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一道电闪横空劈下,又似王母娘娘拔下玉簪瞬间划下一道银河,两人俱自往后跳了一步,唬得魂飞魄散。

齐齐往窗边看去,却是罗长同学,课间出来上茅房,也不知在门外看了多久。

“没什么,我们在说明天开张的事情。”念福很佩服自己,这种时候居然还能面无表情的走出去,并对罗长说一声,“晚了,我去睡了,明天见。”这才离开。

可等到黑暗无人的楼梯处,她却是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冲上去,然后回了房间就把脑袋埋进被子里,羞得恨不得躲进哪个乌龟壳里!

太丢脸了!那小子究竟听到多少?

这个问题欧阳康真不想问,可此刻却不得不问。可罗长看他那表面虽笑,却嗖嗖冒寒气的眼神,抓抓脑袋上的帽子,颇有些胆怯的道,“没什么呀,我才来就看你抓着她,然后她让你放开了。”

第181章 前世今生

反正又不能毁尸灭迹,不管罗长说的是不是真的,欧阳大少都决定信他这一回。

不过他仍要和颜悦色的格外嘱咐他几句,“方才我跟沐姐儿不过是争执了几句,她不听劝我才抓着她的,没事的,你就不要四下里乱说了啊。”

他…他这笑得好恐怖哦,好象传说里不答应就会吃人的老妖怪。罗长赶紧点头,却又习惯性的多嘴问起,“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欧阳康想快点把这小子打发了,胡乱点了点头。

可罗长又想了想,然后很认真的告诉他,“吵架不好。钟先生教过的,吵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知道知道。欧阳康还能说什么?敷衍着点头呗。

没想到罗长紧跟着又来一句,“真要吵架,还不如打架。”

偏小孩子不觉,继续快嘴道,“钟先生说,有些道理说不清的时候,不如打一架,兴许还能解决得快些。从前我们就是这样,有些大乞丐自己没讨到吃的,就来抢我们东西,我们打不过时,就只好被欺负。只要是他们落了单,我们有时也能欺负回去…”

“你还是赶紧回去上课吧,别拉下进度了。”欧阳大少忍着胸中急欲喷出的一口老血,甩下这小子走了。

罗长重回了教室,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孩子们都拿着根小树枝,对着墙上挂着的大幅字帖。在工匠给他们做的简易小沙盘上练字。

罗武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罗长想想,他不乱说,就告诉老大一人行么?

“我看到沐姐儿和大少爷吵架了,然后我告诉大少爷吵架不好,不如打架…”

罗武顿时一棍子敲在他头上,“你缺心眼啊,叫他们打架?”

罗长吃痛的摸着脑袋,很是委屈,“可这是钟先生教的嘛!”

“那你记不记得我还曾经教过你们内外有别?对付外人和对待自己人能一样吗?”钟山袖着手过来。甚是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指着墙角,“去哪儿把内外有别四个字默出来,默不出来,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罗长饱含热泪的去了。

罗武皱眉想想。颇有些担心的问。“先生。您要不上楼去看看吧,万一真打起来怎么办?”

钟山再度望天,然后幽幽叹道。“罗武啊,有些事是应该管的,可有些事却是只能袖手旁观的。我写一遍,你记住了。然后你也过去吧,争取早点把它默出来。”

罗武咬牙过去了。

不就是受罚吗?他扛得住。可是真的要袖手旁观吗?沐姐儿明显打不过大少爷呀,要不要帮忙?

这天夜里,念福做了一个梦。

操场,跑道,灿烂的阳光穿过青翠的梧桐树叶,穿着白球鞋的男生经过她的窗前…

那时,女孩是学校里不起眼的丑小鸭,一年四季穿着校服,畏缩的坐在角落。看着五彩缤纷的同学们走过她的身边,除了羡慕,只有羡慕。

那时候,她的人生是灰色的。

“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象是多余的…”

她是合法婚生的孩子,却也是父母离异后双双回避的孩子。从开始记事,她就流浪在不同的屋檐下,等到稍大点就开始住校。

女孩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做错了什么,所以这辈子才会得到这样的报应?

可他说,“这不是你的错。上帝让你受折磨,全是为了遇见我!”

他高高仰着下巴,神气活现的说着,那双漂亮的浓眉底下是一双神采飞扬的眼。黝黑,闪亮,青春,骄傲,仿佛全世界的阳光,都融进了这双眼里。

女孩愕然。

他是那个穿着白球鞋的男生,他更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成绩好,长得帅,每当他站在篮球场上,总惹得全校女生们尖叫一片。

可他这么好,为什么喜欢我?女孩傻傻的想,这是不是电影小说上常有的跟朋友打赌之类的烂桥段?可她却不敢问。

就算这只是个谎言,也美丽得让她不愿去戳穿。

可男孩敲敲她的头,不满的骂,“喂!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以后我就是你男朋友了,跟我走啦!”

男孩的手很大,还略有些粗,带着经常打篮球留下的薄茧,不过很宽大也很暖和,他就这么霸道的牵着她,走出了那个灰色的角落,象是会魔法的王子般,带着不可置信的她走进一个艾丽丝梦游仙境般的童话世界。

可是男孩实在是太优秀了,虽然是同届,却比她提前一年保送到了著名高校。

女孩哭得停不下来,她怕这一别,就再也牵不住他的手了。

男孩又习惯性的敲着她的头,“笨咧!有什么好哭的?你好好学习,明年考过来就行了啦!”

女孩越发哭得厉害了,那个学校那么好,她考不上啊!

男孩拍着她的背,全不顾她沾染了自己一身的眼泪,“你怎么会这么笨?那个城市又不是只有一所学校,你考个最烂的总行了吧?”

女孩终于破涕为笑了,可是随即又哭了。他这么优秀,自己这么差劲,怎么配得上啊?

男孩一本正经的说,“这就是天道循环。我是a男,当然要配你这种d女,咱俩在一起,世界平衡了。”

女孩又笑了。

她暗下决心,她就算做不到a女,最起码也要努力做个c女吧?

可男孩不正经的瞄着她的胸部说,“你要能到c。我就立即娶你。”

女孩通红着脸追打着他,男孩大笑着跑开,那样爽朗的笑声,似乎连离愁也没那么可怕了。

一年以后。

女孩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她考到了男孩所在的城市,还是一所很不错的学校,起码够得上b了。

不过她某个部位还没有到c,所以她苦恼的红着脸,用自己辛苦打工攒下的钱偷偷的去买了一对最朴素的戒指。

她想向男孩求婚。

她真的好喜欢他,她迫不及待想做他的新娘子。就算不到c。她也等不及了!

可是。站台上来迎接她的,是一个女人。

她不是男孩的新欢,她是男孩的妈妈。

男孩早在一个月前,因为突发的急性肾衰竭去世了。

他怕影响女孩考试。一直不让家人跟她说。她最后那段时间收到的鼓励安慰。全是男孩提前写好。让妈妈一条一条发给她的。

男孩的妈妈交给女孩一颗心型的吊坠,说他原本买了一对戒指,想向女孩求婚的。可是在得知自己不治之后,他让妈妈去把那对戒指换成了一颗心。

“他说,他人虽然不在了,可心永远会守护着你…”

“他要你代他去看遍这世上的风景,吃遍这世上的美食…”

“然后…然后找一个好男人,好好的结婚,生孩子,幸福的过一辈子…”

男孩的妈妈哭得泣不成声。

可奇异的,女孩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把项链挂在脖子上,把自己买的戒指交给男孩的妈妈,请求她放进他的骨灰盒里,就去了学校报到。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

女孩哭着,笑着,烦恼着,生气着,如常人一般生活着。读书,考试,毕业,工作。

她爱上了旅游,也爱上了美食。

不太熟的朋友都说她是一个热爱生活,也懂得生活的人。

也有好男孩喜欢她,她也很认真的对待人家的真心交往。只是很可惜,总是没有缘份走不到那一步。

直到有一天,她最好的闺蜜问她,“你是不是心里藏着什么事?我总觉得,你的心好象缺了一块。”

一句话,狠狠戳了她的心。

象是一个早已死去却仍游荡人间的鬼魂被人问起,你为什么没有影子?

十年,整整忍了十年的眼泪就这么瞬间决堤。

她整整努力了十年,她在这十年间走过了无数的名山大川,尝过了无数的佳肴美味,可她最最想要的,其实不过是再次牵上那只手。

那只宽大的,温暖的,略有些粗,带着经常打篮球的薄茧的手。

他给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一颗心,却不知道他自己已经把她的心,带走了。

当不远处的冰面上传来孩子惊恐的呼救声,女孩没有半点犹豫的跳了下去。

奋力的把孩子托出水面,眼瞧着他被人拖上冰面,女孩终于卸下了最后一口气,放任自己已经被冻得麻木的身体沉进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她听得见岸上的人在大声呼喊,让她坚持。

可她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对不起。

女孩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胸口吊坠。我尽力了,可我真的做不到。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里,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幸福下去。

他就象是个最高明的厨子,让她尝到了人世间最纯最美的味道。无论后来的人再怎么努力,也永远比不上这最初的最美好的味道了。

他说,上帝让你受折磨,全是为了遇见我。

是的,即使是这样的结局,她也无比衷心的感谢上帝,让她在最好的年华,遇到最好的他。就算为此花光了她这辈子所有的运气,她也愿意。

可为什么,还是有一行泪悄悄从眼角滑下?

那是遗憾吧,遗憾他和她的戒指,终究都没有套到彼此手上的机会。

极低极低的一声叹息,仿佛从心底发出,融进已经没过她口鼻的冰冷湖水里。

只有女孩紧握在手心里的那颗心,悄然闪过一抹流光…

念福蒙着被子,不让人看到她泪流满面的脸。

她知道,自己其实很幸运。

可能是临死前的那份遗憾吧,让她来到了这个全新的世界,没有了他的痕迹的世界。

她有了疼她的娘,疼她的姥姥姥爷,还有一个虽然没见过面,却那么有才华的爹。她有了一份崭新的人生,她自然也可以开始一份全新的恋情。

欧阳康不是他,两个人无论性格外貌脾气爱好没有半分相象之处,不过有一点,他们是一样的。

他们都那么好,他们都喜欢上了那么平凡的自己。

这是又一次的幸运吗?

如果接受,会不会又一次快速花光她这辈子的运气?

她可以勇敢的去再爱一次,可谁能向她保证,不会再来一次那样的别离?

第182章 勇敢

当天亮起来的时候,欧阳康再一次陪着女孩跑到祝家门前。

当他想张口再次表示他昨天所说的话并不是玩笑时,女孩突然转过头,用明显红肿着,却不再有泪水的明丽双眼,直视着他问,“你能保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吗?”

欧阳康瞪大眼睛,这是什么问题?人寿不可期,这要活到老是个什么概念?

“唔…一百岁不敢保证,六七十应该还凑合吧?”

“那你能保证一辈子不喜欢别的女人吗?”

这个问题问得欧阳康浑身一凛,断然答,“不能!”然后带几分讨好的瞄一眼女孩,“我还会喜欢我的女儿,非常喜欢…”

愤怒的瞪了这个洋洋得意的家伙一眼,女孩几乎是红着眼睛吼,“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

欧阳康收敛起玩笑之色,认真答她,“除非成亲七年无出,否则若不征得妻子同意,我绝不娶小。”

这话不那么中听,却是句大实话。这个时代毕竟不是现代社会,一个男人能做到这一条,已经够了。

那——就再勇敢一次吧。

女孩暗暗下了决心,老天既然把她送到这个地方来,总不会是为了再耍她一次吧?幸福总要自己去努力争取,相信他在天有灵,也会祝福自己的吧?

看她脸上神色变幻,欧阳康颇有些忐忑,她这算是什么意思?

猛地,女孩又瞪他一眼。“看什么看?好啦,我到了,你还不赶快回家,准备进宫去!跑这样一身臭汗,你想熏死皇上吗?”

欧阳康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弱弱道,“我…我是下午进宫,早上,早上还要去国子监上课的。”

女孩扁了扁嘴,依旧没好气的道。“那你自己小心点。放了学早点回家吃饭,养足精神好给人家留个好印象。我现在人手够了,你以后就别到摊子上来帮忙了,给人看着到底不好。”

这是关心吗?可这…到底算个什么意思?

欧阳康还有些云里雾里。对面的女孩却甩个大大白眼。推门要进去了。不料咣当一声。砸中两个脑门。

听八卦永远是所有人潜藏的爱好,不管是年轻木讷的墨云,还是年长刁滑的祝四霖。

墨云红着脸。杵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祝四霖老脸皮厚,只略有些讪讪的瞟徒弟一眼,随即清咳两声冲欧阳康道,“小子,好好回去攒家当吧,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可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你过关的。”

欧阳大少傻乎乎的怔了怔,再看别扭着转过头去,却微红着耳根的女孩一眼,忽地狂喜!

这是同意了?同意了?同意了!

那一瞬间,欧阳康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或许心花怒放这个词勉强能代表一二吧,不过他也实在是没心情再去想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了。

他笑都来不及了!

“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瞧这连嘴都合不拢的傻样,是捡金子啦还是遇贵人来日?”

去去去!不满的挥手,把关耀祖几乎要贴上来的狗头拍开,欧阳康只觉得如今自己可是有主,不,是有家室的人了,可不能随便给人占了便宜去。他家沐姐儿可小气得很,要让她知道,那岂不得打翻了醋缸?只可惜今天还要上学,否则他都想回家关起门来翻几个筋斗庆祝才好!

“没几天就要开学了,你想好去哪个先生门下没有?”

一提起正事,关公子郁卒了。

因为这回国子监招收了太多新生,原有的教学制度分显不适合日后的教学。所以,在非常有才的苏大先生提议下,拟出了一份相当于后世班主任负责制的教学制度来。

所有的老师都可以自主招生,所有的学生也可以自主报考。但每位老师最多不得招超过三十名学生,每位考生也最多限报三位老师,并最终只能留在一人门下。

这样既不会让有些出名的老师疲于应付太多人情,难以拒绝,也不会让太多学生们扎堆在一个门下,得不到很好的学习。

所以这个法子一经提出,就得到了国子监众位老师的交口称赞,就是再看苏澄不顺眼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法子实在是维护了绝大多数老师的利益。

废话!这一千个学生可不象当初平国公主持公开招考时全凭本事,大半都是关系户。这相当于什么?这就相当于一千只肥羊,谁不巴望捉几个回家?

要是任他们自由选择,恐怕多半都会往那几位名气较大的先生门下奔了。尤其是苏澄这个声名狼藉的断袖,恐怕去往他门下的肥羊最多。现在反倒是他主动提出这样的办法,就算是再看他不顺眼的人,最近对他也客气了许多。

稍带的,连他的学生也沾光了。

欧阳康最近在国子监的人气很旺,不仅各位老师对他青眼有加,更有许多学生上赶着想请客送礼,找他这个唯一得到苏澄认可的弟子疏通下门路,以求拜在苏大先生门下,可欧阳康却无一例外的回绝了。

“不是我不帮忙,是先生早定下了考题,连我也不得而知呢。”

这话只有关耀祖才会背地里驳他,“你就扯吧!就你家那先生,还要定什么考题?张口就是卷子,他要提前准备了,不考得人吐血才怪!”

欧阳康也不回嘴,只是问他,“你要不要投他门下?你要来的话,我倒可以跟他说说。”

关耀祖不去,苏澄是那么好相与的吗?他怕那条贼船上去就下不来了。

他家里倒是想让他投在国子监祭酒裴行彦先生门下,裴先生虽是此处的最高领导。却不是个儒生,而是个文武双全的大才。从前也是跟着高显打江山的,连公孙弘也算他半个徒弟。

只是此人性格过于耿直,处事不够圆滑,简单来说,就是有点一根筋,这种人打起仗来是一把好手,可玩起政治来就是个渣了,所以高显只好把他放到国子监来当个教书匠头子,又配备了苏澄这样滑不溜秋的来当帮手。

不过要说到裴行彦此人的本事。倒是当真不错。镇远侯府想把儿子送到他的名下。也算是有眼光。可关耀祖也不愿意。

就因为裴行彦此人太过正直了,教学生也是一板一眼,你要达不到他的要求,他能从早到晚的跟你死磕。

哦哦。原谅他这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要关公子投入此人门下。那不如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可眼下连欧阳康都替他犯愁了,“你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干。到底怎么办才好?”

关公子也很苦恼。

国子监他摸得清楚脾气的老师不是看不上他,就是他看不上的。要是新来的那些老师,他摸不清脾气又不敢随意投奔,万一弄个不好相与的,岂不是兔子掉进狼窝里?

欧阳康甚是无语的摇了摇头,“你呀,就是又怕跟着好老师吃苦,又怕跟着不好的老师失了面子。不管你了,我先去上课了。今天闵先生讲律法,你来不来听?”

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去听听吧。学学律法钻钻漏洞,也好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

关公子苦大仇深的怀着他的远大理想跟着欧阳康去上课了,却没想到今天闵先生却不跟大家讲律法条文,而是讲起一件发生不久的案例。

案子发生在京城不远的一个乡下,事主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因家境贫寒,直到二十多岁,才好不容易喂了两头猪凑够了娶媳妇的钱。

可就在娶媳妇回家的当天,他推着媳妇坐的小独轮车走在山道上时,不小心把一位乡下财主撞了下,害人家滚下山坡。虽及时把人救起,却弄破了人家的新衣裳,还让人受了伤。

财主要他赔衣裳赔药钱,小伙子自然赔不起。财主就提出要与他的新媳妇睡一次,用以抵债。小伙子老实,又还不起钱,左思右想只得允了,让他的新媳妇跟财主回去过夜。

可那新媳妇不甘受辱,愤而撞向路边一棵大树寻死,虽是没死,却重伤昏迷。

很快女方娘家闻知,迅速找上门来把女儿带回家中,并将此事上报了官府,一要告那财主逼奸,二要告这女婿协迫从犯,要求取消这门婚事。

闵先生刚说完案件概要,一屋子学生都愤慨了。

大骂这财主不厚道,更骂那男人窝囊,给人这样欺负也不知反抗,简直丢尽了天下男人的脸。

可闵先生淡淡笑了笑,继续讲下去。

既然要打官司,那财主和女婿都有他们的道理。

财主说,毁人财物,伤人赔钱本是天经地义之事,难道他撞了我就白撞?况且我是跟那女婿商量过,他同意我才干的,这事到底也没没干成,要有错也是那女婿的错,跟我无关。

女婿说,我何尝愿意让自己的新婚妻子去跟别的男人睡觉?可那财主说他的衣裳就值二两银子,加上看病又要二两,我就是全家人不吃不喝的干一年也还不起这笔债啊。就是去借,又有谁愿意借给他家?况且借的钱,难道不要利息就不用还的?难道真要为了还债,活活逼得一家人生不如死吗?若是受一夜之辱,就能让全家安安宁宁的过下去,又为什么不行呢?

学生们又愤慨了,大骂这财主狡辩,女婿糊涂。

可闵先生道,“我知道,在你们眼里,四两银子不过是小菜一碟,甚至都不够你们平常下一顿馆子,喝一顿酒的。可是在乡下,别说四两银子,有时四十文钱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咱们要不把话反过来说,要是你们家现在欠了四十万两银子的外债,有人提出同样的要求,你们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拒绝吗?又或者,发生这种事的不是你们自己,而是你们的兄弟,你们会不会愿意倾家荡产,只为了还清这笔债,让那个女人保住清白?”

这话一说,一屋子原本义愤填膺打抱不平的热血青年们全安静了。

四十万两,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就算是他们自己的妻子只怕也是要犹豫的,更何况是兄弟的妻子?

他们这一代虽不是那种意义上的纨绔,却也是锦衣玉食长大了,别说要他们放弃眼下这种优渥的生活,就是让他们吃上三天寻常人家的粗食,恐怕好些人也是做不到的。

那么以此类推,他们凭什么要求那个女婿为了妻子的清白,彻底毁掉全家人的生活?

一片静默中,有一个人勇敢的站出来了。

第183章 纨绔

“天下不治,由人心不明。人心不明,由律法不清!此事不能算是那财主的错,也不能算是女婿的错,而全是律法不清,百姓无从适从的错!”

欧阳康非常愤怒,甚至有一种被踩住痛脚的感觉。这是什么事?这简直是他家念福事件的翻版!

穷人因意外得罪于富人,难道就只能有这样一种任人宰割的下场吗?一件二两银子的衣裳破了,于富人来讲,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对于穷人而言,可能就是压垮他们脊梁的巨石!

如果只是碰伤了人,为什么不能由女婿补好破衣,浆洗干净还给财主就是?便是治伤,为什么不能有更便宜的法子,而一定要用到二两银子?

为什么富人会提出要穷人以新婚妻子的清白相偿的要求?如果是家境殷实,甚至地位权势远高于他之人,他还会提出索赔要求吗?无非不过是欺那女婿家穷,想占他便宜而已!

所以一屋子学生就惊见那个从来斯文腼腆,老实巴交得甚至有些胆小怕事的欧阳同学如被苏大先生附件,目光凌厉,慨然起身道,“天下无法则国不治,法不明则治不清!早有当年怀安一案在前,可拖延这许多时候也争辩不清,现今又出此案,谁知将来还会祸害多少好人家的儿女?弟子虽不材,也愿就此事上书朝廷,若是列位同学有看得过眼的,亦可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