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滢望着念福再度微笑,“姑娘,请你过来尝尝,我这水晶卷,比你做得如何?”

这还用问么?

(亲友团今日撤离,让偶喘口气,过两天开始加更。)

第138章 输赢

在造型精美,浓香四溢的水晶卷前,输,似乎已经是必然的结局。

老实憨厚的墨云提着根扁担悄然上前,“沐姐儿,要不要我去赶走她们?”

欧阳康三天前刚对他进行过洗脑教育,他每天的任务除了听沐姐儿的话,做好水晶卷,更为重要的是保护好目标人物——此处特指他们家“柔弱”的沐小厨。

虽然墨云并不觉得沐姐儿什么时候“柔弱”过,可他对主子忠心耿耿,凡是欧阳康说的话他都会去做。而且大少爷说得很对,沐姐儿管着全家的饭菜和赚钱养家,别人要是欺负了她,影响了她做生意,那就是断了他们全家的生计和口腹,所以坚决不能让人欺负。

可念福伸出一只手,拦着他上前,自己昂首挺胸的走上去了。

走到陆滢面前,望着她微微一笑,毫不客气的捧起那份刚做好的肠粉,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下去!

她…她就这么吃了?陆滢怔住了,围观的人群怔住了。

就见沐小老板吃完一抹嘴,望着陆滢咧嘴一笑,坦然道,“味道真好,比我做的好多了。”

虽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认输,但陆滢随即还是笑了,那是一种志得意满,早知会如此的笑容。

不是她自夸,以她这个年纪,能比得上她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就算念福有些旁门左道的工夫,可真正较量起来。怎么可能赢过她?

旁边紫姜得意了,率先冲着念福发难,“那你现在总该告诉我们,这个米浆的配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她还是觉得。这份米浆皮是她家小姐的原创,就算有人能做出一样东西,必然是技艺精湛的老师傅,绝不可能是念福这种小丫头片子。

可念福又笑了,那可恶的小下巴依旧骄傲的高高扬起,“姑娘,拜托你长点耳朵好不好?我只承认你家姑娘这份水晶卷比我做得好吃,可这并不妨碍我也能研制出水晶卷的做法呀,再说了,我也不觉得我的厨艺就不如你家小姐。”

真不要脸!都输成这样了。还鸭子死了嘴巴硬。有意思么?

别说紫姜和那票学厨的青年男女。就是围观百姓也纷纷对念福摇起了头。

陆滢有几分微妙的得意,淡淡讥讽,“姑娘。你既承认这水晶卷比不过我,怎么就是不肯认输?莫非你以为把我那一份水晶卷吃完,找不到人证就没有办法了吗?我能做出一份,自然能做作出千份百份。”

“好!”念福忽地打断了她,指着那只被自己吃干抹净的空盘问,“你这一盘水晶卷,能卖十五文一份么?”

陆滢一愣。旁边紫姜不服气的道,“不管花了多少银子,我们小姐做得比你好吃百倍就是!”

念福轻哼,“姑娘。你真不用这么大火气。我问这话,只是想告诉你们,我做一份水晶卷只要几句话的工夫,卖上个十五文我还能小赚几文养家糊口。请问你们这份水晶卷花了几天工夫准备,又用了鲍鱼等多少名贵材料?再加上你们帮忙的这么多人手,这么多工具,得卖上多少两银子一份才够本?如果价钱太贵,就算这水晶卷做得再好,又有几人吃得起?如果大家吃不起的话,你们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尼玛这就象她拿着一把屠龙宝刀,还以为能称霸武林,可突然对面来了把点三八,直接把她秒杀了。拿鲍鱼来砸场子,这不摆明了欺负人?

念福把目光重落回陆滢身上,带了几分挑衅,“我这水晶卷虽不如你味美,却也是货真价实,价廉物美的。姑娘,如果咱们现在一同开档,你也来做我一样生意,能保证用十五文的价钱快速供应出这么大的份量吗?”

陆滢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错愕,竟是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而围观百姓又开始纷纷点头,觉得沐小老板说得很是。如果不是念福做的水晶卷味道又好,又能保证快速供应,大家怎会这样捧她的场?相比之下,陆滢做的东西虽好,可那是寻常人吃得起的吗?

“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美食的追求,不应该是永无止境的吗?”面对念福的质问,一个陆滢这边的青年男子忍不住反问。

念福望他友好的笑了笑,“你说得也对,对美食的追求是应该永无止境。但我觉得,这种追求不应该只是追求世间最昂贵最难以得到的美味。就好比咱们装东西的盘子吧,我用的是五文钱一个的粗瓷,可你们用的恐怕得好几两银子吧?但无论是怎样的盘子,肚子饿的时候,不一样是拿来盛菜吃饭的?当然,我知道这世上有钱人大把,他们跟你们一样,追求的是最极致的享受,需要你们这样的盘子。但也有更多的普通人,只需要用这种粗瓷就够了。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眼下你们却一定比个输赢,这是什么道理?”

确实没有道理。

陆滢眼神复杂的看着她,生平第一次在厨艺上产生了挫败感。

就算她的水晶卷在口味品质上都大大超越了念福,可她也知道,在价钱和快捷性上,她是怎么也比不过她的。

难道说,这个米浆皮真的是女孩自己研制的?这世上除了自己,当真还有一个女孩能想到和自己一样的法子,做出一样的吃食?

要陆滢接受这点,真比承认她输了一场比赛还要难得多。

她家世代供奉宫廷,见识极广,而她更是于厨艺上天份极高,自五岁开始学厨起,几乎从没有任何同龄人能够赶上她的步伐。而今突然冒出一个连师傅都没有的乡下丫头,居然做出和她不相上下的东西。在某些地方比她还要胜出一筹,这让她如何作想?

目光闪了闪,陆滢忍不住问,“姑娘。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你的师傅究竟是谁?或者,有谁曾经指点过你?”

念福摇了摇头,“我真的没有师傅,所会的一些皮毛都是听路人说的。真要说起指点,也就是我家里人曾指点一二了。”

看看她那小摊上准备的葱花菜叶,陆滢目光闪了闪,没再反驳。学过厨和没学过的真的是不一样,看她这些细节,绝对不是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可知道了这一层。却让陆滢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但她并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也大方的拿出风度来,“今日有幸与姑娘切磋厨艺,实在是三生有幸。耽误了姑娘做生意。真是不好意思。”

五两银子,不多,却能代表一份尊重和歉意。

可念福没收,“都是同行,相互交流也是应该的。钱你拿回去吧,有空时愿意来帮衬一下就是。”

这话说得大气,陆滢只好收了银子,勉强笑笑,“那可否冒昧,请问一下姑娘的尊姓芳名?”

“叫我沐姐儿就行。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陆。陆地的路。今日就此别过,再会。”

陆滢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连桌子带火炉工具,迅速收起,很快就消失在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热闹没得看了,围观的百姓依旧该干嘛干嘛去。

反正那样美味的水晶卷他们都没吃到,没有比较也就没有批评,沐姐儿家的水晶卷依旧生意红火,人流如织。

可沐姐儿却有些开心不起来了。

她方才那样强势,都是装的。因为只有念福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肠粉是怎么来的,比起那只鹿的纯原创,她确实是输了。

可难道就这样认了?

不,念福不甘心。

如果陆滢跟宋思源一样年纪,可能念福输给她还不会太受刺激。可偏偏陆滢却是如此年轻,不仅有那样神乎其技的基本功,还有这样厉害的创新。要念福承认自己这个吸收了几千年后美食精华的人输给她,真是不服气。

方才有句话说得很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美食的追求,确实应该是永无止境。或许她是没有本钱做到陆滢那样极致,可她的水晶卷有没有便宜又好的办法来更进一步?

沐小厨的斗志被点燃了。

以无比的热情投入到肠粉的改良工作上,要用茱萸整蛊欧阳康的念头不知给抛到几条街外。

恭喜欧阳大少,逃过一劫。

可他今日似乎流年不利,那边躲过了,这边劫来了。

“哥,你在想什么?是这个糕点做得有问题么?”看欧阳康拿着一块菱形的桂花糕翻来覆去的看,欧阳庄有些纳闷。今日是谭氏设宴还席的日子,还为此特意借了平国公府的一处小花园,可自打来了,欧阳康就兴致缺缺,眼下好不容易有点兴趣了,却是对着一块糕点。

他不应该把目光放长远点么?其实也不需要多远,十步之内,已有芳草。

“庄哥哥,你们怎么也不过来玩?老是坐亭子里有什么意思?不如一起过来钓鱼吧。”

才十岁的陆湘是陆方氏的亲闺女,眼下还不算是大姑娘,跟欧阳庄也熟,于是给打发来叫人了。

看一眼在那边钓鱼的窈窕美人,欧阳庄笑得有几分促狭,拖起美男兄长道,“那就一起去玩玩吧,试试咱们今天的手气,谁输了回头可得多喝两杯。”

这是去钓鱼吗?欧阳康颇有些无语。他怎么想得到,今天的宴会虽然没有欧阳锦来扫兴,却有谭氏给他安排的相亲?

(唔,鉴于昨日太累,今日先一更,2更下午吧。具体原因可上新浪微博 桂仁_起点 查询,查询不粉者,每人发瓶辣椒油…)

第139章 相亲

窈窕美人手持鱼竿,临水而坐,就算不言不语,本身已是一副美丽的画卷。只可惜,有人偏偏对这样的美丽无动于衷。

不是美人不好,而是原该赏画的人,根本没有这份心思。

丁霜儿偷眼暗暗观瞧,这位欧阳家的大少爷生得可真俊。比许多女子都好看得多,也不知人家看不看得上自己。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回钓杆上,女孩心里一阵轻愁。

她虽然也是官家小姐,却是一个没有爹的孩子。

她的亲爹原是跟着高显起义的一名下级军官,可惜熬过了战乱那些年,最后却在攻打宫城时的战役中不幸阵亡了。等到皇上登基,还算有良心的记得她爹的功劳,追封了一个从五品的游击将军之职。但斯人已逝,这样的哀荣除了说出去时好听些,并没有给他的儿女带来多大的好处。

虽然叔叔是靠着父亲的余荫才在军部里领到一个七品校尉的官职,但眼下丁霜儿和弟妹依附着叔叔婶婶过活,却是颇为受气,日子过得很是不易。尤其丁霜儿都已经快十七了,亲事却还遥遥无期。

只因陆家二太太陆方氏和丁霜儿的母亲有些沾亲带故,所以今日丁霜儿才有机会出来跟欧阳家的大少爷相亲。

在初见欧阳康的第一面,丁霜儿几乎是立即就在心里允了。可看着欧阳康不冷不热的态度,女孩又有些心焦。她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让人家不喜欢?她是真心想快点嫁人。好脱离那寄人篱下的日子。她不怕穷,也不怕苦,只想遇着个良人,能过上几天舒心日子。丁霜儿自问。自己算是贤惠良善的,长得也不丑,可欧阳康怎么就不肯多看自己几眼呢?

“阿姐阿姐!”忽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哭哭啼啼的跑过来告状,打断了丁霜儿七上八下的心思,“我才钓起一条鱼,可二堂姐非说是她钓的抢了去,还说我扯谎。”

丁霜儿眼见亲妹妹受委屈,自然也是心疼的。可再看一眼那边叔叔家的女儿,为难的低了头。“算了。不过是一条鱼。给她也就罢了。这还是在外面,哭哭啼啼的多不好看?”

大局,要注意大局。

可小女孩很委屈。“我不是怪她抢了我的鱼,可她为什么要说我扯谎?明明扯谎的就是她,你去帮我说说嘛。”

她去说了又有什么用?丁霜儿强笑着安慰妹妹,“她不是有心的,她是在跟你开玩笑呢。”

“可是…”

“好了!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略带嗔意的把妹妹镇压下来,丁霜儿不自觉的转头往欧阳康的方向望去,却见那位长相俊美的公子已经走开了。

咦?他怎么就走了?

因为欧阳康心里憋屈!

这叫什么事儿呀?都被人这样欺负到头上来了,怎么当姐姐的连个屁也不敢放?柔顺是够柔顺的,可这样的性子有什么用?别人怎么看欧阳康不知道,他是绝计看不上这样的女子。真要讨个这样的媳妇回去。不被人把骨子渣子都嚼碎了才怪!要是他家念福,早跳起来大棒子挥舞过去了,哪象这样没用?差距太大,根本没有可比性。

虽然不知原因,可看着大哥忽地起身走开的背影,欧阳庄知道,这事没戏。

平心而论,这门亲事不算太敷衍,丁霜儿的各方面条件都不差。正经嫡出,长相女工都好。可谁知道,她偏偏触到了欧阳大少的逆鳞?

欧阳康讨厌象崔琦那样刁钻算计的女子,可更讨厌象丁霜儿这样的菟丝花。对于前者,他还可以拉下脸来去吵去闹,可对于后者,你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走开,眼不见为净!

越往里走,花香越浓。

转过一道弯,就见湖边载种着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桂花树,在这深秋时节开得正好,星星点点的银白花朵如细碎的珍珠般散落满目浓翠之间,在这黄叶凋零,满目萧索的季节里,显得分外有活力。

长出一口闷气,欧阳康终于有了欣赏风景的心情。

来之前,他还不知道这是平国公的府邸,不过知道之后,他却有几分遗憾。遗憾没把沐姐儿带来,狠狠吃一回平国公府的东西,占一回便宜,把那位乞儿县主气死。

欧阳君子在心里偷偷做了一回小人,再看看这满园满地的桂花,忽觉有些可惜。

这一地的全是钱啊!

昨儿念福还念叨着要去买些干桂花回来做桂花鸭,预备请客,他今儿吃着平国公府上的桂花糕,只觉香气格外浓郁,搞不好就是用这些桂花做的。

那…能不能拾一点带回去?

欧阳大少左右瞄瞄,好象没有人。可要是万一自己动手捡时,给人看见,得多丢脸?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君子得有君子的样子。可是,看着这么多的桂花白白浪费,真的好心痛啊。

正当勤俭节约的欧阳大少在捡与不捡之间纠结之际,有人拎着一篓子新鲜桂花出来了。

四目相对,都有些怔仲。

很快,欧阳康惊喜一笑,上前施礼,“姑娘,上回得你相助,还未及道谢,今日无论如何得请教芳名,让我略表谢意。”

这不就是上回在庆云楼,指使丫头泼他一身油汤解围的姑娘吗?

认出他来,陆滢也露出几分笑意,“欧阳公子,你太客气了。那日不过是举手之劳,真的不必介意。我姓陆,在家行三。”

这么一说欧阳康就明白了,“原来是陆三姑娘,上回舍弟之事全亏你们家帮忙,真是感激不尽。”

他已经听说了,陆家有位才华出众的三姑娘。日后极有可能入宫侍奉。

“真不必客气,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们家给我这个机会试试手艺呢。”陆滢微笑着说了几句话,也只觉得心头的阴霾少了好些。

本来今天跟念福比试一场下来,陆滢已经失了出门做客的心情。奈何母亲坚持要带她来逛。她只好换了新衣裳出门。可来了也没心情跟人玩笑,进门就直奔这片桂花林,一边采撷新鲜可用的桂花,一边调理自己的心情。

念福输给她不好受,她输给念福,打击更大。

天才大多是骄傲的,天才大多也是好胜的。输给旁人也就罢了,输给那样一个乡下丫头,让陆滢怎么接受?

欧阳康心情不爽,过来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就缓过来了。可陆滢在这里拾了一篓子桂花也没平复。直到遇到他。说上几句话,才渐渐转移了注意力。

可二人身边又没个下人,孤男寡女的呆久了不好。于是便一面说着话,一面往人多的地方走。

陆滢没想到,这位欧阳大少居然挺有兴趣的跟她谈起吃的,话题就从桂花开始。

“国公府的桂花糕也做得很不错呢。”

“那是用窖藏三年以上的桂花加香料蜜渍后做的,所以香味独特。”

“哦,怪不得。我们家乡那边就简单得多,似乎是直接用干桂花做的。”

“其实那样做也好吃。眼下这个时节,用桂花酿酒也合适。”

“那你采这么多桂花就是打算酿酒?”

“今年的桂花酒我已经酿了,这些花拿去绞汁晒干,预备做些蜜饯果子。年下用得着。”

“那一定味道不错。”欧阳大少肖想着,打算回去让念福也做一些。

可陆滢误会了,“欧阳公子要是喜欢,等我做好,打发人给府上送些来。”

“不必客气。”欧阳康有些不好意思了,才要谢绝,却见前面响起哭闹声。定晴一看,又是丁家那姐妹三个。

陆方氏真是头大如斗。

她今日原本只想请丁霜儿姐妹过来做客,偏偏丁家叔婶生怕错失这个攀附权贵的好机会,硬把自己女儿也塞了来。都是小姑娘,来就来吧,也不算什么。只是这丁二姑娘在家骄横惯了,总爱欺负人,方才钓鱼抢了丁三姑娘的,这会子又不知为了点子什么小事,竟把小姑娘推下水了。

虽然今日阳光晴好,水也不深,才到小腿,可毕竟已是深秋,小姑娘跌下去摔一跤,浑身就湿了大半,拉起来时,已经冻得唇都青了。

陆方氏看不下去了,想上前说几句丁二姑娘,没料到丁霜儿却抢在前头赔罪,“都怪我不好,没有看好妹妹,给表姨母麻烦了。”

这还能让陆方氏怎么说?

欧阳康看得胸口又开始发堵,正待走开。忽地只听陆滢上前说话了,“丁小姐真是姐妹情深,这么大的两个妹妹,还要你时时刻刻看着才行。但如此小心,岂不把她们养得跟奶娃娃一般离不得你?幸好今日只是在湖边落水,要是哪日跌进湖心,或是不小心掉进井里可怎么办?”

这一番绵里带针的话听得欧阳康心中痛快,丁霜儿却给讥讽得面红耳赤,话也不敢答,只唯唯诺诺的借口要带妹妹下去更衣,逃之夭夭了。

看她离去时的狼狈,陆方氏没好气的再看她一眼,真有一种烂泥糊不上墙的无力。

贤惠是好事,可过分贤惠那就是懦弱怕事,如何做得好当家主母?欧阳康看不上她,也是情有可原。

于是,等丁霜儿带着换好衣服的妹妹再回来时,惊觉陆方氏对她的态度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简而言之,就是不再把她往欧阳康,也不往谭氏面前带了。

寄人篱下的孩子都是敏感的,丁霜儿瞬间明白过来,脸上就灰了大半。却也只知木木的呆坐一旁,独自黯然,根本不知,也不敢试图去挽回。

这次相亲,以失败告终。

不过陆方氏却诧异的发现,一向心高气傲的陆滢居然却跟欧阳康颇谈得来。

这是无心插柳了?

(真冷,恨不得裹上被子来码字…)

第140章 豆腐花

平国公府。

听着东北角那所小园子里传来的隐隐唱戏敲锣声,镜前衣饰华丽的女孩问,“是谁在那边请客?”

梳头丫鬟的手一顿,头也不敢抬的怯怯答,“是夫人娘家的妹妹借了那所园子,请几个客人,没什么要紧的。”

女孩转过头来露齿一笑,保养得雪白的牙齿在光线的反射下映出几分森冷的味道,看得那丫鬟心中一惊,手中梳子一不留神就重了些,从那乌云般的发间扯下几根青丝。

看女孩蹙眉吃痛的表情,丫鬟吓得立即就跪下了,“奴婢该死,求县主饶命!”

瑞安县主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嘲讽笑意,低低道,“起来吧,我不责罚你。不过要是我让你去做件事来弥补,行不行呢?”

丫鬟更害怕了,结结巴巴的问,“什么…事?请县主吩咐。”

瑞安往左右不远处静默不语,如木雕泥塑般的丫鬟们看了一眼,问,“我想让你带我去见见父亲,可以吗?”

丫鬟一听,心虚的眼神左右乱瞟,硬着头皮道,“国公爷…正在养病呢,夫人说过,不用县主日日去问安的。您…您好好的,国公爷知道了…嗯,也会好好的。”

瑞安又扯出那意味不明的笑意,不再言语,只是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默然不语。

她住的是一栋三层小楼,从前只觉得这里风景独好。登高望远,极是开阔。可如今看来,这里有什么好的?孤零零一座小楼,前后不靠。就好象她如今的处境。空有个县主的头衔,可是实际呢?

有些事情她从前不明白,可近来似乎却慢慢明白了一些。有些人对你好,其实未必是真的好。有些坏人也不会象戏台上的戏子那样,画着一张代表奸佞的大白脸来让你分辨。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自己还没走到最后一步,她总会有办法的。

暗暗攥紧了手心,任保养得宜的长长指甲把掌心掐痛,瑞安看向窗外的美眸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狠辣。

她好不容易才从那么肮脏的地方爬出来,站在了这么高的地方,她才不要被摔下去。她那个爹不是还在么?那她就还有一张最大的护身符。

不过那个爹的身子实在是太差了。万一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可怎么办?一张护身符还是太少了些。她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能让自己在这么高的地方立足?

见女孩偏着头,流露出苦苦思索的目光。房中丫鬟彼此交换个眼色,有个年长些的上前小心道,“县主要不要过来看看衣料?夫人又给您送了好几匹呢。”

对这些东西,瑞安并没有从前那样的热爱,可也没有拒绝,“先放在那儿吧,我一会儿来看。”

她的目光依旧注视着窗外,不断闪烁。

忽地,远方桂花林边,一个身着象牙白与黛蓝相间儒生衣服的俊美男子闯进了她的视线。那是谁?这世间的男子竟也会有如此绝色?

眯眼看了好一会儿,瑞安才指着那人问道,“那是谁家公子?”

丫鬟们也不认得,却已听说过,“欧阳大人家的长公子生得俊美不凡,料来那人就是他了吧。”

“欧阳大人?又是个什么官职?”

“欧阳大人是礼部从六品的膳部员外郎,他的夫人就是咱们夫人的姐妹。”

哦。瑞安应了一声,坐下再不言语。

猜不到她所思所想的丫鬟只好把她的一言一行事无巨细的报到了国公府夫人那里,贵妇彼此正在逗弄一只小哈巴儿狗,听了也不甚在意,只道,“好好伺候着,千万不可怠慢了。”

等到人出去了,她才在心腹面前微露讥讽,“现在才知道悔过,不觉太迟么?给我把人看好了,在她嫁人之前,都务必要安安生生的。对了,再去御膳房那里回一句话…”

而在小楼上禁足的瑞安,在苦思之余,又想起白日里惊鸿一瞥的俊美男子,忽地生出个极为大胆的主意。

只是这个主意要怎么落实,还得费一番周折。看看左右这些人,瑞安闭上眼睛,把心事藏起,开始细细推敲。

陆府。

陆文氏一回家就追着女儿进了房,把下人全都打发下去,面带喜色的急急问,“你要觉得那个欧阳家的大公子不错,娘也没意见。”

陆滢错愕的转头,“娘,您什么意思?”

陆文氏掩嘴轻笑,“还不肯承认么?连你二婶都看出来了。娘已经打听过了,这位欧阳家的大公子虽然是乡下来的,却是正经嫡出,论起身份来,比那谭氏的正经孩儿还要尊贵一层。他娘原也是世家大族,只可惜在乱世中凋零了。但我看为人长相都还不错,勉强配你也说得过去了。就是家里穷些,没人帮衬也没什么,正好少些麻烦。反正咱家也不靠他出人头地,只要你中意就行。”

陆滢明白过来,只觉啼笑皆非,“娘,我不过是跟人家多说了几句话,您如何就出这许多念头?我早说过,我是不嫁人的。”

“糊涂!”陆文氏真心急了,甚至重重跺了下脚,“进宫侍奉是风光,可是你看你那几个姑奶奶,临老都是什么下场?”

陆滢脸一沉,不说话了。陆方氏掰着指着数给她听,“一个为了保命,跟宫里太监结了对食。一个为了主子间的争斗,丢了性命。还有…”

陆滢忍不住道,“姑祖母不就寿终正寝了?”

陆文氏冷笑,“是啊,她是寿终正寝了。可你知道你姑祖母有多想有一个自己孩子?但你曾爷爷曾奶奶怕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肯尽心为家里出力,硬是死死的拦着不许。你姑祖母就说不从外头收养,过继一个给她也行,可你爷爷他们弟兄几个又怕将来因此闹得厚此薄彼,还是不许。你都不知道,当年我才生下你哥时,你姑祖母还在,那样瞧着他的目光,真是让人可怜到了极点。世上哪个做女人的不盼着做一回母亲,能有个自己的亲生儿女?她为了这个家,进宫当尚宫娘娘,用一辈子的幸福换了全家的荣华富贵,可就连这一个小小的要求,家里也不许,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

掬了把同情的眼泪,陆文氏伤感的告诉女儿,“阿滢,听娘的。娘这把年纪,什么都看透了,也想通了。娘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你想进宫,是想自己混出头来,可以一辈子护着你娘,护着你哥还有你侄儿,不叫人欺负。你心疼娘,可娘也心疼你啊。这里只有咱们娘俩,娘不怕说个掏心窝子话。你哥再亲,毕竟只是你哥,他有他的媳妇,他的儿女,他最亲的永远是他们。你这个做妹妹的,还得隔着一层。娘能活成眼下这样,已经知足了。至于你哥,他有多大本事就吃多大的饭,更多的,不是你这个当妹妹的应该操心的事。”

拉起女儿的手,摸着那上面因为长年累月练习刀工磨出的薄茧,陆文氏心疼的道,“娘不要你再风光下去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好好嫁个人,生几个孩子,不要等到老了,跟你姑祖母似的,身边看似围着一屋子人,却几乎全是惦记着她的方子和东西,没一个真心疼她孝顺她的人。女孩子的青春有限,真要等到那时,你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娘,您别说了!”陆滢听得心里难受之极,她何尝不知道娘说的全是为了她好?可是真要嫁人吗?她还是越不过心里的那道坎。

这世上男子负心薄情的实在是数不胜数,有钱男人这样,没钱男人也这样!就象她那个爹,什么本事都没有,就知道花心。自打她出生到她爹闭目,简直就没让她们母女消停过,没一日不闹得鸡飞狗跳,让人怄气掉眼泪的,真要遇上个这样的男人,那嫁了又有什么意思?可要是想找个重情专一合自己心意的,又哪有这么容易?

好不容易把母亲送走,正想一个人静一静,却不料等来了自己的师父。

见余三胜似是心情也不太好的模样,陆滢强打起精神,把他请进屋倒茶,“瞧您脸色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余三胜愁容满面,眉头深锁,“平国公病了,懒怠饮食,太后娘娘亲自打发人去问,只说想吃碗豆腐花。可御膳房连接做了好几道送去,都不甚欢喜。太后娘娘急了,在宫里发了脾气。要是再这么下去,连师父也招架不住了。我过来是想瞧瞧你家几位姑祖母从前留下的方子,看看有没有做豆腐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