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小心噎着!”林晓霜也悄声对他说。

她笑眯眯地看着弟弟,若不是为了他,自己又如何不吃呢,这个傻孩子,只有她不住地挟菜给他,旁人才不会笑话,只要弟弟吃好,林晓霜却是无所谓,她虽然好做美食,对自己却一向不怎么讲究,有得吃就行,而且她饭量不大。

拿出手绢帮弟弟擦了擦跟角粘上的饭粒,她寻思着以后应该抽空带念祖多出去吃吃,可不能亏了她这个好弟弟。

一个身着胡服的吐谷浑少女进了宴客大厅,环顾四周,看到了林晓霜,微笑着走过来,对着她叽哩咕嘟地说了一串话,满座皆惊,送亲的小伙与少女都停止了说话,目光落在林晓霜身上。

“她说什么?传译官又不在这里。”孟言欣问道,她不知道林晓霜会说吐谷浑的语言。

“桑芝夫人有事请我过去一趟,欣儿姐姐,你帮我照顾一下念祖,我去去就来。”林晓霜站起身来。

“咦?她听得懂”

林晓霜用吐谷浑话问了那胡服少女几句,知道她是桑芝夫人的侍女,名叫华美,对她说道:“华美姐姐前面带路,我们这就过去。”

“啊!她还会说!”这下四周的议论声更大了。

孟言欣兴奋地看着林晓霜走远,拉住了林念祖小朋友的袖子:“小弟弟,告诉我,你姐姐怎么会说吐谷浑的话?我还以为她只是会说外省的话,没想到她连外国话也会。”

林念祖努力咽下去一块鸡肉,喝了一口茶,这才对她说道:“那是!我姐姐可聪明了,欣儿姐姐,悄悄告诉你哦,我姐可不止会说吐谷浑话,她还会说好多国的语言。”说是悄悄告诉人家,可是林念祖的声音比平常还要大上几分。

“她是谁啊,欣儿?”不认识林晓霜的马上问起来,认识林晓霜的,却是接过了话题开始介绍她。

“她就是国子监考试得了两个第一的林家七小姐啊!”

“京城第一才女颜小姐只怕也不会说外国话呢!”

“不知道林小姐是哪一家的闺秀,以前怎么…”

“她是怎么学的啊?”

“是了,念祖,你姐姐怎么学会的外国话?总得有人教啊。”孟言欣也奇怪地问道。

“不是说一通百通吗,我姐聪明呗,学会一国的,再对照着书籍看了看,就会了很多国的。”林念祖答道。

“你也说是先学会一国的,那这第一国她是如何学会的?”孟言欣继续发问。

“田夫人教的。”

“原来是田夫人的学生,怪不得!”

“女子当中最有学问的,当属田夫人,她是三十多年前的京城第一才女,多少男子都给她比了下去,其学贯古今,就没有她不会的,自嫁了田司业后就很少露面了,现在这些所谓的才女,可与咱们那时候的差了不止一点半点。”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邻座,一位夫人对身旁的人解释道。

“司业夫人也只懂三国语言吧,我和她谈过,可不包括吐谷浑的啊,看来她收了位好学生,青出于蓝。”

在伊加和卡迪的热情相邀下,潞王与燕王坐到了迎亲席,原来燕王也是个会吐谷浑话的,只是这位王爷不喜多言,也没人敢让他来当传译官。昨日潞王请人喝酒,硬将他也拉了去,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本事,酒量好不说,还会说番话,酒桌上总不能要传译官一句一句地翻译,太不过瘾了。于是两位王子知道了燕王会说他们的话,欣喜邀请他们跟着迎亲,万一遇到突发状况也好帮忙处理。潞王最爱玩乐,岂不有答应的,燕王纵使皱着眉,却是拗不过这位哥哥,他虽从小受尽这个三哥的捉弄,两人感情却是很好,在战场上,两兄弟都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托给对方,所以最终他还是来了,就坐在林晓霜后面,与她背对背,只是她一直没有注意。

“我说六弟你怎么口味这么独特,原来这棵小豆芽和你一样会说番话啊,果然与众不同,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以群分?”

燕王夹了一块猪肉到他碗中,破天荒地开了口:“你就只能物以类聚。”

洞房解围

出了大厅,转过回廊,到了新房门口,桑芝夫人见到林晓霜,微笑着迎了上来。

“林小姐,伯爵夫人太紧张了,找你来且陪她说说话。”

这合规矩么?这个念头只在林晓霜脑海一闪而过,人家都不怕,她又怕什么,这婚事太仓促,确实让人措手不及,新郎会的那几句中原话,无外乎是你好,吃了吗,见到你很高兴之类的,吐谷浑话林若琴压根是半个字都不会,两人相对无言,还真是有些麻烦,怨不得林若琴紧张。

她冲桑芝夫人点点头:“那了,我去陪姐姐说说话。”

她才进屋,坐在床上的绕着手指的林若琴立时站起来:“七妹妹,你可来了!”

拉了林若琴在桌前坐下,看着桌上摆了几盘点心,林晓霜压低声音问道:“姐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

林若琴摇头,愁眉苦脸地说道:“妹妹,我好紧张啊!若是早知道你会说他们的话就好了,好歹也教我两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其实我也是才学不久,”林晓霜笑道,“倒是忘了这一层,不过姐夫与你不是还要在京城呆一段时间吗,姐姐一样可以学啊。”

“你肯教我?”林若琴欣喜道。

“我到是愿意教,只是姐姐新婚,只怕难以与你见面。”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来国子监求学的,自是要呆一段时日,我也依旧是要去上学的。可惜妹妹不在太学馆,不然你课间时就可以教我。”

这两口子真好学!林晓霜笑了笑,说道:“这样好了,我们四门馆的课一般是安排在上午,下午多是自修,姐姐看看能不能将你的课调一下,如今你是伯爵夫人了,想来博士们那里也会通融的,最好能在国子监找个地点,我教你。”

林若琴点头:“如此甚好,三日后我才回去上学,到时一定来找妹妹,只是今日…”林若琴红着脸,眼神闪烁。

林晓霜噗哧一笑,到外间拉住一个侍侯的丫头问了几句,丫头点了点头,很快便取来了笔黑纸砚。林晓霜让林若琴的陪嫁丫头瑞儿将纸拆成小条儿,然后让她磨墨,自己持笔站在桌前,笑看着林若琴:“好吧,姐姐要学哪句话,今日可先教教你。”

“我现在很紧张,哪里记得住。”林若琴皱眉道。

“不用记。”林晓霜说罢,在小纸条上写下三排字,指给林若琴看。

林若琴一看,上面写着一排蝌蚪文,她看不懂,中间写的是“亚克斯”,下面写着“你好”。

“上面是吐谷浑语的写法,中间是念法,下面是咱们大安话,这样姐姐明白了吗?”林晓霜解释道。林若琴一听,马上明白了,高兴地捧着纸条,念了好几遍亚克斯。

“这是个好法子,好妹妹,你再多写几张。”

“姐姐先想想,有什么话是今日得说的。”林晓霜抿唇笑道。

林若琴红着脸:“不过是写些日常用语,这样一来免得我说的他听不懂,他说的我不明白。”

姐妹俩一个在一旁写,一个在一边学,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桌子上的纸条越来越少,林若琴的手上握着的却是越来越厚,到了一定的厚度,她就叫丫头们取针线来缝上,成了一小本。当新郎倌伊加悄然走进新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美丽盛装的新娘子挽了衣袖在磨墨,身着粉色罗裙的林晓霜在案前提笔书写,神情专注。

“这是…”伊加盯着林晓霜,墨色的眼轻轻眯着,这姑娘有些面熟,打扮却不是下人,是谁呢?他轻轻敲了敲脑袋。

桑芝夫人不是守在前头么,居然忘了告诉她,林晓霜一愣神,赶紧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施了一礼:“见过姐夫!”

不是她想要套近乎,只不过现在这种场景,最好拉近点关系的好,免得节外生枝。她用的是吐谷浑话,伊加听罢眼前一亮,指着她笑道:“啊!我明白了,你就是那个会吐谷浑话的林家小姐,对了,你是县主的妹妹!”

林晓霜点头道:“姐夫回来,我也该走了。”

伊加挥了挥手:“不用走,他们也该来了,都嚷着要见新娘子,是我让他们落后一步,免得惊扰了娘子。”

他这句娘子是用大安话说出来的,林若琴见伊加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脸红得更厉害了,林晓霜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怨不得她,只因为伊加的发音太怪了。正说着,屋门一晃,进来一大群人,孟言欣抢先一步过来:“原来霜儿妹妹是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姐姐也真是偏心,都不叫我。”

林若琴笑着拉她的手:“好妹妹,是我错了,我向你赔不是。”

卡迪笑着上前对林若琴施了一礼,用大安话怪腔怪调地说道:“见过嫂嫂!祝哥哥嫂嫂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小叔有心了!”林若琴赶紧还礼,瑞儿递上一个红色的小袋子,林若琴将它交给卡迪。见到有红包可拿,大家纷纷上前说起祝福的话来。

新郎新娘被大家簇拥在当中,林晓霜被挤出了人群,孟言欣也忙着要红包去了,没顾上她,她看着兴奋的众人,只觉得自己也被这快乐感染了,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

“这是你写的?”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她微一侧头、抬高下巴,便对上了燕王带着些许冷漠的眼,就算是在这大喜的日子,人人脸上皆是欢笑,他也如往常一般沉静如水。他的个子很高,林晓霜要抬起头才能直视他,若是平视,只能看到他的胸膛。

他手中拎着一张小纸条,刚才听闻人来,林若琴匆忙间收起,却是落了一张,给这人拣到了,林晓霜点了点头:“是小女写的,见过王爷!”

还没拜下去,一只手便托住了她:“不必多礼。”

那只手不过扶了一下,不让她拜下去,便匆匆收了回去。林晓霜还未来得及诧异,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双带笑的桃花眼。

“小丫头,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见过潞王爷!”林晓霜又拜。

潞王双手伸出:“免礼免礼,本王说过要好好关照你呢,怎么能让你如此多礼。”

他的目标是林晓霜那看起来白白嫩嫩的小手,那双手不似其他闺秀,指甲留得长长的,像猫儿似的,而是修剪得干干净净,圆润而饱满,透着些许粉色,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眼看他的双手就要落到林晓霜的手上,手里却突然多了两样东西:“皇兄不是喜欢芙蓉糕吗,吃两块解解酒。”

潞王看着手里多出来的两块东西,愣了愣神,芙蓉糕能解酒吗?这到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手缩了回来,往嘴里塞去:“六弟真是心疼兄长啊!”那双眼却瞟向林晓霜,长而卷曲的睫毛冲她扑闪了两下,林晓霜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原谅她很不厚道地又把人妖那个词和眼前的这张脸对上了号!明明一样的俊颜,兄弟俩还有几分相似,为什么对着燕王只想到一大堆漂亮的形容词,对着潞王只会发寒呢?

“姐姐,给你!”林念祖从人群中挤出来,笑嘻嘻地递了个红包到林晓霜手上。

林晓霜笑着接过:“你给六姐姐要的?”

“对啊,我本来只要一个,六姐姐多给了一个,说是你的。”

尽管语言不通,却不妨碍年轻人们闹洞房,一阵哄笑声起,伊加从人群中出来,面色微醺,向两位王爷作了个揖:“还请两位王爷相助,帮忙劝客人离去。”

看来伊加是受不了了,林晓霜看到桑芝夫人,难怪,闹洞房的人料定了伊加不会中原话,说得大声,却不曾想到桑芝夫人会听不会说,将意思转达给伊加了,对京中这些年轻儿郎想出的招,纵使吐谷浑人向来豪放,也有些招架不住。

“他说什么?”潞王吞下了芙蓉糕,含笑问道。

“让你帮忙,劝客离去。”燕王说道,把自己撇开了。

“你问他,有什么好处?”白帮忙的事潞王爷从来不干。

秦容宣瞥他一眼,实话翻译给了伊加听,伊加乐滋滋地笑道:“只要王爷劝得客人离开,想要什么都行。”

听着秦容宣一口吐谷浑话,林晓霜睁大了眼,面前这位可比她说得流利多了!接触到小姑娘微微吃惊的眼眸,秦容宣的面部表情没来由地放松了许多。

“那好,我要他那匹汗血宝马!”潞王狮子大开口。

伊加考虑了片刻,回头看了看林若琴几欲滴血的娇颜,咬了咬牙,点头成交:“好!”

潞王得他首肯,喜不自胜,手掌一拍,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各位各位,当此良辰美景,就放过一对新人吧,让他们早些歇了,咱们去外面乐呵乐呵。”

大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个身穿月白裾袍的俊秀少年说道:“若是平日,王爷命令咱们不可不遵从,可今日是伊加王子大婚,咱们要闹洞房,还要大大地闹,越闹得热烈,将来新人的日子就越红火!”

“对!”一阵欢呼声,众人纷纷附和。

潞王斜睨那人一眼:“虞明晰,你要愿意留下继续闹,随便你,本王请客,在座的男客全部有份,南市音妙坊,翩翩姑娘的舞,妙妙姑娘的歌,素素姑娘的琴,想去的跟本王走。”

音妙坊的三位姑娘,可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坊伎,平日单是见一人就千金难求,如今潞王却说可同时见到三人,顿时激动了在座的少年人,人人响应,就连虞明晰也凑了前来,嘻嘻笑道:“既是王爷请客,却是不容错过,兄弟们,咱们走!”

“女客就由交给你打发了,丫头,帮我这次,上回的事情我就不与你计较。”经过林晓霜身边,潞王悄声说道。然后带着一众儿郎出了新房。

林晓霜皱着眉瞪着他的背影,哀叹怎么事情跟自己扯上了关系!他到是得了便宜,难道自己也要为此大出血?参加婚宴的多是京中贵女,她又如何号令得了这些人!

果然,男客才走光,女客中便有人发了话:“他们走了,我们继续。”

林晓霜一看,不由得暗道倒霉,说话的正是曾芙。因为男客被潞王带走了,去的又是伎坊那样的地方,姑娘们的脸有些发红,正因为如此,却也心中生了闲气,虽然不知道潞王从中能得到好处,却也不想趁了他的心,他让人走,他们偏不走,最惨的是他悄声对林晓霜说的那句话,让有心人听见了,能让林晓霜不爽,正是曾芙乐意见到的。

潞王此举,是给林晓霜出了个难题。她摇了摇头,冲着林若琴和伊加抱歉地笑了笑,转身欲走。潞王交待的事她帮不了,他要计较就继续计较好了,想来这里都是群姑娘,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

“夜了,各位早些散去,免得家中长辈担心,失了礼数。”冷冰冰的话,让屋中闺秀大半垂下了头。

“是,殿下!”曾芙嘴角抽了抽,却不敢不遵,略一施礼,与同伴们出了新房。

林晓霜惊讶地看着出声的燕王:“王爷未曾与他们一道…”

“本王从不去那等地方!”燕王淡淡地说道,直视着她,“林小姐不走?”

他是想帮潞王赢得那匹汗血宝马吧!林晓霜浅浅的笑容绽放在脸上,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帮了她,“走,这就走!”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朝林若琴挥了挥,招呼着孟言欣一道离去。

不得不说燕王的气场很强大,他一出声,屋中的闺秀们就走了个精光,没有人敢惹这位脾气据说极不好的王爷,他出了新房,侍女和桑芝夫人也退了出来,新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屋中红烛高烧,留给了一对新人。

等走远了,孟言欣拍了拍胸脯:“哎呀,燕王爷的脸色好吓人,是吧,霜儿妹妹?”

“有吗?不觉得!”林晓霜说道。

孟言欣恍然,是了,林晓霜本来就是燕王的人,又怎么会怕他呢!忍不住心头的好奇,她悄声问道:“霜儿妹妹,你莫要瞒我,你…与他…”

“我与他怎么了?”林晓霜不解道。

“别瞒我了,我知道你他的人,虽说外人不知,咱们家却是知道的,皇上九个皇子中,六皇子燕王是最有钱的一个,他的生意,与咱们孟家只怕是不分伯仲,他不自己做,让你拿那些东西到我家铺子寄卖,想来也是卖贵妃娘娘一个情面,不想与我们家竞争吧,你可别告诉我,你做的那些事不是他授意!”

林晓霜忍不住在心头狂笑,怪不得孟家与她做生意如此放心,而且没有过多追问货源的来历,怪不得孟言轲会与她合作,表现得这么大方,原来他们早就为她的一切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她这才发现,燕王不知不觉中成了她的贵人,有了这层美丽的误会,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没有否认孟言欣的话,也就意味着默认了,林晓霜心想,要不要把这个误会变成现实呢?否则一旦哪天被发现了,也许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再想想,和王爷打交道,还是算了吧,上位者心思难料,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她还要保着这条小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两位姑娘不知道某个人一直跟在她们后面,虽然隔得不算近,可是那个自小练武,耳聪目明,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她是我的人?寄卖?这是怎么回事?燕王冷眼看着前方,眉心缓缓扭紧。

祁亮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燕王问他:“刚才她二人的对话,你听见了?”

那么多的人在讲话,但是祁亮很明白这位指的是哪两个,他点了点头:“属下听到了。”

“去查!”

“是!”他领命道,担心地看了看远去的林晓霜,心中不知怎的,不希望她有事。

各人命运

“王爷,这是调查结果。”祁亮将一叠资料摆在燕王的案头。

秦容宣接过,慢慢往下看,他看得很快,一目十行,没几下就看完了。

“就这些?”

“是!”

“这么说来,一切只是巧合?”

祁亮偷偷看他一眼,答道:“确然如此,王爷,林小姐从未提过你的名号,孟家误会了她与王爷…相识,想来也是因为在南临看她曾出入王府的缘故。王爷您看,这件事,需不需要澄清…”

秦容宣十指轻扣桌案,孟家以为他是她背后的东主,但事实上林晓霜背后根本就没有人,她口中所谓的“朋友”,也就是她的幕后老板,其实就是她自己。这么说来,那些东西都是她自己摆弄出来的了?

他看祁亮一眼:“本王需要向谁澄清什么,不必多事,下去吧。”

祁亮领命出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看来王爷并不想追究什么,不向孟家澄清,也就意味着他默认了是林晓霜的幕后老板,他为何这么做呢?在祁亮的记忆中,燕王似乎从来不会纵容任何人,就算是延平郡主也不曾有过这等待遇,这份心思,还真是让人难以猜透。

“接招!”突然一声低喝,祁亮疾退几步,手握住剑柄挥出一剑,打落偷袭之物,再一看却是一把瓜子壳,他无奈地拱手,对着施施然过来的人道:“小的见过王爷!”

潞王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道:“好好好,小亮亮剑法不错,有长进。”

听他又唤起儿时称呼,祁亮虎躯一震,直欲落泪:“王爷,您就饶了我吧!”

“哦?我以为你会很喜欢本王如此叫你,”潞王心情大好,“听说有几个姑娘对你有意思,你看中哪一位了?本王发发善心,索性告诉她们你最喜人如此叫你…”

“王爷,您要打听什么,直说吧!”祁亮咬了咬牙,明明是小时候的事情,却给这人抓住了不放,让人知道小名倒也没什么,谁没个小名,只不过若是他在大庭广众整天这样叫他,不给人笑死才怪,他的一世英名啊…

“啊,祁将军真是爽快!”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原来潞王还记得他有个将军的封号,“我就想知道六弟最近派你干什么去了,鬼鬼祟祟的。”

关于这件事,燕王好像也没嘱咐不让他说,为了不被人毁了名声,祁亮实话告诉了潞王。

潞王摸着下巴嘿嘿直笑:“你有没有觉得,六弟与这个小姑娘还真是有缘?”

有吗?祁亮想想也是,看到潞王笑得一脸暧昧,却觉得有必要给自家王爷澄清一下:“潞王爷,您可别多想了,燕王可不像您,再说了,人家林小姐估计是有了心上人的。”

这下换了潞王惊讶起来:“她有了心上人,是谁?”问罢忽然面上一喜,得意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不会是本王我吧?那六弟可怪不得我了,谁让本王魅力无边,让人无法招架呢!”

“噗!”祁亮忍不住笑出了声,“王爷您可真爱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人家喜欢的不是咱燕王爷,也不是您。”

“那是谁?谁还能比得过本王和六弟?难道是…太子?”

“是边军的一个将士。”祁亮怕他再扯下去,说出些什么不着调的怪话来,赶紧报上实情。

“怪不得六弟总是不见动作!”潞王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君子不夺人所爱,他就是这点不好,要换了是我,只要是我看中的,一定让她死心塌爱上我,眼中除了我再容不下别人,这样就不算我抢了,是她自己的选择…”

看着滔滔不绝的潞王,祁亮心道,平常自己还怪燕王爷话少,现在看来,话少有话少的好处,话多的王爷,真可怕!不过他却没想到燕王会看上林晓霜,毕竟两人之间悬殊太大,别看潞王如此嬉笑,其实他是最了解燕王的,几个兄弟中,燕王与他感情最深,他既然说了燕王看上了林晓霜,那多半是如此,那个姑娘虽然年龄小了些,确实有她吸引人的地方。

燕王看似不羁,其实做事很有原则,他应该察觉到了蔡大虎和林晓霜的关系,强人所难的事,他不会做。

潞王之所以猜林晓霜看上了太子容豫,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太子这段时间正在选妃,从年后起,宫里宫外大小宴会不断,尤其几个宗亲命妇,多半都是受了皇后娘娘的请托,不时开办宴会,请各家闺秀上门,为的就是帮着挑选太子的女人,太子妃的人选,差不多是定了的,只在朝中较有实权的几位大员之女当中挑选,但太子要定下的不光是太子妃,还有几名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等,也要一并定下,所以甄选的范围就扩大了,太子的女人,当然要的是品貌兼优的,于是皇后将目光落到了国子监女科学生的身上,林晓霜这段日子以来也没少收到邀请出席各种宴会,只不过她一向不喜这种场合,大多数都回绝了。

她不去,自有人赶着上前去,林家的五小姐林玉涵这段时间却迎来了不少风光,场场宴席不落下,却原来二伯母秦氏和大伯母李氏的关系又好了起来,在大伯母的请求下,大姐姐若箐便带着林玉涵四处露脸,结识了不少权贵。

先前为了儿子女儿的前途,二伯母秦氏可没少花银子孝敬大伯两口子,并可着劲儿地讨好老太太,只是大房是个无底洞,填得多了,秦氏也不乐意了,于是李氏再来借钱时,她便打定了主意不借,两人这才把关系弄僵了。如今有了林若琴那一箱箱的聘礼,大房有钱了,自然还了先前所借的银子,秦氏也不怕李氏再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她斟酌再三,不断拿言语去讨好李氏,在老太太面前说她的好话,又时常送些精巧玩意儿给她,一来二去,李氏也被她哄得开心了,两妯娌的关系又热乎起来。

大姐夫王正与陈侯爷家交好,大姐姐若箐便也成了侯爷内宅的常客,而侯爷家的小姐陈嫣,就是太子妃的热闹人选之一,若箐带了这个消息回娘家,引得一帮小姐妹在她跟前时常打听,听到林若箐说良娣等人不一定要选那出身好的,反倒是要选那一般点的人家,不至于压过了太子妃去,林玉涵忽然就动了心思,央求母亲去讨好大房不说,自己也往若箐跟前凑,比人家的亲姐妹还来得积极。

先前林玉涵不同意嫁吐谷浑王,并非她不想攀富贵,而是她并不看好那是一门好亲事,毕竟传言太可怕了,她亦不想嫁个风烛残年的老头,还是个外邦蛮子,但是看到林若琴出嫁她就后悔了,若是早知道是这么个英俊王子,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机会让给林若琴,在她看来,这个机会就是她让也来的。如今太子选妃,可与那番王选妃不同,太子年少英俊,将来便是天下之主,就算当不了正妃,做个最低等的才人也好,只要想法子拢住太子的心,一旦将来他登基,这皇后贵妃什么的,可说不准落到谁手里。

所以林玉涵如今是一门心思地想要进入东宫,而她运气也好,得到了陈侯爷夫人的欢喜,如果不出意外,陈嫣是太子妃的话,她封个良娣估计不成问题,因为陈家需要一个貌美而势微,又容易拿捏的女子陪嫁,好帮衬太子妃,王正是陈侯爷的人,他之所以有今天,都是仰仗陈侯爷,他自己做事也稳妥,一向深得侯爷信任,林玉涵是王正的小姨子,身家又简单,正是合适的人选。

不久后侯爷夫人进宫回来,专门请了林玉涵去家里玩,果不其然,皇后在颜氏女、张氏女、陈氏女几家对比下来,最为中意陈嫣,透露了意思要立她为太子妃,侯爷夫人趁机也递了话,提起了林玉涵,皇后也答应了,预备封她为良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