会碍着萧庆之在朝中的境遇而温和一些,但谢春江不在朝中,而且下半辈子似乎都不打算涉及朝堂,他要回吴州做富家翁。这样淳庆帝反而无所顾忌,所以才会干脆玩大的。

这时,淳庆帝更加感慨了,看看自家嫡长子多省心省事。娶亲的时候一点是非没闹出来,娘家兄弟还是个踏实能干的,怎么都让人舒心。

苏德盛有些云遮雾罩地去请了太后来,太后过来一问,听说谢春江是个大孝子。又听淳庆帝说了谢春江的“身世”,那还能不同意一道去:“和子云一样,都是好孩子。”

淳庆帝也没把谢春江的身世说明白,只说了说谢家二老而已,太后向来喜欢萧庆之,而且 对太后来说,只有萧庆之才是可以肆无忌惮去宠爱的孩子。亲孙子谁给多了谁给少了,要闹意见,也容易让皇子们自个儿生间隙。宠爱萧庆之就好说多了。

当然,当时太后的宠爱既没少给萧庆之招祸,也没少替他消灾。

“父皇,这是不是有些过了,还是让儿臣去吧,这事儿有儿臣也能行。而且这事儿不还是落在儿臣头上么。父皇和皇祖母去,给的脸面就太大了,日后反而让潮生无法在朝廷内外立足。”顾弘承不能理解淳庆帝现在的心思,当然,如果他知道谢春江的真实身份,也能够很淡定地接受。

私身子这样的身份,对顾弘承来说,其实没有一天威胁。

“指着朕让朕去了,朕怎么能不如他们的愿,朕不是为子云和潮生去的,朕是为了杀一杀这股歪风。这踩低捧高的风气断不可涨,否则岂不是乱了天理纲常。”淳庆帝一顶大帽子压下来,顾弘承没话说了。

对顾弘承来说,他挺无所谓的,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反正他就是去看看热闹,以后留着调侃萧庆之和谢春江:“皇祖母,那孙儿扶着您。”

祖孙仨,一个半抱着看热闹去的,半个抱着疼爱晚辈的心去的,还剩下一个是为自家儿子。

且说在梁家,因为去请太后耽搁了些时辰,梁家人就坐不住了,这就要拿话把萧庆之挤兑走。萧庆之哪里是轻易挤兑得走的,想想这位长在宫廷,血雨腥风都过来了,眼前这坎要迈不过去那才叫见鬼了。

这时玉璧也听说了,本来她好好在屋里等着自家兄长回来,也巧,今儿陈玉琢和陈氏夫妇二人回京,说是要到庄王府看她。结果爹妈兄长没等来,倒先看见俭书回来搬东西,一问她真是又幸灾乐祸,又气恼着梁家。

萧庆之也是,这事其实多好解决,偏要折腾得这么大:“看来,他预备把怨顺便也撒了,也好,对陛下的怨撒干净了,日后才能更安安稳稳的。”

于是,玉璧就和俭书一道去,明晃晃扛着过街市的海珠,颗颗溜圆,一株株珊瑚宝树上结满宝石果子,叶子则是玉琢磨而成,那真正是珊瑚宝树…一件件稀世珍藏大张旗鼓过市实在不好,回头梁执中要为难的:“桑儿,去绞几块红布来盖上,这要盖也不盖扛着过去了,梁三娘和潮生的婚事就彻底不用谈了。”

“只怕,已经不用谈了,爷执意去请陛下,陛下来了还能有梁家的好,陛下最见不得跟红顶白的事儿,梁家只怕要糟。”俭书说道。

玉璧却觉得,只要谢春江说要娶,淳庆帝就是再不喜欢梁家,也八成会捂着种种不喜点头答应。这不是光明正大的儿子,可以由淳庆帝发话,这是私生子,只能顺着点意,否则闹僵了,那一点点心照不宣都没有了。

抬着盖了红布的珍珠、珊瑚宝树和一应物件到梁府,一进门,萧庆之就看到了玉璧:“叮嘱你在家待着,你就是这么不安稳,总要瞎转悠。”

“你就当我顺道来走走,这婚事我还插手了呢,怎么能不来看看,要是不看着,日后潮生不得埋怨我呀。”玉璧就是来看热闹的,可这话不能说出口,她的话倒招来谢春江满脸感激。

这时候,说喜欢不喜欢,娶不娶的先放一边,先把这口气出了。梁家的长辈实在欺人太甚,不就是看在谢、萧两家都没有长辈出面,这才欺到他们头上来。行啊,不就欺负没长辈嘛,他们转个背就把天底下最尊贵的长辈请来做靠山。

虽然有点孩子气,耍横耍赖的味道,但是这样的事,不闹得热闹一点,大一点,不闹到梁家长辈骑虎难下,日后谢春江和梁三娘之间,只怕还要被梁家长辈指手划脚。就是不娶了,那也不能白白受这一顿。

淳庆帝来的时候,先看到的也是玉璧,实在是她站在一堆堆珊瑚宝树中间,那几斗珍珠映得她满脸生辉,再加上那大肚子,想忽略好先去看别人都不行:“丫头,怎么哪哪儿都有你。”

很明显,玉璧爱看热闹这点趣味淳庆帝也知道了。

“我不来行嘛,我不来,他们可就要被人欺负了去。”

“嗯,你来了他们就能不被欺负?”淳庆帝问道。

玉璧下巴一抬,特骄傲地说:“不能,但我能和他们哥俩一起同进退,就算是长辈,也不能欺负我怀着身子吧。”

好媳妇啊,这就是好媳妇,什么时候都想着自家爷们。淳庆帝点点头,太后也点点头,冲玉璧招招手说:“丫头,过来,到我身边来,看谁还敢欺负你。”

太后就是那半个看热闹,半个疼爱晚辈的。顾弘承一看,今儿都怎么了,皇祖母是性子使然且不说,父皇这是为哪般?

梁家人原本以为就算是萧庆之面子大,淳庆帝也不会为这么件小事来梁府,可是现在不但淳庆帝来了,太子也来了,太后居然也来了。这…一时之间,梁家的长辈们都发了怔。永嘉郡主却反就了过来,先是一喜,然后立马换了受尽委屈的面目上前行礼:“太后娘娘…”

“先不忙行礼,从前你在宫里也不是个嫌贫爱富的啊,怎么现在成这样了,找个女婿聘礼比公主都赶上公主出嫁了。”在身边养过的,当然知道什么心思,太后很配合…为了看热闹。

永嘉郡主苦着一张脸说:“太后娘娘,在这事儿上,我向来是没主意的,三娘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现在是三娘要悔婚?”

“我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三娘心里可意着呢,怎么能不愿意。”永嘉郡主不会上赶着说是自家长辈要牺牲她的好闺女,只说自家都乐意,自家都乐意了,不乐意的当然另有其人。

永嘉郡主心里明白得很,今天这阵仗,如果不把自家择清了,以后还不知道多招这几尊大佛收拾呢。要收拾收拾这些老朽去,跟他们家老梁真没什么关系,跟闺女就更没关系了。

然后太后就不说话了,看向淳庆帝,淳庆帝看了一眼场中早已经躬身行礼作一团的人,摆摆手示意他们礼毕,又看了眼顾弘承。顾弘承明白,自家父皇这是只能站个街,其他的事儿还得他来。

当即迈出一步,顾弘承扫了一圈场中众人,说道:“潮生与孤一见如故,听说子云邀孤为潮生证婚,孤心中甚为高兴,特命人备礼添作贺仪。”

说完,顾弘承瞟了瞟场院里那些珠子和珊瑚宝树,那全是从庄王府库房里提出来的,有他的也有从前宫里赏给萧庆之的,意思就是那些东西他不预备收回了。

“潮生才德兼备,为人品性上善,为其父母敢叩宫门上冤表,这样的好儿郎,父皇也甚为喜欢。为表其孝心与才能,孩儿替潮生上请父皇为潮生主婚。”

这一番话说罢,顾弘承就觉得自己吃亏了,坏人他做,便宜全让谢春江给占了。

看热闹果然要买票,这票还非常不便宜!

第一六九章 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回答呀!

有句话说得好哇,花花轿子人人抬,顺水的人情谁不爱做。太子顾弘承脑子里有的是家天下的想法,将来怎么都是自家的子民,递个顺风顺水的梯子,多简单的事儿,又不费什么功夫。说是觉得自己吃了亏,但吃亏就是占便宜,今儿在这吃的亏,将来总能在别的地方占回便宜来。

而对梁家族里的老辈儿来说,顾弘承给的就是一记重重的耳光,他还觉得吃亏,那梁家人的冤情上哪里说去。梁家当家的族长并没有来,这样的场合,老梁觉得自己跟着掺和就掉份了,而且老梁身为族长,还是应该自持公正严明。

“孤瞧着永嘉姑姑也是高兴的,不知姑父心里可愿意。”顾弘承把球踢到了人家做爸妈的脚底下,当着顾家这祖孙仨的面儿,顾弘承就不信,他这位永嘉姑姑还能把大好的局面让到别人手里去。

一来二去,永嘉郡主可高兴坏了,本来女儿嫁给谢春江,她心里多少有那么点觉得女儿嫁亏了,凭谢家的门第,怎么着都是下嫁。现在有皇帝兄长主婚,有太子侄儿证婚,连太后都在,那还有什么吃亏的,这尊荣讨都讨不来。不过永嘉郡主多少还得给梁家长辈点脸儿,毕竟她是梁家的媳妇:“此事,全凭陛下与殿下作主,至于愿意不愿意,小儿女的婚事,小儿女乐意了我们做爹妈的心里哪还有什么意见。”

话里话外,全是女儿一门心思要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永嘉郡主心里虽然多少有私心,不希望自己将来在梁家的处境更难。但一颗为女儿着想的心却是不假的,现在永嘉郡主也看明白了,自家的三女婿门路广着呢。

搭上了萧庆之这头。就等于是一脚站到卫东宫,还怕将来没荣华富贵。

永嘉郡主的想法,太后看一眼就门清。虽然不免嫌永嘉郡主没担当,当人家妈的都已经到这份上,连句硬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但到底还向着女儿,这就够了,要是连着当这群老朽一块欺自家女儿,太后能二话不说就抽脸:“行了,那就去叫三娘出来。我听着这婚事本就落定了,是他们小儿女之间两心情愿的。我记得三娘可不是贪慕虚荣的姑娘,怎么会为点子聘礼而生波折。”

本来梁三娘都做抵抗的准备了,没想到,还没想出主意来。就看到她那小丫头满脸喜色地跑进来:“三姐儿,您快到前厅去吧,太后她老人家来了,陛下也来了,太子殿下也在呢。太后娘娘说是要请您去,看样子是要给三姐做主,看这下谁还敢逼着把三姐儿送到东宫去。太子殿下都来了,殿下说个不字,他们就是想送也送不上。”

一听这话。梁三娘满脸愁容终于转了颜色:“快,快些走,再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先是陈尚令来了,接着太后娘娘和陛下、太子殿下一道来了,是萧大人相请,请陛下为三姐儿主婚。请太子殿下为三姐证婚。这么一来,还有谁敢说把三姐儿送出去的话。”小丫头看着自家姑娘愁眉苦脸了好些天,心里也愤愤不平着呢。

“是萧大人和陈尚令,潮生他…我这是遇贵人相助。”梁三娘一颗不安稳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到得大厅里,梁三娘言规行矩的请安问礼,大大方方地给在场每个梁家长辈都见了礼,太后冲她招手,她就到太后面前躬着腰拜着:“太后娘娘。”

“三姐儿都长成大姑娘了,这里的事儿想必也不用再跟你说了,你且来说说,你怎么想的。”太后也不想绕弯子,谁见过伸手打人脸还绕几重山几重水去打的,那不是没事找事嘛。

“回太后娘娘,说句没羞没臊的话,三书六礼过半,按古礼青蔼已经是谢家的人了。”梁三娘一句话就定了调,她也不想再生枝节,三书六礼到最后只剩下聘礼婚礼。要不是前几天宫里传出为太子选亲的意思,只怕现在父母已经和萧庆之谢春江商量婚礼细节了。

轻轻拍拍梁三娘的手背,太后一团和气地说:“嗯,你这么想就对了,我还道三书六礼过了大半,你才嫌弃起谢家门户低来。这世上啊,最可人气的就是只论出身不论人品德行的,得误多少好闺女。”

说完,太后看了一眼梁家的那些个长辈,倒也没再说什么,但就这样已经让梁家的长辈们臊得没脸了。这一闹,梁三娘要还能送进东宫那就有鬼了,说起来,要怪就得怪萧庆之。

一个没了爵位的“小人物”,按他们的想法,不应该掀起什么风浪来。他们可是想把梁三娘送到东宫,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不该插手,偏偏萧庆之不但插手了,还把局面搅得这么大,大得让梁家都不知道怎么接手了。

到目前来看,只是梁家吃瘪,玉璧一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萧庆之哪里撒了怨气。她正想和和稀泥,赶紧让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省得再闹出其他的事情来:“庆之,是不是…”

话没说话,萧庆之就上前一步说:“一旦出身低微,便连个选择都没有,潮生啊,幸好今日有太后娘娘与陛下、殿下为你作主,否则我现在连个得宜的身份都没有,也帮不到你什么忙。”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句话打脸!

看看萧庆之那百般愧疚,千般歉意,万分不好意思,再加上那仅有的一分委屈,这句话就能打到淳庆帝脸生疼。

玉璧挑挑眉,伸手拉了拉萧庆之衣袖示意他不要太过了,到这里就算了,再打下去,万一淳庆帝真张嘴要认你,那不就成了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

谢春江这时候且有点反应不过来呢,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这身份不能大白于天下,所以他已经做好了种种可能的准备,但没想到一下子三尊大佛降在这,什么事儿都没了。萧庆之一说话,他就顺着萧庆之的话接了:“是啊,原来这世上,出身和身份地位这么重要,重要到差一点今儿就只能打倒回府。”

也是萧庆之时候掐得好,火候也掐得好,淳庆帝心里是又气又恼又怜啊!而且这种种情绪跟梁家还没什么大关系,他算是看出来了,萧庆之摆出这么大局面来不过就想专门挤兑挤兑他。好半晌,淳庆帝也看着萧庆之没说说话,末了,轻叹一声说:“子云呐,朕是不想封你的,原想着将来让太子封你。你们俩一块长大,不说一等王公,公卿之位不会少你的,看样子朕得为你早做打算,否则在这宫墙根下走路都得被人拦着。”

梁家人一听更不自在了,他们就是那拦了萧庆之走路的。

“陛下,微臣已经荣宠至极,公卿之位断然不敢受。”萧庆之赶紧躬身深施一礼,开玩笑,今天就是打着拒绝的想法来的,要真让淳庆帝赐了爵位,他就真要牵扯得越来越深了。

“那你想要什么。”淳庆帝问得很明白,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

萧庆之倒没听出淳庆帝心里的意思来,只答道:“微臣并无所求。”

“子云,你今儿有点古怪啊。”待众人散去后,顾弘承这么说了一句。

“朕看是心里有古怪。”淳庆帝有点不忿地说道,哪有这么做儿子的,尽想着给生父找不痛快。看着自个儿俩儿子,差点因为小小一个梁家娶不着的娶不着,受委屈的受委屈,当爹的心里能好受。

如果不是不能说破,淳庆帝早大巴掌抽过去了,瞟了萧庆之一个冷眼,淳庆帝扶着太后上御辇,懒得再搭理这个别扭的孩子。

而萧庆之则是一笑,看向顾弘承说:“没事,就是想起父亲了,若是从前父亲在,哪怕是不在京中,也有人给我做靠山呐。”

这话让顾弘承听得很唏嘘,感慨好半会儿后说:“没事儿,以后你就拿我和父皇做你的靠山。”

得,今天这一群人都傻了,萧庆之这么说那是这丫故意的,太子这么说就有点不着调了。老顾家的人,骨子里有抽风的传统,冷不丁地就冒出来抽这么一下,让人简直措手不及。

“潮生,你没事吧?”玉璧低声问道,前边那俩老顾家的种,一个光顾着撒气,一个光顾着感慨,留下后边这个脸色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