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厮欧阳康认得,是关耀祖身边的人。才想说话,那头先进来的青年男子忽道,“公子,能不能借一步,容小的单独说几句话?”

欧阳康上下打量他一眼,“可以,但得等等。”

先把关耀祖的小厮叫上楼问清楚情况,才让这个名叫庄瑾的男人进来。

庄瑾倒也爽快,进来就开门见山的道,“公子既然已经问过,那小的也不多说什么了。我还有一双弟妹流落在外,要是公子愿意帮我把他们赎回来,小人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若不愿意,小人就算一样为奴,却只会尽个奴婢的本份,断不会做个以命相托的忠仆。”

欧阳康听得摇头轻笑,“生死之事,太难预料了。如果非得用这个法子才能得到一个忠仆,不要也罢。”

庄瑾却道,“如果这个忠仆能助公子在京城立足,并做出一番事业呢?”

欧阳康失笑,“不管你从前如何,可眼下不过一介官奴,说这样话,不怕太自信了些?”

庄瑾坦然看着他的眼睛,“请公子听小人说几句话,如果公子听了不满意,尽可以打发小人离开。如果公子听得尚有几分可取之处,再考虑小人的要求和去留,如何?”

欧阳康看了他好一会儿,眼见庄瑾略有些沉不住气了,才淡然道,“可我为什么要给你这样的机会呢?就算你是个人才,可你也应该知道,你在升平坊里整整呆了五年都没有人要。我要用你,得冒着多大的风险,更别提还要替你寻回亲人了。我知道你在赌,赌自己能否说动我,赌我能否给你一个机会赢得新生。但是很抱歉,你看错了一件事,我不是赌徒。或许缺了你的帮助,会让我损失良多,但也会让我减少许多麻烦。而且,我相信凭自己,总有一天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也许不那么好,但会令我踏实。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庄瑾哽了哽,半晌才叹道,“六年了,我以为自己的心性已经磨炼得足够坚忍,没想到还是不够。也对,在那样的环境里,连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翻身的人,怎么可能真正淡定得起来?又有什么资格跟人谈条件?”

他自嘲的苦笑了下,脸上再不掩饰那份疲态和不安,撩起衣袍跪下,神色坚毅而诚恳,“公子,我求您收下我,脱离苦海。小人必当粉身碎骨,并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欧阳康暗暗松了口气,要学出苏澄先生坑人时的范儿容易么?不过还真管用,看,眼前就蒙倒一个。他这也算是近墨者黑?

不!是近朱者赤才对。

(今天,又将是陪逛的一天,望天…不过亲们不用担心,桂子半夜2点终于把2章更新都弄好了,所以今天可以准时放送,大家不用一直刷。么么刷文冻僵的小爪子们~~)

第135章 保护伞

等到念福回来,家里除了多了两只大铁炉,还多了几张新面孔。

首当其冲的这一位,姓庄名瑾,乃是大周末代皇朝最有名的铁面御史,庄文渊的孙子。

御史大夫可是正三品呐,绝对的高级官员,他的孙子自然也是货真价实的官三代。不过这位官三代的命运着实悲催了些,比起欧阳康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情得从他爷爷说起。

庄文渊是著名的清官,在大周朝末代皇帝挂掉之前,这位御史曾多次犯颜直谏,还干过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就抢了太监用作仪仗的金瓜棒,当朝追打奸臣的大无畏事迹。可偏偏因为他的铁面无私,正义直言,所以就算皇上气得七窍生烟,也偏偏顾忌着声名,不能杀他。

是等到现任皇帝兵临城下,逼进宫墙时,却也只有这位庄御史勇敢的站了出来,迎着无数林立刀锋,痛骂高显。

稍稍补充一句,高显,原是大周朝的旧臣,说来还是皇亲国戚。而庄文渊此人,除了正职御史,还兼职教了几个学生。因其博学多才,不少王公亲贵,比如高显皇帝小的时候,就曾投在庄文渊的门下,受过他的教诲。所以庄文渊骂起高显来,那是骂得理直气壮,气壮山河。

然后,山河一片红了。

新老王朝更迭,无一不得用鲜血染就。高显就算再敬重曾经的恩师,也不能跟顽固不化的庄御史客气。所以当他流着泪跪在那里挨骂的时候。有那懂事的家伙一箭就封了庄先生的咽喉。

然后,庄文渊的妻子儿孙全部处死。但孙子辈却没有一网打尽,没成年的没入升平坊,充为官婢,永世不得翻身。

这样做法,有人骂高显心狠,欺师灭祖。也有人赞新皇仁慈,就凭庄文渊那样的大逆不道,不灭九族,没将幸存者充军流放三千里。真算是厚道了。

反正公道自在人心。千秋功过只能任人评说。而庄家人进了升平坊,又能有什么好待遇?

一般的奴仆倒是容易买卖,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也不愁出路,然后那些年纪大些。但有一技之长的中老年人也渐渐有了去处。再加上在牢里病死的。想不开自杀的,五六年的时间过后,一个几百人的大家族就被拆得七零八落。天各一方了。

唯有庄瑾还留了下来。

每天天一亮就被带到牙市上,给人挑牲口一样挑挑拣拣,等到天黑才能回到升平坊,喝口冷水,吃碗馊饭,听无数冷言冷语,受无数折磨。别看他眼下看起来足有二十七八,其实人家芳龄二十一,出事时才十五,那样的老态,全是给生活挫磨的。

念福听得不胜唏嘘,三品官的公子哥儿呀,眼下竟是比自己还低贱的奴隶。

官奴不比私奴,私奴有卖身契,还有主人开恩,发还自由的可能。官奴想得自由,必须遇到朝廷大赦。

但是,庄家人例外。

因为庄文渊是在痛骂高显乱臣篡国是死的,如果赦免了他的儿孙,岂不是告诉天下人,庄文渊那样骂都没问题,你们也能跟着骂?

所以终庄瑾一生,都不可能等到赦免的那一天。唔…如果大梁朝灭亡在他前头,那倒是不成问题。不过这种机率着实有点小,估计比中彩票还难点,所以庄瑾只能寻个好主顾,老老实实做一辈子家奴。

眼下,他看中欧阳康了。

欧阳康背地里说起他来,也是眉飞色舞。此人实在是个人材,短短一面就看出几个问题,而且个个切中要害。

首先,他看出欧阳康一个外地人独居在此破宅,却有京城的奴仆服侍,所以猜出欧阳康在京城有家,却出于一些不方便说的原因,只得只身搬到此处。

其次,从镇远侯府的下人出面买了奴仆送来,并着重挑了些懂经济,会针线懂礼仪的官婢,证明欧阳康人缘不错,有一定的升值潜力,但身边配备较差,急需用人,所以他头先才那样的大胆一博。

不过被人看出他们买这所破宅,十有八九吃了亏的事,欧阳大少是断然不肯提起的,只着重说他如何英明神武,装腔作势逼出了庄瑾原型,决意诚心归服。

欧阳康说起此节颇为得意,可念福却颇有些看不顺眼,“人家正是倒霉的时候,你还这样落井下石,很光荣么?”

看她翻起的眼白,欧阳康急忙辩解,“他又不傻,我要真那么小人,他肯服我么?眼下咱们都是倒霉时候,他只有跟着我们一道吃苦奋斗,帮着这个家越过越好,才有一线希望寻回亲人。我不肯答应他,只是不想给他一个虚无飘渺的希望。哪里是狠心?”

念福听着有些道理,可想想又道,“那为什么不干脆把他荐给关耀祖?那样人家想要寻起人来可比我们要好得多。”

“这你就错了。”这种事欧阳康这个经常经历头脑风暴的,可比念福这个外来人士清楚得多,耐心跟她解释。

因为庄文渊死得太过轰轰烈烈,一般的官宦人家都不会也不敢沾庄家的边,肯买庄家人的多是南来北往的客商或者人贩子们。否则,庄瑾也不会在升平坊里整整呆了六年。

不过庄瑾能在那里呆了六年不死不残,也没给卖到不堪之所,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他还是很有几分本事的。

听明白这个道理,念福的同情心大减,又有些担心起来,“那他在那种地方呆那么久,会不会心理扭曲什么的?咱们留下他有没有危险?”

欧阳康又笑了,“放心吧,他眼下来了咱家,可比官奴所好上千倍百倍。况且他想要找回弟妹,非得靠着咱们不可。比起那些位高权重,身边围绕无数家奴的贵人,其实还不如跟着咱们这样一穷二白的有奔头。所以他纵是有什么坏心,断不敢用到咱们身上,定是一门心思盼着咱们家好,绝不愿见到咱们家倒霉的。他自幼在京城长大,虽给关了五年,对这里却熟悉无比,咱们用他,倒是可以少走好些弯路。”

念福终于放心了,却又问起,“那他弟妹究竟在哪儿?可有线索?”

这事庄瑾倒是打听过,不过也只知道他妹妹是给一个南方来的陈老爷买去,弟弟是给一个北方来的胡商带走而已。这一南一北,天下之大,上哪儿找去?

念福听得直摇头,怕她想起自己的爹,感怀身世,欧阳康忙换了个轻松话题,“你可知道,咱家现在也有自己的商户了?”

什么商户?念福听得莫名。

欧阳康笑着告诉她,原来京城有很多商户都会投奔官员,做个挂名家奴,实则还是做他的小本买卖,不过一年按时孝敬些节礼东西,帮忙干些活,用以求得主人家的一个回护。

哦,念福恍然,随即惊喜了,原来自己也有做保护伞的一天?可欧阳康又不是官,如何保护得了人?

欧阳康老神在在的不肯解释了,只让念福别操那么多心,“这些事有我。倒是外头新来的两个丫头,我看人还算伶俐,就放在你屋里伺候吧,你给换个名儿。”

那俩丫头念福回来时照过面了,都生得不错,眉清目秀,她只是不解,“这样好看丫头,你们公子哥不都喜欢搁屋里红袖添香么?给我做什么?”

就是这样才不能留!欧阳康嗔了不解风情的傻大姐一眼,却说,“我不是想让你过把小姐瘾么?那俩丫头,一个从前是五品官儿家的小姐,一个是六品家里的,你有她们服侍,可开心了吧?”

这样,会不会折福啊?念福颇有些忐忑,“算了,还是你拿回去吧。”好吧,她怕人家素质太高,把自己比下去了。

可欧阳大少却坏心眼的非把人推给她,“这两人你可一定要收下,否则耀祖会不心安的。”

这又关那只关猴子什么事?欧阳康告诉她,“关老弟想求你的凤爪。”

“拉倒吧!”念福断然拒绝,她近来吃鸡吃腻了,连鸡味也不想闻了,“我给方子他,让他自己做去。”

看她这副横眉毛竖眼睛的小表情,欧阳大少突然很想笑,又想上前揉搓两把,好容易才克制住面部表情,诚恳的道了一个字,“好。”

关耀祖带回家的凤爪过少,全家人都没吃好。没吃好的结果就是碎碎念,尤其是关侯爷,在同僚跟前几番吹嘘之后,大伙儿起哄之余,也要来尝尝他家的凤爪。关耀祖无法,只得托欧阳世兄来拜托念福,并且开出一系列优惠条件。

可那些优惠条件欧阳康可以笑纳,却不打算送凤爪。他的意见跟念福一样,直接给方子。

欧阳康深知,仅靠他和关耀祖之间的小恩小惠,顶多只能留一个好印象,真正想要与人结交,必须还得下大本钱。

镇远侯虽是新贵,却没有什么家传名菜。而欧阳康跟世家子弟王粲接触后,深刻认识到,一道好菜有时也能成为一家声名的重要筹码。三代看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么,送一盆凤爪哪有送一个方子体面?

不过这种事也不必跟念福说得太仔细,不是欧阳康想有意隐瞒,而是他本能的觉得,这种操心费劲,让肠子打结的事还是自己来吧。至于他家念福,就做几道菜,想点简单快乐的事就好了。

既然念福都这么大方了,那就老规矩,提笔磨墨,听她说,写吧。

第136章 忘了

念福最爱两只爪,一是川味泡椒水晶凤爪,二是她上回做的粤式豉油皇凤爪。

豉油皇凤爪之所以好吃,主要在于它的凤爪先经过高温油炸,把鸡皮炸起泡来之后,才用鸡汤熬制的豉油酱汁,浇在炸好的鸡爪上进行蒸制,让带着韧劲又起了泡的鸡皮充分吸收酱汁的香浓美味,再度松软下来,这样才能得出既绵软又不失口感的美味凤爪。

“这酱汁的做法,我只能说个大概,具体如何让他们家自己研究去。”

欧阳康一面下笔如飞,一面点头,“这样就行了。你倒是说说,那个水晶凤爪是怎么做的?”听起来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念福眼神亮了亮,“要说起泡椒凤爪,那就是另外一种风格了,爽脆劲辣,如果把豉油凤爪比作外表妩媚的温柔女子,那泡椒凤爪绝对是外表单纯,内里火热的泼辣妹子。做那个凤爪其实更简单,只要把凤爪洗净浸出血水,再放入盐、花椒、生姜的开水里煮一会儿,再捞出来用冷水冲凉,再放进有花椒泡椒的凉开水里泡上半天,然后捞出来,那滋味,又酸又辣,又麻又香…”

念福说不下去了,狠狠的吞了把口水,无比回味。

欧阳康受不了了,“那就做一回呗,要什么材料,买!”再贵他也认了,看她说的样子,一定很好吃。

可对面的女孩不无遗憾的告诉他,“那泡椒我还真没见过。倒是从前在怀安镇时,黄县丞的夫人那里见了点辣椒,但跟做这个的小米辣还不太一样,要是哪天能弄到这玩意,我一定做你尝尝。”

可他已经等不了了!欧阳康喉头滚动一下,急急追问,“那不能有别的材料替代吗?”

念福为难的摊手,“要做出正宗的泡椒味,还非得那个小米辣不可。用别的,总感觉不地道了。”

“那你就做个不地道的先试试呗。”欧阳大少很忧伤。总比把胃口吊一半强啊。

念福不敢立即答应。“那我明儿去北市找找,看有没有可以替代的材料。”

这还差不多。不过欧阳康忽地想起件事来,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开了口,“今儿苏先生听耀祖他们说起那日来家里吃饭的事。表示也要带朋友来坐坐。我想咱们搬了家。还没正经摆过酒。不如借这回一并请了吧,只是到时可能得辛苦你了。不过也不用太麻烦,就把你刚才说的什么白玉凤爪弄些就是。反正咱们就这个条件。也不必大操大办。”

有人想来吃白食?念福扬起了小下巴,轻哼了一声,“想来混饭可以,告诉他们,都得送礼!”

“这个自然。”欧阳康早想好了,送礼的事就让关耀祖说去。反正他皮粗肉厚人面广,这种事不交给他交给谁?再说了,国子监那帮公子哥们一个个非富即贵的,干嘛便宜他们?

只是既要请客,总得有个象样地方。

欧阳康打算借这个机会,把眼下住的这栋二层楼给收拾收拾,从左边楼梯那儿,单独砌墙隔出来,楼下做饭厅,楼上做客厅,就显得独立又体面了。

可念福却不甚赞同,“咱们这栋楼虽是空了些,可将来总有人要来住的。象是新来的仆役,或是做客房什么的,你弄一半去做了客厅,人来人往的不说,若底下吃饭的有人喝多了吐一地,那整层楼都没法住人了。还有吃饭必有油腻,秋冬还好,等到夏天得有多招蚊虫?依我说,不如就把前面那所拆了的长廊利用起来,那里原就是用客厅的,地方也够,也好收拾。到时给我建所大点的厨房,做起事来也便利。”

欧阳康走到窗前,看着那处被拆掉门窗,只剩屋顶和地基的屋子直皱眉,“你这想法虽然有理,可你瞧那破得,这光换窗户恐怕就得好几百两银子了,况且一时之间怎么能得?”

念福倒是有个主意,“不用那么麻烦,你就买几匹便宜厚实点的布,当作帘子四面一挂,不就行了?再涮个漆粉个墙,若是怕冷,再把咱们新做的火炉搬两个去,又能费多少钱?”

欧阳康摸摸下巴,觉得这话很是在理。好吧,这事就交给他了,念福忙一天,也累坏了,欧阳大少体贴的手一挥,让她回去休息了。

才要走人,念福忽地顿住脚步,疑惑的问,“我才想着有什么不对劲,你原摆桌上那小熊砚滴呢?”

这个砚滴自送了欧阳康后,他非常爱惜,一直没舍得用。直到要去国子监上学,天天要带套文具走,才把这小熊砚滴取出来,摆在了书桌上。可今儿怎么换成一只粗瓷白盅了?念福相信以欧阳康的细心,断不至于摔了,难道是那小狼崽子干的好事?

可这回念福却是错怪人家了,那砚滴被欧阳康收起来了,至于原因么?咳咳,有些不方便说。

含糊找个借口把念福打发了,欧阳大少却只觉得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在他表示收下庄瑾之后,庄瑾犹豫了下,指着桌上那只小熊砚滴问,“可否问一句,这只砚滴底下,可有木子山人四字?”

木子山人?不是李山人?

看着欧阳康这副表情,庄瑾默了默,斟酌着措辞告诉他,“木子山人乃是前朝咸通年间的瓷器大家,也是位名士,因好烧造,他自己弄了个窑,专门做些文房用具。这只小熊砚滴造型生动自然,包浆肥厚,开片自然,一看就不是凡品。如果真有这个落款,必是木子山人的真品无疑。”

顿了顿,他才告诉欧阳康,“家祖一生除了酷爱读书,还酷爱收藏,我家曾有只鱼形砚台。似与这砚滴曾是一对,只不知如今流落何方。”

看看他满眼的怜爱与暴殄天物的心痛,欧阳大少瞪大眼睛再看着桌上这只憨态可掬的小熊,忍了半天才把这货到底值多少钱的话给咽了回去。只是转手就把这只小熊收拾干净严严实实的包好收起,特特锁在箱子里,这才略略安心。

他不是有心瞒着念福,只是也不太敢轻信庄瑾,想等到日后寻个明白人打听了那只砚滴的底细,问明白身价几何,再给念福一个惊喜。

咳咳。对于他们这样的外行人来说。什么木子李子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价钱!不过就算这只小熊确实值很多钱,欧阳康也没打算卖了这货。这可是念福送他的第一件礼物,多少钱他也不会卖的。

欧阳康在屋那头寻了庄瑾来商量装修请客事宜。念福回房。两个新来的小丫头来求她赐名。

念福本觉不必这么麻烦。原来叫什么现在还叫什么不完了?可两个小丫头却含泪跪下了,“我们好不容易才离了官奴所,求姑娘可怜可怜。别嫌弃我们。有什么不会,请姑娘尽管责罚,我们一定会用心学的!”

呃…念福忽地想起这时代民情不同,奴婢到了新主子家,重新命名就相当于重定义身份,表示主人对奴婢的接受和承可,只有那种准备随时转卖或送人的才会允许保有从前的名字。

闹了个误会,念福挺不好意思的,把人叫起来,和气的道,“我不是嫌弃你们,只是我怕起不好,惹人笑话。”

这两个丫头虽然出身不凡,但却是年纪小小就国破家亡了的。在官奴所里受尽打骂,早失了官家小姐的排场和气度,非常老实听话。听了忙道,“姑娘说笑了,大少爷说过,以后您就是我们的主子,哪怕您叫我们阿猫阿狗,我们也是开心的。”

既如此,那念福就给她们赐名了。她不知谁是五品谁是六品官家的小姐,随意那个稍矮些,长得明媚讨喜的道,“那你以后就叫小舞了。”又望着旁边那个高挑俏丽些的,“你就叫小柳,如何?”

二个小丫头终于破涕为笑,清脆甜美的应下,忙不迭的伺候她洗漱歇息。被这样服侍着,念福还真有些不习惯。

再想想自己那个下落不明的老爹,她突然又没有那么讨厌了。如果那个叫沐绍勤的家伙当真傻乎乎的把她们母女带在一起,如今的她是不是也在做着小舞小柳的事?

这样看来,那个爹似乎也做了一件好事。

算了,不想了,睡觉睡觉。

忙了一天,念福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把一件很要紧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而有人没忘。

在陆府,有人深夜还没睡,正孜孜不倦的制作着一份和念福一模一样的水晶卷。

陆文氏不放心的走来瞧瞧,“滢儿,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陆滢头也不抬的答,“没事的,娘。我弄完这一份就睡了。”

看女儿忙碌的身影,陆文氏帮不上忙,只好表达下自己的关心,问了句,“你那个内贼查出来没有?”

“没有。”终于大功告成,陆滢直起酸痛的腰,拿筷子拈了一口试过,半晌,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

陆文氏知道,这是女儿对自己的菜表示满意时才有的表情,也松了口气,便想多追问几句,“那找不出内贼,往后再有人偷你的方子怎么办?”

陆滢回过神来,心情放松的道,“我身边用的都是老人了,断不至于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出卖我,或许真是那姐儿自己研制的也不一定。况且,她做这米浆皮所用的工具确实是我想不出来的。”

陆文氏有点紧张了,“那个姐儿真这么有本事?”

陆滢却自信的一笑,放下手中的筷子,“她就算有点本事,也是卖弄小巧,还不配做我的对手。娘你就别担心了,快去歇着吧。”

陆文氏满是骄傲的看着女儿,“我家阿滢当然是最好的,不过后儿去赴欧阳家的宴会,你可别忘了。”

“好的,我不会忘的,不过我要先出去办点事,忙完了就来。”

送了母亲回房,陆滢也休息了,心中充满的是必胜的信念。却不知那个对手,早已把她忘得干干净净。

(桂子是个土人,不大会用各种时髦玩意儿。前些天,编编问偶有木有微博,偶说木有,编编说弄一个吧,然后可以申请加v认证,很方便的。好吧,偶就弄了,以为这样就好了,不用管了。然后编编昨天突然问我,你怎么没粉丝?粉丝不足100,不能认证…晕,请问大家有玩微博吗?偶在新浪,叫桂仁_起点,有愿意的就来粉偶吧。汗~)

第137章 还用问么

三日时光一晃即逝。

念福忙着做生意赚钱,而欧阳康就忙着跟庄瑾,哦不,现在是钟山准备装修及宴会事务。

就跟小舞和小柳需要改名字一样,庄瑾也需要换个平凡普通些的名字,才好重新行走江湖。

对这样能鉴别古董的文化人,欧阳大少还是很敬重的。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书本上的一句话了。

钟山之阳,瑾瑜之玉为良。

若把庄瑾改叫钟阳,既能切合了他的原名,又不招摇,只可惜阳字犯了欧阳康自个儿的姓氏,干脆就让他改叫钟山了。

念福不懂这些文绉绉的大道理,她只听到钟山两个字就本能的肃然起敬——中山先生,一代伟人呐!

叫阿山不行么?或者招财?还能跟旺财凑个对。可欧阳大少鄙薄的睨了她一眼,依旧定下了钟山这个名字。

窝勒个去!不听群众意见的领导不是好领导。就凭这一条,念福决定,做好的水晶凤爪一定要多放点茱萸,辣死他!

是的,念福决定做水晶凤爪了。因为她趁着生意清闲下来时候,在北市里找了找,没发现辣椒的踪影,却是找到了辣椒的替代品——食用茱萸。

这玩意儿又叫越椒、艾子,成熟时是一串红通通的小果实,很是好看。放到菜里,也能出现辣味。而市面上居然还有一种用茱萸制成的艾油,又叫辣米油。没有辣椒油那么好吃,味辛微苦。但念福也买了些,打算今晚就拿回去先给欧阳大少开开荦。

带着一抹狰狞坏笑,念福在小吃摊上买了一碗茶食。相当于后世的八宝芝麻糊解馋,琢磨着要怎样不动声色的拿这辣椒油欺负欧阳康一回。

唔,今天欧阳康被家里请回去吃饭了,午饭陷害不到,晚饭可能也陷害不到,那给他做个什么宵夜呢?要不来份红油抄手?

嘿嘿,白生生的小馄饨藏在辣椒油下,舀起一个吃下去,哗哗!香肠唇再现有木有?正想到欢乐处,陆滢带人如约赶至。

可沐姐儿已经完全忘了这事。还在偷着乐。忽地就见浩浩荡荡杀来了一票人马。伸舌舔舔嘴边黏着的糊糊。她还跟人伸长脖子看热闹,直到那票人马杀到自家摊前,沐老板才觉出不对劲来。这谁呀?来干嘛的?

等着瞧见陆滢。念福才瞠目结舌,这丫头竟是玩真的?还弄这么大的排场?

陆滢一共带了二十几个人,有男有女,都很年轻。清一色穿着天水青的布衣,系着蓝布围裙。

所有的女孩子全部把头发整整齐齐的束起,扎着头巾,而所有的男孩子无不例外的戴着顶小帽,同样把头发藏在里面。所有人的衣裳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油污,所有人的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齐齐。露着洁白的月牙边。

光看这架式,就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厨子。

见她回来,陆滢冲她颔首致意,神色肃然,“姑娘,三日之约已到,特来讨教。”

念福输人不输阵,哽着脖子应,“来就来,谁怕谁!”

随着她话音落地,几个青年男子将三张两米多长,一米多宽的桌子搬了过来,叭叭叭拼成一张超长大桌,取一块同样超大的雪白桌布铺上,四角对齐后分别跟最外面的四条桌腿绑住。然后从左至右依序摆上的各种厨具,无一不是干干净净,闪着洁净而耀眼的光。而其中光是各种形状大小的刀就有十几种,火炉三个。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更是念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四周百姓有不少被吸引了来看热闹,有些见过那天两个女孩吵架的,再看念福的目光就象看一个失败者。看人家这架式,岂是念福那小破摊子能比的?

而随着一切准备就绪,陆滢站到了长条桌的后面,望着念福自信的微微一笑,“可以开始了吗?”

“那还等什么?快开始呀!”有些好事者已经兴奋的催促起来了。甚至有些念福摊子上的食客端着水晶卷兴致勃勃的跟她打招呼,“小老板,你也快来准备准备,露一手呀!”

可她还有啥可露的?米浆是现成的,酱料配料全是现成的,根本都不用念福动手,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墨云就能做出份跟她动手一模一样的味道来。

眨了眨眼,念福抱着两条小胳膊,把小下巴扬得更高,摆出一副不屑姿态道,“没什么好准备的,给大家吃到的就是我最好的水平了,随便端一份就是。”

这话说得大气,不少食客拿筷子敲着碗叫起好来。

而对面陆滢的笑容里带了几分轻视的味道,“如果这就是你最好的水平的话,那你必输无疑。你不用急着跟我吵,我很快就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她低下头,先在一盆清水里把那双已经很干净的手又洗了一遍,然后,开始动手了。

那跟着她来的二十几个青年男女无一例外都袖手站在一边围成个半圆形,除了护着场子,什么也没干。只是看着念福的表情,都带着说不出的轻视。其中,尤以紫姜最甚。

在全场人的注目中,陆滢平静的打开一只食盆,把已经准备好的各种食材该切的切,该收拾的收拾。

念福面上依旧毫无表情,可只有她知道,自己忍得有多辛苦,要不是顾忌着大众形象,她都已经要破口大骂了好不好?

尼玛这又是从哪里来的一个神!还是年轻漂亮会做饭的女神!

瞧瞧人家,好好的一根胡萝卜在她手上怎么能切成头发丝一样细?关键还很均匀,就跟用尺子量的切出来一样?哦哦,这不科学!

念福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心里在犯酸水,她坚决相信这丫头也得了什么外挂加持,比如刀神的祝福啥的,否则宋思源那样一把年纪的大叔有这水平也就算了,为毛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丫头也能做成这样?

随着一只瓦罐汤锅的烧开,浓郁的香气四下飘散,闻得人口水直流。

“鲍鱼?”一个做海鲜干货生意的老板激动的叫了起来,“天,这汤里居然有鲍鱼?我闻到鲍鱼的味道了!”

两个青年男子带着三分得意上前,把那只汤锅提起,在火炉底下垫上一只当中留有小圆孔的特制陶板,然后再把瓦罐放上去。只用当中的那眼小火,慢慢给汤保着温。

而那一边,陆滢在另一只火炉上架上一只铁锅,把瓦罐揭开,舀了一大勺汤出来,往锅里一泼。

哗!

那香气,简直无法抵抗。

啪嗒一声,念福闻声回头,却见是自家的丫鬟来喜因为闻得太陶醉,以至于把手上客人刚给的钱都掉到了地上。

见她看过来,来喜的脸瞬间红了,赶紧低头把钱拾了起来,却也趁机狠狠的吞了一大口口水。从前只觉沐姐儿煮的东西就已经很香了,怎么这个女孩煮的比沐姐儿还香?

那这场比试,是要输了吧?可来喜再度悄悄抬眼往念福望去,却见沐姐儿又已经转过头去,持续那种淡定的表情。

来喜忽地心里又有些惭愧,沐姐儿是自家人,也是金主,她怎么不想着她赢,反想着她输?东西还没做好,作不得数的。小丫头努力安慰着自己,使劲忍着口水,继续看下去。可这一看,更不得了了。

陆滢用那鲍鱼熬成的汤,氽过切好的食材,然后直接就把那锅汤给倒了!

人群中有人惊呼起来,“这…这是不要了?那给我吧,给我吧!”

可紫姜不悦的瞪了那些人一眼,“别说话!别吵到我们小姐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全都两眼发直的盯着那个安心做菜的女孩,可那样迫切的目光又如何看不出来?

此时,陆滢已经在第三只炉子上架起一口圆形的平底锅,同样是取出一份米浆淋上,用铲刀刮平,然后拨动炉子侧边的一个小开关,那炉子里的火突然腾地燃烧起来,迅速让那份浆皮凝结成形。

旁人看不清,可念福右手食指动了动,那瞬间看清那是加了油的缘故。但这种物理性的加火要掌控火候,说真的,比念福那种随心而动可难多了。不过看那女孩这样熟练的操作,绝不是一朝一夕练出来的。

很快,薄而均匀的面皮在她手下成形,迅速把火灭掉,盖上锅盖,利用余温慢慢焖着。

陆滢回到了第二只火炉跟前,另换了只小巧的干净铁锅,用油炒了作料,再放入调好的酱汁,然后又舀了一勺高汤放下,大火烧开后收成微稠的浓汁,淋在那只平底锅里已经焖熟的浆皮上,再把用高汤氽熟的配菜均匀的摊平在浆皮上。用铲刀在平底锅里将圆形的面皮切上并不相连的八刀,然后从左往右象是叠包袱一样整整齐齐的叠起来,最后再淋上一层酱汁,摆上几朵用食材雕成的花卉装饰物摆盘收工。

所有的人都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们怕一开口就会流下口水!这哪里还是份水晶卷,这已经是一份精美的艺术品,看得让人都舍不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