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顾弘承从顾琮夭折的事里走出来,才得知玉璧又怀上身孕的消息:“真是有福气的人啊!”

是啊,太有福气了,这让顾弘承觉得是比萧庆之本身能力手段更大威胁。如果子息薄,不用萧庆之,他下边几个名正言顺,正观望着皇位的弟弟们就会扑上前来。二弟三弟府里都开始传来好消息了,他…似乎要加快步伐了。

于是乎,太子窝在东宫里,决定好好造人。但是这却让淳庆帝十分不喜,堂堂一个太子,该干的事儿不干,天天腻歪在脂粉堆里像什么话:“去东宫传太子来。”

太子没到,萧庆之和玉璧先到了,淳庆帝实在念叨玉璧的茶了,也想自己的长孙。皇长孙夭折了,淳庆帝心目中真正的嫡长孙还在呢,这时就更显出重要性来了:“桓儿来了,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回陛下,这孩子晚上折腾着呢,是个白天不睡,晚上比白天还精神的。婢子是真不清楚,这小小孩子哪来那么大精气神,我看着都累了,他一天轮三拨人照顾,都能把人折腾得不成人形。”玉璧这绝对是在向淳庆帝吐槽,您看看您这孙子,您光带着好玩了,我这当**可带得吐血了。

哪想,淳庆帝听完十分高兴,觉得这孩子真是健康啊,有精神头啊!看着萧桓,淳庆帝倒挺想伸手抱一抱,可惜当着宫里人的面不好太热切,只好转向萧庆之:“子云呐,你去劝劝太子,别镇日在东宫不干正事,你们之间向来好说话,也省得朕费工夫去说他。”

太子腻在东宫不干正事,萧庆之和玉璧相视看一眼,心里都在想:不干正事,那就是在干不正经的事。齐齐一缩脖子,夫妻俩心头一寒,萧庆之说:“殿下到底还是伤心了,长孙殿下毕竟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感伤也是人之常情。”

御案后头的淳庆帝都没想替顾弘承遮掩,挥挥手说:“要是为琮儿伤心,那也便罢了,总是一番慈父心怀。他在东宫夜夜召寝,他的心思我朕也明白,无非是想快些再有喜讯传出,但这事哪里是急在一时的,如此不顾惜身子,怎么扛得起家国天下。”

这话就重了些,顾弘承在御书房外听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什么叫“怎么扛得起家国天下”。难道这家国天下他扛不起,准备让别人扛,再想想这都一个多月了,东宫那几个女人没一个肚子里有信儿的,顾弘承心里愈发着急起来。

走进御书房,顾弘承行礼后,萧庆之和玉璧又向顾弘承行礼。顾弘承看到萧桓,眼神一闪,想起自己夭折的儿子来,心头更是一阵钝疼:“桓儿又长个了,越长越像子云了,眼睛倒比子云的还要好看一些。”

萧桓听着有人提起他,小眼睛一眨,勉勉强强从抱着他的宫女怀里挣脱出来,迈着十分不稳的步子扑到顾弘承身边。顾弘承不免心软,蹲下来扶住了萧桓,萧桓抬着小脸儿,明晃晃的眼睛如照雪光一般看进了顾弘承眼底:“哥…哥…”

顿时间屋子里的人都一怔愕然,这辈份就这么乱了。顾弘承忍不住笑了一声,抱起了萧桓说道:“你这一句,我就平白小你爹一辈儿,记住了是叔叔,不是哥哥。”

抹了把汗,玉璧上前几步引导着萧桓说:“桓儿,叫叔叔,叔叔…”

天天被不同的人抱来抱去,萧桓还是很有眼色的,扁扁嘴很快就改了口:“叔叔!”

清脆响亮的一声喊完,顾弘承笑容更盛:“乖,到后边吃点心去,陛下爷爷和话要和叔叔说,回头叔叔再找你玩去。”

“好。”

就这几句话里,顾弘承心思千回百转,尤其是“哥哥”和“叔叔”这两个称谓。一者让他想起自己的孩子,一者让他想起自己和萧庆之两人间的血缘纠葛。但,顾弘承脸上依旧满是笑意:“父皇,可是江南西道的钱粮转运事宜要与儿臣相商?”

玉璧见状,不等告退,自己就跟着萧桓一道出去了,省得听他们在那儿摆戏台子。如今太后大约也听说了点什么,听他们带着萧桓进宫了,就让人前来传玉璧带着萧桓到寿和宫去。寿后宫只住着太后,余下的太妃都住在寿安宫,一进宫行罢礼,太后就向萧桓招手。

这次玉璧倒想岔了,后.宫里就是太后也没得到消息,这事儿还真就只有淳庆帝和太子知道。太后也就是想见见孩子,自家曾孙夭折了,见见这不是曾孙胜似曾孙的小娃娃也好:“桓儿啊,你顾琮弟弟走了,还没长大呢…”

听着太后这一声,玉璧差点掉眼泪,淳庆帝和顾弘承的悲伤情绪或多或少都有点演技派的味道,只有太后这一声是发自骨子里的心疼。做了母亲的人,总能或听或看地找出区别来:“太后娘娘,您别难过,日后太子殿下自会为皇家开枝散叶,来年太后娘娘只有抱不过来的。”

“借你这丫头的好话,只盼着来年真能如愿才好,还是你把孩子养得好,瞧瞧桓儿多可人疼。要是我那小曾孙有这么好的身子骨就好喽,我一把年纪了少活些年也愿意的。听说你怀上了,我替子云高兴,这孩子从小过得苦,也不爱跟人说,什么都一个人扛着。现在有你有孩子,心底里能好受些。”太后表现得像是因为失去孙子而满心伤感,想要找人絮叨絮叨一样。

微微低头,玉璧挺想扒一卦的,她真的很想知道萧庆之小时候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以至于他的内心这么不安。但是,太后这么主动,她真要上杆子送上去么:“是这样啊,婢子一直以为庆之他一直活在蜜糖水里呢。那日跟婢子诉苦,婢子还怨他不知好歹,生于富贵长于富贵,比吃不饱穿不暖得好多了吧。他只看着我摇头叹气,说婢子天真不解世事呢。”

听着她的话,太后露出了这段时间难得的笑脸人,仔细地打量了她几眼说:“你这丫头才是真正掉进蜜糖水里了,有子云这么疼着你,他呀,外边风雨在大也能咬牙扛着不给你透一点。有子云这么个当家的,你和桓儿这辈子,比活在蜜糖还甜呢,解那些个世事做什么。”

我是蜜糖,甜到忧伤…想起这话,玉璧差点喷出一口茶来,赶紧把茶咽下去,玉璧说道:“太后娘娘,您要不跟婢子说一说庆之在宫里的趣事儿吧。”

“行啊,上我这打听来了,我还真就不告诉你了,想知道啊找子云去吧。省得回头,子云到我这来埋怨,他那些个丰功伟绩要告诉你,子云现在这好风范就全毁了。”话是这么说,太后却还是跟玉璧说了说萧庆之小时候的事。

说到最后,太后双目中精光一闪,不着痕迹地挥退了旁人,道:“丫头啊,你是想问子云在宫里遭过什么罪是么?”

玉璧略有些诚惶诚恐,伏拜道:“回太后娘娘,本不该打听的,只是庆之近来总从噩梦中惊醒。有时候睡梦中还哼嘛着什么,虽听不太清楚,但婢子能听出来,和少年在宫中遇到的事儿有干系。太后娘娘,庆之不招老太太欢心,婢子若再不体贴着他点,还有谁能来为他解心中的结呢,还请太后娘娘谅解了婢子这一番殷殷心意。”

太后长叹一声让玉璧起来,又说道:“其实也是时过境迁的事了,如今也没什么说不得的了。”

然后,太后就跟玉璧说了说当年的事,这件让萧庆之差点丢了性命的事,还关系到一桩当年宫里的丑闻。如今相干的妃子早死了,那个血统不清的孩子疯疯癫癫长到现在也二十了,但却不计入排辈儿里,起因就是萧庆之被人利用,撞破了这件事。

那时候的萧庆之心性纯然,他明白这件事要是说破了,妃子和孩子都活不了,还会连累一大群人。萧庆之虽然年纪小,但也明白,如果不说,混淆皇室血脉隐而不报,也是桩大罪过。几相权衡,萧庆之还是选择了告诉淳庆帝…

但他这么说,淳庆帝也不是他说就信的,萧庆之却知道,自己只要说了,后边的事当然有别人去做。萧庆之被利用的最终作用就是让淳庆帝起疑,等撞破的时候,就再不会怀疑,也不会把事情闹得风风雨雨。

那个妃子就这么被撞破了所谓的“奸情”,那妃子当着萧庆之的面被打死了,太后当时也在,她说:“诚妃到底是怎么回事,到现在谁也说不清楚,诚妃临死时,死死看着子云说‘是你害了我,萧庆之,你要记住,你的手从这一刻开始就沾满了鲜血,是我的命和我孩子的命’。这件事,就算再过很多年,子云也就是打那时起才变的,了解了深宫险恶,也就开始懂得怎么在宫里存活了。”

第186章 咱们相互利用着玩罢

萧庆之的噩梦确有其事,但和这桩往事没有一点关系,但听完后玉璧却不禁要问一句:“太后娘娘,那位如今在哪里呢?”

“你是问那个孩子吧,在玉观园里养着,现如今还是疯疯癫癫的,大概日子也过得不怎么好。诚妃戴着那样的罪名死的,那孩子还能有好不成,能三灾六病不死地长到现在,算是他的福气了。”对于那个孩子,一直采取的就是自生自灭,不管是不是天家血脉,有个这样的妈,也只能放任自流。

玉观园在玉山上,有温泉,是个疗养的好去处,玉山上有三处园子,其中有一处就是当年淳庆帝赏给萧庆之的,那园子名作“玉漳园”。每年玉璧都要过问一下各园子的收入产出,因为玉漳园有温泉,还是颇受欢迎的,秋末至冬初被人借住总能得一笔花销。

回府时,玉璧先是问了她走后,淳庆帝在御书房里说了什么,萧庆之说:“还能是什么,劝太子把心放到政务上来呗,倒是你,跟太后在寿和宫里说了什么。”°

“说你在宫里的事,还说起了玉观园里那位,我······可不可问一问那位叫什么名字?”玉璧可不觉得一个疯疯癫癫的孩子,三灾六病不死长到现在,会是个真疯癫的。本来就是扒一卦,结果倒好,她该知道啊,每回自己想扒点什么,都会扒出一茶几来。

她的话一说完,就盯着萧庆之看却见萧庆之微叹一声,倒没露出沉痛的表情来:“弘宁,按排行是二殿下,不过殿下们序齿没有算上他。这些年,我总托人照顾着他,好歹让他安安稳稳活下来了,虽然每每想起总觉愧疚,但这事对我来说教训比愧疚来得深远得多。”

是萧庆之托人照顾了才好,要不那弘宁就得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一入冬书院要歇假。宫里风风雨雨的,萧庆之不说,玉璧也不去问。谢春江倒是放出来了,和萧庆之站一块,哥俩都一样瘦得不成人形,萧庆之好歹补回点来了,谢春江却是形销骨立,崔老太太似乎也明白了点什么。

“庆之,要不,我们玉山住一段儿正好今年空出一段时间来了,去玉山歇一歇,泡泡温泉,大家都养养。”玉璧必需得承认,她是想去看看这位弘宁殿下。

“也好,你待着别动,我让俭书和桑儿去准备。对了,还有件事跟你说,桑儿的婚事俭书也办好了,开春后出嫁你要留她就留在身边听用,要是不想留,我再给你找个得宜的。”萧庆之说完就吩咐俭书去准备。

“留着吧桑儿是个好姑娘。”玉璧喜欢身边全是熟人,要来个生人,还得慢慢熟悉。

萧桓周岁一过,萧庆之就领着全家上下,并着谢春江上下到玉漳园调养。玉璧是没法泡温泉了,只能干看着过眼瘾,萧桓还小也不能泡,好在梁三娘怀孕了俩孕妇正好一块揣抱子顺便讲讲妈妈经。

到玉漳园的第二天天就开始阴沉沉的,直到第三天晚上才开始下雪次日早上起来一看,雪都没过了膝盖萧桓兴奋得在雪地里打滚。萧庆之怕他着凉,玉璧却看一眼说:“让他玩去,小孩子管这么精细做什么,我和我哥小时候还不是野地里疯玩着长大的,照样身体倍棒。”

结果她悲剧了,晚上萧庆之就抱着萧桓瞪她:“看吧,都流鼻血了。”

“你要跟你解释几遍呢,流鼻血是因为…···小孩子流鼻血是正常的,而且你也不看看你晚饭时给他吃的什么,搁我要吃下去也得流鼻

小孩子家家的不能瞎补,会补坏身子的,幸亏我拦着没让他多吃,否则还不定得成什么样。”玉璧觉得自己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萧庆之不放心,去玉观园请来了医官,因为顾弘宁在那里,玉观园常年有医官在。医官来把了脉,俩当爹妈的老没心没肺了,你说不该让他补,我说不该让他玩雪。医官轻咳一声,没见过吵架都吵得这么恩爱甜蜜的:“萧大人,萧夫人,既没着风寒,也不曾补过了,两位平日里注意一下,别让小公子揉鼻子,小孩子鼻子嫩,总去揉就容易流鼻血。不过······我规劝二位一句,雪地里玩别太久,补身子也别趁这时候,孩子还太小,都受不住。”

俩当爹妈的这叫一个羞愧难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嘿嘿然地一乐,萧庆之谢过了医官把人送出门去,走到门口时萧庆之问道:“不知弘宁殿下近来身子如何?”

“一切都好,还是那么不认人,不管是殿下自己还是侍候的人说话,眨眼就能忘。近几日着了风寒,在榻上歇着几天都没起了,萧大人得工夫不妨去看看,殿下他…太寂寞了。我们是去侍候的下人臣子,不好多言语,也怕沾是非。”医官年纪大了,照顾顾弘宁也有不少年了,对于这位命途多舛的殿下内心很是同情。

“行,待天放晴了我就去瞧殿下,还劳烦医官好生照料,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来跟我说。”

送走医官转身回屋里,玉璧正在给萧桓喝水,萧桓可能也知道是自己让爹妈产生了意见分歧,这会儿正卖着萌呢:“看来你很得意嘛,我和你爹吵架你就这么高兴啊,行,以后天天吵给你看。”

萧庆之满脑袋汗,这媳妇儿果然不能等闲视之:“别在孩子面前说瞎话,是我错了我错了,夫人您永远是正确无比的。”

“你终于肯承认了!”

摇头不语,吩咐桑儿铺床,萧庆之懒得跟自家小玉璧斗嘴,这丫头你要越跟她斗嘴她越来劲,说不定以后真来个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那他可受不了。

第二天天就放晴了,想起自己答应了医官放晴就去看顾弘宁,萧庆之就把事跟玉璧说了。玉璧心想:嘿,正好,想什么来什么。于是就不依不饶地非要跟着去,不带她去就不让萧庆之出门:“你就不能消停点,我怎么觉得你一离开京城那大门就开始不着调,要不咱化了雪就回去。”

“我无所谓啊!”反正今天不让她去玉观园,那是绝对不信的,玉璧寸土不让地坚定立场。

揉了把太阳穴,萧庆之终于明白萧张氏面对玉璧是什么样的心情,咬不下嘴挥不出手:“行行行,让你跟着,不过不许瞎说话,殿下染了风寒,卧床好几日了,我才想着去瞧瞧。”

玉璧连连答应,两人到玉观园外叫开门,园子里的人对萧庆之都挺熟,很快就请了他们进去。进去一看,玉观园里确实有些破旧了,萧庆之每年都会送些银钱物什来,但是玉观园是皇家的园子,他有心也不敢翻动。

见到顾弘宁时,顾弘宁趴在床榻上冲他们笑,笑得那叫一个阳春白雪灿烂无比:“子云哥,你来了。他们说只要出太阳了,你就会来看我,今天早上出太阳了我就知道你会来,你真的来了,你都好久没有来了…”

然后顾弘宁就在那掐手指算萧庆之有多久没来看他,算完之后,连玉璧都替顾弘宁掬了一把伤心泪:“一年零七个月了,上一次是三年零三个月,这次是一年零七个月,子云哥,下次能不能再少一点。”

萧庆之柔和地冲顾弘宁笑着点头,又拉着玉璧一块给顾弘宁行礼:“殿下,这是内子陈玉璧,今天特地带了她来拜见殿下。”

“玉璧拜见,殿下安好。”

她一行完礼,顾弘宁就拿眼睛打量着她,然后在床榻上拍手叫好:“是子云哥的夫人,那也就是我的嫂子,嫂子好。可是我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送给嫂子,嫂子,等下我去园子里采花给你当礼物好不好。”

二十的人了,像是六七岁似的,一边拍手一边傻乐着说话,玉璧看了都心酸。至于是不是装的,玉璧也就不多想了,反正淳庆帝、萧庆之、顾弘承哪个不是人精里的人精,轮不上她操心:“好啊,你子云哥都没给嫂子送过花呢,能收到殿下的花,嫂子很开心呢。”

看玉璧一眼,萧庆之心想:我送你的东西还少了,非把眼睛粘在花上算什么事儿。

却见顾弘宁拍手,这就要掀开被子起床去园子里采花,宫女太监赶紧给劝住了。小太监要去帮忙采,顾弘宁还不让,非发脾气要自己去采不可。宫女太监们一阵手忙脚乱,这才给顾弘宁穿好了衣服,又烧了暖手炉让顾弘宁揣在怀里。

在园子里走了一小段就看到了腊梅花,顾弘宁折了一大把捧到玉璧怀里,笑脸灿灿映着盛放的腊梅,简直是异曲同工:“谢谢你啊,殿下。”

顾弘宁又是拍手大笑,玉璧低头整了整怀里的花朵陪着笑,抬头猛一看时,却似在顾弘宁眼里看到了什么东西,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玉璧被顾家人逼的,现在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她就留心记住。

就如同萧庆之不说,她却对他现在的处境一清二楚一样,被逼得没有退路了。太后一说起顾弘宁这个人,她就有了警觉,因为萧庆之现在的处境,不只是淳庆帝和顾弘承在后边做推手,还有其他人也介入了。

疯殿下,其实您一点也不疯对不对,您一直在利用庆之的愧疚,连一丝一毫可以利用的机会都不会放过。这么些年演过来,辛苦您了!

但是,我不会让您伤害萧庆之这个傻子的,他被愧疚蒙了眼,我没有。

太后,您原本不用跟我提起顾弘宁的,可是您说了,您老利用着我呢,我也记在心上!

别以为我是傻子,咱们相互利用着玩罢。

第187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虽然玉璧有些不大明白,为什么太后非要跟她提起顾弘但她不知道,并不意味着萧庆之就不知道。顾弘宁很有可能也是太后心底的一根刺,这只是她的初步设想,具体的还得回去敲打敲打萧庆之。

女人有时候要敏感起来,神仙都别想从她们眼底下玩什么花招,现在明显是多事之秋,她当然是打起全副精神来,尤其面对的还是顾家这一窝老狐狸,更要拿出十二万分的小心来。

其实,冷眼旁观着,萧庆之也未必放下了全部心防,在皇宫这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高防高抗,不会轻易放下心防。这么一想,玉璧就捧着脸儿在那儿琢磨:“当初我怎么就轻易被他拐了,他怎么就敢轻易对我放下心防了,难道我真有这么招人喜欢?”

咳,脸红了那么片刻后,抬眼继续看顾弘宁,顾弘宁见她看他,冲着她露出倍傻倍天真的笑容来:“嫂子…···”

“乖,下回来还给你做好吃的,弘宁殿下喜欢吃什么呢······对了,弘宁殿下送了花给我,做腊梅花糕给弘宁殿下吃好不好?”玉璧扮了这么些年小萝莉,要问扮傻扮天真,那功底真不是一般人能赶得上的。

中午在玉观园里留饭,顾弘宁在餐桌上不吵不闹,倒是很有规矩,也不装傻卖痴了。吃完饭后说了会儿话,萧庆之就和玉璧一道出了玉观园,路上积雪堆在两旁砌成了矮矮的墙·穿行其间倒像是走进了一片白雪城池。

“庆之,其实,你心里什么都明白是不是,那么是不是让我也阄明白一点。”玉璧不想把这话题留到屋里头去说,趁着在外边左右无人说明白了不是更好,屋里头有孩子有丫头婆子,打发起人来也挺麻烦的。

“嗯,你问。”在这些事上,萧庆之一直秉持着一个原则′那就是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也不编瞎话哄玉璧。

“为什么太后娘娘会特意跟我提起弘宁殿下,弘宁殿下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你要拿弘宁殿下怎么办…或者说,宫里要怎么对待弘宁殿下。”对顾弘宁,说不上喜与不喜,只不过一个能装疯卖傻十几年的人,比越王勾践可怕吧,比韩信能忍吧,这样的人得小心提防。

扬起手走在风吹来的那一侧·撑开的袍子把寒风给挡住了大半,萧庆之这会儿风雪映面,看起来颇有几分冠面如玉的味道。不待萧庆之开口,玉璧就看呆了,不由得发起花痴来。萧庆之却没看到她这副花痴样,只是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那些话,本来就不是说给你听的,这是在提醒我,不要以为弘宁殿下沉寂了十几年,诚妃的死就会烟消云散·弘宁殿下记得很深刻,那时候殿下已经快十岁了。当年这件事,我只撞破的人·但真正在幕后做推手的,谁都知道是什么人。比起怨恨我来,幕后推手才是弘宁殿下真正憎恨的人。”

想了想,玉璧记起一些宫中的传言来了,当年太后很不喜欢诚妃,认为诚妃是来祸害顾家的妖女。说到底,这件事根源在太后身上吧,太后和皇后是姑侄俩·向来亲近·这就意味着不止是太后也有皇后:“如果仅仅是内宫那几位掺和的,太后娘娘也没必要这么担心吧。”

看看顾弘宁·连玉观园的门都出不了,怎么去内宫报复那几位·玉璧是这么想的。

但萧庆之却看着她直摇头:“既然能推波助澜,未必就没有能力把手伸到内宫去,以前或许认为是真傻,或许认为是装傻求苟活。如今看来是忍辱负重,忍辱负重这四个字带来后果,内宫那几位并不期待。”

玉璧感觉自己有点被绕晕了,好半天后才明白过来:“弘宁殿下到底想让你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无他,众叛亲离,他从没想过要我的命,因为活受罪比死更能折磨人,这就是他的想法。”萧庆之一摊手,心想这事儿多明摆着啊!一旦他的身份最终大白于天下,他的存在就会成为很多既得利益者的威胁。

想想,萧庆之把目光落在玉璧的肚子上说:“要是个女儿才好,这样事情还不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话玉璧能听懂:“那只能怪他们不争气,有三位殿下都已经成年可以放开生养了,可到现在也就太子有喜信儿传出来,结果长孙殿下还…弘宁殿下是要在这上面做文章?”

点点头,萧庆之长叹一声,再无言语。他又何尝不是满怀惆怅,如果可以就此挥挥衣袖离去,他会毫不犹豫,可这个局他早已经深陷了就算现在挥挥衣袖离开,只要还在顾家江山的境地里他们就不会让他得安宁。

玉璧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一家子,都是些变态,也就萧庆之看起来正常那么一点点。

没过几天,雪刚一化,就有人送了信儿到玉漳园来,展开信一看,萧庆之差点没骂人:“三个多月的身孕就这么没了,哪能自己都不知道,东宫的医官脑子里全是豆腐渣吗?”

这种事儿谁信,三个月身孕没被发现,自己也没发现,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小产了。真是天雷狗血聚一堂,玉璧都有点恨自己为什么非要到玉山来泡温泉了:“内院倾辄,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怪她怀得太不是时候,长孙殿下正好去了…”

信上写的那个小产的东宫小妾不是别人,正是薛甘霖,说是快四个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薛甘霖大概是有苦说不出来,在东宫那样一个被太子妃把持得死死的地方,她一个无依无靠又二嫁的哪有什么说话的余地。

别说孩没出生,就是出生了能不能长大都是个事儿。

“诶,那样的地方,她当年不该动心思。”萧庆之面色一沉,到底还是有几分怜惜之意,毕竟曾经在心上搁过。

“现在怎么办?”玉璧傻傻地问,这是薛甘霖,她不好多说话。让她主动提回去看看,她没这么大方,可她明白萧庆之的心情,所以才这么问了一句。

见玉璧捧着张有些纠结的脸看着他,萧庆之轻笑道:“不碍事,年前再回去吧,她如今是太子的人,我回去了也只是徒添烦扰。玉璧啊,你要不乐意我回去呢,就直接就明白,不用非拿这样的眼神儿直勾勾地瞅着我,看着都让人于心不忍。”

眨巴眼,玉璧眉开眼笑地抵死不承认:“我哪有,我才没有呢!”

过了会儿,玉璧又说道:“你想好了没有,玉观园那位你打算怎么应对?”

闻言,萧庆之凑到玉璧耳边上,小声说:“我昨天跟弘宁殿下耳语了一句,如果殿下非要把我往那张椅子边上推,小心我顺水推舟,殿下应该知道,我有那样的能耐。”

怪不得走的时候顾弘宁脸色有些不太对劲,萧庆之也真敢说,就不怕淳庆帝立刻逮起他来扣一顶大帽子关他个万万年。

玉璧太小看淳庆帝了,淳庆帝从不怕儿子有野心,哪怕是私生子:“弘宁这些年越来越大胆了,真当他那点心思朕没看在眼里吗?这回他自己跳出来的,也就别怪朕利用他,弘宁呐,你果然不像是顾家的种,不看看弘承他们哥几个,除了弘承都约束在府里连门都不出吗?弘承急,因为他是太子,他可以急一点,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近,但是你不能急,你离得太远,要徐徐图之。你觉得十几年很长吗,不,十几年太短了,如果真想要这张椅子,几十年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装傻过去。”

说完,淳庆帝眯起眼睛看向暖阁外,天光有些暗沉,看起来又要下雪的样子。

想起在玉漳园避着的萧庆之,淳庆帝眉眼微抬,又有了笑意:“这孩子倒是没让朕失望过,逼到了这样的地步,轻飘飘地说走就走了,局面控制得也算上佳。福缘深厚又是个能耐的,子云啊,你让朕都有些动心了。”

这么好的继承人,谁能不动心呢。但是,只要太子还能安安稳稳的,淳庆帝就不会动手,毕竟太子继位才能真正不生动乱平稳更迭时代。但如果太子不安稳,淳庆帝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这几年弘承做得不错,就是心性上逊色了一些,福缘薄又如何。身为天子,舍我其谁的气魄都没有,为这么一些小事而忐忑不安,心性也太软了些。”这是淳庆帝不喜欢太子的地方,除了性子软,能耐上也稍逊那么一点。但能耐可以培养,太子处理政事进步很大,但性子没一点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暖阁里灯花“噼啪”一声响,淳庆帝看着灯烛微微有些出神,不消片刻,外边就有人喊起来:“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三场雪,再过十几日又是年节到,淳庆帝看向窗外纷纷落下的雪,心头微动,决定今年好好办办个年节宴。弘宁不是想蹦哒么,也别潜在水面下了,干脆拎到台面上来。

“朕倒想看看,你们能搅出什么乱局来!”

第一八八章 好久不见了,你吃了吗?

掐指一算,对这皇位目前露出竞争意愿的其实也就只有太子和顾弘宁,一个是打出生起就有皇长子的名头,不去竞争才不正常,另一个是身负“血海深仇”,竞争了才能真正摆脱他目前的境地。

至于萧庆之,在玉璧看来,他就是个打酱油的,结果这个打酱油的人太有本事,被主角配角给看在眼里了,这就想让他变成炮灰。但太有本事的酱油党哪里是这么容易炮灰掉的,何况淳庆帝心中有愧,怎么也不可能让萧庆之有性命之忧。

所以,这一切,算是一个轻度被害妄想症患者,一个复仇者,以及一个无辜但相关的群众演员之间诡异而混乱的局面。

二十二日回城,崔莠好像又恢复了一丝生机,谢春江说他跟崔莠谈过,等开春路好走了就回吴州去。梁三娘是个好女人,对于谢春江不追逐仕途很支持,崔莠瞧不上儿子也瞧不上媳妇,但被打击得太深刻了,再瞧不上,也知道下半辈子得靠着儿子媳妇过日子,崔莠也算是认命了。

京城这场局,已经和谢春江无关了,崔莠的到来本来就只是根导火索而已。

回了院子里,玉璧原本要布置府里过年节的事宜,但是她怀着身孕,萧庆之就一杆子全揽了过去。二十三小年夜,宫里设家宴,萧庆之也在邀请之列,本来这也没什么,但玉璧这个不安分的非要一块去:“你就不能不去,顶着个肚子,有个万一谁赔我女儿。”

“你就确定是女儿啊!”玉璧虽然也盼着女儿,但当妈的直觉告诉她,很有可能又是个儿子。别问为什么,她冥冥中就是能确定。

“儿子女儿都好,你刚三个月出头,外边天这么冷,席上又是冷汤冷饭。吃了对身子不好。听我的,好好在屋里歇着,回头我把宴席上的事跟你细说了还不行吗?”萧庆之真想拎着玉璧绑起来才好,可他要是敢绑,回头玉璧就能收拾他。

“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医官不是说过我好好的吗,还交待了可以开始走动了呢,你要是让我老躺着,到时候生产的时候要是又…”玉璧还没说完,萧庆之就把她的嘴给捂了。眼神狠狠地瞪着她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庆之哪还拦得住她:“行了,你小心些。席上的吃食就着暖和时吃两口,不许吃凉掉的。要是饿了,回来的时候我再给你做,别看见什么都馋。”

一听能跟着去,管萧庆之说什么,只管答应了:“是是是,我听您的。”

赶到皇宫外下马车,有一辆马车正停在那儿撩开帘子。看来也是刚到的。玉璧和萧庆之一落地,就听到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声音:“子云哥,嫂子。嘿嘿…”

玉璧这些年没少参加宫宴,但从来没有看到过顾弘宁,这回居然把他也接来了。这让玉璧和萧庆之都很意外。因为顾弘宁一直被怀疑着不是顾家的血脉,所以这样的宴人从来不带他玩,他是污点嘛:“弘宁殿下,你也来了。”

“嗯,父皇喊人叫我来的。”顾弘宁脸上布满得意之色,这样的表情能骗过的人其实不多,他的装傻其实只是堵悠悠众口而已,不过是一层遮羞布。

唉,这孩子也不容易,难为他顶着这块遮羞布那么多年,玉璧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跟在萧庆之身边和顾弘宁一道进宫去。宴席设在太后宫里边,女眷们并着儿郎们济济一堂,玉璧和萧庆之没到前,透着那么的热闹,他们三一走进去,和往水里掺油是差不多的效果。

因为进来之前,太监就高喊了一句“弘宁殿下到,萧大人到,陈尚令到…”

众人眼珠子都快滚满地了,殿阁里头一丝儿声都没有,玉璧真想给加上一句:“真安静,掉根针都听得见。”

顾弘宁不是得装傻么,只见这位冲众人笑,然后拍手说:“好多人,好热闹啊!”

没一个人觉得他这话像是疯傻之人能说出来的,这话冷得吹进了众人心坎上,很快太后说了一句:“子云和玉璧丫头来了,还不快进来,劳人等最招恨,怪不得他们都要瞪着你们俩呢。”

一时间,众人回过神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萧庆之和玉璧夫妻俩,很自然而然地就把顾弘宁当空气一样给忽略了过去。顾弘宁也不多言,还是那很傻很天真的笑,跟在他们夫妻俩后边,见人就上去跟人握手说:“你好啊,好久不见了,你吃了吗?”

凡是被他打过招呼的,无不是一脸见鬼的模样,实在是关于这位的传闻,太令人心中震惊了,这下见了真人更震惊。知道的心里早热闹开了,不知道的也在打听着热闹,现场气氛很是热烈。

不消多会儿,淳庆帝到场了,身侧是太子随行,几位王爷也在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淳庆帝和顾弘承见到顾弘宁倒没什么,几位王爷们却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鸭一样,光剩下“啊啊”声了。

人群里偶尔能听到“弘宁殿下”之类的,几位王爷一瞅,心有戚戚焉,看来今天有热闹可瞧:“这是弘宁吧,好些年没见了。”

顾弘宁冲人递个特白的笑脸,然后走到那位王爷跟前,拉着王爷的手上拽下翻,欢喜地真跟过年一样:“是啊是啊,好久不见了,您挺好的吧,吃了吗?”

几位王爷差点没咳嗽到断气,最后还是淳庆帝挽救了他们:“都去坐着吧,该开席了。”

顾弘承倒很有大哥气度,挽着弘宁的手说:“弘宁别光问好,你吃了吗?”

要么说人家怎么是太子呢,瞧瞧一句话就把顾弘宁那开场辞给憋回去了,顾弘宁只能点头又摇头,摇头复点头:“中午吃了,现在饿着。”

“我带你去吃东西,你就跟我坐一起吧。”顾弘承说完又和行了礼的萧庆之玉璧一点头,招呼了一声入席。

落坐后,玉璧小声凑到萧庆之旁边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端了酒盏遮住嘴,萧庆之压低声音说:“用他的方式告诉众人,欠他的,是时候还给他了。”

得,不管是不是顾家的,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主。玉璧决定了,离顾弘宁远一点,看看戏就好,不要掺和:“我觉得现在这场面是诸候各据一方,陛下想归拢归拢,弄成三足鼎立或者双王争霸赛什么的。”

“不要把我算进去,难道就他们会坐在后边当幕后黑手,我就不会么。既然陛下想唱大戏,我就陪陛下唱一出,把弘宁殿下推上前去,我光是接着太子殿下的雷霆雨露皆是恩泽就足够了。”萧庆之说完一口喝干杯里的酒,显得那么的胸有成竹。

如果不是萧庆之是自家男人,玉璧真想yy一出“兄攻弟受,相爱相杀”的戏文来。

“什么眼神,不许瞎想。”萧庆之见她那晶亮晶亮的眼睛,就知道这丫头又在胡思乱想,她是不知道,他现在算是怕了她了,她一胡思乱想,不知道又要扒出什么事儿来。

“我没瞎想…”夫妻俩还没开始斗嘴,第一轮酒就开始了,先是顾弘承代表淳庆帝致词,然后是众人开始第一轮互相敬酒。玉璧一看,果断溜号,这些人不至于欺负她这个孕妇,但是会拿她当借口让萧庆之多喝一份酒,还是赶紧走人为上。

到小殿阁里一看,几位女眷都在那儿坐着,见玉璧来也不怎么热情。毕竟萧庆之是沾着光进来的,哪里算得上什么王公亲贵,玉璧也不上去递热脸,在一旁喝了口宫女送上来的杏仁露。

这时有宫女进来上茶水和热帕子,玉璧捧着杏仁露正喝着,就见一熟脸儿飘进自己视线里来了:“春妮?”

春妮作妃嫔装扮,如果玉璧没看错,应该是六品淑仪。玉璧记得多年前在金水桥看到的时候,春妮是八品昭仪,这么些年升两级在后宫应该是不怎么得宠的,但也应该有恩泽。

“陈尚令。”春妮儿淡淡冷冷的,一点也没有见了熟人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