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阳光缓缓照在身上,萧庆之长叹了一声,看着身后模仿着他踱着小步子一点点跟着的萧桓,再想想萧桢所说的:“性情大变,终生未娶。”

回转身抱起正顶着笑脸,灿若白雪一般的长子,萧庆之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萧桓性情大变后是什么样子:“桓儿,爹不会让你们过那样的日子。”

“爹?”萧桓不明所以,他现在啥也不懂,兼吃货与萌物于一身。

“走,和爹一块进宫给陛下请安去。”既然在幕后的是淳庆帝,那也不为难,萧庆之最不担心的就是和淳庆帝斗法。从十几岁到现在,他们才是世上最熟知彼此的对手。

到宫里时,玉璧正在御茶房里晒着桂圆干和枸杞,桂圆干去了先烘去大半水份,然后再到大太阳底下暴晒,这样才能保持偏于金黄的色泽。玉璧翻到一半,看到萧庆之领着萧桓进来:“你们怎么来了?”

“上午没我的课,便来瞧你,这些事让旁人去做就成了,你…萧桢,你是小孩子吗,刚烧出来的桂圆干太燥,别往嘴里搁。”萧庆之看着一边“偷吃”淳庆帝御用桂圆干的破孩子,打那天说完话。他就不拿萧桢当小孩子看了,可这会儿一看,眼不眨表情不变,顺溜地往嘴里扔桂圆干,太…诡异了!

他看着诡异,别人还觉得诧异呢。什么叫“你是小孩子吗”,人家才一岁多点,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萧桢看他爹一眼,嘴里的桂圆干没了甜味儿后就吐了出来,小孩子没力气咬不动这东西。桂圆干糖份高。他辛苦好一会儿才吃四五粒,结果还得被教训。

“没事儿,他才能吃几颗。那牙口咬都咬不动,给他一把他能吃到下个月去。”玉璧说完又看向萧桢:“别吃了,要是长一嘴虫牙,看将来有没有小姑娘愿意嫁你。”

“我去御书房拜见陛下,桓儿放你这里吧。”本来是想带着萧桓去见淳庆帝,但是萧庆之想想又决定不带过去了,孩子再小,有些话也可能听得懂。他不想让萧桓过早失去童年。

“行,我们等你一起回家。”玉璧也不拦着,迟早萧庆之会和淳庆帝之间会有这么一场对话。早点了结了也好。

玉璧以为萧庆之是去像淳庆帝坦诚地说自己的身世,然后请淳庆帝不要再把他往圈里套,真诚并诚挚地表达出他的意愿。盼着淳庆帝能成全他们一家子。但是,玉璧太低估了这父子俩,萧庆之和淳庆帝谈的跟她想的差了得有十万八千里。

御书房里,淳庆帝也挺新鲜,哟,这躲着他的儿子总算又蹦到跟前来了:“有事儿?”

“回陛下,是。”

看一眼左右,淳庆帝推开手头的折子,站起身说:“去花园里走走罢,怎么不见带桓儿来?”

“在茶水房,玉璧看着呢。”萧庆之笑吟吟地,看着态度愈发恭敬谦卑起来。

他这态度,淳庆帝只看一眼就掠过,他虽然不清楚这儿子耍什么幺蛾子,但儿子既然来了,肯定有知道的时候,也不细问,只向苏德盛说了一句:“叫玉璧来沏茶,顺道把萧桓带来。”

“是,陛下。”苏德盛隐约间知道了些什么,但是绝对不会往深里猜,也不会往深里想。淳庆帝不避讳他,但他跟着淳庆帝于微时,自然知道该怎么闭紧嘴巴,管好脑子。

苏德盛一走,淳庆帝就和萧庆之一前一后进了花园,此时正值夏季最后一个月,满园的紫薇花开得正盛,或红或紫或粉,风一吹来纷纷扬扬的花瓣落满铺着石子的通幽小径。景致是极美的,但父子俩心头都在琢磨着什么,倒没注意到景色好不好。

“子云,说吧。”

“微臣,您累吗?”如果对面的仅仅只是生父,萧庆之早跳起脚来骂了,为了算计死一个对淳庆帝来说是污点,是这辈子最大的错误的“儿子”,他不惜一切。从他进宫的那天开始,他就旁观着淳庆帝的种种算计,不管是对朝臣还是对内宫,又或者是对他身边每一个亲近的人。

一个这样穷于算计的人,居然到现在还活蹦乱跳,没一点早衰的征兆,萧庆之真怀疑这位天生就是为算计别人而生的。

“嗯?”淳庆帝不解的是萧庆之问的是哪个方面,是纯粹来关心生父了,还是因为某些事情而不忿。

保持着脸上平和无害的笑容,萧庆之声音如温风一般说道:“陛下,微臣自从十岁那年离开云州,如今断断续续在京城已经待了十年,见过的事看过的东西也不算少,但微臣始终有一事不解。”

看一眼微微躬身跟在一侧行走着的萧庆之,淳庆帝点点头说:“嗯,说来听听。”

“微臣始终不解,人到底要追求到什么样的境界,才能停下脚步歇一歇,不再算计不再谋划,能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一活,为家人操心一下柴米油盐,起居进退。”萧庆之这就是在问淳庆帝,陛下您老算计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划下道来,我接着!

淳庆帝听完抬头看,正逢一阵微风把几株紫薇花吹得飘飘摇摇,粉紫轻红的花瓣四散飘飞。晴空之下,淳庆帝眼都不带眨,心里更没有任何变化:“或许,到死。”

左右看看,虽然太监宫女们都离得老远,但萧庆之放下了心里那念头,他是真的很想给淳庆帝后脑勺来那么一下,不求拍晕,只求把人抽明白过来:“陛下,你不能怪他心越来越大,是您把他的胆子越养越肥,如果早些年不放纵,如今又哪会有这样难收拾的局面。陛下,这世上最不难的就是要一个人的性命,您不能眼睁睁痛下狠心,便要看着我们――兄弟相残吗?”

回头和萧庆之脸对脸,淳庆帝说:“直起腰来看着朕。”

萧庆之抬头,双眼毫无遮挡地看向淳庆帝:“陛下。”

眼神略冷地看着这个他最喜欢的儿子,淳庆帝心头泛着薄怒:“你是这样揣测朕用心的?”

“不,是陛下这样去做了,微臣只是把话捅明白罢了。”萧庆之又低下头,心底有了答案,现在的淳庆帝还没到想要顾弘宁命的这一刻,或许只是想捞了顾弘宁的底,然后像垃圾一样扔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就算他的身份有疑点,朕也从不曾这样做过,如果朕要这么做,首先要针对不是他,而是你。”淳庆帝能不怒吗,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居然认为他是个连自己儿子都要弄死,却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非招得儿子们自相残杀的。

他…没有这么不是东西!

一时间俩父子无言相对,一个两个都是微眯着眼睛看向对方,眼神一点也不见退让。最后,还是萧庆之先低头认了输:“陛下,微臣纵死不悔,但这世间已有了微臣不能死的原由,所以微臣舍不得死。”

“你…”

“桓公子,慢些走,慢些,陛下在园子里呢,可不敢往水塘边去。”苏德盛老胳膊老腿,还得追着萧桓,真是一把辛酸泪呀。

萧桓果断不等人,老远瞅见自家爹和陛下爷爷,坚定地迈着小手小脚跑过去抱大腿蹭小脸儿:“陛下爷爷。”

露出半边小脸儿,又看向他爹喊道:“爹…”

淳庆帝和萧庆之脸色皆一变,都柔和了许多,淳庆帝伸手拍拍萧桓的头顶,笑道:“桓儿啊,你又不听话了。”

凝重的气氛,以及淳庆帝刚要撒的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萧庆之真想冲儿子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自家儿子,那么体贴。

抱了萧桓去小亭中坐下,不多会儿玉璧就端了水来沏茶,萧桢也远远地被人抱着在一旁玩。这合家团圆的气氛,让玉璧心肝儿都颤抖了,这什么情况呀,早知道就不该让萧桢跟着来,这小破孩儿鬼精鬼精的:“陛下,请用茶。”

有茶有儿媳妇有孙子,淳庆帝也就懒得跟萧庆之计较了,就当这孩子最近气不顺儿,让他撒撒也就是了:“嗯,荷叶露吧,味儿不错,清淡妙然。”

茶沏好,玉璧就赶紧消失,顺便还把萧桓和萧桢带走了,火已灭好,请继续!

萧庆之却没再撩拨,适可而止嘛:“陛下,崔郑两家请微臣前去定州办学,臣思量许久,想着还是去一趟,礼乐教化既不分贫贵,有人来请自然不好推辞,还请陛下准允。”

只见淳庆帝看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说,端起茶喝一口,摆明了答案就俩字――不许!

萧庆之灌下大半盏茶后起身笑眯眯地躬身道:“陛下,微臣已上表请辞,吏部已然批复准允。”

萧庆之肩上只扛着个六品学正的闲散官职,压根不需要淳庆帝点头,他上吏部走一圈,找几个脸熟的,当天就把事儿办了!

吏部至今还以为,萧庆之辞官是因为将要有更大的官职在向他招手…

第二一一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的

去定州?由头而已,萧庆之可不会把自家小玉璧往崔自安跟前领,哪怕真有一天没自个儿什么事了,他觉得崔自安是个不错的下家,可现在不行。

顶着淳庆帝沉沉如水的面色,萧庆之欢快地领着妻子儿子回家,玉璧见他高兴忍不住打击他:“这才第一步,这点进步你就得意了,在和陛下的对弈里,你才赢那么一小步。桢儿,跟你爹好好唠唠嗑,省得他得意。”

“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说完,萧桢小脸一扭,埋进自家妈的臂弯里,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感受着母亲身上传来的淡淡茶香气,萧桢感动得一塌糊涂,然后再看一眼他爹,忽然觉得…其实光有妈也挺好,至少没爹跟他抢妈。而且,爹妈处一块儿简直就是一化学反应,挺靠谱的俩人,捱一块儿就得奔不着调去。

看着儿子那不屑一顾的小表情,玉璧萌得满眼冒红心,搂着萧桢又揉又亲,萧桢抵挡无果,只能被他娘亲得满脸通红。虽然心里有点别扭,可萧桢心头溢满柔暖,可是这样的美好场景,萧庆之只用一句话就破坏掉了:“每每一想到一三十几岁的人,还歪在娘亲怀里要糖吃,我就觉得老萧家的脸儿没地摆了。”

“咳咳咳…”玉璧看一眼萧桢,再看一眼萧庆之,萧桢的面目和萧庆之很相似,玉璧再想想萧庆之蹭自己怀里要糖吃的场景,就再也抱不住了。

萧桢本来就不好意思,现在更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坐起来,捱着正抱着块麦芽糖卖傻卖天真的哥哥,很顺手地从哥哥怀里掏出一块糖来跟着一块卖傻卖天真:“哥,西街清塘桥外有家铺子卖的糖果很好吃,下回我们去买吧。”

“好,弟弟一起。”自认为是哥哥的萧桓同学,拿出帕子来。给萧桢擦了擦他脸上的污渍,完全忽略掉了自己的帕子比弟弟的脸还脏。萧桢倒不嫌弃,由着他擦,擦成了花猫他也无所谓,当然他也看不到。

看着哥俩相处的样子,萧庆之又会心一笑。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说:“桢儿啊,哪怕你觉得自己比爹年纪还大,也必需接受自己现在才一岁多点的事实。不要一边让我们像对待大人一样对待你,一边又装作小孩子讨糖吃!”

舔着麦芽糖,心中正吐槽着的萧桢听了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个半死:“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娘亲。爹真的是个坏蛋。”

玉璧掏出帕子来,给萧桢擦去脸上的污渍,看着儿子重新呈现雪团子一般干净洁白的小脸儿,她差点又忍不住要抱着亲亲摸摸了:“嗯,你就是那小坏蛋嘛!坏蛋爹能生出什么好儿子不成,老话说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原来,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娘亲是这样子的。这么的爽朗风趣!萧桢差点就想埋胸了,可一看自家爹虎视眈眈,摸摸鼻子。继续舔麦芽糖:“爹,你觉得这样你就走得掉了吗?”

戳戳萧桢因为舔糖而鼓起的双颊,萧庆之半点压力也没有:“当然…走不掉。不过这只是第一步。别以为你多比我看几年世事,就以为自己老练到哪里去了,跟着你娘亲长大,你的脑子估计好不到哪去,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诶,你们俩要互相攻击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不要捎上我。”玉璧说完笑眯眯地凑到萧庆之面前,特温柔地说:“萧庆之,你是不是觉得你那点心思能瞒得过我,你是不是觉得你做的事我通通不明白其中来龙去脉,不好意思,只要我想知道我都能弄清楚。我就是觉得,身为一家之主,有些事就应该放开了手让你去做,我的任务是不拖你后腿,再偶尔给你添点柴火。”

“嗯,娘亲是大‘志’若愚!”萧桢才不会戳破自家亲亲好娘亲的肥皂泡泡,娘亲知道的,是爹觉得可以让她知道的,娘亲添的柴火,也是爹觉得可以让她参与的。娘亲,你放心,我会保护好爹的!

发下宏愿的萧桢一点也不认为他爹有逃脱开这一切的可能,所以他会尽一切努力去帮萧庆之,但是他和萧庆之相处的日子确实不多,还没完全明白他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像萧庆之所说的那样,他长于宫廷,玩这些东西,萧桢再重活几次都未必能赶得上他。

失败,那是因为始终心存着一些美好不切实际的期望,现在不会再有了。

弘宁殿下,你真以为,那点愧疚能比我自己的性命更难以割舍吗:?能比护妻儿一世周全更重要吗?弘宁殿下,如果,非是你死我活的局,那就只能是你死…我活了!

玉璧不知道萧庆之的心境如何变化,陈家最近有喜事,她那个说终身不娶的哥哥陈玉琢同志,终于要成亲了。娶的是一位知府嫡次女,是个爽利的人儿,也读书识字,却不是那些个在闺中日日花啊月啊的千金**。陈玉琢看中的就是这一点,也不如何美貌出众,也不如何才华横溢,只是合脾胃,与家中气场相合。

宠爱妹妹的哥哥始终认为,只要是自家妹妹说好的女子,那就是好女子,值得去珍惜:“哥,这样看着我,我渗得慌。”

“小妹,明日你就要和妹夫一道去下聘礼了…好快啊,记得那年你哭着上马车,我跟你说一定给你挣个好出身。后来,还不等我给你挣什么出身,你自己就寻了妹夫这么好一桩姻缘。现在,我也要成亲了…”陈玉琢感慨良多,疼爱地看着妹妹,又宠爱地拍着在他怀里装乖宝宝的萧桢。

萧桢眼神动了动,张开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忍住了。玉璧见状,想着儿子可能是有话要说,就找个由头把陈玉琢打发到一边感慨去,她拎着儿子,在屋里小声耳语:“桢儿,怎么回事,舅舅这桩婚事有什么不妥吗?”

“娘亲,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十三岁那年舅妈就过世了,只留下表姐一个,后来舅舅没有再娶,再后来舅舅外放为官,表姐回陈州没多久就病故了。舅舅在陈州狠狠发作了一番,但表姐没了就是没了,后来我问过,舅舅也只提过一句‘世人趋利’。”现在想想,萧桢都想给自己一巴掌,当时为什么不哭着喊着把表姐留下,就算当时娘亲照顾他们都已经很辛苦了,但是想想表姐走后,娘亲抱着舅舅哭的样子,还不如当初辛苦一点呢。

对于陈州,玉璧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只记得那是个不算很繁华的地方,但民风尚算淳朴,陈家也大多是像陈氏二老那样的老实人。她倒没想到,老实人为谋起利之一字来,也能把人往死路上逼:“你舅妈为什么会那么早过身?”

“生表姐后奔波劳碌没养好身子,勉强撑了几年就去了。”萧桢说完叹了口气。

见儿子小模小样儿地叹气,玉璧忍不住捏了把他的小脸儿说:“那这回就不让你舅妈奔波劳碌了,我准备好几名医官,再备上几名有经验的产婆,如果你舅舅要外放,娘亲怎么也要拦下。”

闻言,萧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有点苦,有一句话到底没说出口,转悠一圈后憋回了心底:“娘亲,那时候,爹已经过世了,舅舅就是不想让你劳心劳力,才带着舅妈赴任的,当时舅妈已经八个月的身孕了。”

希望,这一回他们真的能逆转乾坤吧!

“儿子,不要天天皱着小脸儿,小心…少白头。”调侃完萧桢,玉璧心里其实是有些沉重的,但是她不能老让萧桢把什么事儿都扛在肩上,这孩子太累了。让丫头抱了萧桢去二老那里卖乖,玉璧则去寻了陈玉琢来。

“怎么了,小妹,你脸色怎么一下儿就不好看了,谁招你了?”陈玉琢特想问,是不是我妹夫欺负你了,赶紧告诉哥,哥给你报仇去。

瞧自家哥哥那搓着手蠢蠢欲动的样,玉璧轻飘飘地白他一眼说:“别乱猜,我是忽然想起庆之现在的处境来了,看着挺好,其实到处都是坑,一不小心就要一脚踩进深坑里。哥,不管庆之有什么事,你记住,千万不要掺和进去,那是陛下的忌讳。哥,庆之和两个孩子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但是爹娘和哥哥,是我最珍惜的人,所以你们要好好的。”

皱眉思索片刻,陈玉琢点了点头道:“好了,挺喜庆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哥,还有一件事,我听人说嫂子她身体不是很好,你可要精心地给她调养身子,要是找不着合适的医官,我给你介绍几个。”防患于未然,玉璧很珍惜这么个哥哥,还有那双淳朴的爹妈,所以她得守护好这一家子人呀。

“还是你想得周到,行,那你替哥找合适的医官,哥听你的。乔琳那里,回头我会解释,不会让她以为咱家对她身子不好有什么看法的。”陈玉琢连玉璧生产那样的坎都经历过了,对女子的身体,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平时生龙活虎,到关口上,雷劈了好几轮似的险。

“哥,我们都会好好的。”

侧脸看了眼萧桢,眯眯笑眼,心道:“桢儿,谢谢你的到来,让我能守护好他们,也让你爹有机会守护好他自己和咱们的家。”

就算前面的路上全是激流险滩,也将悍然无畏。

第二一二章 夫纲不振,父纲不振啊!

下聘的事儿进行的很顺利,玉璧和萧庆之把帖子和礼单递上,姚知府和夫人一道接下,玉璧还到后堂见了她未来的嫂嫂,是个言行举止都爽快利落的人儿。玉璧看了越来越喜欢,一想到萧桢的话,更坚定了要好好守护着他们的想法。

而萧庆之辞官的事儿,也以他最终辞去所有职务告终。不过淳庆帝心情十分不好,不好到了什么程度。只要看吏部尚书被淳庆帝叫到御书房单独聊了几句贴心话后,吏部尚书看到萧庆之就迎风泪两行就知道了。

“子云呐,你这孩子怎么也有这么老不厚道的时候啊!想当初,多好的孩子,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吏部尚书真心是躺着也中枪,谁知道老实孩子忽然摆了他们一道。

萧庆之连连赔罪,吏部尚书倒也不责怪他,都是老狐狸,谁比谁少修炼几千年了:“尚书大人,近来天好,玉璧若得闲了,上静庐请您喝茶。吴江的龙井又送了一包来,除却陛下那里,玉璧也留了些,上别处还真喝不着。”

吏部尚书一听,嗯,有补偿,不错,就这么放过萧庆之了:“成啊,诶,自从陈尚令只司御前茶水后,我就没怎么喝过陈尚令的茶了。陛下也是,占着独一份不撒手,闹得我们想喝杯茶,都得上赶着去沾陛下的光才成。这不,今天还以为能沾着光,结果被陛下喷了满头茶汤,所以子云呐,你得好好让陈尚令给我沏几天茶安抚安抚我这个老人家。”

典型的给根杆儿就往上爬,萧庆之倒挺乐呵,有人喜欢玉璧的茶,那是好事儿:“您喜欢就好,玉璧还老我念叨,现在都没人老上她面前讨茶喝,连带着我。也没那工夫陪她饮茶。尚书大人不妨邀上二三友人,玉璧肯定得乐意与诸位分享茶中趣味。”

受伤的心灵得到安抚后,吏部尚书摸摸胡须,一边琢磨喊哪几个人去喝茶,一边迈着方步往外踱。

没过几天,吏部尚书就坐不住了。逮着玉璧就顺嘴问了一句,萧庆之却忘了跟玉璧提这事儿。玉璧还奇怪呢,怎么像自己欠了这位似的,不过有人追她后头求茶喝,她千百分地乐意:“成。后天我假,我设下茶桌在静庐等候几位大人到来。却不知诸位大人有什么喜好,可有偏好的茶点。可有嗜好的茶品?”

吏部尚书乐么秧儿地跟玉璧一一说明,一转身就去发k子给自己几位好友,饮茶清谈,这是名士们爱干的。结果钟山书院一干大儒不干了,干嘛院长夫人设茶桌,却把我们扔下,这是断断不行的。

于是,玉璧清早起去静庐。才刚一进门呢就被弄晕乎了:“梁大人,张大人,于大人…方先生。程先生…”

奇怪,今天怎么人来得这么齐整,书院名气大一点的。年纪大一点的,资格老一点的全来了。吏部尚书那边,大概把自己数得上号的好友都请了来,这就是萧庆之昨天满怀歉意跟她说的“二三好友”?去你的二三好友,分明是二三十好友好不好!

看着这么多老成精的老狐狸齐聚一堂,玉璧胸中豪气顿发,有这么多老狐狸,她就不信没有眼光雪亮的。顾弘宁,不是我非要拿你怎么着…我只是顺手而已,真的。

“诸位大人,诸位先生,没想到你们这么捧场,放心,既然来了都请上坐,喝绿茶的有龙井,喝乌龙的有正山茶,爱红茶的是清饮是加柠檬都能满足。不过,诸位大人,诸位先生,喝了我的茶可不能白喝。”玉璧看着这么多老狐狸,脑子里就一个想法了――抱大腿,小虾米求罩。

诸位大儒头点得十分痛快,反正他们早就被萧庆之捞到钟山书院了,玉璧要请他们帮忙其实就是一句放的事儿。但诸位老狐狸有些迟疑,不过人家小姑娘,能求什么,想想萧庆之那么大俩尊靠山,老狐狸们也点头了:“行行,不白喝你的茶。”

玉璧一边安排人上茶点烧水,一边坐到正中央的茶桌上,笑眯眯地说道:“诸位先生喝了我的茶,日后桓儿和桢儿便劳烦你们多多教导,不求学问多么多么好,只求明心见性,能有个安稳身心。”

大儒们纷纷点头,这小姑娘怪不得能嫁萧庆之呢,看来真是配得不错,是个明理又大气的小姑娘:“小事一桩,三岁一满就领书院来吧。学问三分资质,七分教导,品性也是如此。”

见玉璧跟大儒们提了条件,老狐狸们就看着玉璧,等着看她跟他们提什么条件:“诸位大人都是朝之基石,日夜不停为天下计,也不敢求太麻烦的事儿,只求诸位大人得闲时指点庆之一二,那也就足够了。”

老狐狸们面面相觑好半天,现任内阁大学士的汪静增起身,代老狐狸们应下来:“多大点事,就是不摆茶桌,捎带提一句我们也不会推辞啊!子云是我等的晚辈,提携一二本就是应当的。”

基调算是定下来了,怎么笼络就看接下来的茶宴怎么个请法。不过是投其所好而已,在御茶房蹲点了这么多年,要是连诸位大人对茶的喜好都记不住,她这些年的日子就纯粹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奉承不是送多金贵的礼品,而是投其所好,最大的交情不是酒友诗朋,而是共鸣。

“秦大人,天下绿茶,贵的有名的多了去了,连山白露能杀出一条血路来,不是平白无故拣来的名声。连山上满山遍野除了茶树就是**,沏出来那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才是真正的因由。要说**,两广的**茶多大的名气,可**茶的趣味,真得品过连山白露才又多了一分理解。”秦大人是两广出身的官员,连山白露是秦大人的心头好,不过秦大人还真没往外明说过,玉璧这么一说,真正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真要喝过连山白露才更解**茶?”另一位胡大人也是两广出身,遂问了这么一句。

玉璧转身又沏了茶连山白露来,递到胡大人面前说道:“**入茶。香气扑鼻,若窨得不好茶的香气就体现不出来了,可窨得好的市面上难得找到。连山白露虽然稀罕,可只要到连山去了,总能买着好的。最妙的是,咽下一口茶汤。一呼吸那丝**的香气夹着茶香,曼妙无比。”

于是胡大人和秦大人成了知音…

不过,胡大人和秦大人也同时把玉璧引为茶中知音了,但这俩位都知道,玉璧是茶里知音。他们是莲山白露的知音人。老狐狸们还是很喜欢玉璧这小丫头的,顶着张干干净净的笑脸,让老狐狸们不得不夸一句。人就算请人帮忙,也是大大方方的。而且,求的也就那么点儿事,不算什么。

再老的老狐狸也不至于把事儿想到皇室倾辄上去,毕竟,谁也不可能想到,已故文宣公的嫡长子会是陛下的私生子。

一场茶宴摆下来,大儒们满载而归。老狐狸们也提溜着几包精心制作的茶点归去。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玉璧时不时就在静庐摆茶桌。愿来的都可以来,淳庆帝对玉璧这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偶尔上朝时看着他的左膀右臂们怎么都不顺眼。

天子长媳的茶也是那么好喝的!

“最近挺没事儿找事儿的,谁又招陛下不快了。”

“我看是子云。陛下培养他那么些年,正要当未来的文臣领袖用呢,他轻飘飘地辞官,不说陛下还把吏部单独叫去谈了谈嘛。”

“子云这个孩子呀,太任性了,回头得说说他,陛下不快他还能好。”

“怎么会不好,官儿也辞了,陛下还能拿他怎么着。”

“再起用呗。”

“老朱,你忘了,子云在儒林里有声望,陛下下旨起用,他可以拒而不就。那些个清流名士,不就是拒而不就,才声望越来越高的。”

“诶,怪不得陈尚令要请咱们喝茶呢,敢情这指点一二也不是易事。”

“说得是。”

“那咱们更得多讹她几顿。”

玉璧哭笑不得地看着来得越来越勤的诸位大人,只能好好接待,她除了要接待诸位大人,还得帮着操持陈玉琢的婚事。陈氏二老的理由是,你身份大,我们没见过多大世面,未来媳妇又是世家出身的千金**,出了错漏会让人没脸。

说起来,姚知府和姚清甫还有那么点亲戚关系,姚知府是姚清甫的族侄,姚清甫是正房长子长孙,姚知府是旁支。听起来关系很近,其实差着十万八千里,但血缘还是有那么一点的。所以姚家派了人来督办婚礼过程。

玉璧一看人家这阵仗,直接开门放萧庆之,萧家也是大族,萧庆之对这些熟门熟路,什么事儿到他手里总能三下五除二。

陈玉琢的婚礼后不久就接到了吏部的通知,外放徐州为刺史,正六品官员,看着降了等,其实还是升了,从衙下官变成了堂上官,就好比农奴翻身做主了。

“桢儿,你确定要一年多吗?你舅舅舅妈才新婚,我要留你舅妈,姚家的人非得以为你外公外婆留难你舅妈不可。如果还有一年多,就等明年你舅舅回京述职时让他把你舅妈留在京里。”玉璧现在和萧桢算是有商有量了,做为穿越党,她比萧庆之接受起来快多了。

“是,不过为防有变数,得事先做好准备。”

“你们俩就不打算问问我的意见?”萧庆之在一边郁闷得很,这一大一小当他不存在吗?

夫纲不振,父纲不振啊!

玉璧和萧桢相视一眼,理都不理萧庆之,最后还是玉璧可怜他这郁闷的样儿,打发了他一句话:“嫂嫂怀孕的事儿你确定你要插手。”

萧庆之闻言暗暗握了握拳头,他决定了…

回头就收拾萧桢,敢跟他抢小玉璧,胆够肥啊!

第二一三章 齐国公家的夫人

不等萧庆之去收拾萧桢,萧桢就主动找到书房,关起门来把玉璧撇开,说起一些玉璧肯定不愿听,更不会答应的事儿来。

男人,总是比女人更狠一些,尤其是经历过生死,以及有生死威胁的男人。

所以,萧桢说“崔老太太留不得了”时,萧庆之眉眼淡若春山顶上那抹轻云,一丝儿波澜也不曾起。萧桢就知道,自家爹比娘靠谱一点,他亲亲娘亲呀,就算是知道后来的事,也会碍着谢叔叔而对崔老太太的事下不去手。

“你娘说得对,小小年纪,别心思那么复杂。”萧庆之自有打算,只不过对于儿子只言片语间就要人性命有些不喜,但同时又有些不忍。

萧桢经历过什么,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连他这做父亲的他都瞒着,只说着一家人的遭遇。但是,从一家人的遭遇里,也能看出萧桢经历过的种种来,萧庆之一面心疼着长子,一面又怜惜着幼子,到底还是没忍心责备。

抱着儿子摸了摸他渐渐浓密的头发,看着萧桢那别扭劲,萧庆之忍不住笑道:“是不是觉得很别扭。”

萧桢点点头,尴尬得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在他爹面前,他段数还是低了点。

“既然这么别扭,以后少往你娘怀里钻!”

萧桢无语望天泪流满面,自从把事情说破之后,他爹就越来越难以琢磨了,他是招架不住了,还是留着让亲亲好娘亲收拾去吧!

嗯,萧桢顺道还做了一个决定:“哼,我才不告诉爹再过几个月就该有妹妹的消息了呢!”

不过,想到妹妹,萧桢心里又一阵发疼,虽然顾弘川后来一直很关照他们,妹妹嫁了个不错的人家。但是亲家太太看不上妹妹。因为亲家太太觉得妹妹是个没福气的人,这是个父母双全才叫有福之人的时候,妹妹出嫁时没有爹娘一块送出门,以至于后来妹妹在婆家一直抬不起头来。

这一回,怎么都要护着妹妹,再也不能让妹妹嫁给那家人。

虽然萧桢没跟萧庆之说。但他是不会瞒他的亲亲好娘亲滴,他重生后要说要做的事太多,所以也只能想起什么是什么。第二天一大早,萧庆之去了钟山书院,萧桢就磨着休假的玉璧带他一道去静庐。顺便就把这事儿给说了出来:“娘亲,您认识齐国公家的夫人吗?”

“齐国公,国公夫人是姓刘吧。我记得,赏花会上见过几次,只记得是个挺和善的,待人也亲切。不过,我看着这人有那些趋炎附势,见了比她低的倒不会怎么样,只是见了份位高的,多少笑得有些谄媚。”在玉璧记忆里齐刘氏除了这个缺点。别的倒还好,再加上又不是太相干的人,也就没什么喜恶可言。

见娘亲不甚在意地说齐刘氏。萧桢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时候,娘亲和齐刘氏关系还不是很密切:“娘亲。明年我就会有个妹妹,皇爷爷给取了个梧字。妹妹很乖,也很聪明,但是嫁人后过得很不好。成婚好些年没有身子…娘亲能想得到的,国公府那样的人家,又是嫡长子正室,多年没有身子会是个什么样的境地。齐景轩可没有爹对娘那么情深不悔,妹妹并没有得着他多少照顾。”

听完萧桢的话,玉璧很久都没有说话,她能想象得到自己有了女儿后,会把女儿怎么样捧在手里像眼珠子一样呵护着。萧庆之早就念叨着想要个女儿,女儿肯定是他的心头肉,他们夫妻俩这么疼爱的女儿,竟会有那样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