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张淑仪。”接过热巾子,玉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晃都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不在内宫当差,也不知道春妮怎么样了。这会儿见了,当然也没话可说。

倒是春妮,像是有一肚子话要跟她说似的,看着比从前憔悴了许多。玉璧自己照镜子还好意思臭美一句“嫩得跟葱一样”,可看着春妮,像是在宫里受了不少磨难似的。

“介意我坐这儿吗?”春妮问道。

“张淑仪随意。”玉璧说完继续捧着杏仁露喝,但怎么都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她不知道春妮要跟她说什么。春妮这个人,到现在如果她还不懂,那才真是傻子,她不会是来叙旧的,八成有什么目的。

“陈尚令倒是过得不错,第二胎什么时候生产呢?”春妮不咸不淡地问道。

玉璧客客气气一笑道:“初夏时节。”

“陈尚令,萧大人喝了一圈酒,正找您呐。”

感谢萧庆之,来得真是时候,也省得春妮跟她套话,冲春妮行个平礼:“不好意思,我该过去了。”

说完也不等春妮反应,玉璧就出去了,倒是忽略了春妮那内容复杂的眼神…

有些人,是你避而远之,她还非要蹦到你跟前来让你恶心一下的!从前的春妮不是这样的人,但数年的内宫生涯,已经让春妮变成了这样的人。

但凭一个六品淑仪能列席宴会,就足见春妮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了,这样的人,光避着可不是办法!

第一八九章 心肝儿都醉了

在春妮的心里,陈玉璧属于摔个跟头都能捡金子的人,人家当宫女,她也当宫女,人家规规矩矩的熬资历,她却装痴卖傻一转身就进了御茶房那样的好地方。当大部分小宫女都在后宫感受着这地方的阴森黑暗与奢华美丽并存时,她一不留神就拐了个有前途的好男人,虽说现在没了爵位,但他是天子近臣,想要什么样的荣华富贵没有。

当春妮觉得自己踩着白骨与鲜血在宫禁里开成富贵的花朵时,再回头去看陈玉璧,在自由的原野上开成了一朵白山茶,被人专注地呵护着重视着。小年夜宴上看到陈玉璧,春妮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就算萧庆之不是王公亲贵,这样的宴席也一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只是,春妮看到她时,觉得自己无比妒忌千万分的后悔:“当初你跟我说过,要明白自己的选择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因为自己种下的因,最终不管苦果子甜果子都是自己要去摘下来吃的。可是…玉璧,已经这样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想站得高一点,但现在这样的高真的不是我希望的那样。”

妒忌后悔之外就是沮丧,她很努力了,但是再努力还是那么卑微,仿佛低到深渊里去了。

临出小殿阁时,玉璧回头看了一眼春妮,轻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春妮复杂的眼神她看在眼里了,等过几天找人问问春妮在内宫是什么样的际遇吧。穿过种满绿萼梅的园子,玉璧就看到了正站在廊下看梅花的顾弘宁。

灯笼晕红的光罩在他身上,显得这个人愈发冷清孤独:“弘宁殿下。”

“嫂子,你看…它们多好看。”顾弘宁指着雪下纷纷的梅花骨朵,在灯烛映照下,和顾弘宁这个人倒有几分相似。

“弘宁殿下喜欢梅花,是因为它们跟你一样寂寞开无主是吗?”玉璧忍不住毒舌了,她不想破坏赏梅的气氛,可是一想到顾弘宁要作局为难萧庆之。她心里就不痛快,心里不痛快她就习惯性的在嘴上找回场子来。

果然,她这句话让顾弘宁有些不痛快,反复地念了几遍“寂寞开无主”。然后又是那么烂漫地笑起来,像春天开满野花的青草山坡:“是子云哥对不住嫂子了吗,嫂子说这样的句子。好凄凉的。”

瞟顾弘宁一眼,玉璧信心十足,气势大涨地掐了一枝半开的绿萼梅说:“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伤害我,他也不会辜负我,这一点做为当局者。我比谁都清楚。这样一个,把我看比性命还重要的人,我也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他。弘宁殿下可能不知道呢。女人一旦动起心思耍手段来会成为天底下最恐怖的存在。我不愿意成为那样恐怖的存在,可是谁让我那么钟爱他呢,为了他,那怕是地狱十八重,我也毫不犹豫,因为我知道他也会这样对待我。”

说完,玉璧又嘻嘻一笑,就像刚才说的话只是小女儿家心里的种种情思:“你可不要跟庆之说呀。这样的话让他听到,他会骄傲的,骄傲使人退步。谦虚才能使人进步嘛,我可不是满足于现状的人。”

而顾弘宁只是看着她取下头上一枝玉簪,把那枝两朵半开不开的绿萼梅别在发梢。眯眯眼睛笑起来,笑得十分之欢快:“嗯,我就知道子云哥是好人。”

“嗯,这世上好人不多了,所以要珍惜哟。”玉璧说完一转脸,听着大殿里传来的欢声笑语,朝顾弘宁招招手道:“弘宁殿下,我们进去吧,里边应该上果子点心了,殿下不是喜欢吃嘛。”

一前一后在灯烛明灭的廊下绕到大殿正门,屋里果然是一片详和喜庆的氛围。萧庆之拎着酒壶,正在那里不安好心地劝人喝酒,见玉璧和顾弘宁来,又赶紧收起那副妖里妖气的模样走过来,柔声道:“怎么去了那么久…在外边待了吗,下雪了,该注意点。院子里的梅花是太后娘娘的心头好,以后别再折了,让太后娘娘见了,非跟你急眼不可。”

说完,又看向顾弘宁:“弘宁殿下在外面看梅花吧,好看吗,要是喜欢回头我找人送几株绿萼梅给你。”

两人接受着来自萧庆之宾柔声关照,心里的感想是各不相同的。玉璧是笑盈盈满心温暖,听得既顺耳又舒心,至于顾弘宁,除了心中微微起了点波澜又很快消散外,特想把玉璧刚才那番“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伤害我,他也不会辜负我”的长遍大论跟萧庆之说一说。

萧庆之,真是好命得让人妒忌。一个人愿意拼性命保护另一个人算什么,两个人彼此愿意为对方跟别人拼命才让人妒忌:“子云哥,嫂子真好。”

闻言,萧庆之挑眉看向玉璧,这丫头刚才准又胡闹了。也不点破,只轻轻挽了玉璧的手扶她坐下:“弘宁殿下,那是你没看见我为她头疼的时候。”

顾弘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白雪无痕一般地笑,让人看着觉得傻傻的。

淳庆帝在高处看着这三人的互动,又看着小太监递来的绢帛,上边写的正是玉璧和顾弘宁的对话。端起酒盏遮掩了一下,淳庆帝笑得十分“慈祥”:“子云是个有福的,朕没给他选错人,不是个需要人挡风遮雨的。”

同样的东西,顾弘承手里也有一份,淳庆帝这样摆明车马,让顾弘承有些无所适从。看向坐在主座上,正剥着一瓣桔子递给太后的父亲,顾弘承有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父皇,您到底想怎么样,您对我们到底作什么样的期待。您希望我对他们下狠手吗,可那也是您的儿子我的手足,我若下狠手了,您转过脸就能来收拾我,可我不下狠手,您又觉得我无能。”

心里叨叨完,太子心里这叫一个难以取舍。

此时,顾弘宁正在毫不遮掩地看向淳庆帝,他知道,普天之下瞒过谁去也瞒不过他这位“父皇”。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瞒得过,所以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试探,发现淳庆帝丝毫不阻拦时,他的胆子就越来越大:“父皇,您想做什么呢?您就那么期待看到手足相残,上演一出人伦大戏吗?我倒是无所谓,只要您舍得…就像嫂子说的那样,死后下地狱十八层我也不在乎。”

只有萧庆之,他懒得揣测,拎着酒壶不过瘾,见一拨一拨人来劝酒,他干脆地从身后拖出一个大酒坛子,特豪迈的说:“看样子,我多年不涉酒场,你们就忘了我当年如何横扫六合,来来来…”

萧庆之这个样子,玉璧还真是头回见,他莫不是喝酒喝过头了吧,要不然怎么会这样。脚都踩到小几上去了,那粗鲁的样子,简直不堪入目…不过,挺爷们,看得出来在军中是什么样的气魄胸襟。

“咳,诸位,你们该不会让我怀着身子还得通宵照料他吧,求各位高抬贵手…”玉璧话没说完,众人一拥而上,更不打算放过萧庆之了。玉璧可怜地在一边眨巴眼睛,像是在控诉这群不近人情的坏蛋。

萧庆之却借着喝酒的功夫,看了玉璧一眼,心道:“丫头,你越来越死机灵了。”

知道他想谋一醉,玉璧当然给他立面旗子招风,真是知心好媳妇啊!

在淳庆帝面前,还不能假醉,非得真醉不可,真醉又不能醉十分,得留半分清醒,因为有话得借着醉了来说呢。

见众人把萧庆之当目标了,玉璧就端着盘瓜子儿在一边啃,自家的戏看起来果然更加热闹有趣一点:“诶,你们真不厚道,万一庆之罪了,你们爱谁谁领家去,我可不负责照顾啊!”

“诶,我可不领回去,请殿下们留他借宿一晚呗,子云打小在宫里长大,又不是外人。”大家纷纷应和。

“别再灌了,我真不负责照顾啊!”玉璧瓜子都放下了,双目圆睁着,看起来是真较上劲了。这些是什么人,是你越较劲,越不会放过萧庆之的,这么好的机会一雪当年被萧庆之灌醉的耻辱,谁不想趁机雪耻谁就是傻子。

“不用,殿下们不留子云,大不了我顺手拎回去,让丫头好生照料就是了,只要…陈尚令不介意。”

一群无良的坏蛋,玉璧瞪一眼,端起瓜子继续吃,恨恨地吃。

之所以说这是群无良的坏蛋,是因为萧庆之一醉倒,这群人就撤走了,一群人灌醉一个人,都有个八九分地离开,他们也好意思:“庆之,庆之…”

萧庆之迷迷糊糊看玉璧一眼,他确实醉得不轻了,起码是九成九了。不过还有一段时间可以用来醒醒酒,所以还不算醉得太过分:“唔…”

这醉成一滩烂泥的样,到底是醉死了还是没醉死啊!玉璧推了好几下,都没见萧庆之有动静,有点担心他是真的醉得不行了,怕他说错话:“要不我们回去吧,反正宴席也要散了,陛下正要起驾呢。”

淳庆帝走过时看了一眼,侧着脑袋说:“别折腾他了。”

“陛下,您看,他们都是不负责任的,陛下还是给婢子找驾马车来吧。再不济,我也不能真不照顾他呀。”玉璧又推了萧庆之几下,萧庆之看到玉璧那双眼睛,哪怕是醉得只剩下百分之一的清明,那也特温柔。

咕哝着挤出一去溢满酒气,却格外温柔的话:“丫头,别闹。”

这状态,简直温柔得不设防呀,玉璧心肝儿都醉了。

第一九零章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多会儿,太后见了这边的状况派了宫女来说:“陈尚令,太后娘娘有命,婢子领二位去偏殿安置,天冷路远,二位就不要来回奔波了。”

夫妻俩住太后宫里虽然有些不太合规矩,但也不至于出格,玉璧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太好,又推辞了让人去找马车来。她当然是在以退为进,要是一点儿不推辞,今天这酒就白喝了,回头萧庆之就得演不下去。

结果么,当然是不太情愿,但又不得不为之地安置在了慈和宫的偏殿里。

太监们搭着萧庆之把人扶下去,萧庆之老大不乐意,还撒了点脾气,太后看了直笑说:“和小时候还是一个脾气,不喜欢别人碰他。”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

小太监们扶了萧庆之进屋,又侍候着他洗漱干净了,这才把人安置到榻上去,玉璧则由宫女领着洗漱干净了才进屋里来。她进来的时候,萧庆之正在跟一个小太监较着劲,小太监要给他盖被子,他死活不肯盖,而且还坚持要穿鞋子睡觉。

如果萧庆之真醉了是这样子,玉璧绝对要给他戒酒。不肯盖被子,要穿鞋子睡觉就算了,他居然还问“我的黑熊呢,你们藏哪去了”,那语气完美重现了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找不见自己心爱的玩具是什么样的语气与态度。

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都是一样的云山雾罩,谁知道您的黑熊上哪去了!小太监们看向玉璧,玉璧摊手说:“我也不知道,从前没见他提起过啊。”

众人都满脑子门子汗,直到太后那边派来位老嬷嬷,来问这边安置得怎么样,老嬷嬷才忍着笑说:“是萧大人刚到京城时带在身边的一只布偶,离了它萧大人就不肯上榻歇息,萧大人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看样子是这会儿醉酒到了熟悉的地方,以为自己还在小时候呢。”

玉璧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萧庆之还有这么卖萌的时候:“呃,嬷嬷,能找着布偶吗?看他这样子,没布偶是真不肯睡觉了。不定得撒酒疯撒到什么时候去。真是的,别人喝酒他也喝,他喝醉了怎么是这副德行啊!”

这下,玉璧都不确定了,难道萧庆之真的完完全全醉了。这么幼齿的事都记了起来。

“许还能找着,太后娘娘念旧,在慈和宫居住过的小辈儿的物件多半还留着。我去找找,要找不见了,就只能陈尚令好好哄着了。”老嬷嬷离去时掩着嘴直乐,看来真是想起萧庆之小时候的糟心样儿了。

小太监和小宫女们都在外边候着,玉璧一个人看着萧庆之在那儿撒疯,穿着鞋子在床上直嚷“黑熊黑熊…”玉璧真恨不得片自己手里能有个相机,好把萧庆之这时候的样子拍下来,没过多久太后居然来了。一看到萧庆之这样,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这孩子,酒喝上头了竟是这样子。真招人乐。”

“太后娘娘,婢子是真不知道,他还能像现在这样。跟个孩子似的发脾气。”玉璧惊讶得好半天都张着嘴,这会儿才找回声音来。

“他小时候可乐的事儿多了,红霞,他的黑熊你给他找来了没有,再不找来,今儿就都不用安置了,他非得满慈安宫的撒疯不可。”太后看着真是感慨,她都快忘了这位文成武德的小辈儿小时候有多好玩。

老嬷嬷应声进门来,手上还真就拿着个布偶,所谓的布偶黑绒绒的,倒不是拿布做的,看来是拿动物皮毛做的,很软很舒服。老嬷嬷递给太后,太后把布偶往萧庆之怀里一塞,萧庆之迷瞪着眼闻了闻,是熟悉的味道,整个人仰倒,一副“现在我可以任你们宰割了”的样儿。

老嬷嬷顺手就给萧庆之盖了被子,太后说道:“行了,现在可以安置了,有了布偶,子云不会再闹了。”

送太后一行人离开后,玉璧真是哭笑不得啊,看着那抱着黑熊的萧庆之,怎么看怎么觉得难以置信,萧庆之不会是和十岁的他换了魂儿吧!趴在床榻边上看了很久,玉璧才转身回自己榻上去歇着,这里的床榻小了点儿,玉璧担心他晚上手重脚重碰着她,所以到另一头的小厢房里躺下。

这夜里,萧庆之撒没撒成酒疯,说没说成话,玉璧一点也不知道,她就知道自己睁开眼睛时,天都大亮了,外边宫女太监来来往往,不时有人小声小声地问一句:“可起了?”

趿了鞋子去看萧庆之,这位还抱着他的黑熊呼呼大睡呢。玉璧真想踹他一脚啊,站了站忍住了,冲外边喊:“进来吧。”

宫女太监们这才捧了洗漱用具进来,他们进来的时候,玉璧正拿根装饰用的孔雀羽在那儿搔萧庆之鼻子。萧庆之不堪其扰,索性把脸埋进枕头里,玉璧见这样不行,念头一动就去拽他怀里抱着的黑熊。

这下萧庆之有反应了,皱眉往怀里抱得更紧,一副死都不给的样子。宫女太监们齐齐没声儿看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才好。玉璧也不管他们,继续跟萧庆之拔河,结果萧庆之恼了,睁开眼就吼道:“谁这么大胆,大清早活腻…玉璧?”

“你从前居然是这样子的!”玉璧惊奇地感叹着。

看了眼怀里的黑熊,萧庆之有点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放开黑熊说:“再顶天立地的英雄也有童年,还不许人有点爱好了。”

宫女太监们忍不住偷着乐,玉璧则横他一眼说:“小样儿,赶紧起来洗漱更衣,昨天没回,桓儿早上醒来见不着我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赶紧收拾好回家。”

说完,玉璧又忍不住拎起黑熊,大笑出声很不厚道地说:“这个带回家送给儿子,是具有纪念意义的新年礼物。”

洗漱完去给太后行礼告辞,太后又把萧庆之笑了个脸红,再去给淳庆帝行礼告辞,淳庆帝也没放过他。然后这位就在众人笑眯眯的眼神里,略微脸红地上了马车,马车的帘子一放下萧庆之的脸色就恢复如常,虽然不免还留有些尴尬,那是因为玉璧眼神让他不得不尴尬。

“没想到你小时候还有恋物癖,不抱着黑熊不肯睡,晚上睡觉还非要穿鞋子,居然还不喜欢让别人碰你。啧啧啧,要是昨晚,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多臭脾气呢。”此时不调侃,更待何时,平时老是她被坑被忽悠,今儿算风水轮流转了。

萧庆之轻哼一声,撇开脸去。

一直到回家了,萧庆之抱着萧桓哄好,他才算是从那尴尬里缓过来了。萧桓得了黑熊,欢喜得不得了,这也有遗传,黑熊让萧桓舍不得撒手了。徐妈说萧桓凌晨醒来找不见爹妈就一直闹到现在,这会儿得了黑熊又见着了爹妈,没过多久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时,玉璧才能问萧庆之一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别瞒着我,你的心思我不能全猜中,猜个五六成不成问题,别忘了我们日日早晚相对,就算不想猜都能看出一点端倪来。你是老实交待呢,还是等我严刑拷问。”玉璧懒得跟他绕弯子,她也知道,要是不明明白白问,萧庆之就能跟她胡说八道。

“还好,该说的都说了,至于陛下怎么想,那就是陛下的事了。”萧庆之说完神色有些黯然,但很快又像是偷着了糖吃的孩子一样,双眼亮晶晶得和萧桓有一比,凑到玉璧耳边小声说:“只说几句话而已,多了也怕露馅。最后一句我说‘弘宁,你已经很好了,比我好’,陛下跟我说了很多话,说着没意思,反正你只要知道明年能好过一点就行了。”

可怜的淳庆帝呀,不,应该说悲惨的一家人啊!老子算计儿子,儿子忽悠老子,兄弟之间互黑,真正的宫廷大戏,偏偏越看越为觉得阴森,反而觉得可乐起来。其实也是玉璧没看到真正的腥风血雨,萧庆之不告诉她,也就是不想让玉璧看到那些阴暗的东西脏了眼睛。

“我算是明白了,血缘真是微妙的东西,瞧瞧老顾家这些儿子,哪个不是九曲十八弯满肚子算计的。听说弘宁殿下昨晚也留宿了,不知道弘宁殿下那里又有什么样的戏。”玉璧挺想知道,顾弘宁听了她那一番话,还会不会继续作局设计萧庆之。

顾弘宁如果真要让萧庆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真不介意内心流毒,顾弘宁在她看来就是个心眼长歪了的,不好好收拾收拾就会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他好几辈子的债。

想到顾弘宁,玉璧又想起了春妮儿,就跟萧庆之说了一句,让他打听打听春妮遭遇了什么事儿。萧庆之答应下来,让她不要担心:“我听闻了一点没大在意,让人去问问看吧,内宫的妃嫔估计也就那么些事。可能只是想找你说说,也可能是有什么想让你帮她。”

“帮她,我就算能帮,内宫的事儿断然不会伸手。再说,当年她的手段可使得不漂亮,我还去帮她,那不是傻了么。”玉璧撇嘴,内宫妃嫔能有什么事儿,争宠夺爱、勾心斗角、爱憎荣辱,大抵如是。

第一九一章 陈尚令余威犹存呐…

没过几天,萧庆之就把宫里的消息给打听回来了,对内宫里来说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这样的事儿哪年不出几桩。但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尤其是对一个内宫的嫔妃来说这就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约是玉璧知道自己怀上了的那会儿,春妮也就是张淑仪小产了,至于到底是阴谋还是意外,这就不得而知了。据说是个已经成形了的男孩儿,春妮为此整整几个月关在偏殿里足不出户,后来就争取到了小年夜慈和宫宴席的机会。

也未必是专程来找玉璧帮忙的,只是想散散心,顺便邀点宠。但是见到玉璧,确实是意外之喜,玉璧就算不搭上萧庆之,在淳庆帝那里也有几分体面,所以春妮见到她后,确实动了请她帮忙的心思。

帮什么忙也弯弯绕绕地打听出来了,淳庆帝喜欢萧桓,内宫都知道淳庆帝说过萧桓是个有福气的,所以就想让她把萧桓抱到宫里让她养一段时间,以慰她刚刚失去孩子的伤怀。

“她是不是想太多了,后宫这么多位妃嫔,只见过抱女孩儿进宫养着的,哪见过有抱男孩儿进宫养的。当初你也是养在皇后和太后身边的,别的妃嫔连留你住一宿都犯忌讳呢。”玉璧隐约听萧庆之提起过,这也就是从慈安宫回来后才问的。

萧庆之点头说:“是啊,她逾矩了,不过如果你们真是那么姐妹情深,桓儿又还小领进宫养十个月八个月的倒也不算什么。不过你和她没到这份上,而且,桓儿对我们来说只是自家儿子,对张淑仪来说只是个棋子,但是在陛下那里桓儿是不同的。就算你能同意,跟张淑仪情分很深,陛下也不会答应的。”

看来是春妮自己失算了,淳庆帝心底拿萧桓当嫡长孙看呢。怎么可能允许一个份位居末等的妃嫔养萧桓。别说养几个月,养几天都不行。

这事说过后的几天,宫里就开始举办年节宴,御茶房那边特地抬了暖轿来请玉璧进宫去商量年节礼单。这些东西,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玉璧去也不过给掌掌眼。舒公公这几年眼神大不如前。不过玉璧的声音,他一听就听出来了:“玉璧丫头啊,别蹦别蹦啊,不是说你怀着身子嘛,注意着些。咱家可赔不起萧大人的宝贝孩子。”

“舒公公,你放心,昨儿医官来看还夸我身子养得好。你也知道。上回生产不顺,庆之吓得够呛,这回怀着每三天就请医官来看一回,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的就拿双眼瞪得我一动都不敢动。要不是这样,他今儿也不能答应我进宫来不是。”玉璧捱在舒公公身边,递上一个木匣子,里边装的是些治眼疾的药材,玉璧叮嘱了舒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每天给舒公公沏着。

舒公公听了乐呵呵地。这才把准备好的单子给玉璧看:“我眼神不成,他们又是些识字识不全的,你来看看合宜不合宜。要成啊就这么办。要不成,你看看再添省些什么,丫头啊。明年我就准备告老了,这御茶房就得全落在你头上,你这忙进忙出的又要带孩子,还是早些找个趁手的总管才好。”

这些年,玉璧说是御茶房管事儿的,但其实事儿都是舒公公统管着,这位年纪大了,也不争什么,加上玉璧又会做人,他就只等着告老了。

此时一听,玉璧还真有些操心,一边看着单子一边说道:“那可不好找,有谁能像舒公公这么任劳任怨又与世无争呢。我就一甩手掌柜,还是舒公公提拔一个管事上来吧,等过段日子我去把差事辞了,以后就只领着陛下那里的差事就是了。”

“也好,你有你的份位在,也不怕人欺过你去。这宫里,你也算是能横着走不用看人眼色的了,咱家也不用再为你这丫头操心了。”舒公公说完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盏子,里边泡的就是玉璧刚才递的药茶。

对御茶房里管事的这几位,玉璧心里当真是满怀感激,当然了,这其中萧庆之也功不可没,不是他处处打点,她也没这么顺心的宫女生涯:“舒公公,这些年耐烦你一点点教我,道谢的话不多说,我心里都记着。日后舒公公要是闲了不妨上云州去,那是个好地方,又养人气候又好。在那里,我还留着一溜房,舒公公要是愿意去,肯定会喜欢上那里的。”

点头道了声“好”,舒公公又问道:“怎么样,单子备得可好?”

“好,今年的礼品类更多一些,倒显得很喜气。”玉璧说完就递回去,她本来就是来看看的。

舒公公接了单子,就递给身边的小太监让他去照办,说完又眯着眼睛看向玉璧:“丫头,近来多风雪不见晴,好自安之,莫忧莫急。”

看来这宫里是真没有多少秘密的,玉璧听了连忙应道:“是,舒公公,凡事有庆之,我就是想急啊,他也不让我操心呢。”

御茶房的单子看完,玉璧就起身,萧庆之一块进宫了,带了萧桓去见淳庆帝。这时早已经封笔等着过年了,淳庆帝在广和殿的暖阁里,与一众小皇子们说着话。有说学问的,有说平时起居的,也有说听来的笑话的,气氛倒是很热闹。

萧庆之只去行了礼,把萧桓领给众人看一看,然后就很快退出来了。都是些十岁左右的孩子,他在那里待着不太对味儿。抱着萧桓从一侧走向通往御茶房前夹道的长廊,萧桓有些不老实,周岁刚过虽然没摆宴席,那是因为这当朝不在满周岁时摆,而是要选日子的,年节底下日子不是不好,就是太好,太好了孩子受不住,所以就选在了年后摆席面。

“萧大人。”穿过长廊,但凡有太监宫女走过,都会向萧庆之行礼。

也有新出小宫女所的宫女不知道这位是谁,向身边人小声打听的说话声:“姐姐,这位是谁呀,怎么抱着孩子从广和殿那边出来?”

“这位大人不认识不要紧,这位大人的夫人你们肯定听说过。”

“谁呀?”

“陈尚令。”

一时间小宫女们叽叽喳喳的,陈尚令早已经成为宫女们不可逃避的话题对象,不是因为她嫁得多高,而是因为她太幸运。安安稳稳地平步青云,嫁了个出身高门的夫君,从前还是位侯爷呢,现在虽然没爵位了,但人家前程似锦不消说。

“那样的人品样貌才学,真让人羡慕。”

“可不是,怎么就有人运气这么好呢。”宫女么,和侍卫看对了眼也是可以的,只要那侍卫能光明正大去求娶,宫里是很愿意成全的。内宫的宫女和外宫的宫女追求是截然不同的,内宫的宫女随时可能被临幸,而外宫的宫女可以和人光明正大看对眼。

所以,当初萧庆之才那么快把玉璧给坑了,玉璧那时候有很古老的思想哇,总觉得宫女那就是宫里的女人,你一个外臣,怎么能来占咱便宜。结果,她还就是被占走便宜了。

一阵风雪卷积着吹来,萧庆之拉了拉身上的氅子把刚才还精神,现在就揉着眼睛犯困的儿子全裹了起来,正转弯的时候,忽然跟来人撞了个满怀,那也是个小宫女,着八品宫衣,面容很圆润,一双眼睛因为撞了人,骨溜溜地看着,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大…大人,婢子…婢子不是故意的。”

摆摆手,萧庆之几时会为难个小宫女:“不碍事,你去吧,注意着点,别再撞着人了。”

“是,谢谢大人。”小宫女见这位神色温和,面容平静,不由得心怀感激。这宫里总是各形各色的人都有,但像眼前这位一样不带半点高高在上姿态的,着实少见,小宫女不由得有些怦然了。

萧桓被他用皮毛氅子遮了抱在怀里,这会儿已经被他滚烫地体温烘得睡着了,看起来只像是环抱于胸,倒真有些看不出来。萧庆之哪顾得上个小丫头在想什么,只想着赶紧找个地方把自家儿子摆床榻上歇会儿,这小子越来越沉,抱着走这一路,他的手都有些酸了。

拐两个弯,萧庆之也没注意到那小宫女远远跟着,萧庆之光注意到玉璧了:“玉璧,赶紧找个地方让桓儿躺着。”

迎上萧庆之,玉璧拨弄了一下他的氅子,露出萧桓的小脸儿来,见儿子睡得这么香,玉璧就伸手碰了碰:“你也真是,哪能把他闷在氅子里,也不注意着些。去御茶房歇会儿吧,那有地儿能安置,等醒了再出宫也不迟。”

夫妻俩都没看到不远处有个小宫女站在廊柱后头瞧着,有些失落又有些羡慕也有几分遗憾:“这位应该就是陈尚令了吧,着一品服色的,戴珠玉头花的也只有陈尚令了。那那位就是萧大人,真是生得很好呢…”

小宫女略有些脸红,不由得遐想,要是站在萧庆之面前的是自己这画面该有多美,自己的心里该有多满足。小宫女咬咬牙,既然陈玉璧能从宫女到如今的一品尚令,萧氏媳妇,为什么她不能,总要试一试的。

小宫女看了一眼两人的背影,转身离去,那小宫女转身刚走,太子就从门洞里走出来了:“正愁没人可用,这就有人送上门了,倒是个好时机。”

有能比女人更让男人放松心防吗?当然有,你屋里枕边的女人。

“只是,陈尚令人不错,而且,她知道了…会很凶的吧!”

陈尚令余威犹存呐…

第一九二章 手起刀落剁爪子

其实,顾弘承真正的弱点不是心软,是记好。只要你曾对他有一点一滴的好,他也会记在心头,前提是他认为你的好是真心实意不带任何目标的。算来算去,顾弘承很伤心地算不出几个人来,而萧庆之和玉璧都在其中,比起萧庆之来,玉璧曾经待他们兄弟几个的好,更是真实纯粹得没有一点心机。

所以,不到逼不得已,顾弘承不想用这招,哪怕是他跟萧庆之两人间必需要有这么一场局。他也试图用不会伤害到根本的方式,他自信自己不是顾弘宁那样的忘恩负义之徒,那样的人是他不屑为之的。

“先替那丫头铺铺路,能不能成,就看她的造化了。能成就好好为我所用,不能成,也算是我替陈尚令烈火试真金了。”顾弘承这么想着,不免有那么一点点羞愧之色。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年玉璧关于“盛世”的一番话,这样一个可以以国士礼相待的女子,他不愿去伤害。

轻叹一声,转身,顾弘承没有再任由自己深思下去。

年节宴上,诸臣列席,顾弘承特地把那叫小桃的宫女配到萧庆之那一桌去照料,至于小桃能到那一步,顾弘承不会主动安排,能到哪一步就到哪一步。如果萧庆之和淳庆帝知道,前者肯定会摇头叹顾弘承太心软,后者则会骂他太妇人之仁。

玉璧由着身边的小宫女布菜,不时抬头冲人颔首而笑,起先倒没什么。但后来一个着八品宫衣不时上前来倒酒的小宫女引起了她的注意,这小宫女一瞧着萧庆之就面色羞红,玉璧要看不出来她就是个睁眼瞎。

说起来,她向来知道萧庆之是有市场的,毕竟比起侍卫,萧庆之更有前途得多,卖相也相当不错。所以很是受欢迎。不过还真没见过敢当着她面明目张胆的,她也不点破,只是端着淋了蜂蜜果酱,点缀了坚果果脯丝的奶酪盏子一边拿小勺挖着往嘴里送,一边当看别人的热闹一样看着。

真不是她一副身不关己的八卦样,实在是萧庆之这块木头。压根没瞧出来好不好。人家递盈盈秋波,他当人是空气,人家温柔的小手递上散发着热气的巾子,他连看都没看一眼,人家面色羞红。他回头瞪玉璧:“别老吃那凉冰冰的东西,对身子不好,待会有热汤热点。”

“嗯。好。”玉璧说完放下,端起瓜子儿啃,继续看热闹。

正和邻桌对饮的萧庆之觉得不对劲了,又看她一眼:“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摇头,玉璧才不会去提醒他,看的就是这份“脉脉此情谁诉”和“完全不解风情”。她越是摇头,萧庆之还越觉得不对劲。伸手快速碰了碰她额头:“不舒服吗,出汗了,去暖阁里擦擦汗歇一会儿。待会儿汤和点心上来了,我让人去叫你。”

继续摇头,这么关键的时候她能走吗?关键是。这小宫女觊觎的可是她的男人,萧庆之再不为所动,她也不会上赶着给可能发生的jq腾地方:“不用,就是衣服穿的多了点,刚才一吃东西就流了点汗,没事,我擦一擦就好了。”

看着她那双晶晶亮的眼睛,萧庆之差点就被她唬弄过去:“随你吧,要是不舒服就去暖阁歇着,知道吗?”

说完,萧庆之继续和邻桌互相劝酒,但萧庆之却放了大半心神在玉璧身上。这样自然会不经意地看到那满脸通红的小宫女,那双眼睛盈盈地看着他,不消细想他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皱眉看向玉璧,玉璧居然还给他红口白牙回以一笑:“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真是现世报来得快,瞪玉璧一眼,萧庆之说:“你歇歇心行不行,每天不胡思乱想点事儿就不舒坦,老实待着,我敬酒去。”

“是,萧大人。”玉璧娇软无比地说道。

这捏着嗓子娇滴滴的劲,差点让萧庆之脚下一滑整个人仰倒在位子上,幸好他扶住了小几一角,将将没倒下:“陈玉璧,你给爷小心着点,别忘了肚子里还有孩子,镇日里想些污糟糟的东西,也不怕孩子将来学歪了去。”

玉璧凑到萧庆之耳朵边上,回敬一句:“你也给我小心点,我可以想污糟糟的事,你却是想都不能想。如果孩子将来学歪了,那也是因为你太招-蜂-引-蝶。”

见玉璧满脸酸不溜秋的模样,和那特别响亮加重了语气的四个字,萧庆之勾起不算大的眼睛笑得分外具有风情:“为夫岂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