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欧阳康更加莫名其妙了。

不过瑞安县主不是好人,他们家已经在她手上吃过亏,所以不管陆滢此时是何意思,他都顺着她的话点头,“是啊,走吧。”

“不许走!”

瑞安霍地从车里站了出来,高高仰着下巴,象君主看着奴隶般骄傲的注视着这些人。要说没遇到欧阳康倒也罢了,可眼下遇到了,岂容他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

沐劭勤虽让阿顺暗中去查这个女儿的底细,但对瑞安还是真的好。苦口婆心的劝她学规矩学礼仪,学些女工烹饪管理家计,日后能嫁得舒心。可瑞安当了数年乞丐,虽说可怜,但性子却野惯了,怎肯老老实实的服管?

她不象罗武他们那些孩子,那些孩子因为得到留下的机会不容易,而且欧阳康并不是一味的滥好心,对他们的管教甚严,所以这些孩子反而会自觉的约束言行,努力想表现得好一点,不再被赶出去。

可瑞安在身份确认之后,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全世界都亏欠了她的仇恨心理。所以她要变本加厉的享受人生,完全不愿意做任何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事。

可眼下,沐劭勤不再象从前那样惯着她了,谭夫人不再故意的捧着她了,她就各种失落了。

她也越发想找个法子,能够摆脱这些束缚,重新过回随心所欲的好日子。

所以瑞安越发急切的想要抱住晋王这裸大树。相比起讨好老爹,还是讨好晋王简单太多了。不就是去抓欧阳康么?一次不成,就再来一次!于是今日,瑞安再次出马,亲自打听到欧阳康的住处,来捕人了。

第186章 杀了他

说来也巧,陆滢上回在瑞安那里受了气,回家之后母亲陆文氏又在她耳边各种唠叨,说欧阳康是个良配。

陆滢不比寻常女子,她也是顶着渣爹,肩挑担子长大的。所以即使是母亲再唠叨,她仍然决定要亲自去看一看欧阳康的为人。而且,她总觉得欧阳康跟沐家那个姐儿之间似是有些什么,所以她今天来了破园,本想打着跟念福学豆腐花的做法,也好应付平国公府的由头查探一番,没想到二人都不在家。

不过听说念福在北市又开了新铺,她倒挺有兴趣去看个究竟,只是没想到却遇到来寻人的瑞安了。

看瑞安这样气势逼人的寻来,破园的下人很警惕的没有透露自家大少爷的行踪。陆滢自然也不会多嘴,可看她要走,瑞安却是缠上她了。

“你既来他家,必是认得他的。现就由你带本县主去寻人!”

虽不知道瑞安要寻欧阳康做什么,可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她没有好事。陆滢不肯,只说要回家,可瑞安却不肯让她走了。

“你要不带我寻到人,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别看你会做什么劳什子豆腐花,眼下可不是在平国公府里,信不信本县主现就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滢再也忍受不住了,被一再这么苦苦相逼,便是个泥人儿也有三分土性,更何况她也不是泥人儿。陆尚宫家虽然品级不高,可也是官宦世家。况且仗着有门手艺,又跟宫廷走得近,不管是前朝今朝,都吃得很开,何尝受过这样的侮辱?

所以陆滢的态度也强硬起来,“县主这话就奇怪了,我又不是府上什么人,为何一定要带你去寻人?平国公是尊贵无比,可也从没听说过皇上允其家人能在大街上随意行凶的。还望县主自重!”

瑞安恼怒非常。正争执着,恰好欧阳康回来了。

这下不用再扯皮拉筋了,瑞安直接吩咐,“把他带上,走!”

可欧阳康是任人摆布的吗?从前的他不会,如今的他就更不会了。

“你们敢动手试试?县主,莫非你已经忘了,当日在宫中掌掴状元郎受到的教训?”

苏大先生教过他,某些特定时刻,打人要打脸。揭人要揭短,这样才能达到一击致命的效果。

果然。瑞安一听这话,顿时气得脸通红,可她偏偏不敢动。因为欧阳康说得没错,有了上回王粲之事的教训,瑞安还真是不敢肆无忌惮的仗着她的县主身份如何。

只听欧阳康又道,“这朗朗乾坤,请问县主何故要带我离开?若是我犯了错。还请出示官府文牒,否则这四下里的百姓都看着呢,就算身份再尊贵的人,也不能无缘无故的绑人离开吧?”

稀薄的阳光下,瑞安俏丽而尖巧的下巴越发显得刻薄三分,斜眼瞟向四周的老百姓们,他们虽不敢高声附和,可那样鄙薄望着自己的目光却是显而易见的。

瑞安原想好的主意一下子落空了,谁会知道欧阳家的这个小子竟是如此难缠?可要是交不出人来。她往后在晋王那里可还有什么说话的余地?

忽地不远处有女子头上的钗饰在阳光底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瑞安眼神微眯,一眼就认出那是个孕妇。

她忽地有了主意,望着那美貌远甚女子的男子道,“欧阳康,这可是你逼我的。本县主原还想给你留三分颜面,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的不识抬举!你说我为什么抓你?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的贴身婢女水蓉会有了你的孩子?”

她说什么?反应过来的欧阳康气得肺都快炸了。血往脑门直冲,在两旁太阳穴里突突的跳着。整个人像是被罩在一个半透明的琉璃盏里,四面的人他看得见,八方的声音他也听得到,但就是模模糊糊的,象是自己周遭的这一块,都被隔绝起来,完全空白了。

这样的愤怒,他这辈子只出现过两次。上一次,是在怀安老家的自家门口,被表妹崔琦诬赖和他有私情时。

这,是第二次。

欧阳康此刻由衷的感谢培育自己长大成人的祖母,当日祖母轻飘飘的几句话,让他懂得遇到这种不讲理的,你该怎么做。而现在,虽然时移事易,但欧阳康相信,他也可以做出有力的反击!

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沐姐儿。他才和沐姐儿互通了心意,结下终生之约。这时候,无论是谁,对他名声上作出任何诽谤都是对沐姐儿的极大伤害!所以欧阳康绝不能允许这样的流言存在。

在瑞安诧异的目光里,就见对面那个美丽俊秀不似凡人的男子笑了,笑得那样云淡风轻,笑得那样光明磊落。直让围观的百姓心中都不自觉的生出愉悦之意,想要呵护这份美好。

“县主,您这话问得真是奇怪。你的婢女有孕关我什么事?难不成接下来您要说,是我与您身边的婢女苟合,以致她怀了身孕,要抓我回府去拷问一番?”

“难道不是么?”不知为什么,瑞安虽然色厉内荏的问着,却觉得有几分莫名的心虚。

对面男子的目光太犀利了,犀利得简直让人忘了他的容貌,似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强势,高大,威严而不容侵犯。

“哈哈!”欧阳康放声大笑,声音朗朗,隐带愤慨,“请问县主,难道平国公府治下如此不严,会容你的贴身婢女有机会与我有染么?”

此言一出,方才围观的老百姓们有些动摇的,齐齐恍然的啊了一声,再度看向那位尊贵的县主时,都有些难以置信。

高门大户的婢女大多家教甚严,尤其是在小姐身边服侍的,更加尊贵且懂规矩。有不少普通富商和乡下财主甚至都很乐于迎娶这样的女子,提升全家的档次。

如果这位尊贵的县主身边的婢女随随便便就与男子私通,还搞大了肚子,那这位县主的家教就实在令人堪忧了。

偏偏瑞安话已出口,眼下一定要死咬着这个不放。所以,她青着脸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一张脸生得勾人?上回来我家园子里做客,就无耻的引诱了我那单纯无辜的婢女!”

哈,这话一出口,连陆滢都想笑了。

请人来做客,顺便还让自家的婢女跟人睡了,瑞安她究竟是有多没有常识,才能当众说出这样理直气壮的话来?

欧阳康又笑了,他这回笑时还歪了歪头,显得有几分俏皮,看得围观百姓又爱又怜,就是铁石心肠之人,也忍不住在想,就算是看在人家这样一副好皮囊的份上,也不忍心让他受那刁蛮贵女的欺侮。

“县主慎言。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说得如此肯定,是不是当日亲眼所见?如是的话,怎不当场就把此事戳穿,反而要等到今日在大街上,我不肯跟你走时?”

她这就是胡编!

这下,不用欧阳康把话说透,所有的百姓都是一样的心声了。

只听那清俊如仙的男子又道,“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在颠倒是非。为证彼此清白,就请县主把那位什么姑娘请出来给大伙儿看看吧,我这儿有钱,可以麻烦哪位乡亲去寻个大夫过来给她把把脉,看她到底到底是不是怀了身孕。不过——”

他忽地假意皱眉的掐指算了算,“我记得我上回去府上距今才一月不到,县主是怎么看出她就有了身孕的?听说县主早年流落民间,难道曾习得这样高妙的医术?”

再不用欧阳康多说,所有人都知道瑞安的来历了。

“原来这就是那个乞丐县主啊,怪不得行事这么霸道!”

“啧啧,简直比怡红院的老鸨还泼辣,这么红口白牙的诬赖人,谁知道她抓这小伙子回去想干什么?”

“那还用问么?肯定是看上人家了呗。听说有些贵族女子可风流得很,年纪轻轻就养许多男人。可那些多是嫁了人的妇人,看她一副姑娘打扮,竟然也做出这等事来,真是——”

有些过火的话,大家不敢说,可再看瑞安的目光时却充满了鄙夷不屑甚至恶心。

眼下,换气炸了肺的是瑞安了。这是在闹市之中啊!她就是再瞧不起这满街满巷的老百姓,也知道人言可畏。

欧阳康并没有提及辱及她的半个字眼,却彻彻底底把她的老底在众人面前扒开,象是露出红屁股的猴子一般,半点掩饰不得。

再度看着理屈词穷的她一眼,欧阳康不想跟她废话下去了,冷着脸道,“要是县主没有别的话说,那我就要走了。一会儿我还要去进宫觐见皇上,可耽误不得。”

“就凭你,也配去见皇上?”瑞安越发恼羞成怒,说话也完全不经过大脑了,“是不是想拿你这张脸…”

“县主,我一再容忍,也请你慎言!”欧阳康真火了,猛地将她打断,“平国公府再怎么尊贵,也尊贵不过皇上吧?有些话,你还是想清楚再说!”

你要死自己去死,别拉无辜的人给你垫背。

瑞安给骂得无法回嘴,可心头的怒火却越烧越旺了。

贱民贱民贱民!

熊熊怒火瞬间把瑞安的最后一丝理智烧光了,这一刻,她的脑子里没有了晋王,没有了她的荣华富贵,她只想杀了欧阳康!

第187章 第二次

忽地瑞安眼角瞟到街边有个架着大锅烧着开水蒸包子的小摊,那高高的蒸笼上一直冒着白汽,显是温度极高。

她猛地一下上前,从旁边侍卫手中夺过长枪,冲着那只高高的蒸笼就挥了过去。目标就是站在马下跟她说话的欧阳康!

可蒸笼的准头不够,给打飞后反倒让笼里的包子馒头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下来,烫着了不少围观的老百姓。

看人群惊恐的尖叫着,四散逃开。瑞安反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让你们笑,让你们这些贱民笑话我!

等蒸笼全都打飞了,她又对着那锅开水挥去。这时候,她想伤的已经不再只是欧阳康,而是疯狂而恶毒的想着,伤着谁那就是活该谁倒霉!

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有留意到,一粒小石子从人群悄无声息的飞了出来,巧妙的打在了锅沿上,让那只巨大的开水锅准确无误的泼向花一样的男子!

陆滢惊呼起来,她完全吓傻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只大锅带着滚烫的开水冲着她和欧阳康所站的方位倾倒下来。

虽然还没有落到她的身上,她却已经可以感受到那股炽热的扑面而来的蒸腾热气了!本能的眼一闭,陆滢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是,自己的脸毁了。

可是,有人在呆若木鸡的她反应过来之前,拉了她一把,又展袖替她挡住了女孩子最重要的脸面。

“啊!”男子凄厉的叫声就在陆滢耳边炸响,展眼去看,那个花一样的男子,在危急时刻不顾自身安危来保护了她的男子,已经给滚烫的开水烫得活活痛晕了过去!

“啊——”更加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给极度惊吓的陆滢,脑子完全崩坏掉了,她剧烈颤抖着,指着瑞安尖叫,“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杀人啦!乞儿县主杀人啦!”许多不明就里的百姓开始四散逃窜。把这个疯狂的消息迅速散播开来。

而就在此时。有一大家子人正拖着马车,带着生意火爆后疲惫的喜悦,向这条街走来。

不是念福他们,又是何人?

一时惊见人群慌乱,钟山吓了一跳,忙忙的让全家人避让开来,免得被踩踏误伤。

“这位大哥,前面这是怎么了?”

他才拦住一人要问,忽地听到前面人群中一声马嘶。动物的感觉永远比人更灵敏,就算这么多人。紫霄还是一下子就闻到了主人的气息,发出求救的信号。

念福在车辕上站起。就见自家的大师兄站在那里,黑葡萄般的大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焦急,冲着她不断哀鸣。

看它神色,念福脸色大变,“紫霄!是紫霄在那儿!”她心尖忽地一颤,“欧阳康!欧阳康你在哪儿?”

二话不说从马车上跳下,念福逆着人流就冲了进去。那边阿去跪在欧阳康跟前。抱着昏迷过去的主人,哭得跟个泪个儿似的,“姐儿,姐儿!大少爷死了,他死了!”

念福无法形容她这一瞬间的感受!

象是当头给人打了一闷根似的,整个人的三魂七魄都要散了。

欧阳康死了?

他刚才不是还好好的过来看自己,跟自己说话的么?怎么就会死了?

前世的痛,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就悄悄深埋在了心底。她努力的做好沐念福。她努力的回报着蕙娘的爱,她努力孝顺着姥姥姥爷,做好家里的开心果。她努力的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全家人活得更好。她更加更加努力的说服自己,打开心扉去重新接受一段感情。可是早上才说出的话,怎么到下午就不算数了?

难道老天让她来,只是为了再折磨她一次?

她不信,不信!

“欧阳康,你快起来呀?你躺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答应过我至少要活到七老八十吗?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女孩慌张忐忑,如惊恐的小兽般撕心裂肺的对着躺在地上没有半点反应的男人说着。她的眼眶火热,她的眼前一片血红,却怎么也掉不出一滴眼泪。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感受!

她不要!她再也不要了!

你们一个一个怎么能这样?明明都答应我的,明明都已经说好的!你们不能这么不讲信用,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起来!欧阳康,你快给我起来!我数到三,你要是不起来,我会杀了你的!就算追到十八层地府,我也会杀了你的!你快给我起来!”

“沐姐儿!你清醒一点!”

陆滢和阿去在旁边都已经吓傻了,只有钟山冲了过来,把抱着欧阳康拼命摇晃,已陷入崩溃边缘的念福一把提起,在她耳边怒吼,“大少爷还没死!他还有气,他不过是受了伤,咱们得赶紧去请大夫!”

象是一道焦雷在耳边炸响,念福如掉进冰窟窿般浑身哆嗦着,却总算是清醒了三分。大力的深吸了几口气,眼前的血红渐渐散开,再定定神,她抓住了欧阳康的脉搏。

是的,脉搏还在跳动。很好,还有救!

老天已经夺走了她的一次幸福,她绝不会让他再夺走第二次!

重新找回希望的念福冷静得可怕,对着钟山吩咐,“你马上带几个去请高爷爷来。再来几个人,找几根棍子,用衣服搭成软兜。把大少爷抬回去!小心他的伤口,谁碰疼了他,我揍谁!”

可饶是下人们再小心,也在触碰欧阳康时让他在昏迷中都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们都小心些!”

直到把人抬上快速搭起的软兜,念福才看清欧阳康的脸。

他的脸,那张原本完美无暇,俊美无比的脸,从左耳到颈下,已经鼓起了数只巨大的水泡,看着就疼得慌。

“这是谁弄的?”念福浑身怒火不受控制的往上蹿,哪个该死的王八蛋敢这样伤害她的人?

陆滢直到此时才醒过神来,可是抬眼一看,瑞安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带着人走掉了。

“是瑞安县主。她要带欧阳公子走,欧阳公子不肯,就争执起来,后来他是为了保护我才…”

陆滢也哭了,她直到此时才觉出后怕来。欧阳康要不是为了救她,应该可以避开这锅开水吧?要不是他挡在前面,那自己的脸…陆滢根本不敢想。

可念福没空听她在这里哭哭啼啼,知道仇人是谁,她的心里反而能压得住火了,“既然陆姑娘没事。就恕我不招呼了。眼下救人要紧,陆姑娘。请自便吧。”

陆滢很能理解的点了点头,眼看着念福再不啰嗦的带着家人把欧阳康抬了回去。

跟她出来的紫姜挂着泪珠上前握着她同样冰凉的手,“小姐,这里好可怕,咱们也赶紧回家吧。”

陆滢点头,眼下这个时候,只有家。才是最温暖最能令人放松的地方。不过临走前再看一眼大街上许多被无辜烫伤,或是在人群拥挤时踩踏受伤倒地,痛苦呻吟的百姓,陆滢有些庆幸,也有些恍惚。

庆幸自己还算安然无恙,却又有种莫名的虚幻,好似眼前这发生的一切一切都象是做梦一般,怎么能发生这种事呢?怎么能在天子脚下发生这种事呢?

皇宫。

晋王带着欧阳康的谏言书走进御书房时,苏澄已经在这儿了。不知刚跟皇上说了些什么,惹得高显哈哈大笑。

晋王心中微微一沉,搁在袖中的谏言书便没有立即拿出来,而是先向他的父皇请安问好。

可客套完了,皇上就问了,“你今儿过来,所为何事?”

晋王再看镇定自若的苏澄一眼,觉得此时并不是太好的说话时机,便道,“没什么,只是有几天没见父皇母后皇祖母了,想进宫来给你们请个安。”

高显也不多说什么,“难得你一片孝心,那去后宫看看太后和你母后吧。”

晋王满怀喜悦而来,却只能满怀失望而归,自然难免有些失落。却不知皇上一直在帘后默默窥探着他的表情,末了,轻轻的叹了口气。

苏澄旁的也不多说什么,只躬身道,“今日,是微臣连累晋王了。”

“不关你的事。”高显收回略有些失望的目光,坦然道,“他看你在,心中就生了疑,原有的决断也不敢做,看似勇猛,实则优柔寡断。”

苏澄不好置评,只能等皇上自己缓过劲来,复又从御书案上拿起份跟晋王袖中一模一样的谏言书笑道,“倒是你这徒弟,入门时间虽然不算长,却已深得你的真传。这篇东西一发出去,那可是石破天惊啊!”

苏澄道,“惭愧惭愧,他这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虽有几分少年人的锐气,却更有着少年人的鲁莽。我来之前,还听说他和那帮子学生们在闹市纵马,惹得无数女子投掷,实在荒唐!”

高显却不甚在意的笑笑,“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不过一会儿他来了,我可要好好考考他,考得狠了,你可不许心疼。”

“怎会?皇上肯教他,那是他的福份。不过这小子入门时日尚浅,学识差了些,答得不妥之处,还请皇上多多海涵。”

高显一笑,“年轻人么,不都是慢慢磨砺出来的?来人,把苏先生这份奏折拿去誊抄了,立即送于六部九卿,让他们也都看一看。”

今日当值的正好是王粲,上前接过皇上递来奏折,他匆匆偷瞟了一眼御书案上那份谏言书,等退到门外才展开手中的一看,不觉暗自吐了口气。

比起欧阳康那篇言辞犀利的谏言书来,苏澄这份奏折改动虽不大,却明显圆滑老道了许多,犹如把一支原本见血封喉的利箭改成了把杀人不见血的小刀。虽一样是致人死地的凶器,但比起利箭的壮阔惨烈,小刀却是温柔太多,也阴险太多了。

王粲一边看,一边赞叹,一边后背发凉,又想拍桌子骂人。

赞叹的当然是苏澄,虽是一样毒舌,可瞧瞧这水准?一样意思他就能写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还得赞他的对。

后背发凉是在反省,亏他从前还觉得自己挺是那么一回事,可跟真正的高手比起来,那简直是幼稚。

至于想骂的,除了欧阳康那个笨蛋不做他想。

傻乎乎给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要是真让有心人把他的谏言书捅出去,那他这辈子就算是彻底绝于仕途了。毕竟眼下世族势大,连皇上尚且要看他们三分颜色,你一个小毛虾子跳什么跳?就算是给你扬名立万,扳倒了某个人,可你自己得树敌多少?

这份政治觉悟啊!

王粲叹着气,决定回头等人来了一定得好生痛骂一顿。

可今日,他是无论如何也等不到这机会了。

第188章 人毁我一栗【粉红240+】

等念福带着欧阳康回家的时候,高老大夫已经到了。

在解开他的衣裳,瞧清他的伤情之后,一屋子人都咬着牙不敢吭声。

他脸上的烫伤已经够可怕的,谁知身上的烫伤更让人触目惊心!滚烫的开水从脖子里滑进去,又被厚重冬衣焐着,造成了更加严重的烫伤。

念福紧盯着欧阳康的伤处,一分一毫都没有放过。

他从颈脖到左肋下的那一大片肌肤,全被烫伤了,起了一长溜大大小小的水泡,有些水泡还已经破了,淡黄的血水跟内衣粘在一起,在那白皙如雪,光滑得没有丝毫瑕疵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惨不忍睹。

许多人看一眼就受不了的扭过头,实在是太惨了!

而大家也终于理解,为什么欧阳康会活活痛得瞬间晕过去,这真不是他娇气,这样的伤不论搁在哪个人身上,恐怕都会受不了的!

“我的大少爷呀…”兰姑只看了一眼,就瘫坐在地,号啕大哭起来。她再说不出旁的话来,只恨不得能扑上去代欧阳康受过。

念福却令人把她拖出去,并厉声道,“所有受不了的,看不下去的都给我滚!后面还要人服侍他呢,做不到手稳心稳的一概不许呆在这屋里!”

舞儿柳儿几个丫头都自忖做不到无动于衷,羞愧的下去了,反倒是罗武和服侍高老大夫的连成两个半大少年站了出来。

罗武红着眼睛,拍着胸脯道,“姐儿,我不怕!从前当乞丐时,断手烂脚见得太多了,这点伤算什么?我能伺候大少爷!”

连成不说话,只默默看了高老大夫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才安静的上前。拿了把剪刀,小心翼翼的把欧阳康身上跟伤口粘连的衣裳剥下来好进行处理。罗武赶紧上前帮忙。

两个少年虽是第一次配合。却都胆大心细,动作轻巧而利落,基本没给欧阳康造成什么痛苦。

念福可以做决定了,“这段时间就由你们两个服侍大少爷,等他好了,我一定重赏!爷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高老大夫再看了看伤情,调配了几味治烫伤的药,让连成拿根干净的羽毛先给欧阳康轻柔抹上,又开了药方让下人去煎药。

等忙活完了这一阵子。才转头慎重对念福道,“这个伤我只治得了表。却治不了本。赶紧想想法子,去请宫中的御医吧。”

什么?要请御医?钟山愣住了,没人比他更清楚宫廷里繁琐的礼仪,要请御医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阿去抹着眼泪道,“咱们去请关公子帮忙,他一定肯的!只是他喝醉了,不知道这会子醒没醒?要不我去他家问问?”

钟山只沉默着摇着头。为怕大家灰心,并不打算详加解释。

御医不算是什么高官,但他们却只负责给跟皇字沾边的王公亲贵们看病。哪怕是国公爷的儿女,如关耀祖之流,品级达不到,或者不是病得要死的时候,都得避嫌尽量少请人家来。

欧阳锦不用指望,倒是苏澄还有些可能,只不过欧阳康一介平民。人家肯来看么?

“除了御医,没其他办法了吗?”

高老大夫苦笑着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你们要让我治,我也能保他一条性命。只是身上的伤好办,留个疤也没什么。可他这脸上的伤却是麻烦,若是只用市面上能买到的药材,必留疤痕。只有宫廷里的御医才会财大气粗的拿着无数灵丹妙药为宫中后妃们研制保养容貌的膏药,而只有那些东西,才有可能让他的容貌恢复如初。”

“不,他绝不能留疤!脸上不许,身上也不许!”念福霍地站了起来,态度坚决。

凭什么要让他留疤?难道是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吗?

都不是!

只是那个该死的县主不知道因为什么理由要抓他走,他正当反抗才被人伤成这样。要是老天连这样的事也允许存在的话,那这贼老天还要人信服个p!

况且这个时代的男人,脸上留了疤,就不能做官了。要是不能做官,欧阳康一个读了这么多年书的人还能做什么?难道跟自己去做生意?

一年两年可以,可十年八年呢?那会活活憋屈死他的!

再有,仕途毁了,这个社会还有谁会重视他?念福几乎已经可以想见得到,欧阳锦那个势利眼会怎样对待这个毁了容的大儿子。

念福真不在乎欧阳康能不能做官,能不能发财,但她深刻的理解他为什么要当官,就如同欧阳康同样理解她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做生意赚钱一样。

这并不单纯的只是为了当官或赚钱,而是对自己一种能力的肯定,也是对家人的负责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积累。

所以欧阳康从来不会问她为什么要去那么辛苦的做买卖,他只提醒她不要太累着自己。其实说起来,他在国子监读书,他拜苏澄为师,他努力学习的一切一切,在本质上跟念福又有什么区别?

念福想赚钱让全家人生活得更好,欧阳康想当官,也是想让亲近的人生活得更为舒心。

还有他自己,对他这样一个自小被遗弃在乡下的大少爷来说,如果不能力争上游,那他怎么能够有朝一日吐尽压在他心中那憋了将近二十年的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