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齐刘氏平日的嘴脸,本来殊无喜恶的玉璧立马就厌恶上了,面色一冷便轻声道:“放心,嫁给谁家也不嫁他家去,咱们家的女儿最是贵重,日后我和你爹必定为她选一门好姻缘。”

“我记得是指腹为婚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齐国公夫人上门递了庚帖来,又定下了指腹为婚的约定。娘亲若生儿子,就从齐国公府选个嫡出的姑娘嫁过来,若是女儿,就嫁给齐景轩做正室夫人。”萧桢说到这个拳头握得紧紧的,小脸也绷得紧紧的。

玉璧揉开了儿子的眉头,轻声道:“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而且…这也不像是我干得出来的事儿啊,我应该会主张让你们长大了自己作主的。”

听他娘这么一说,萧桢转念一想,也是啊,那为什么娘亲会答应所谓的指腹为婚。娘亲其实应该是没答应的吧,萧梧出生的时候他还太小,所以有些事记得不清不楚也是很正常的:“不管怎么样,娘亲怀身子的时候不去赏花会就对了,管他什么会,只说怀着身子不方便通通推掉。”

点点头,玉璧也是这么想的:“好了,几位大人马上就要过来饮茶了,去找桑儿领着你四处走走。”

“我不走,我能帮娘亲的!”萧桢现在比别人提前知道二十几年,当然知道哪些人将来能有大前途,可以帮衬到自家,哪些人又是要避着点的。

“你忘了你在外边不能开口了吗?”玉璧问道。

“娘亲,我总不能一辈子装聋作哑,要是猛地说溜话,不是太奇怪了吗,总得一点点来是不是。”萧桢早就为自己一步一步打算好了。

“你还小,一边玩儿去,我请诸位大人喝茶,也不过是希望留个印象,到关口上希望他们提点一二,真要说帮忙,你觉得他们能帮多大的忙。他们是臣,天子家的事,他们敢掺和吗?”玉璧说完十分强硬地把儿子推到桑儿怀里,桑儿如今梳着妇人头,气色比没嫁时好看多了。虽说嫁给了外门子,但还是留在了玉璧身边,那外门子,萧庆之也正商量着去要过来,这样才好让桑儿安心当差。

眼见着自己不能留下来,萧桢也不觉得丧气,想想倒觉得他娘亲有时候想得真的很透彻,倒是他钻进死胡同里去了。小手一甩,萧桢就继续扮小孩儿去了。

玉璧没想到的是,下午回家就接到了齐家送来的帖子,说是诗会。玉璧向来就不爱去,加上又要去宫里当差,所以通常是推拒掉的。但是萧桢却看了眼帖子,说道:“娘亲,带我一起去吧,齐景轩也会去的,为了不让他有机会打妹妹的主意,我决定替他在诗会上挑一个顺眼的!”

所谓的诗会花会什么的,其实就是有孩子的人家相未来女婿媳妇的,孩子小也不妨事,从小看到大才更能感觉出品性来。玉璧想了想,决定带着萧桓和萧桢一块去。

齐国公府的诗宴邀了不少闺中才女来,齐国公的三弟正当婚龄,齐刘氏就邀了些家中有适龄闺女的人家来。至于送帖子给玉璧,那却是为她的儿子齐景轩着想,谁不知道萧桓得宫中贵人青眼,谁不知道萧庆之前程似锦,能让儿子从小跟萧桓处成哥俩,日后得有多大的好处。

齐刘氏以为玉璧没工夫来,所以听到门房高喊“陈尚令到”她还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拉着齐景轩上前去迎:“陈妹妹,这就是萧桓和萧桢两位小公子吧,真正是如皎月明珠一般的人儿。景轩,快些给你陈姨见礼。”

齐景轩上前行礼时,萧桢眸子闪了闪笑眯眯地充满算计,玉璧则轻轻柔柔地拉过齐景轩夸了几句:“齐小公子和我家桢儿同岁呢,可真是伶俐,我家桢儿可是远远不及了。”

不消说,齐景轩确实生得好看,看那双眼睛就知道是个聪明的,萧桢说他日后才学上乘,现在就可以看出几分端倪来。

“孩子都还小,日子还长着呢,两位萧小公子前途不可限量,景轩又怎么比得。”齐刘氏心知,齐国公虽然是公爵,但比起出身侯府的萧庆之有前途,所以对陈玉璧向来热切。

大人有大人的宴,小孩儿们则由丫头婆子带着在院子里或玩或吃些小点心,今天的重头戏不是他们。玉璧则被齐刘氏拉着去相看齐三爷的未来夫人,齐刘氏嫁过来就当家做了主母,如今又生下嫡子,最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眼界也不是一般的高,几位勋贵家的**居然都入不了她的眼。齐刘氏不是嫌这个太弱质,就是嫌那个太强势。

再说那边一**小朋友凑一块,萧桓有吃有喝就够了,其实大部分小朋友都这样,都是些十岁以下的小孩儿,有几个藏着大心思的。独独萧桢眼珠子直溜溜,萧桓塞到他手里的吃食,他也是有一口没一口往嘴里放。

“嗯…这是景郡王的大女儿?和十几年后那彪悍模样完全不是一个人嘛,嗯,小妹被逼出家后就是她做了齐景轩的继室,收拾得齐家上下服服贴贴。”萧桢跟他爹斗智斗通老落下风没错,但是要算计这**小破孩儿绰绰有余。

一场吃喝下来,景郡王家大女儿就在齐景轩心里有了深刻印象,齐景轩还在萧桢的设计下,把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给了景郡王家大女儿。期间,萧桢连口都没开,只是不着痕迹地引导着。

等玉璧和齐刘氏出来时,萧桢就扑向玉璧,玉璧抱起他来,却被他示意去看景郡王家大女儿,还划拉了一下玉璧腰间的佩玉。玉璧向景郡王家大女儿身上一看,差点轻声喊出来,刚才齐刘氏还说那块玉佩是齐老公爷赐下的重宝呢,现在就到景郡王家大女儿腰间去了。

第二一四章 你们这叫虐待幼子

齐家诗宴过后没多久,就听说齐家有意和景郡王家订婚约,玉璧开始还有些不安,毕竟是一个小姑娘的终生幸福。但是萧桢一说景郡王的大女儿后来就是嫁给了齐景轩,心里也就没什么不安的了,不过她一听女儿被逼得出家,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对齐刘氏也就代表性疏远起来,那些个赏花会、诗会什么的就更是不爱去了,万一没有齐景轩还有刘景轩王景轩怎么办,她的女儿当然不能嫁得憋憋屈屈。

等到顾瑞满周岁的时候,忽然从吴州传来消息,说崔老太太病倒了,谢春江让人送了信来京城,是想让萧庆之帮忙请几位名医去吴州。萧庆之接了信,认认真真地请了几位名医过去,但这几位名医去了吴州后都束手无策。崔老太太的病不要命,只是意识不清,天天吃点东西下去都得仔细哄着才成。

虽然有些劳累了谢春江,也让崔老太太受了折腾,但是萧庆之就像这事儿不是他干的一样。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留住崔老太太了,等这些难关过去,他并不介意再让崔老太太好起来。

“爹,你这叫作妇人之仁。”萧桢皱着眉头说道。

萧庆之抽了他小脸一下,说道:“那是谢叔叔的生母,如果我和你谢叔叔来往并不密切,一条人命而已,我真会下不去手么。但你谢叔叔至孝,与我又是手足兄弟,我不愿让他有一天恨我。”

老顾家的种,有几个糊涂蛋,萧庆之不觉得自己要了崔老太太的命,谢春江会一点察觉不出来。但,下药就不同了,崔老太太自从出狱后身子一直不大好,谢春江现在光顾着侍疾就足够了,哪里还会想其他。

“爹。谢叔叔身边是不是有爹安排的人手?”萧桢问道,他琢磨着要真有他爹安排的人手,那事情就好办了。就算崔老太太活着,那也没关系,一旦有异动,随时可以牵制住。

“他身边的人都是我安排的。”萧庆之早就做了安排。起先倒不是为了防崔老太太,而是想护着自己这血脉相连的手足,这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桢儿,你就不准备把你在齐国公府做的那点事跟我说清楚因由?”

呃,萧桢左看看。右看看,不怎么打算跟他爹说这事。因为说这件事就必定要说出萧梧来,他才不打算让他爹高兴得太早呢:“娘亲…”

果然还是自家亲亲好娘亲最疼他了。有需要的时候绝对会在现场,在自家爹恨恨不满的眼神里,萧桢迈着小短腿扑进玉璧怀里。

“怎么,你又招惹你爹了,跟你说多少回了,不许欺负你爹,更不许在欺负完你爹后找我当挡箭牌,我可没这义务替你挡眼刀子。”玉璧抱起萧桢来。在萧桢巴巴的目光里把萧桢放回了萧庆之怀里。

看着萧庆之的黑脸,萧桢就知道自己要糟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和你娘亲都忙得很。日后你就把家里的帐管起来吧。玉璧,回头你把帐本交了给他,这么大个人了。也不能成天游手好闲是不是。”萧庆之面带春风地冲儿子一笑。

“嗯,就是,正好我看着那些就烦。你说你哥日后不管事,我肯定也没管,那就是你管喽,桢儿呀,以后咱们家就靠你了。”玉璧巴不得有个人分忧,这会儿真切地感受到了,有个重生的儿子是个多么美好的事儿。

因为他们一家子经常要这样谈话,侍候的人就更少了。俭书令武本来就不能在内院长待,桑儿和徐妈晚上都在二门外,这才使得一家人说话时不用太顾忌。

萧桢捧着账本,一把辛酸泪地出门拐到萧桓屋里,泪眼汪汪地看着萧桓吐槽:“哥,爹和娘亲太不着调了。”

萧桓不明白弟弟在说什么,说了声“弟弟早点睡”,然后就滚进被屋里继续睡觉去了。萧桢苦哈哈地抱着帐本,到另一侧自己屋里去,在灯烛下翻看了两眼后,把账本一扔:“你们这叫虐待幼子。”

虽然萧桢满怀不乐意,当事情还是办得很漂亮的,当然,现在萧家本来就没多少产业,账本三月一清,萧桢一天做一点,很快就把帐理顺了。有钱的家好当,家里现在算是金山银山堆着,钟山书院那样的挣钱机器如今也还姓萧,不至于像日后那样,连萧梧出嫁都全耐宫里赐下嫁妆。

“桢儿,你抱着账本傻乐什么呢?”玉璧虽然经常看账本,可她一点也不觉得账本抱着有什么值得可乐的。

“娘,我跟你说…”萧桢就把自家日后窘迫的日子说了一遍,他光顾自己说了,却没顾上观察他娘亲的脸色。

玉璧越听越觉得不对,像她这么热衷于攒小钱钱的人,日后怎么可能让家里过成那样:“怎么可能,咱家光在云州的产业,也是吃几辈子都吃不穷的。更别说还有吴州杏花楼,就算没了钟山书院,那也不应该那么窘迫。”

听完玉璧的话,萧桢沉默了片刻后,道:“娘亲,我从来不知道咱家在云州有产业,更不知道吴州的杏花楼也是家里的。钟山书院后来成了皇家书院,每年还会有些红利,但咱们这样的人家花销大,那点红利根本不够开销。”

“云州和杏花楼现在打理产业的都是从萧家本家选出来的人,看来日后是这些人动了歪心思。不行,我得跟你爹商量一下,另寻人去打理云州和杏花楼的这两处营生。只是,合适的人选实在不多,你爹现在被你一说,都不怎么敢相信身边的人了。”玉璧叹了口气,想想自己娘家也是不靠谱的,陈氏后来能那样对自家外甥女,就说明也不可靠。可惜她只有一个哥哥,又是官身,也不能替他去打理。

思来想去,玉璧没了主意,跟萧庆之一商量,萧庆之也没合适的人选。满脑袋不怀好意的萧桢同学,悍不畏死地给他爹娘提供了一个主意:“不如请崔叔叔帮忙。”

“崔叔叔,哪个崔叔叔,你哪儿来的崔叔叔?”玉璧一时间也记不起崔愈来,这位自打和郑盈成婚后,已经淡出玉璧的视线了。

被自家爹眼刀子快扎成筛子的萧桢不怕死地提醒道:“就是崔愈叔叔,娘亲不记得了吗?”

说起崔愈,玉璧就想起傅定逢来了,略微有那么点惆怅地叹了口气,感慨道:“原来你说的是崔公子。”

萧桢看完他娘亲的神情就去看他爹的反应,那叫一个精彩呀,有爹真好:“对呀,崔叔叔家的生意遍布天下,他肯定愿意帮娘亲的。”

“怎么可能,还不如找郑盈呢,我跟郑盈关系倒是不错。崔愈,其实不算太熟,不过他倒是真的很像一个熟人。”玉璧托腮,莫明地怀念起傅定逢做的一道菜来,今天在宫里就吃了那道菜,那味道跟傅定逢做的差了十万八千里都不止。

“咳…”萧庆之重重咳了几声,萧桢忍不住偷着乐。

“你感冒了吗?”玉璧收回给萧庆之倒茶的手,殷殷地说:“感冒了不好喝茶的,早点歇着才是正经的,我去给你煮姜汤好不好。”

笑眯眯,萧桢嘿嘿然地转身,接下来估计会有比较少儿不宜的场景,他还是撤退吧!走到门口时,萧桢回望了一眼,弯弯地笑入眉眼:“爹,娘亲,你们一定要像现在这样过一辈子,这样才能守护好小妹,这样哥才能像一直像现在这样欢快。”

虽然有些遗憾于自己没有了童年,但是能看到这样的场景,比什么都更让他感到踏实。

“啊…你干什么,我又说错什么了!”

“你在我怀里还想着别人。”萧庆之颇有些幽怨。

玉璧这才回过神来,噢,这位吃醋了。娇滴滴地搂着萧庆之的脖子,玉璧老不厚道地说:“你说为什么桢儿会和崔愈这么熟呢…”

“陈玉璧,你给爷老实着点。”萧庆之这叫一个气呀,儿子气他,娘子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唔…不行,按桢儿的说法,我现在可能已经怀上了,所以,你才应该老实点。”玉璧见萧庆之醋吃得有点狠了,就不再刺激他,而是把好消息抛出来,省得把自己想拆吃入腹。

萧庆之顿住身子,停下动作,道:“真的?”

点点头,轻轻地萧庆之怀里不怀好意地呵着气,看着萧庆之的耳根子染上潮红,玉璧才眉眼娇怯地开口说道:“是女儿呢。”

算算日子,应该有一个多月了,也是该告诉萧庆之了,就算不说,等过一段时间也得被医官诊出脉象来。

等了半晌,玉璧都没见萧庆之有什么反应,略略退开一看,萧庆之脸上平静无波,玉璧就奇怪了:“你不高吗?你不是说喜欢女儿吗,你现在不想要了?”

只见萧庆之听完,脸色有点古怪地说:“我有点担心是个和桢儿一样的。”

“你想太多了。”哪有那么好重生,哪有那么好穿越,穿越重生都凑齐了,玉璧忽然觉得萧庆之可能是上辈子没烧好香。

“嗯,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们的女儿。”萧庆之忽然眯起眼睛,他得去问问萧桢,女儿后来怎么样了,若有人欺负过他的女儿…哼!

第二一五章 不信咱们俩拾掇不了他一个

仲秋节前,淳庆帝召了萧庆之去谈了谈,具体说了什么,只有当事的两个人知道,之后萧庆之就像卸下了一座大山那样轻松舒坦。回到知趣园里,玉璧问他,他只说:“能安稳一阵子了,陛下答应了我的请求。”

玉璧听完就不再问了,萧庆之最近一直在做幕后推手,推动着顾弘宁加快步伐,处处给予便利。起初,玉璧觉得萧庆之肯定会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她恰恰就在这样的时候看到了萧庆之的另一面。

狠厉,淡漠,近乎无情。看着萧庆之躺在床榻里闭目揉着额角,玉璧又心疼又惊疑不定。她倒不是觉得萧庆之这样做有错,只是她是一个现代城市里的普通姑娘,遇上的人和事都简单平凡,没有那么多争斗。这种兄弟间你死我活的事,怎么都会让她有点不舒服。

说白了,有点冲击她的价值观。

她目前略有些复杂地看向萧庆之,不会因此而疏离,只是她很想把萧庆之看得清楚透彻。被她一直盯着的萧庆之,缓缓的在她视线里睁开眼睛来,只一眼,他就看到了玉璧眼里的那点东西:“怕了?”

摇摇头,玉璧不觉得怕:“不是怕,我知道这样的地方,容不下怜悯与同情。我只是忽然看到了人心复杂的一面,觉得有些不太安稳,为什么会有父子相猜、兄弟相残呢,明明该是世上最亲密无间的血亲呀。”

“我也愿这世间父子兄弟都如同你家的父母兄长一般,但是玉璧,这才是真实的世界,权利场里父子、兄弟恰恰是最不牢固的存在。”萧庆之说完亲叹一声,张开双手示意玉璧靠过来。

轻轻偎进他怀里,依旧炙热的怀抱让她安下心来:“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很渴望陛下明明白白地亲口承认你是他的儿子,不必张榜布告天下,也不必告知臣工,你只想用儿子身份叫他一声父亲。庆之。你不要伤心了,不要在我面前把自己藏起来,这样会更累的,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

她的话,让萧庆之整个人僵在那里,原本炙热温软的怀抱也变得坚硬起来。许久之后才重新柔软下来。他轻轻拍着玉璧的背,声音有些嘶哑地说:“我渴望,不代表我真的会那样做,玉璧,就算陛下要承认。我也不能答应,一旦说破很多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以后,不要再说了。”

萧庆之打从心里渴望着来自家庭的温情。就算他现在有娇妻爱子,有一个人人都羡慕的圆满家庭,但是有一些遗憾,不是娇妻爱子就能够补足的。

“我懂,你睡会儿,我去看看桢儿和桓儿在做什么,晚饭好了再叫你。”玉璧说完给萧庆之盖上被子,转身到隔壁萧桓的房间里。哥俩都在那儿。萧桓正啃着玉璧给他做的水果糖,萧桢嘴里也含着一块,哥俩在搭积木。

“哥。会倒的,这里要多加一块。”萧桢虽然很不想参与这么幼稚的游戏,但想想他哥对他多好。他还是决定陪着他哥感受一下幼年的娱乐时光。

话才说完,萧桓垒起的高塔就倒掉了,萧桓怔怔看了一会儿,全部扒开继续一点一点开始盖。从这上面来看,萧桓是个十分有耐心而且不怕受挫折和失败的,玉璧看了会儿,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后来萧桓会性情大变,这应该是个愈挫愈勇的孩子呀!

“桓儿,桢儿。”

“娘亲…”萧桓一听起身就向玉璧奔去,脚一撩就把刚盖好的那一点又撞倒了,他只看一眼就继续扑向玉璧,抱大腿蹭小脸。

一旁的萧桢翻白眼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惹得玉璧本来有些沉的心情一下子就开阔起来:“桢儿,你爹在你印象里是怎么样一个人?”

忽然被问到这个问题,萧桢愣了愣,很快开口:“好人,笨蛋。”

幸好萧庆之不在,否则被爹伤了还得被儿子贴这么俩标签,不得郁闷死:“你始终不肯说你爹是在哪一年出事的,但我能想得到,是你很小的时候对不对。所以你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开口说话,又急着改变一切。桢儿,我现在问你个问题,你一定要认真回答,而且,我希望答案是真实的。”

看着他娘这么严肃,萧桢也严肃起来,点点头说:“嗯,娘亲问吧。”

“很惨吗?”如果连萧桢谈起来都浑身发抖,那么肯定在他年幼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所以玉璧才能够这么肯定。

她一说,萧桢果然又轻轻颤了颤身子,低下头去叹了口气,喃喃道:“很惨,所以…娘亲,不能再发生那样的事。虽然有些事已经不同了,但是只要弘宁叔叔和弘承叔叔还继续下去,只要皇爷爷不收手,一切都可能重演。”

玉璧点点头,把萧桢和萧桓都搂进怀里,她不能让萧庆之一个人把所有的事都扛着。她是长在人事简单的社会环境里,但不意味着她就经不起风雨摧折:“好,娘亲不会让你记忆里发生过的事情再一次成为现实,你们兄妹几个一定会有一个完整温暖的家。娘亲答应你,不让任何人来破坏这份完整。”

默默地点点头,萧桢伸手短小的手回抱他娘,同时还拽住了他哥的手,心温暖得快要融化掉了:“娘亲,我们一起守护它。”

“所以,告诉我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玉璧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家小儿子,她从来就不觉得萧桢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哪怕是跟萧庆之,肯定也隐瞒了某些事。不是出于不信任,机遇是不愿意萧庆之掺和进去,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哪怕再大几十岁,她也能看出来。

嗯啊了几声,萧桢倒从不知道他娘居然这么灵光,从前他真没看出他娘除了每天笑着对他们,背着抹泪之外还有什么建树。现在看来,他娘也不简单,他爹就更不简单了:“皇爷爷要废太子,起初是朝中大臣上表,说弘承叔叔难堪大任,德道败坏,福缘克薄。一部分臣子则上奏折说弘承叔叔是大统,向来没有大过错,不应该废太子。这件事爹是支持不该废太子的,但皇爷爷心里早就对弘承叔叔有不满了,所以皇爷爷是真的想要废太子。在这件事上,爹和皇爷爷对着干,皇爷爷…很生气,认为父亲和弘承叔叔结党有私。”

废太子,玉璧没想到是这件事,不过现在萧庆之都没官身了,也站不了队了:“这事你爹现在不是管不了了吗,他不需要上朝,也没官职在身,只要让他不主动过问这件事就行了吧。”

摇摇头,萧桢说:“如果我没猜错,今天爹和皇爷爷交换了条件,皇爷爷伸手来收拾弘宁叔叔,爹要重归朝堂。虽然和以前有些出入,但估计还会是这样的。”

皱眉想了想,玉璧挑挑眉,忽然有了主意:“你说…咱们让你爹称病怎么样,你爹要是不肯,咱们联手对付他,不信咱们俩拾掇不了他一个。”

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娘,他娘亲果然是不抽风会死星人:“娘亲,咱们俩再剩十倍,也不是爹一个人的对手好不好。从前我以为爹在这场角逐里失败,肯定不怎么滴,可现在我懂了,不是爹不怎么滴,是他们都太怎么滴了!”

“好吧,下药怎么样。”

托腮考虑良久,萧桢在心里默念了许多次“爹,这是娘亲说的,跟我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之后,萧桢露出大大的笑脸,说道:“娘亲,我给你提供药方,明天娘亲就去准备,一点点加在饭菜里,爹不会发现的。虽然给爹下药是不好的,但我们也是为爹好嘛!”

一大一小凑一块商量药方,玉璧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第二天一早玉璧就多走了几家药店悄悄配齐了药。把药磨成粉加在萧庆之特别钟爱的菜肴里,每天做好看着萧庆之吃光光,不出一个月萧庆之就开始走路都睁不开眼睛来,精神头也不如从前好。不过吃得香,睡得好,就是老犯困。

“庆之,你这反应,怎么跟我怀桓儿桢儿的时候一样…要不让医官看看,正好医官今天来给我诊脉来了。”玉璧一脸“我是为你好”的表情,那小模样,无辜得跟这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

萧庆之不置可否,医官拿了脉枕过来时,他就顺着玉璧的意把手搁在了脉枕上,医官细细地眯着眼睛诊脉,好半天也没缩回出去。萧庆之倒也不急,半睡半醒似地支着额头犯困,直到医官一声惊叹,他才睁开眼睛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脉虚无,舌苔淡,神疲体倦,乃心气虚之症状。萧大人最近是否经常头晕,且气短多汗,稍作劳作便觉得力有不逮。”医官皱眉,谁不知道萧庆之是文武双全,一身的好武艺,这样的人怎么也不像会得气虚症的,而且症状还这么严重。

气虚这样的病,可大可小,尤其不能再多耗费心力,否则死在这上边都有可能。

“是,严重吗?”萧庆之神色间有些忧虑。

医官斟酌了会儿言语,才开口道:“宜静养,不能再耗损元神,书院的讲学萧大人最好不要再去了,我开几帖药给萧大人先饮着。萧大人年轻,又向来习武,应当不会有大碍。”

“只是犯困,也这般严重么?”揉着眉心,萧庆之神色间的倦色更浓了。

第二一六章 儿子就是拿来反复利用的!

几天后,淳庆帝偶然听到了这件事,就把医官传到御前问了这个事儿,医官把事儿一说,淳庆帝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无非春困秋乏,也这么严重?”

在萧庆之面前,医官总要顾虑一下病人的情绪问题,所以不会把心底的担忧说出来。但是面对淳庆帝,医官没有这样的顾虑,而是把心里想的都如实说出来:“回陛下,萧公子并非是只是秋乏,而是心神耗损太重导致心气虚迷。气虚之症只宜细细调养,但微臣观来,萧公子心思太重,件件桩桩都耗费心力,故此连服了几日汤药也不见改善。”

“那就让他好好歇着。”淳庆帝也知道他这儿子为什么耗损了心力,想想有些于心不忍,有些事他不能去办,就想着让儿子帮帮忙,没想到为了这些事,竟然耗损得这么厉害。

“微臣嘱了萧公子,让萧公子不要再却去书院讲学,萧公子倒是没再去,只是静养和汤药似乎都没起效。据陈尚令所说,萧公子这几日醒着的时候少,不省人事的时候多,下官已请了院判去再行诊治,院判施了针也不见有起色。”医官小心地答道。

叮嘱医官小心诊治,淳庆帝便挥退了身边的人,空空的大殿里,淳庆帝轻叹了一声:“子云呐,是朕逼你逼得太紧了吗?”

东宫里,顾弘承也听闻了,派人送了一大堆补元益气的药材去,第二天又揣着一匣子上好的东珠亲自赶赴知趣园。本来顾弘承还以为没什么大事,只是小病小痛而已,但是看到萧庆之那形容不振、精神不济的样子,顾弘承就知道,这回看来是病来如山倒了:“子云,你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看着都还好,这才月余不见。怎么就成了这样子。”

“殿下,我不碍事,只是犯困罢了,是他们爱往严重了说,这才好拘着让我歇着。”萧庆之一副怎么也不觉得自己有毛病的样子,看着就是强打起精神招呼顾弘承。

见状。顾弘承也不多跟他说,让人扶了萧庆之去休息,又看玉璧问道:“子云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没大碍,怎么看起来这般严重。”

“损了心神。哪里是这样好补回来的,殿下也知道,他就是这劳心劳神的命。哪有一天不费思量。唉…不知道最近他遇上什么事,又不肯跟我说,总是一个人憋着,这样下去又怎么好得起来。”玉璧长吁短叹着,那伤心难过的样子,连萧桢在一边都忍不住想掬一把伤心泪。

顾弘承当然知道萧庆之为什么劳心劳神,只得轻叹一声说:“都说珍珠安神,这些个的年头的珠子你收着。看看能怎么用。我回头看看京里还有什么名医,也一道请来给子云瞧瞧。”

“谢殿下,这段日子已请了不少医官过来。却都是一个说法,开的汤药也都没多大区别。若真能求得名医,为庆之诊治调养。想必庆之也能早日好起来。”玉璧当然知道这时候不能拒绝,拒绝了就代表心虚,她现在做足了为夫忧心的妻子模样。

看着玉璧这忧心忡忡的样子,顾弘承就算心头有那么一丝疑问,也都烟消云散了。在顾弘承心里,玉璧不是那种能演戏能遮掩的人,所以他一点也不怀疑地相信了,这就是平时攒人品的好处:“你也别太担心,会好起来的。”

送走顾弘承,又来了几拨人来看病,不是书院的大儒就是朝中的大臣,余下的人都被挡了,只说萧庆之需要静养,不方便接待外客。医官每天来诊一次脉,每一次神色都更那肃然一些。

最后连萧张氏都知道了,萧张氏倒是没想过要去管,但萧应之不一样,萧应之觉得就算不是亲哥,那也是自己从小叫到大,而且一直照顾自己的兄长,怎么能不去看一看。萧家这边也觉得应该派人慰问一下,毕竟上的是萧家的族谱。

所以,尽管萧张氏不太愿意来,但还是进了知趣园的门:“娘和应之来了,贞娘,你也来了,快些请坐,桑儿去沏茶来。”

“长嫂,兄长他真的很严重吗?”萧应之也不拐弯,直接就问出来了。

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玉璧一点口风也不见转,继续一副忧心伤心的样子:“唉,刚喝完药没多久又睡过去了,精神头愈发不如从前,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京里京外和宫里的医官们都请来看过了,汤药开了不知道多少,也扎了很多针,就是不见好转。娘,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看着玉璧将脸埋在手里哽咽,萧张氏就是再不乐意来,也得开口安慰几句:“他身子向来好,这回也不会有大事,你不是又有身子了吗,注意着点,别到时候他好了你反倒倒了。”

“是,娘。”

萧应之说要去看萧庆之,玉璧就让桑儿领着萧应之去时边看,萧桓和萧桢被徐妈领着守在萧庆之身边。萧桢是假伤心,萧桓是真难过,看见萧应之来,小眼泪掉得那叫一个见着流泪闻者伤心:“桓儿,莫哭莫哭,你爹会好起来的。”

“叔,爹总是睡,都不和我们说话了。”萧桓真情流露的难过到底更打动人一些,不过萧桢年纪更小按理没那么懂事嘛,所以一大一小俩孩子的反应属正常范围。

安慰了一会儿两个孩子,萧应之才去看躺在床榻上的兄长,面色比从前要苍白一些,看着就是一脸的疲倦,萧应之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在床榻边叹了好一会儿气,才抱着两个孩子到厢堂里。徐贞娘感情实在太过丰富,见了俩小的,一把抱在怀里眼泪就落下来了,她在为这俩孩子担心着呢。

外边把萧庆之的病传得很严重,就像随时可能会死一样,徐贞娘想着,孩子才这么大,长嫂肚子里又还有一个,要是这时候萧庆之走了,孤儿寡母怎么撑得下去:“长嫂,你要是忙不过来,两个小侄子就我帮你领着,反正林儿森儿也是看,再多桓儿桢儿也没什么。我那边人手又多,会好好照顾着他们俩的。”

萧张氏对俩孩子却没什么意见,主要是萧桓太会卖萌了,小泪眼一眨巴,再冷硬的人都得软下心肠来:“嗯,你要忙不过来就让你弟妹帮衬着领领孩子。”

凄凄然一笑,玉璧摇头道:“庆之醒着的时候有他们俩在也会好一点,桓儿和桢儿都很懂事,向来不哭不闹的,我也没事,只是担心庆之罢了。”

玉璧这段时间不怎么出门,所以也不知道外面已经萧庆之的病情传得那么重了,所以等她送萧张氏他们出门时,徐贞娘隐晦地说一句有消息就派人送到晋城侯府去时,玉璧终于意识到了:“桢儿,看来外面传得很恐怖了,咱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了点儿?”

毫无压力地萧桢小朋友双手一摊,笑眯眯地说:“没事儿,越严重越好,医官们又没夸张,只要皇爷爷那里的消息是真的就行。再说,娘亲又没说很严重,是他们传得越来越严重好不好。”

一想也是,玉璧就没再多管,到最后淳庆帝听了外边的传言,都差点以为医官们是在瞒着不报忧。淳庆帝悄悄到知趣园看了一眼,气短心脉无力,淳庆帝差点没晕过去:“子云啊,你还是好好歇着吧。”

淳庆帝避开了玉璧,却没避开萧桢,萧桢一脸傻呼呼的样子,任由淳庆帝在那儿伤感,他在一边暗爽,巴不得淳庆帝再伤感一点才好。

“桢儿,好孩子,好好看着你爹,让他好好的懂吗?”淳庆帝悄悄来匆匆去,心头布满忧虑。

萧桢看着打开又关上的大门,闻着屋里淡淡的沉香味儿,很无良地咧开嘴笑得红口白牙无比可耻:“这就对了嘛,别对我爹抱太高的期望,看看您把我爹折腾成什么样儿了,以后别老指着我爹给您办事儿,他也是血肉之躯,又不是铁打的,怎么经得起您这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脑袋一歪就看见他爹那双眼睛正清亮无比地盯着他看,讪讪地,弱弱地咳了一声,萧桢小声而谄媚,半点不觉得脸红地扑进萧庆之怀里:“爹,你醒了。”

“嗯?”萧庆之双目清淡地看着萧桢。

嘿嘿干笑两声,萧桢终于确定,他爹什么都知道:“我…是娘亲的主意,我只是帮娘亲的忙。”

“嗯?”萧庆之语气更冷淡了一些。

“呵呵…我是好孩子,真的。”萧桢苦逼地扮小朋友,可怜他三十好几的人,居然在他才不到三十的爹面前气场这么弱,怪不得人家能当爹,他重活都得当人儿子呢。

微微用力捏了捏萧桢的脸蛋,萧庆之神清气爽地起身来,一点也不见疲倦和虚浮。倒了杯水喝下去后,萧庆之回头看向还在床榻上装幼儿的萧桢一眼说:“过来。”

“娘亲,你再不来解救我,我就死定了!”萧桢心里一阵尖叫,但还是迈着小短腿蹭到了萧庆之身边,可乖可乖地眨巴眼睛,希望能骗得他爹从轻发落。只是…明明是娘亲的主意,为什么受罪的是他:“爹…”

“桢儿,有道是能者多劳…”

他就知道,不能和娘亲合谋,因为他爹舍不得惩治娘亲,但很舍得惩罚他好不好。

老顾家的传统――儿子就是拿来反复利用的!

第二一七章 京郊遇伏

有鉴于玉璧怀着身子,萧庆之决定暂且放过她,继续装着他的病。要不是玉璧知道自己给他下了药,玉璧都会认为他真的病得十分严重。可怜萧桢小朋友一边做牛做马,一边还得帮着他爹在他娘面前遮掩,让他娘以为他爹真是被下药药倒了。

儿子做到这份上,萧桢觉得他爹娘应该觉得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