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六口人,全靠他那点微薄的月钱,根本无法过活。本就身子不好的媳妇只能在在外头接些浆洗的活贴补家计,成天泡在冷水里,咳得快要吐血了。还有他那懂事的大女儿,成天埋头给人串珠子做针线,可怜她年纪轻轻背都驼了。两个儿子也在外头扛大包出苦力,身上大伤小伤就没断过。

这日子过得简直象是在苦水里泡着,完全看不到希望。

第175章 绝色在哪里【粉红140+ 求票啊!】

给戳中心事的阿顺心里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就听高高在上的国公爷体贴的道,“别以为我如今是主子,就不知道苦日子是怎样的。从前逃难的时候,我可是连树皮老鼠都吃过的。其实,那老鼠肉要是做得好,味道还很不错呢!”

阿顺给他轻快的语气逗得复又笑了,不知不觉就觉跟他亲近不少,“谁说不是呢?国公爷您别笑话,我家那两个小子现在馋肉了还去抓老鼠来吃呢。正是在个子的时候,不吃点肉还真不行。”

沐劭勤叹惜着点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虽说多子多孙是福气,但日后婚嫁起来也实在是笔不小的负担。”

这话真真是说到阿顺心坎里去了,“可不是么?我就想着能不能寻个门路让他们去学点手艺,要不成天这么干耗着,可怎么是好?”

只听国公爷忽地话锋一转,“能学点手艺自然是好,可是家生子私自在外谋生也是不对的吧?”

阿顺猛地一惊,自己怎么把这样的大实话都说出来了?吓得扑通跪下,“国公爷,小的真不是有意背主,只是,只是家里那日子…”

“好了好了,你起来吧,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沐劭勤忽地声音压得极低,“只是,你想不想给全家谋个好点的出路?”

阿顺一哽,抬头再看沐劭勤一眼,就见这位斯斯文文的国公爷身上忽地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虽然让人害怕,却又无端端让人信赖。

就算没吃过猪肉。可阿顺总算是当差这么些年,知道猪长什么样。再一琢磨,忽地福至心灵的明白过来了,“小的是太后娘娘发送到府上的人,自然一切听国公爷吩咐!”

“真的么?”沐劭勤忽地收了浅笑,神色凝肃,“那我且问你,上回在城郊祭祀之时,卢妈妈是不是换了墓前的那几道菜?”

阿顺微一犹豫,咬牙说了实情。“是!那几道菜原就跟国公爷说的一模一样。后来管事的吩咐说卢妈妈那么做也是顾惜国公爷的身子,不许小的们在您跟前多嘴。”

虽是意料之中,可沐劭勤还是浑身一震,脸上表情复杂之极。有惊有喜。也有着审慎与警惕。

略静默一时。他才又道。“那你好生替我去办件事,要是办得好,别说是你了。你将来几个儿女的婚嫁以及日后生计也着落在我的身上。我虽不大管事,可自忖这点子能耐还是有的。”

阿顺激动得脸都红了,磕头如捣蒜一般,“请国公爷吩咐!”

“那你记得,这件事务必得悄悄的办。不能让人察觉…”

这还是瑞安第一次上晋王府作客。

才进门,她就被那豪奢的布置狠狠惊了一把。晋王虽勇猛好战,却也好大喜功,故此他的居所陈设一应以富丽堂皇为主,比起相对低调的国公府来那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瑞安出生微寒,本能的对这样金碧辉煌的东西有好感,自进了门,两只眼睛都快不够瞧了,瞧着什么都眼热。

晋王本不是个小气之人,又兼之惦记着那个绝色,见她欢喜,便大方道,“表姑姑若是看中什么,只管拿去,不必客气。”

瑞安心中一喜,左右看看,指着厅中那个最大最漂亮的屏风道,“那能把这个送我么?”

晋王微怔,随即哑然失笑,“表姑姑切莫看这屏风描金错彩就以为它很贵重,其实这是整间屋子里最不值钱的。不信你上前细看,这只是副刺绣,我不过喜欢那上头的图案才把它摆在这儿的,你还是另选一样吧。”

刺绣?有这么逼真的刺绣?近前一看,瑞安傻眼了,可不就是副刺绣么?她原本以为贴金嵌银的地方,纯是能工巧匠一针一线拿金银线绣上去的,而那些她以为嵌了珠宝玉石的地方,只是用了高超的刺绣打法,让它显得凹凸有致,在视线上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而已。

看清之后,瑞安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只觉又羞又窘,丢脸之至,“既是王爷中意的东西,那我就不要了。”

晋王倒没嘲笑她,只吩咐下人取下多宝格上的一只错金玉香炉道,“这样东西是前朝宫中之物,倒是难得的好工好料,表姑姑拿去当个玩物也好。”

瑞安复又欢喜起来,道过了谢,还想扯些闲话,拉近下感情,晋王却不客气的讨要起好处了,“上回表姑姑所说之事,可让本王惦记了好久,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见一见那个绝色?”

瑞安心头一松,爽快道,“自然可以。那位是礼部员外郎欧阳锦大人家的长公子,王爷把人召来,就知我所言非虚了。”

不料晋王却是微微色变,再看瑞安一眼,微有嗔意,“怎么?表姑姑没把人带来?”

瑞安莫名其妙,“王爷下诏,难道还怕他不来?”

晋王拂然色变,“表姑姑今日这是来消遣我的么?”

瑞安彻底懵了,她这是做错什么了?“王爷为何发怒?你把那位欧阳公子召来,他真的是…”

晋王怒气冲冲将她打断,连称呼都换了,“县主如有诚意,还请自己将人带来。若是要本王去召,成何体统?送客!”

看他拂袖要走,瑞安还试图挽回,“王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至少也得跟她说个明白呀?

可晋王却是冷哼一声,“表姑姑敢倚仗父亲做出仗势欺人之事,本王却是不敢。如果表姑姑是奉了谁的命令来试探本王,那么不好意思,让表姑姑失望了!”

他扭头就走,把瑞安晾在那里。又气又羞,偏生还搞不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晋王府却不是给她想事情的地方,王爷都要送客了,那下人们自然也没有好颜色,顿时把瑞安“请”出晋王府,连答应给她的金玉香炉也假装忘了。

如此丢脸的给人赶出来,瑞安越想越气。可是转念一想,她又似乎抓住了重点。晋王是因为她没带人来才生气的吧?那她现在就把人请过去,是不是就能让他消气?

走出没多远。瑞安就吩咐侍卫。“快去把欧阳家的大公子带来!他要不愿,就是绑也要给我把人绑来!”

侍卫不知就里,匆匆去寻人了。

而那头,晋王气冲冲的回了房。越想越恼火。

他是喜欢美少年。却不是色利智昏的糊涂蛋。当年在公孙弘身上得到的教训已经够大的了。他还怎会干那强人所难之事?

况且高显一日没有立储,他就是再冲动也不会在区区美色上误了自己大事。而瑞安个不长眼的居然拿美色来诱惑自己,要他自己去召人来见。这不是让他落人口实?

这是当他是猪脑子,还是给人教唆的有意为之?

无论哪一样,都让人不得不怒。

不过舅爷爷病殃子一个,犯不着跟他们这帮子外甥过不去,估计他不会是幕后主使。那会是谁教唆瑞安来的?

正琢磨这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给他下绊子,忽地有人从身后伸手蒙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别烦我!”晋王军伍出身,人一接近早察觉了,只是懒得出声。一巴掌把那人的手拍开,没好气的看也不看他一眼。

徐子骞讨个没趣,脸上有些挂不住,可想想还是忍气吞声走到他对面坐下,温言问,“这是谁惹王爷发这么大的脾气?不如说来听听,看我有没有法子替王爷排解排解?”

晋王毫不怜惜的嘲讽一笑,“你能排解的也只有本王胯下这根东西了,不过眼下本王可没心思逗你玩。”

徐子骞脸一白,几欲夺门而出,可忍了几忍还是更加温柔道,“瞧王爷说的,我再没用,到底能让王爷撒撒气吧?王爷要是实在不高兴,不如打我骂我一顿,也比气坏了身子,让人瞧着心疼强。”

他适时的暗掐自己一把,又挤出两滴眼泪。

晋王一向吃软不吃硬,见此倒是又生出几分怜惜来,“好了,我也不是有意说你,只是方才瑞安那丫头过来,着实把我气坏了。”

听他把事情一说,徐子骞心一沉,真要是让晋王见了欧阳康,那还了得?

他心神一转,忽地笑道,“要说起欧阳家的大少爷,当真生得不俗,从前还做过我家邻居,我也有幸见过几回的。县主把他引荐给王爷,也是一番好意。”

晋王捻了他下巴一记,调笑起来,“你不吃醋?”

徐子骞不答,却问,“只是不知县主有没有说起,知这位欧阳公子是谁的学生?”

“谁?”

徐子骞挑眉,吐出两个字,“苏澄。”

晋王一听,顿时破口大骂,“那个贱丫头!居然如此害我?我吃饱了没事干招惹那个疯子的学生做什么?来人呀,把我方才送她的香炉去要回来!什么?没给?干得好!传令下去,往后要是那丫头再来,一概不许登门!”

时候不长,等瑞安重又回到晋王府前时,就连门都进不去了。

“你们去通传一声,就说是本县主来了,王爷一定会见我的。”

“不好意思,”门房说得还算委婉,“王爷有令,今日不管是谁来了,一概不见的。”

瑞安生生的噎在那里,极是无语,只得从车中推出一人,“王爷不见我,却必是愿意见他的,你们把他带进去吧!”

第176章 人不为已

欧阳廉有些怕了。

方才瑞安派下人找到他家,说是要请欧阳公子去见晋王,正好撞上他了,欧阳廉本就一心攀附权贵,听说此等好事,立即说欧阳康不在家,自己跟着来了。

瑞安正是病急乱投医的时候,虽不是欧阳康,见他也算清秀可人,便想先带来赔个罪再说。可眼下看事情似乎有点不妙,欧阳廉又开始打退堂鼓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门房见着这个长得只算清秀的少年,摇了摇头,“县主,您别费劲了,这位小公子,只怕入不了我们王爷眼的。”

瑞安窝着一肚子火没处发,狠狠剜了欧阳廉一眼,话也懒得说的就吩咐车夫掉头走了。

“嗳嗳!县主留步!”欧阳廉还想去追,可人家马车走得快,根本无从追起,只得自认倒霉的步行回去。

可他却不知,在王府的高楼里,晋王拿着柄千里眼,已经瞧见他了,心中对瑞安的气更添一层,“就这样货色,也敢说绝色?”

徐子骞故意道,“这是他家弟弟,并非兄长。”

嘁!晋王兴趣缺缺的将千里眼一扔,“弟弟长成这样,哥哥还能好到哪儿去?那个瑞安本就是个乞丐丫头,她又能有怎样眼光?枉我还以为真有什么绝色,比起你都差得远了。”

见他总算将注意力又转回到自己身上,徐子骞心头暗喜,面上却开始拿腔作势。“我呀,就是个最没用的。哪里能跟苏大先生的高徒比?”

晋王笑道,“真是小心眼,这会子就生上气了?好啦好啦,你想要什么,买给你就是。”

徐子骞目光一闪,“人家可不稀罕那些金银珠宝,只是国子监要开学了,听说这回会来不少好夫子,我只想寻个名师好好学点本事。省得总是被人嫌弃没用。”

晋王再度上下打量他一番。笑容里多了几分别样的味道,“野心倒是不小,那得看你伺候得怎么样了。”

徐子骞会意一笑,滚进他怀里。极尽讨好之能事。心中却在暗想。这回算是侥幸躲过。可下回呢?欧阳康那张脸实在是太招人了,就算他不来勾引晋王,若是有朝一日晋王看上他怎么办?

以晋王如此喜新厌旧又贪花好色的性子。必会独宠于他。到那时,自己又将如此自处?

不行!眼下他的根基未稳,需要仰仗晋王之处良多,绝对不能被人动摇他的地位。可他又不能把欧阳康赶出京城去,那该怎么办?

要是他没有生那样一张脸就好了。真是可恶!一个男人生成那样做什么?要是没了那张脸,要是他毁了容…

徐子骞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也自吓了一跳,他怎么能这么想?人家又没得罪他,自己怎么能这么坏?

可是,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不过是毁他的脸,只要毁得不太厉害,应该也没什么吧?反正他也不喜欢男风,要是被晋王看上,于他,也会是一种痛苦吧?那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其实是在帮他?

徐子骞模糊想着,心中的念头却渐渐坚定起来。

谭夫人今日出门去做了一天客,在外头直用过晚饭方才回来。虽有些累了,可还是命下人来回报事情,而沐劭勤的行踪是她头一个要听了。

“哦?他今日还传了歌伎唱曲?那过后呢?有没有召人来见,或是问话什么的?”

丫鬟摇了摇头,“都没有。国公爷就是听听,还特意让人站得远远的,过后只让人赏了盘点心而已。让那粗使阿顺伺候了一阵,最后也没怎么样。”

谭夫人听得松了口气,却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进府这些年,这还是第一次沐劭勤宣歌女来唱曲,却又不过分靠近,那他是不是还是身体不好,对女人没兴趣?

卢妈妈见状悄悄道,“难得国公爷起了兴致,晚上夫人何不亲自过去一趟?”

谭夫人脸上微红,啐了她一口,“他又没请我,我去干什么?”

可卢妈妈觑着她分明有些意动的脸色笑道,“瞧您这话说的,您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去见自己的丈夫还要什么请啊?再说国公爷身份贵重,让他主动来请您,只怕有些拉不下脸,不如还是您过去走走吧。再说这天下的夫妻,哪有不同床共枕的?就算国公爷身子不好,可眼下不是在慢慢恢复么?这时候您多陪陪他,他往后才会念您的好呢。”

谭夫人听着有理,却又不好意思点头答应,正在此时又有人来回禀一事,“御膳房的余大总管打发人来说,上回豆腐花其实是他徒弟,陆家三姑娘做的。只因陆姑娘还在学徒,余大总管怕说拿徒弟做的东西不恭敬,故此才不敢说。现夫人亲自问了,不敢不说实话,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谭夫人冷哼,“怪道弄得这样鬼鬼祟祟,原来如此。这做师父的赶不上徒弟,也难怪姓余的不好意思张嘴。”

她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这个陆家三姑娘是不是叫陆滢?”

“正是。”

“原来是她啊。”谭夫人先是一笑,本想说些什么,可再想想却又些不太高兴。

卢妈妈体贴的问,“怎么?她惹着夫人了?”

谭夫人摇了摇头,“我今儿见着我那个嫁到欧阳家的妹妹了,陆家夫人似是有意把女儿许配给她家那个死鬼老婆的儿子,让妯娌来探探口气。妹妹她也拿不定主意,特地来问了问我。要我说这门亲事本没什么,愿意就做个顺水人情结了,不愿意就推掉,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想着咱家眼皮子底下的那个丫头可恨!有心想戳穿上回本不是她做的豆腐花,又怕国公爷因此起了疑。怎么说也是你去寻了带进府里的人,真是打老鼠怕伤了玉瓶,进退两难。”

卢妈妈忙道,“那上回去寻人可不止老奴,还有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呢。一路都打点得妥妥当当的,绝计猜疑不到咱们头上。至于说到县主,要是夫人真想出气,又有何难?”

“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县主做不出来豆腐花,这事咱们清楚,她自己更清楚。夫人想要她不好过,那尽管去敲打她好了,又何苦闹到国公爷跟前,让他跟着不痛快?再说了,您上回不是说,连太后娘娘也想赶紧把那丫头远远嫁掉么?那就不如趁着这年下许多外地官员回京考核的工夫,赶紧寻个合适的人家为妙。”

谭夫人听得有理,想想便道,“既然那陆三姑娘有这样好手艺,就使人去告诉余三胜,说太后娘娘的寿诞快到了,我想亲手做几样点心孝敬,让她抽空到府上来一趟,也教教我。到时也通知县主一声,让她一起跟着学学。”

这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卢妈妈低低笑着,又说起一事,“今儿县主去晋王府上,似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给人轰出来了呢!”

谭夫人嗤笑,“那丫头要是真懂事,就安安分分做她的县主,日后断不会少她一份荣华富贵。可偏偏喜欢瞎闹腾,这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天生的乞丐贱胚,活该她没这份福气!”

把这话题撇到脑后,谭夫人又关心了下儿子的课业起居,然后开始打扮起来。

卢妈妈着意挑了件海棠红缎面盘蝴蝶扣的掐腰小袄,紧紧勾勒出成熟妇人玲珑浮凸的曼妙身段,谭夫人换上后略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么穿会不会太艳了?”

卢妈妈道,“这有什么呀?又不是去见外人。让国公爷好生看看…”

她忽地自悔失言,而谭夫人的脸也冷了三分。打扮得再好,在一个瞎子面前又有什么用?

为免责罚,卢妈妈急中生智,又从妆匣里取出一盒油脂,捧于谭夫人面前。

这是宫中秘制的合欢蜜,用后不仅能令皮肤光润白皙,更兼那香味浓郁,有催情功效,是以许多后宫佳丽爱用,也时常拿来赏赐一些朝廷命妇。只可惜,谭夫人匣子里的蜜脂不少,竟是一次也没有机会用过。

不过今日,她却是主动伸出手,抠了一大坨仔细而均匀的抹在脸上颈上以及手上,然后披上件厚厚斗篷,对着镜子仔细照照自己打扮得宜,保养得当的贵妇模样,满意的搭上了卢妈妈的手,去见她的丈夫。

“走吧。”

厚重暖和的猩红斗蓬在她脚下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余一缕暗香,久久不散。

入了冬的夜,甚是寒凉。

尤其是人在旅途,触手可及皆是陌生事物,便是再好,也比家中看惯的破烂要生出几丝冷意来。

蕙娘本是个急性子,兼之穷家小户,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既然决定了要走,不到半日工夫,她就把该收拾的收拾齐整,雇了车带着爹娘踏上了京城之路。

此时全家住在小客栈最便宜的一间客房里,施老爹举着豆大光亮的油台往施大娘跟前又凑了凑,“怎样?看清些了么?”

“你脑袋让开些,别挡着亮。”施大娘把一双老花眼使劲眯了又眯,这才轻轻把手中的绣花针落在面前的一双手上。

第177章 好人的回报

到底是十指连心,蕙娘疼得咝咝直吸凉气,却没把交到老娘跟前的手缩回半分。

施老爹心疼得直皱眉,“你这丫头也是的,咱们身上又不是没钱,怎么还要去捡柴火来自己烧饭?就为了省那几文钱,扎得满手是刺,这不活受罪么?”

蕙娘忍痛笑道,“不妨事的,外头买的哪有咱们自己煮的香?况且就买的那份量,您老吃得饱?再要一碗您又舍不得了。虽说咱们现在身上有宋大婶给的二百两,可她说那是替富人家做善事用的,咱们又不是穷得没饭吃,我总觉得这钱拿着心里不安,回头还是还她,去帮那些真正穷苦人吧。哟!娘您下手轻点!”

专注的把最后一根刺挑出来,施大娘才嗔起女儿,“知道疼还去捡那刺槐做什么?咱要省钱,也不至于那个地步。遇到好柴禾就自己捡来烧,可寻不着时偶尔凑合一顿又怎样了?何必去拔那些?把手扎成这样,我们还能安心吃得下饭么?”

“行啦行啦,我明儿记得,先拿布条裹了手再去捡,你们就别唠叨了!”

施老爹把灯重重放下,生气的道,“你明儿还想去啊?没门儿!从明儿起,我去。你爹手粗,不怕那些,你个小媳妇,弄个粗手大脚的,多难看!”

蕙娘噗哧笑了,“现在才知道嫌弃我呀,晚了!都做您三十多年的闺女了。再粗手大脚也没处可退了。好了好了,您二老就别再唠叨了,赶紧睡吧,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呢。”

把简陋的行李归整归整,一家人挤在一张床上歇下了。

身上虽然备感疲惫,可蕙娘的心里却是热切而亢奋的。

京城,她又近了一步了。只要坚持走下去,就算再苦再累,她终将见到女儿,甚至找到她的丈夫对不对?

这样想着。人的心头就热乎乎的。被子再单薄也不觉得冷了。

京城。

谭夫人此刻心头也是一片火热,不过她是真的热。

屋子里烧得很暖,一对硕大的狮纹鼎炉里燃着精致的银丝细炭,把整间屋子烧得温暖如春。没有半点烟气。倒是把谭夫人身上合欢香熏得越发浓烈。以至于她都觉得两颊滚烫,有些把持不住了。

眼波一转,示意两边下人退下。她悄悄走到帐前撩开一角。

床上的男子似是睡着了,床头红纱罩着的灯光斜斜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俊美的五官。虽然不那么清晰,却有一种朦胧的美感。尤其照见下巴上的那双唇,虽然颜色略淡了些,唇线又不那么分明,却如调好的藕粉冻般讨人喜欢。

谭夫人瞧着瞧着,只觉得脸上更烫了。心跳得有些快,浑身发热,还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她轻轻解下斗篷搭在屏风上,提着裙子慢慢走到床边,才想坐下,猛地就见床上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给那样一种眼神突然盯上,就象是被猛兽发现侵犯进它领地一般,谭夫人着实吓了一大跳,甚至都忘了他眼盲的事实,往后急退了一大步。

可是再一想,她又很快的镇定下来,语音委婉而娇柔的道,“老爷,是妾身。您吓了我一跳呢!”

男人以手支颔,浑似没听出她的娇嗔之意,只淡淡问,“有事?”

谭夫人略有些尴尬,“瞧老爷问得,妾身来服侍您,难道还要理由吗?”

“哦。”男人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复又躺下,说,“那就辛苦你了。”

谭夫人心中一喜,以为这是允她留下了,忙开始宽衣,可才解开一个纽扣,就听男人悠悠道,“你下回来服侍我,不要弄得这么香,熏得我难受。在门口那张小床上睡得警醒些,别我叫你时听不见。”

什…什么?谭夫人犹如给兜头泼了盆冷水般,浑身的热情顿时消退得一干二净。他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叫门口有张小床,那是值夜的下人睡的好不好?

“老爷!”谭夫人忿然出声了,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是平国公夫人,他无权这么对她!身为丈夫,难道没有与妻子同房的义务吗?

“你还有什么事?我明天还想进宫去瞧瞧太后娘娘,你要是没什么事,我想休息了。”

奇异的,男人寻常的几句话就让谭夫人快被怒火冲昏的脑子突然又冷静下来。

她是平国公夫人,可他是太后娘娘的亲弟弟。她的荣华富贵来自太后娘娘,却也来自这个男人。真的得罪了他,于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深深的吸一口气,把这口气咽下,谭夫人面无表情的道,“既然老爷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妾身还是改日再来服侍吧。”

嗯,男人低低应了一声,翻身去睡了。

谭夫人几乎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才要抬脚离开,只听男人又补了句,“把你的东西带走。”

谭夫人猛地转头,那眼光似是要在男人身上烧出两个大洞,从屏风上一把扯下自己的斗篷,含恨离去。

男人再次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冷,也有些厌恶,唯独没有丝毫不忍与怜惜。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该有怎样的结局,也只能由她自己承受。

她拿走了平国公夫人的位置,却不代表,自己也是她的。

做人,真的不可以太贪心。

不过做好人,真的是会有回报的。

念福直勾勾的盯着手上的东西,那样热烈的眼神把舞儿柳儿都吓着了,“姐儿你到底怎么了?快说句话呀!”

姐发现宝藏了!念福来不及解释,只抓着这东西就往外跑,一面大喊,“罗武,罗武!”

旺财先是跟在她身后,又冲到前头领路。否则这么大个家,主人会迷路的。瞧它,是多么贴心的小帮手,对不对?

“在这儿呢!”一个少年从半人高的杂草中直起身来,粗声嘎气的应着,冲念福挥了挥手,正是之前那个孩子王。

如今,罗武和那十二个孩子都脱下了破衣烂衫,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也都有了属于自己的鞋子。虽然这些全是用下人们自发捐助的旧衣物改制的,但却是温暖而合身的,每一处补丁都钉得整整齐齐,开始有了家的味道。

唯一遗憾的是这十三个孩子不分男女全给剃了个秃瓢,戴上了帽子。没法子,孩子们身上的污垢多烧上几桶热水总能搓干净,可他们头上的虱子却实在恼人。要是不赶紧处理掉,一旦沾染在被褥上传播开来就极难消灭了。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烦恼,只好让他们集体斩断烦恼丝了。

不过好在孩子们的身体倒没有多大的毛病,高老大夫来给这些孩子诊治过,除了要喝几副药打打肚里的虫子,主要问题都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只要好好吃饭总能慢慢补回来。

欧阳康给这些孩子分配的任务本就是可有可无,并不太重,没想到这帮孩子在罗成的带领下,除了替他们收拾园子,还好心的告诉他们,那些看起来象是枯枝的小树其实原本是品相不错的牡丹,那些草垛子底下的水洼子里还藏着中看不中吃的锦鲤。

跟老住户打好交道果然是件很有用的事情啊。

欧阳大少一面感慨着,一面嘱咐罗武,让他们务必把从前发现的有用的,或者是他们不认得,但比较特别的东西全都一一上报。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欧阳大少他白花花的三千两银子啊,怎么能不榨尽最后一滴血?不,发挥最后一点余热?

罗武他们还挺争气,就目前已发现的好东西,据初步估算都值好几十两了。而罗武还告诉他们,等到来年春天,园子清理出来的空地,他还能带这帮孩子帮家里种菜喂鸡,甚至靠着水面的那边芙蓉池还可以养鱼养鸭子,要是不嫌臭,还能喂几头猪。

打住!最后那个玩意儿欧阳康坚决接受不了。

一想到他某天听到几只鸡叫,还可以自勉说是“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再推窗看到几只鸭,他也可以吟一句“春江水暖鸭先知。”可突然院子里吭吭唧唧拱出一头肥头大耳的猪老兄,他该做何感想?

不过以上这些,都没有今天上报的这样东西更令念福惊喜。

“这东西真的是从山洞里挖出来的?”

罗武睨她一眼,“我哄你做甚?那个山洞里头以前有些糟木头,上面一年四季尽长这玩意儿。我们从前有时没饭吃,也弄来吃过,都没毒的。只是被我们吃得狠了,这一年就不怎么长了,我也就没说。可今儿去看,发现又长了一朵出来,就拿来给你了。”

嘎嘎嘎嘎!念福想要仰天长笑。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这不是别的东西,这是蘑菇,蘑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