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璧,我将来也是要为人父的,假如有一天,我的孩子遇到今天这样的局面,我如果没个合适的身份,是不是就要忍气吞声。”这就是谢春江脸色沉沉的原因,今天这事对他自身来说并不是个槛,但是这事在他心理影响不可谓不大。

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回答呀。

玉璧眼珠子溜溜一转,说:“那也是梁执中…就是你未来岳丈和岳母为人温从,不愿与人交恶。你想想,如果梁执中和永嘉郡主站出来,咬死了不肯,那些人还敢放纵吗?说到底,是自己硬气不硬气的问题,关出身什么事儿,刚才子云完全是在替你鸣不平呢。”

话这么说也对,可谢春江愣觉得哪里不得劲,到底他哪里又被玉璧给坑了?

第一七零章 嘿,有人要倒霉了!

好不容易下聘礼的事儿到此结束,婚礼看也来能顺顺当当举行了,玉璧抱着大肚子和哥俩回庄王府,马车才到巷口上,就听到一阵吵吵声。

玉璧没忍住,把脑袋探出轿帘外看了一眼,居然看到了自家父母和兄长。再仔细一看,怎么自家爸妈脸红脖子粗,被气得不轻的样子。陈家二老都是老实人,平时跟邻居就算有斗嘴的时候,那多半也是别人骂三句,他们才能蹦出俩字来,还多半是语气词。

现在一看,自家爸妈气成这样,她立马就坐不住了,她当然也是那种骂人最多骂句“畜生”“混蛋”的主儿,不过这不妨碍她去给爸妈助阵:“令武,停车,是我阿爹、阿娘和哥哥。”

“岳父岳母?不是说了去王府里吗,怎么街上,你出来时没叮嘱他们一声吗?”萧庆之听说是陈家二老也上了心,和玉璧一道下马车走过去。

穿过人群才来到陈家二老身边,还没近着陈家二老面前,就见有个妇人,正带着个十**岁的姑娘,又哭又骂,骂得很难听。内容总结一下,就是负心汉,薄情郎,无情无义小人,不配当官,丢天下读书人的脸之类的话。但是骂得十分之精彩,如果骂得不是自家人,玉璧都想夸几句,这绝对是一个骂人几天几夜不停嘴不用重复的主。

“大婶儿,这是怎么回事啊?”玉璧拉了旁边一个正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妇人问道。

那妇人见她刚来,特高兴地拉着她的手,把她围观到的八卦跟玉璧分享:“还能是什么事。这婆娘说她女儿被那陈小官人占了便宜,陈小官人面红耳赤躲得得远远的。这陈氏夫妇俩又是个不能说不能道的,起先还辩白几句,等这婆娘骂顺嘴了。就只有听着的份了。这婆娘的姑娘,好像是个什么并州人,在路上落水。被陈小官人救起了,夏日里裳子薄,那小娘子身上雪白肉都露出来了,那还能不被看了去碰了去。听说,先前没什么事,后来这婆娘听说陈小官人是官身,还是个进士。就赖上了陈家。”

旁边有人凑来一句:“这婆娘是要坏陈小官人名声,陈小官人要是还想留着好名声升官晋爵,就只能先忍着。”

跟玉璧说话的妇人眼睛一瞪道:“开什么玩笑,今天忍一个,明天忍一个。那日子怎么过。要我看,拼着坏了现在的名声,也不能开这口子。”

“我觉得这事也不难,事儿说到哪里去都没道理,就看陈小官人家怎么做。不过我看这陈小官人家里没个能话事的,你看看这陈氏夫妇,老实八交得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搁我啊,早拿菜刀上街口剁她去了。反正。这种事儿,吃亏的是那婆娘的闺女,陈小官人大不了这几年不升职加官罢了,那闺女这辈子就坏了。”

“这话不对,那陈小官人万一将来瞧上的是门风严实的人家,这事一提起就要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事情说给玉璧听,玉璧听完冷笑一声,越过人群走到陈氏夫妇和那对母女所在的小茶摊。萧庆之见状,赶紧挡着点人群,一边又看了眼谢春江:“叫人来帮忙,不能看着玉璧顶着个大肚子管这事。”

请人帮忙,请谁帮忙,这种事总不能再去请淳庆帝和太子来。谢春江想半天,没想到可以叫谁来帮忙,最后一咬牙,咱们干脆报官去。当朝男女大防本来就没那么恐怖,要为救个人而被赖上了,那就叫…就叫什么?

谢春江反正没想明白,但哪家衙门管这样的事儿他明白——律法司,说也巧了,陈玉琢未来的同事。这样的事,律法司随便派两个人来就行了,但是到律法司后,谢春江一说,律法司一听,再联想到今儿才发生的事,律法司杜侍郎就决定还是亲自动一趟。

“只盼着还来得及,别再惊动宫里了,这位小爷,如今倒像是活回十六七岁了似的,比从前还要不讲道理。”杜侍郎再有一年就能卸任了,当然得盼着太太平平到老,别临了临了还来一出。

杜侍郎只喊了两个亲近的人,没大张旗鼓,毕竟这也不算什么好听的事儿。

再说小茶摊里,玉璧一走近,陈氏夫妇一看到她,就连连摆手,陈氏夫妇看着她这大肚子哪里愿意她近前来。陈氏夫妇本来就担心女儿怀孩子的事,现在七八年了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万一有个好歹,萧家不得跟自家拼命啊!

玉璧却不管,过了前三月她就不再担心了,医官每隔三五天就来诊脉,天天夸她身体好:“阿爹,阿娘,到炉火前坐着吧。我哥呢,哥,你也出来,避着像个什么事,是你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你怕了。”

陈玉琢一见自家妹妹,本来就忍不住,这一下哪里还站得住,立马就从店里出来:“玉璧,我…”

“哥,不用多说,我是你妹妹,你的人品我还不清楚么。十里八乡出名的正人君子,可是哥啊,这么几年各地为官下来,你怎么还是这么个‘君子可以欺之以其方’的清风明月襟怀,还是这么不知变通。”玉璧也不看那母女俩,而是请店家拿了水和茶叶来,不急不缓,特沉得住气地给父母和兄长沏了茶,又给萧庆之沏上一盏。

萧庆之向二老施礼问安后扶着玉璧坐下:“岳父岳母,二老回来我和玉璧也没能接应,要不也不能出这样的事,二老见谅,是小婿的罪过。”

陈老爷子看着女婿特温厚地搓手说:“不妨事,闺女身子好不好,这么冷的天,还是回去吧,这里没什么大事。”

“阿爹啊,有句话说得好,儿子教得不好毁自己一家老小,女儿教得不好毁别人一家老小,您看看这事要再闹大一点,我哥连着咱家就都要毁了。”玉璧从没想到,自己还有用这句话的时候,当初看着可乐,现在想想真是戏剧来源于生活啊!

“这…”陈家二老对自家儿子,那是千万分的自豪与骄傲,如果只是自身,可能受点气就算了,但是儿子不能让人泼半点脏水。

“岳父,不需要担心,自有解决的办法。”萧庆之安慰道。

那母女俩一看,这一家人坐下后,连眼都不带抬一下,看都不看她们一眼,活像她们母女俩是空气一样。而且说的话,哪一句都让母女俩听不过耳,当即那婆娘就要扯开嗓子喊,却没想玉璧先开口了:“哥啊,你也是,说话就是要去律法司当职的人了,怎么连个道理都说不清。唉,当然了,有时候道理是说不清的,但说不清,总能做得明白吧。”

陈玉琢有点糊涂,自家妹子才多久不见,怎么忽然就像一深得看不见底的坑了。别有深意地看一眼萧庆之,陈玉琢觉得自家妹妹是被萧庆之带坏了:“玉璧,这事…”

“你不用说了,我都听明白了,你随便去找个人问问,看看大家是笑话你呢,还是觉得你太好欺负。方才我可是听了,人人都说咱们家都是些几个闷棍下去也吐不出一个字的,都咱家觉得吃亏呢。你要真是怕有损名声,就该站出来把事说明白,你有清风明月襟怀坦荡了,才能显得你法理人伦,道义德行都站得住脚是不是。”玉璧真没想到,她这位哥哥到现在还是这么样方方正正的,这几年怎么越爬越高的,居然还这么顺风顺水,真是该感谢老天爷厚爱痴人。

“诶,你这小娘子话怎么说的,合着占了便宜你们还有道理了,还成正人君子了是吧…”说完,那婆娘又是口沫横飞一通骂。

玉璧继续不看那婆娘,她坐着,要去看就只能仰起头来,她才不费这劲:“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我得劝着点我哥,下回有人掉水里,但凡是个女的就别伸手,免得被赖上。这要是妙龄女子美貌如花还好说,万一是个三五十的,那不是给自己又救个妈。我家还有妈呢,用不着再往家里救一尊。”

其实玉璧挺想说下回就算是只母狗掉下去都别救,这样虽然不留口德,可骂着痛快。但是大街上,她不顾着自己的形象,也得顾着萧庆之和陈玉琢的脸面。

她这话,引来周围人哄笑,那母女二人脸面上立马就不好看了,那婆娘跑过来就要动手,令武都不等萧庆之就抢先把人拦住了。萧庆之看了那婆娘一眼,说道:“别自取其辱了,还是速速散去罢,俭书,取一百两银钱给她们当路费,让她们回乡去。以后,别再这么污诬赖好人,否则下回令嫒落水就真没人救了。”

萧庆之的话说完,那婆娘怔了怔,但是很快就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嘴里一句句一声声骂着极难听的话,甚至到最后还开始问候起萧庆之爹妈来。本来萧庆之还没怎么,这一下彻底动怒了,厉声喝道:“住嘴,家父家母岂能容你相辱,人呢,还不赶紧的…”

杜侍郎犹豫着要不要在这时候出现,这家子的事儿真够乱的,但萧庆之这一声喊,他又不能不出现,这可是连文宣公都骂上了。文宣公可是陛下惦记的人,让这么个无知妇孺骂得这么难听还不上去管,陛下的脸面往哪里摆。

如果杜侍郎知道已经把淳庆帝都给骂上了,估计早挥着大刀子剁人了…

嘿,有人要倒霉了!

第一七一章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杜侍郎穿着官服一出现,围观的群众就稍稍把圈子让得大了一些,这时代老百姓不怵当官的,但还保有着比较高的尊敬。众人三言两语低声说,都认为那婆娘是要倒大霉了。

那杜侍郎先和萧庆之打了声招呼,又跟玉璧招呼了一句,这才看向陈氏夫妇和陈玉琢,陈玉琢一看见人就明白了。杜侍郎他本来就见过几回,此刻一见自然是站起来行礼:“下官拜见大人。”

“多礼了,明年就要在一个衙门当差,日后长相见,不用拘着礼了。”杜侍郎说完又和陈氏夫妇互相致意,然后杜侍郎才转身看向那母女俩:“哪人儿,路引呢,户籍凭书呢?”

那婆娘站在头前,看着像是个见过几分世面的,张嘴就说:“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看我们的路引和户籍凭书,我们既然能进城门,那就不是流民逃犯。少穿着一身儿绿皮来吓唬我们小老百姓,真要惹急了我,我就去大衙门告你为官不良。”

这个时代,民告官还真是屡见不鲜,而且一旦告了,官员总要比老百姓更吃亏一点。所以大部分官员都不愿意牵这些事,杜侍郎却看着那母婆娘笑得分外和善:“噢,要到大衙门告我啊!好啊,那我们就一道去大理寺过堂,正好,今儿还有事得去大理寺一趟,还顺道了。”

站在婆娘后边的姑娘拽了拽她娘的袖子,那婆娘却一拽手臂,瞪了姑娘一眼,又回转头来继续看着杜侍郎:“不就是要路引和户籍凭书,给你就是了,不过今日这事。你若是要徇私枉法,我便是叩宫门也不能让你好过。”

本来吧,叩宫门这三个字也就是个吓唬人的,但是谢春江前不久叩过了,让人知道这东西不仅仅是传说中吓唬人的玩艺。而是真真正正能把一干官员拉下马的存在。杜侍郎看了那婆娘几眼。对这话倒是不怕,他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只是这婆娘确是个不好打发的。

“还没说事儿呢,就先扣一顶徇私枉法的大帽子,是不是徇私枉法你说了算吗。大理寺和刑部、律法司是你家开的。是不是不如你意就叫徇私枉法。是不是我哥不认这赖就叫偏袒。这位大婶,劝您一句,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话说。做人做事讲讲良心。”玉璧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则这样的故事,有个已经出嫁的女子落水。一个陌生男子救了她,结果那女子竟然寻死轻生。

玉璧看完就觉得,这简直荒唐。现在看着不是很荒唐了,眼前这里不就有个被救了就要赖上自家哥哥的。

偏头看了一眼玉璧,杜侍郎暗暗抹把冷汗,心想这事还是得小心处理,有些人不是你收拾不了她,而是沾上身了能恶心人:“大家伙儿都别走,干脆做个见证,这本来就是得请大家做个评判的事。”

像这种事儿,都不算是官司,所以归律法司管,律法司做的就是做做调解,刑部大理寺和各衙门提供法律上的种种依据,并监督律法的执行。但凡是不守法不尊法的事,都可以请律法司出面,到了要坐牢流放砍头这样的罪,那就得协同刑部或大理寺。

京城百姓,巴不得天天有这样的热闹看,那还有人会走,想都别想。占着好位置地早就开始津津有味地跟人谈论了,没占着好位置的,也发了疯一样想挤个好地方看热闹。

“这事前因后果,还请双方各做陈述,请诸位乡亲父老一同作评判。”杜侍郎说完就让陈家和那母女俩各自陈述事情的经过。

玉璧这会儿才明白,原来所谓的律法寺,有点儿像律师事务所,管调解管诉讼,还管监督法律条文的施行。她跟萧庆之小声讨教的时候,那婆娘正在说着女儿落水时候,陈玉琢怎么“占便宜”“吃豆腐”的事实,从那婆娘的叙述角度来看,这事儿真是香艳至级。真不知道这婆娘是在讨公道,还是在毁自己的女儿,今天这番话说完,要是陈玉琢拍拍屁股没事儿人一样的走人,这姑娘这辈子就不用再想着嫁人的事了,直接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吧。

等到双方都把事情讲完,杜侍郎站出来,冲着人群招招手,示意围观群众们安静一下。群众们无比配合,大家齐齐看向杜侍郎,等着杜侍郎接下来的话:“事情已经说清楚了,虽然双方各执一辞,但是双方都说明了一点,那就是江姑娘落水,陈大郎路过施以援手。双方争执的事是,江氏坚持陈大郎要负责任,而陈大郎则坚持自己只是救人,现在请大家伙儿做个评判。”

“我能说句话吗?”玉璧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但是关于律师的电视剧看过几部,对这样的场面还是有点想法的。

“陈尚令请。”

“诸位乡亲,大家都是有儿有女或为人儿女的人,倘若你们的女儿或姐妹遇上危机,你们是宁可让父们的女儿姐妹深陷险境,还是愿意有人施以援手。再说得明白了一些,一个姑娘家落了水,我们是该顾忌着男女之防眼睁睁看着她溺死在水里,还是事急从权,跳下去救人。还请大家仔细想想清楚,因为,这关系到以后我该教儿子救人,还是教儿子,假如看到有姑娘家落水,就算死也别去救。同样的,这还关系到我该怎么跟自己的女儿说。”玉璧说完坐下,不看众人的眼神和表情。

她一坐下,萧庆之脸就黑黑地冲着她:“有你这么咒儿子女儿的吗?”

“我这不是为了让大家往自己身上去想嘛,我不说自己,我还能说谁。”玉璧说完拍拍他的手说:“安心了,我们的孩子福大命大,而且就为今天这话,不管儿子女儿,都得给我好好学会泅水。”

萧庆之摇摇头,自家玉璧绝对是个脑子里装满稀奇古怪念头,随时等着让人哭笑不得的丫头。

夫妻俩刚说完话,围观群众们开始渐渐有了声音:“大人,我觉得应该救,男女之间是有大防,可再大大不过命去。”

“万一以后嫁到婆家,婆家嫌弃怎么办?”有人小声地问道。

“有女儿还有个婆家可嫌弃,可是女儿都没了,上哪儿找嫌弃去。再说了,真有个姑娘在水里,你能忍心看着她活活淹死啊,我反正看不得。”

“这事不能怪陈小官人,他是一片好心救人,救人没错。”

“可是碰了人家姑娘,这总不合礼法吧。”

“男女大防是礼,救人时免不了要碰触,这是事急从权,要是顾忌着男女大防不救人,那连禽兽都不如。”

“对,禽兽都不如。”

救人是禽兽,不救人禽兽都不如,玉璧听完就这么一总结。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不是你们家的女儿当然可以说风凉放在,但真是你们家里的女儿被人摸了揉了吃尽豆腐,你们不会想尽办法把女儿嫁出去吗?”那婆娘跺着脚跳起来骂。

玉璧见状想了想,朝萧庆之耳语了几句,又冲陈玉琢招手让他凑过耳朵来:“你咬着牙不要答应,萧庆之去跟杜侍郎说,让他把你抓起来关上。就说你不乐意娶,衙门要治你的罪,要砍你脑袋。如果这真是个有情有义,连你要砍脑袋了都非嫁你不可的…那你就认了吧。”

话一说完,陈玉琢脸上直抽搐,他现在真的是想剁手啊!当时他为什么要手贱下去救人,可是这样的事遇上,让他不跳下去救人也不太可能,如果还有下次,他可能还是会不带半点犹豫地跳下去。

过了不多会儿,杜侍郎在民意的可与不可之间,大手一挥:“来啊,把陈家大郎绑了下大狱,既然是他光天化日非礼良家女又不肯负责,那就不要怪本官不念同朝为官的情面。”

“大人,晚生并没有做错什么,晚生救人乃义举,至于男女大防,礼义本就并重,难道要舍义而独尊礼吗?晚生不服,晚生无错!”陈玉琢很应景地演起来。

这会儿玉璧才发现,其实他哥不是不圆滑的人,可能这事儿头回遇上,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杜侍郎迅速让人把陈玉琢绑了扔进牢里去,然后又殷殷地跟江氏母女说:“三日后来听审,如果陈大郎还是不肯负责,本官替你们作主…砍了他脑袋,以证江姑娘清白。”

这话一说完,围观群众都没声音了,江氏母女也傻了。好一会儿后,围观群众中才有人喊起来:“大人,这是不是太过了,罚一罚也就是了。”

“就是,大人,陈大郎又不是为祸乡里,就算做错了,也是好心办坏事,不至于要砍脑袋吧!”

“这要是为了救人而被砍脑袋,以后谁还敢随便救人啊,指不定就要被砍脑袋呢。”

群众们还是挺同情陈玉琢的,你说好好的救个人,怎么摊上这么一对不知感恩,还把救命恩人送到断头台上去的,陈大郎真是倒霉催的啊!

玉璧听着,脸上不禁有了笑意,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唔,要不要让萧庆之再添把柴火,让这热闹烧得更火一点…

第一七二章 古代生孩子是拿命拼的

如果,玉璧是想着如果,这对母女能表现出有情有义来,她就不认为她们是贪富贵了。那说不定会耐着性子好好劝劝,但是很明显,这对母女一点都经不起考验。

杜侍郎不愧是个玩律法的主儿,脑子转得那叫一个快,走出几步去他居然又折回来:“不是说是一家人了吗?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一起走吧!”

陈氏二老忧心忡忡,但有女婿安慰着,有强大的女婿当靠山,他们还是相信萧庆之能把陈玉琢安安全全再带出来的。玉璧一边安抚着二老,一边看向江氏母女,只见那江姑娘愣了愣没说话,江氏脸色一顿,立马就破口大骂:“你个挨千刀的绿皮龟,想要我女儿跟着去送死吗?老娘养她一天福没享,反倒要送她去和一个将死鬼去断头台,你做梦。”

听完,杜侍郎笑笑,看向围观的乡里乡亲说:“大家看,这事还用过堂吗?”

“这还过堂呢,大人,要我看,应该把这恶妇抓起来下大牢才对。看着陈小官人是个好的就想扒着,看着陈小官人要不好了就逃得远远的,哪有这样的婆娘,真没良心。”

七大姑八大姨们的嘴,本身就是死的都能说活,就算自个儿平时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性子,但是人家要是这样,到她们嘴里,那就得成为十恶不赦的原罪。一时间,在场的市井乡民都愤愤地谴责着这对母女,不过却也是说江氏的多,说江姑娘的少,毕竟是个姑娘家,口下要留点德,万一真嫁不出去。那就是罪过了。

“原来你们在诓我,狗官,好狗胆,竟敢诓我…”江氏乍着一双手上前,眼看着就要撕到杜侍郎跟前去了。也不知道是谁伸了一脚。把江氏给绊倒了。江氏倒在地上,又是抖腿又是抖手。嘴里嚷着:“不让人活了,不让人活了…”

众人心里愈发鄙夷起来,如果说刚才还有人有那么一点点恻隐心。现在就是一点点都没有了。这样的悍妇,谁摊上都得倒大霉。

“噢,路引和户籍凭书还给你,江氏。老实回乡去吧,别让本官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揭穿你的过往。这样对你和你女儿都不好。”杜侍郎也就随口一说,他只是凭着敏锐的感官,认为这江氏从前肯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过往。这样的女人,一天都能惹一件事,几十岁的人了,惹下的事还少了。

那江氏一听,脸上就有些忌惮了,看着杜侍郎连退了几步,震惊地看了四周一眼,一猫腰就扯着她女儿走了。

连萧庆之都忍不住问一句:“杜大人,这怎么回事?”

“诈她一诈罢了,惹出这么多事来,总要让她有点忌惮。回头我派人去查查,这婆娘很是难缠,若没有个让她忌惮的,日后怕还要闹出事来。”杜侍郎参与了这件事,那就会杜绝后患,万一烧到自个儿身上了。而且,这也顺便卖了萧庆之个好,还给了陈玉琢人情,这样的好处不顺手收割就太吃亏了。

杜侍郎让人放了陈玉琢,又叮嘱了他几句日后要懂得变通啊,过完年早点来律法司当差啊之类的话。

等到事儿忙完,陈玉琢才真正有工夫跟自家妹妹拉家常了,再一看妹妹的肚子,那叫一个眉开眼笑:“我要做舅舅了?”

“那是,你不是早知道了嘛,恭喜你了,孩子他舅舅。”玉璧没好气地瞪一眼,她这哥哥,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嘿嘿,同喜同喜。”

谢春江算是看出来了,陈家人真是一脉相承的“有趣”。萧庆之也不免撇开脑袋去,他这大舅子卖起傻来,一点也不比自家玉璧逊色:“行了,都回吧,这么冷的天儿,回去暖和暖和。等明天歇好了怎么说话不成,二老也辛苦了,今天先歇王府里,省得再奔波了。”

“好好好,子云啊,你们家也没个长辈在,我看不如让玉璧回娘家生产,也省得你们都是些老爷们,不懂女人家生孩子的事。”女儿生头胎,陈氏高兴得不行,也有些担心,她生头胎的时候就很险,她娘生头胎也险,就怕这事又传到了玉璧身这儿。

陈氏生陈玉琢的时候可谓是九死一生,陈氏她娘更是生下她后不久就过身了,一想到这个,陈氏心里就怕。女儿从小就跟她贴着心,要是有个好歹,陈氏觉得自己也不想活了。

这隐忧,陈氏没说出来,玉璧现在欢快无比地被丈夫和兄长小心扶着,倒没仔细看陈氏神色。而萧庆之听着,也只是扶着玉璧往王府走,没看到岳母满怀担忧:“也好,岳母愿意替小婿照料,小婿再乐意不过。倒也不必搬来搬去,都住在庄王府里便好,回头我去跟殿下说一声等玉璧生产完再搬,殿下不会介意。”

“也好。”陈氏低着头,没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眼里的担忧。

但谢春江这没什么事儿干的,非要在一旁顶破:“老太太,您担心什么。担心玉璧生女儿,还是担心玉璧将来不会当妈。”

陈氏听了真恨不得拿针线把这没眼色孩子的嘴巴缝起来,最好以后都别说话了:“哪有的事。”

萧庆之一听,谢春江这个胡说八道的:“岳母,你别听潮生瞎说,若是个女儿才高兴呢,小婿一定疼她疼得像眼珠子似的。”

“诶,不听这孩子胡说,子云哪里是这样重儿轻女的。”陈氏冲萧庆之笑了笑,眼里的忧色却没退。

这一下,萧庆之也看出来了,确实是在担心,但肯定不是为生儿生女的事担心。而且,他对自己在陈氏夫妇心里的口碑有信心,不至于为这么点事担心成这样:“岳母可是有什么忧虑,不妨说出来,小婿一定想方设法解决。”

陈氏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想了想叹口气说:“回屋里再说吧,外边冷得慌,妮儿现在不能受寒。”

“阿娘,你担心什么嘛。你放心,庆之如果对我不好对您外孙女不好,不用您出手,我就把他给收拾了。”玉璧说完瞟一眼萧庆之,萧庆之立马做乖顺听话状。

越是这样,陈氏越担心,这小夫妻俩多好啊,可要是玉璧有个…那让这孩子以后怎么过日子。她爹就是这样,打她娘过身,就没正正经经过一天安稳日子,等她一出嫁,就这么随她娘走了。

越想,陈氏就越觉得不能瞒着,自家女婿有能耐,能请来好医官,说不定女儿能过这槛。要是不说,他们没准备,倒是容易出事。回了屋里,一家大小坐下,谢春江觉得你们商量家事,我不好听就想走来着,但却被萧庆之按住了。

“干嘛,这是你们一家人商量家事,按着我听算什么事儿啊!”谢春江小声地抱怨。

“你的家事我都掺和了,你就不能替我在这里站站。”萧庆之也觉得心里不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毕竟陈氏满脸担忧作不了假。

好吧,谢春江听完安稳坐着,他只带耳朵不带嘴就是了。

围着炉火,一人捧着一杯茶,陈氏没有喝茶的心情,勉强喝了几口夸了句茶好喝,就看着玉璧掉眼泪:“妮儿啊,你外婆生我的时候不顺没多少日子就过身了。我生你大哥的时候,也差点就没了,我记得你外婆说,你太外婆也是这样的。妮儿啊,咱家的女人怎么就这么难啊…”

玉璧一听傻了,还有这事,萧庆之也傻了,一屋子的男人都不说话了,齐齐看着玉璧的肚子。本来是喜气洋洋的事儿,结果陈氏一说,大家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真要是几代都这样,那玉璧就有个八成也得难产。

难产,死?玉璧抖了一下,她可不要啊,好不容易心安稳下来,好不容易有萧庆之这么一个人和她相守一辈子,她不要这么快就跟这一切说永别呀。

“玉璧…”萧庆之声音干涩地喊了一句。

“没事儿,大不了把宫里所有的医官都请来,再说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十几岁的时候生孩子有危险,我都二十出头了,没这么险的。”玉璧想的是,现在就是说不生出也来不及了,孩子都快要出世了,这时才来说难产已经晚了。

“我这就去请!”

“天晚了,宫门都该落锁了,再说不还有时间嘛,慢慢来,不要着急,也不要太担心了,越担心才越容易出问题呢。”玉璧这灵魂好歹也不小了,连穿越这样的事儿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不能淡定的。一想开了,就安稳下来,因为现在就是担心也没用,还不如放松心情来得好呢。

等真到了生产这一天,王府里提前半个月就长驻着一批医官,只等着玉璧生产。结果还真就是不顺了,从中午一直到黄昏,孩子一直没出来,萧庆之被人按在外边,心里冰凉冰凉的,浑身上下直冒冷汗,和水井里提出来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至于玉璧,现在真希望自己是在现代,横竖就是挨一刀,总比现在这样耗尽了力气,还生不下来强。

喊到没劲儿的时候,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可能就要这么去了…

第 174 章 丫头,你若敢不好

从前玉璧看古代小说,看古装电视剧,总觉得这些女人怎么这么弱啊!生个孩子就挂了,要么就是生完孩子落下病根,卧几年床就走了,要么就是打这以后再也不怎么好。现在玉璧舌根子底下含着片薄薄的百年老参,那东西一股子生冲冲的味道,她就是想昏睡过去,也被这片薄薄的东西激得没办法睡过去。脑子里凉凉的,倒觉得自己这会儿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疼倒也不是那么疼了,已经疼得木了,隔着重重帘子医官们不断问产婆情况怎么样。产婆一遍遍报,医官们脸色就越来越凝重:“都三个时辰了,诸位看是用针还是用药?”

“拿药催的总是不好,再缓缓,再等一个时辰,要还是不好,再行针。”老成持重的太医院院使发了话,又让人往玉璧嘴里灌了碗热汤水,给她补点力气,好让她待会儿还能有生产的劲儿。

玉璧现在连嚎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疼得小腹以下都失去了知觉似的,产婆的手不停在她肚子上揉了揉去,又不时按着她周身的穴位:“嬷嬷,我是不是要不好了。”

这弱声弱气的一句话,差点让产婆跳起脚来骂她,但想想这位身份到底是不错的,骂人的话就收了回来:“陈尚令,这丧气的话就不要再说了,生一天一夜的都有,陈尚令这才几个时辰,怎么就开始说这样的话。

可不兴再说了,要是萧大人听了,不定怎么伤心呢。”

外头的医官也不是没眼色的,虽然有人想去跟萧庆之提一句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但这话大家都一致决定烂在肚子里,能全保下来最好。如果不能当然是能保大的保大的,能保小的保小的。

“埃,开了开了。”产婆揉弄了好一会儿,又捏着玉璧给她不停鼓劲这才有了点好消息。

萧庆之在外边,听了这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一个大老爷们哪懂得这些,又是头回当爹,还以为要有什么不好了。他现在也是忙慌的,连这话里的语气是喜是忧都没听出来心中一紧就走到窗边:“丫头,你若敢不好,穷极碧落黄泉我也要把你逮回来。”

这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玉璧脑子清醒得很,这是在跟她说同生共死呢。这世上居然有人愿意跟她同生共死了好吧就是为了你这句话,我也得拼尽全力活下来,再生几个健康可爱的孩子。

产婆本来听着这句,想出去敲打这位萧大人一顿,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这不是给产妇泄气嘛。这话里就透着悲观劲,产婆正要转身却忽然一瞟,满脸大喜:“好了好了,陈尚令,你攒着点劲,喊使劲你再使劲,别费力气叫喊,要是疼了只管拧在我身上。”

胡乱点点头,玉璧知道,这是要生了。刚开始还没什么感觉,可猛地就感觉一阵很有规律的疼痛。那产婆见她皱眉,又用劲掐着她手臂,就问:“可是一阵阵的疼起来了?”

玉璧咬着下唇满头大汗地点头,那产婆居然给她一脸眉开眼笑,疼得玉璧当即就想问候人全家:“现在听着,一疼就憋着气儿用劲。”

一边按着产婆喊的用劲,几个产婆分工合作着,没多会儿就有人高喊:“误,是正胎位,瞧见脑袋了…”

这会儿几个医官倒不急了,长舒一口气开始喝茶,生孩子的事有产婆就够了,他们只管着处理生产不便,这时顺顺当当了当然什么都好。不得不说这几个医官彪悍,屋子里那股子味儿,玉璧闻了都想吐,他们居然还能悠哉游哉地喝起茶来。

等到玉璧感觉一阵轻松时,她先想到的不是看孩子,而是动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感慨的不是自己有孩子了,而是:“总算卸货了,再也不用顶着这几十斤了。”

产婆“噗嗤”一声笑,抱了孩子来给玉璧瞧:“恭喜陈尚令,是个儿子,眉眼可真溧亮。”

孩子被抱到玉璧面前,玉璧看了一眼,真不觉得自家孩子有多溧亮,跟一小毛桃似的,还是颗皱皱的小毛桃。不过那眉眼,确实好看,自家的孩子怎么都是好的,被那三春湖水一样的暖的眼睛瞧上一眼,心里就是一片柔软。

“埃,宝宝啊,我是妈妈。”玉璧想伸手戳戳儿子的小脸蛋,可自己实在没力气,产婆就把着让母子俩脸对脸蹭了蹭。孩子小眼睛眯了眯,像是很舒泰一样,看得玉璧心里热乎乎软绵绵的。

早有产婆出去的报了喜,但孩子总要收拾干净才能出去见人,医官们这时正在院子里给萧庆之和陈家上下道喜。俭书送上准备好的喜银一封,然后便把医官送走了,产婆还得留一段时间,照料这一大一小。

萧庆之早按捺不住想进产房了,可产婆往门口一站,萧庆之愣是二话没说,自己就乖乖回到院子里和大舅哥站在一块儿。谢春江见了直乐,拍拍萧庆之的肩说!”哥,恭喜啊!。

“嗯,你要也赶早。”萧庆之现在当然很高兴,可是没见到孩子之前,心里还是不踏实的。虽然产婆说母子平安,而且玉璧因为又是汤水又是参片的,生完孩子反倒精神了,正在屋里头“肉肉宝宝”地叫着自家儿子。

因为还没取名字,只能这么叫着,萧庆之知道,这事儿淳庆帝早打着主意了。他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也不会掠了淳庆帝的美意,有淳庆帝赐名,对孩子来说也是福气,就让陛下借着孩子的光,尽一回祖父的职责。

等到里边收拾好,已经是深夜了,陈氏夫妇和陈玉琢、谢春江都不肯离开,非要看到孩子不可。萧庆之就更不可能走了,只等着屋子里收拾干净了,那挡门口的产婆早点放他进去媳妇儿子。

这时,门帘掀开,产婆从灯烛下闪身出来,从灯笼里投下一道柔和晕黄的灯光落在孩子的小脸儿上,隔得不远大家伙儿都看得真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