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诽之间,赵勾玉耳中忽然闪过一个清冷的声音:我从不为女人出手。

  

  瞬间,本来淡定的赵勾玉脸色刷的一下子沉下来,她目光闪烁的看向对面满脸狐疑的宁王,心已经跳的不能再快了,她现在可是狼入虎口,且不说那厮如何传音入耳,单凭他那句话,她就没办法再假装平静了,人命关天啊!

  

  “你若真要我出手的话。”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赵勾玉虎躯一震,打起了精神静心等待,眼神似有若无的飘向那顶没有任何动作的轿子,果不其然,上官无尘接下来说道,“你就要跟我一生一世。”

  

  先不说这个“跟”是“跟着”的意思还是“和”的意思,赵勾玉在这一件事情是完全不可能拒绝的,因为她没有拒绝的余地,拒绝就是死,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闷骚男会来这一手,赵勾玉抿唇,神情说不出的悲戚。

  

  “赵太师?”龙宁上下看了赵勾玉一眼,“你没事吧?”

  

  赵勾玉回神,笑了笑,“没事。”没小事,全是大事。

  

  “……”虽然不信,但是龙宁显然早就没了耐心了,这时已经直接步入主题,“本王在此等你已久,本王这次来,是来向你赔个不是。”

  

  “赔不是?”赵勾玉眉梢挑了起来,看不出意思的古怪望着龙宁。

  

  龙宁蹙眉点头。

  

  “不必,王爷真是折杀卑职了。”赵勾玉低头,垂目,半弯腰,用圆滑献媚的声音说道。

  

  龙宁果然神色恢复正常,颇有些鄙夷的瞥了赵勾玉一眼,“本王失察,刚刚才发现赵太师饮酒中含着春。药,竟是那小贱人所为,想来赵太师满门忠烈,又是赵家独苗,定不会做这等伤风败俗欺君罔上的事情,这一次是本王的错,赵太师你莫要怨恨本王才是。”

  

  龙宁边说边往前走,越过赵勾玉,直直的朝着她自己的轿子走过去,赵勾玉连动都没动一下,一直低头看着地面,听着龙宁口不对心的道歉,也只是淡淡一笑,提高声音更加讨好的说,“哪里哪里,王爷就是杀了卑职卑职都无怨无悔,何况是区区几天大牢,卑职倒是应该感谢王爷您明察秋毫才是。”

  

  “那最好,你跪安吧。”

  

  远处传来龙宁懒懒的声音,赵勾玉躬身一直到身后脚步声再也没有才直起来,不顾腰间盘突出,赵勾玉拧眉望向上官无尘的轿子。

  

  似乎感觉到了一样,上官无尘的轿帘也在这一刻掀开,他缓缓步出,淡然平静的立在轿前空茫茫的地面上,身影无限悲凉孤寂。

  

  本有些怒气的赵勾玉一下子泄了气,面色缓和了下来。

  

  见此,上官无尘也不点破,信步留香的朝前走了几步便停下,他听着身边黑衣女子对他汇报着这些年来的情况,他虽然沉睡多年,但意识一直是清醒的,这就是高明之处,让你清醒着感觉漫漫无际的孤独和黑暗。

  

  没有什么再比这让人痛苦和仇恨。

  

  即便如此深恨,上官无尘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他俭装施礼,谈笑自若,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赵勾玉远远就看见他朝着自己走过来,这样的一个男子,白衣磊落,茕然独立,他此刻嘴角的笑容如春日最和煦的暖阳,他此刻眼中的温柔神色如夏日里最凉爽的轻风,可是,他的眉角难以掩盖的愁思却是谁也无法抹平的。

  

  是啊,步步惊心的黑暗人生,一步一惊心的漫长等待和筹划,令人难舍。

  

  思及此,赵勾玉看着已经走到了面前的上官无尘,忍不住回以一个安抚的笑容,这让上官无尘愣了一下,然后古怪的看着赵勾玉,赵勾玉无语的立在原地,满脸黑线,表示自己对他不懂自己的意思鸭梨很大。

  

  “我需在你府上住几日。”斟酌用词,上官无尘十分缓慢的说完这句话,他几乎是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和判断之后才说出口。

  

  这个认知让赵勾玉很不满,皱眉望着他,“你随便住,即便不走也没有关系,但是你以后不要在跟我说话时思考这么半天,我嫌命短,不想浪费时间。”

  

  言罢,赵勾玉转身头也不回的就进了太师府,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就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的房间,反正就是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出丑,她一定要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07东厂厂公

  

  风在吼,马在叫,赵勾玉在咆哮。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天注定她这个潇洒的背影是无法保留下去了,于是她实在无法勉强自己对着面前的那些人微笑,只好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狰狞。

  

  这边赵勾玉十分气愤,那边上官无尘已经缓步跟了过来,望了一眼太师府内,他瞬间明了赵勾玉刚才为何发出那般凄惨惊讶的尖叫声了。

  

  只不过,上官无尘此时的表情十分的意味深长,他似乎想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明明是一副温和的表情,却实在叫人觉得周身冷气围绕,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越来越神奇的上官无尘闭上双眼,呼吸吐纳一番。

  

  赵勾玉就没有他那么淡定了。

  

  “赵太师,咱家等你很久了。”

  

  悠扬婉转的女嗓,一名雪发黑衣的绝色女子懒洋洋的半眯着眼歪坐在椅子上,那椅子显然是特制的,宽敞奢华,深紫色的木质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她的身后站着两名面无表情的白衣女子,两人平视向前,谁也不看,仿佛周围除了那白发女子外再无他人。

  

  白发女子的双腿交叠着,一名蓝衣小侍坐在地上,整个上身伏在她上,他背对着众人,除却一头无拘无束的及地长发外,毫无可查。

  

  这便是赵勾玉惊叫的原因了,如果你一进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之下看到一个穿着极黑极黑的黑衣,留着惨白惨白的白发,笑的妖娆妩媚,坐的肆意张狂,身后站着两个高大保镖,身前趴着一个男人服侍的女人似笑非笑,若有所思的望着你,你能接受的了吗?

  

  若是这个时代的人也就罢了,他们绝对不会不知道这个白发女子是谁,但是赵勾玉不是,所以赵勾玉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她在脑中找到许多可以形容这个女人的词--

  

  诸如:阴险、狡诈、狐狸、腹黑、奸佞、邪恶,反正是贬义词就能和她沾上边儿,这不是因为她长得多么丑陋,反而是因为她美的太过妖孽,就像苏妲己,一看就知道是个狐狸精,天生一副坏人脸。

  

  “见到何厂公还不行礼!?”

  

  正在双方沉默陷入深思之时,一个清脆淡然的声音响了起来,虽是呵斥,却并无狂妄之气,反而似是无可奈何的嘱托,这让赵勾玉禁不住看向了说这句话的人--那名仍旧伏在“何厂公”腿上的蓝衣男子。

  

  何厂公见状淡淡的笑了,她抬手抚摸了一下蓝衣男子的头,看了赵勾玉很久才仿佛如梦初醒般的斜睨向上官无尘。

  

  这恐怕是上官无尘第一次被这样无视吧?赵勾玉不禁对这名“女太监”提起了兴趣,按理说这个时代的女人做厂公她还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对于上官无尘这种天上都少有的谪仙人物,那何厂公竟然仅仅是瞥了一眼便继续盯着她看。

  

  赵勾玉咳了一声,掩饰性的欠了欠身,“见过……何厂公。”

  

  不论如何,叫一个女人做厂公,她还是有些别扭。

  

  何厂公笑意加深,轻抬玉腕推开身前蓝衣男子,站起身拍了拍黑衣下摆,慢悠悠道,“赵太师何出此言?你和咱家同为正一品朝臣,做什么给咱家行礼?”

  

  赵勾玉眉梢跳了一下,扫了身子僵了一下的蓝衣男子,抿唇含笑立在原地,她不语。

  

  不愠不火,从容不迫,就像一只慵懒的狮子,淡然的置身事外,那表情那神色,仿佛在用超脱世俗的心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就连这个时候也是如此,仅仅是讽刺的一笑,如此而已。

  

  这样的赵勾玉让何厂公忍不住微微侧目,露出从未有过的淡淡讶异,但稍纵即逝,难以察觉。

  

  不再言语,何厂公长身一转,随意盘起的白发在黑色发冠的映衬下更加诡异,她身子摇曳的走进一间偏房,然后,方才站在她身后的两名白衣女子一名跟了上去,另一名朝赵勾玉走了过来。

  

  “?”

  

  赵勾玉用古怪的表情向这位冷眉寒目的白衣姐姐表达自己对于她为何拉着自己就走的疑惑,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向上官无尘发送SOS信号,她的双眼此刻仿佛一对儿触角,晶莹闪烁,伶俐剔透。

  

  上官无尘抿唇浅笑,眉宇间仿佛带着点浅淡的无奈,他慢慢的,却异常坚定的摇了摇头,玄玉般的眼珠转了一下,似笑非笑,若有所指。

  

  赵勾玉立刻目光一凛,虎躯一震,了解上官无尘的意思,他那意思就是:先看看情况再说。

  

  在心里叹了口气,就这样,赵勾玉被这位比上官无尘座下四名黑衣人杀气更加强烈的白衣姐姐塞进了何厂公早已进入的偏房。

  

  接着,房门被她重重的、咣当一声关上,并且双臂抱剑而立,站在门外看守。

  

  后来,赵勾玉才知道这位浑身上下写着四个大字“近身者死”的白衣姐姐,就是传说中的东厂头号杀手--红袖娘子吕瑰。

  

  没人知道她的剑法师从何处,只是知道她的时候,她已经稳坐第一杀手名号多年了,使得一手绝世剑法,出剑之处剑光如红花飘落,无处不在,遂得以此称号。

  

  仅仅是一个下属就这般不简单了,上官无尘眸色微黯,但复而明亮了起来,似漫不经心的扫视一圈传说中的太师府邸,他嘴角划出难解的弧度。

  

  而此时此刻的房中,赵勾玉已经完全颠覆了何厂公在自己心目中奸诈的形象,她何止奸诈?奸诈用来形容她简直太不足够了,她简直是变、态、脑、残、左、脑、抽、筋、右、脑、坏、死!

  

  为什么?

  

  看现在的赵勾玉就知道了。

  

  “你是怨我当时没替你说话吗?”何厂公说这话的时候在笑,笑的十分邪恶和真挚(?),她弯腰压迫的看着身下的赵勾玉,两人虽未紧贴,这样的距离比起直接贴在一起却更加暧昧几分。

  

  如果一男一女以这种姿势在榻子上躺着,赵勾玉是一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咬牙切齿的,可是,明明眼前这个女太监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说也就算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即便你不是什么君子,那你也不能上来就又亲又抱又搂的吧?

  

  好不容易逃出何厂公的桎梏,赵勾玉却也只能保持这种被压迫的姿态躺在她身下,为什么?因为她不会武功,如此而已,没有为什么。

  

  08管家澈丹

  

  许是注意到赵勾玉对于现状的极度不满,何厂公无可无不可的微微一笑,起身挺拔的立在地上,虽然她仍旧笑的三分凉薄七分多情,但赵勾玉总算得以放松,也就不像原先那般顾忌了。

  

  “你是什么人?”

  

  刚刚喘息几下,赵勾玉就被何厂公这个问题给吓到了,她想要表现出惊讶,却在下一秒平静且莫名其妙的瞪向何厂公,“你吃错药了?”

  

  这话说得太过自然,就连久经官场心思极深的何厂公都一时难辨真假,遂只好轻笑一声带过,“方才探你身子非但没有虚弱反而强劲不少,那大牢何时这般优越了?”

  

  赵勾玉身子又是一僵,这个何厂公真是她的克星,每一个问题都问到点子上,不过赵勾玉也不是吃素的,上辈子人家是做律师的,这点小弯子还摆不平那就白吃那么多年公家饭了。

  

  于是,只见赵勾玉被何厂公挑开的衣袍系都不系,大大方方的任其“挂”在自己身上,披散至腰间的黑亮头发也不去理会,清丽的面容波澜不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那双冰似的眼眸里从未有过愤恨、屈辱和不甘。

  

  “何厂公请自重,卑职刚刚脱离牢狱之灾,何厂公不安抚也就罢了,卑职不奢求,但请何厂公不要这般看轻卑职,问东问西,卑职身为朝廷一品大员,入狱本就已经很不光彩了,何厂公又何必总是提醒卑职?”

  

  这一番说的坦坦荡荡毫不心虚,实际上赵勾玉心里都在打鼓,她漠然的望着眼前神色愈加难以理解的白发“妖”女。

  

  赵勾玉喜怒不形于色,饶是何厂公这般经验丰富的老油条这个时候也有点心里没底了。

  

  不过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大了赵勾玉不知道几千岁的何厂公在发现今天不会再有什么收获之后,自然无比的抬手抚摸了一下赵勾玉的头,就像刚才抚摸那蓝衣男子一样,眼里带着宠溺,嘴角含着温柔的笑丝,可赵勾玉怎么都觉得那只手是在调整角度,好一下子拍死她。

  

  但显然是赵勾玉想多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多想,这全部都是被二十一世纪武侠剧荼毒的,在那里,大侠神马的都是浮云,任你名号再响也没用,武功最高的永远都是公公。

  

  没有公公也就罢了,如今有了,还是这么一位“诡异”的“极品”公公,赵勾玉实在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何厂公就这样在赵勾玉平静无波,咬牙硬挺的状态下施施然的推门而出,只是,她似乎并未急着离开,反而在院子里与上官无尘不知在交谈什么,两人你言我语,虽时间很短,却足够令仍旧在偏房里的赵勾玉心惊胆战的了。

  

  何厂公……何厂公……

  

  何?莫非、难道,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何飞花的后人,何千攻?

  

  想到这赵勾玉脸色唰的一下子白了,不过她想了想又否决了这个猜测,若是的话,为何要叫何厂公呢?那何千攻不是国师吗?

  

  “莫想了,她确实是何千攻。”

  

  清清淡淡的声音传来,赵勾玉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只见上官无尘一脸云淡风轻的负手立在门口,他像是刚到,这时才顺着她纠结的脸部朝下看,在瞥见她的穿着时,愣了一下,脸色堪比“神八”,沉的那叫一个快啊。

  

  赵勾玉深刻理解上官无尘此刻的想法,何千攻是他仇人,虽然不是何千攻亲手将他锁死在水晶棺中,但怎么说何飞花都是她何千攻老子,如今她这个身子与何千攻关系如此暧昧不明,她也就脱不了干系了!

  

  不但如此,上官无尘那副模样太阴沉太可怕了,活像是要去挖出何飞花尸首鞭尸似的。

  

  忽然,赵勾玉瞪大双眼,惊讶的看着上官无尘,他、他不会真的这么做吧?

  

  上官无尘见赵勾玉这样的神情,凝眸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的眯起了眼,他古古怪怪的屏住呼吸了一会,忽然朗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极好听,清脆悦耳,就像大珠小珠落玉盘,珠子撞击在一起时那种难以形容的灵凉清明,似乎带着安神怡心的效果似的,本被何千攻搞得心理压力极大地赵勾玉莫名的安稳了些。

  

  “你很有趣。”上官无尘收住笑意,点头道,“想法不错,我会考虑。”

  

  说罢,再没犹豫,上官无尘转身离开。

  

  赵勾玉叹了口气,忽略掉为何上官无尘总是可以很准确的猜到她的心思这个漏洞不去想,自我陶醉……不对,是自怨自艾的靠在榻子上感慨自己这个雷人而又神奇的身份。

  

  赵太师,您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啊,男的也就算了,您怎么连女的也要啊?要也算了,您好歹也做个攻吧?难道因为人家名字里带“攻”字,你就甘愿做“受”了?

  

  若照这么说,商纣王是不是也该是个受?脑中浮现出温碧霞版的封神榜,那个大胡子叔叔实在无法被赵勾玉列为“受”这一美型行列。

  

  呜呼哀哉,她有点理解某个古人为何这样叹息了……

  

  “她对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