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样的峰回路转让钱老汉很是吃惊,“是哪家贵人这么好?”

郭大妈略带炫耀道,“是北市开祝家食铺的祝姐儿!你要是好生帮这个忙,人家说不定要来谢谢你,可你非干这样缺德的事,合该你没这个福气!”

钱老汉这回可觉得自己亏大了!

谁不知道那个祝姐儿心地好啊?她收养罗武那帮小乞丐的事,从来没有宣扬过,但底下却是早在这些穷苦百姓之中传开了。钱老汉平素靠收破烂为生,跟城中的乞丐多有交道,早听说这事了。

眼看着罗武那帮孩子一个个体体面面的或是在祝家食铺,或是在春生斋做起了学徒,就是剩下年纪小的也在破园当起了门房,谁不羡慕?

可眼下他再羡慕也没用了,钱老汉自己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你说你自己怎么就这么不成器呢?要是当时好好在那儿呆着,说不定也能认识下祝姐儿,求个晚年安生啊。”

看他这副追悔莫及的模样,郭家母子觉得颇为好笑,也懒得跟他见气,就打算回去了。可钱老汉却忽地拦住他们道,“你们能不能带我去见祝姐儿?”

郭进宝睨他一眼,“你要找她做什么?”

钱老汉要将功赎罪!急急道,“那女人给救起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个包袱。我打开瞧见里面还有套不错的小孩皮衣,就想送到当铺里去换几个钱。可才走出不多远,忽地撞上一家马车,那家人一问,吓得我连包袱都弄丢了。”

郭大妈忙问,“那你知道是谁家马车吗?”

钱老汉摇头,“不过我见那车里的姑娘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做一副宫装打扮,应是宫里的人。”

嘁!郭大妈翻个白眼,“那你还指望去宫里找人要东西?拉倒吧!”

她带着儿子走,留下钱老汉独自懊恼不已。

他可不知,自己撞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陆滢。

因为见这钱老汉行踪鬼祟,下人未免多问了两句,没想到这老头竟是扔下包袱,拔腿就跑,倒让人更加怀疑了。等捡起包袱来一看,就见里面是一包打湿了的给小孩做的大毛衣裳,就更奇怪了。这料子虽还不错,却略显陈旧,但做的针线倒象是新的。莫不是从哪个大户人家偷出来的?

陆滢没太往心里去,这东西也谈不上太精贵,要物归原主就有些小题大做了,她随手就赏了下人,“看你们哪家孩子能穿上就拿回去吧,省得白糟蹋了。”

太后开始施粥了,她也得去京城几个集市设立的施粥点帮忙。

可刚到一处。她就听见有百姓在身后议论,“啧啧,这官府施的粥倒还比不上那日在祝家食铺喝过的粥。”

旁边人道。“那怎么能一样?这些粥是救人活命的,祝姐儿腊八施的粥是给大伙儿尝鲜的。眼下这时候。能有一碗这样的粥就不错了。要说祝姐儿真是仁义,前些天那大的雪也坚持开市做生意,要不是她,估计好多人都要吃不上饭了。”

怎么走到哪儿都要听到她的消息?陆滢心中又酸又妒,才帮了没两下子忙,就觉无趣,历来施粥都是白粥。只要达到筷子插在中间不倒就行,便是个傻子也会熬,哪有什么烹饪技巧的讲究?要不是为了博个好名声,她至于来这里挨寒受冻的受这份罪?

一时只听负责照应这片粥棚的小吏过来问她。“今天的流民实在太多了,再要熬粥粮食就不够了,我们是撤了摊子,还是回去领些粮食再来?”

陆滢正想有个机会离开,便道。“那等我先回宫问问,这里就辛苦你们了。”

看她来了,只搅了几下锅勺就要走,那小吏颇有些不屑,心说要领粮食也该是我去啊。不想来就别来,跑来又不干事,真是来博虚名的。

陆滢离了他们这里,并没有直接回宫,而是让车夫把马头一转,去了北市。她倒要去看看,那丫头如今又在搞什么鬼。

念福听说欧阳康出事,就赶回去了,但祝家食铺还没关门,留了一眼火和几个人,正在熬粥施舍。

嘴上说不帮,但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的百姓流离失所,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帮?所以念福最后还是减了自己的生意,留了米菜下来,配了一锅菜肉粥,熬好施舍给一些老弱病残。

他们没那些年轻人身体强壮,无法去城中各个施粥点轮流排长队领粥,但他们却是更加脆弱需要格外照顾的人群,所以念福特别让伙计关照了他们。

百姓们知道她的善意,都很自觉的没有主动去抢,所以她家的施粥棚倒是少见的出现一番极为和谐的景象。

女人捧了粥来给老人,而老人又把粥拿去喂孩子。有些觉得自己年纪还不够大,身体还可以的人还会挽拒送来的粥。

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祝家的粥里是放了菜肉油盐的,这样一锅有营养的粥可比外头的白粥不知好上多少倍。他们省下来,就能让有需要的人多吃两口,说不定就能多一个活命的机会。

看着这样一幕,陆滢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比起刚刚在那边粥棚里酸溜溜的妒忌,她在这里似乎还多体会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有讶异,有失落,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正视的懊恼。不过是一碗白粥,可为什么她能想到,自己就做不到呢?

忽地,旁边一家子婆媳的对话传到她耳朵里。

“娘,你就再吃一口吧,再不吃就凉了。”

“我不要了,给孩子吧。这样好的粥可比阳儿他爹刚讨来的白粥强多了,别拿那个喂孩子,给他们吃这个。”

“他们都皮实是很,不用操心,你身子弱,得吃点好的。”

“哎呀,我都饱了,真的吃不下了。要不你自己吃吧,别拉拉扯扯的,赶紧吃完了好把把碗还人家。”

陆滢忽地就听不下去了,心里象是有只小虫子在叮,咬得她坐卧不宁。

不就是煮个菜肉粥吗?她要是煮一定会比她煮得好上千倍百倍,可她已经做在前头了,自己就算是做得再好,不也是拾人牙慧?

真是不服气。她怎么就惯会弄这些小手段来邀买人心?陆滢带着满心说不出的复杂与矛盾,回宫了。

第278章 被告了

大杂院里。

当天夜里,高氏醒了。

醒来还有一瞬间的茫然,她这是到了哪儿?龙宫还是地狱?可是,不对呀,身边没有水,地狱里怎么也没有牛头马面?

她伸手往旁边摸了摸,却不意摸到一个热乎乎的身体。这谁呀?再戳一下。

施瑞给弄醒了,转头瞧她醒了,还是挺高兴的,“你没事了吧?”

高老大夫是给他们送回来了,又赠了几副药,可要是高氏再病下去,还是会花钱的。能早些好过来,那不就是省钱了?

高氏看他两眼,回过神来了,“我这是怎么回的家?”她明明记得是卢妈妈把她推进河里的。

施瑞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反倒问她,“你好端端的怎么跟那欧阳大少爷一起掉冰窟窿了?听说他还是他把你救起来的,可你是怎么掉下去的?”

“是他救了我?”高氏惊疑不定的反问着,眼神中没有感激,倒是有一抹诧异。忽地,她想起一事,“既是他救了我,那咱们怎么还在这里?没到那丫头的园子里去?”

施瑞嘟囔着道,“咱们倒是想来着,可那丫头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翻起脸来不认人,怎么也不肯。”

高氏顿时拉长了脸,可是眼珠子转了转,她却冷笑起来,“去,给我烧些粥来,我肚子饿了。”

施瑞不愿意,“这大冷的天,你将就将就得了,等到明早再吃也是一样的。”

高氏白他一眼,“算了,你不去拉倒,让秀秀起来给我烧。告诉她,老娘这回可要帮她弄个好相公回来了!”

破园。

欧阳康这一夜反反复复的发着烧。他虽然比高氏年轻力壮,可因为救人体力损耗大,反倒比高氏病得严重。

虽然高老大夫说性命无碍。但这样病着,念福还是忧心不已。一晚上没睡。跟罗武连成两个轮班照顾着他。

兰姑倒是想跟来,可不敢找念福张口,私下去求了钟山。可钟山一句话就把她打发回去了,“好容易天晴了,之前安排的相亲也该去见见了。反正高老大夫也说了大少爷没事,你就不必担心了,专心把自己的事办好吧。”

兰姑很想拒绝。那媒婆给她找的人实在是太不象样了,可她已经答应欧阳康要嫁人了,又怎好反悔?只能希望明天能见着个如意郎君。

看她这表情,钟山暗自摇头。兰姑嫌见到的人都不如意。可那媒婆也在抱怨她太挑剔。

好比上一回,媒婆很是认真的给她挑选了三个相亲对象。

一个四十来岁的鳏夫,但本人有手艺,开个小摊生计较好,可兰姑嫌人家有儿有女有拖累。换一个战乱中死了妻子儿女的单身汉。可兰姑又嫌人家个子太矮,长得不好看。好容易给她寻了个既无儿女长得又还算过得去的,兰姑又嫌那人不知情不识趣,跟木头一样。

有些话媒婆在兰姑面前不好说,但在钟山面前却是大吐苦水。“要是什么条件都那么好,怎么可能留到现在等她来挑?她也不是十七八了,再说除了针线也没什么会干的活。要不是听说你家大少爷愿意出一笔丰厚的陪嫁,哪里有人愿意来给她挑拣?又不是大户人家娶少奶奶,都是要过日子的,差不多就得了,难道还能让人把她娶回去供起来当娘娘?”

钟山不好接话,只能又给媒婆打赏了个红包,说了无数好话,拜托她用心。

幸好这媒婆虽是抱怨,但做事还算耐心,看在红包的份上,又去忙活了,这回倒是找了个各方面还比较如兰姑心意之人。

此人姓米,是个卖杂货的商户,比兰姑还小三岁,就是京城本地人氏。家里颇有些小小祖产,是以比寻常人家家境稍好,也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因打小跟着家里学生意,说话也不沉闷不木讷,长得也还算仪表堂堂。他之前娶过妻,但妻子生二胎时因难产过世,只留下一个七八岁的大女儿,正待续弦。

看兰姑意动,媒婆说是很清楚,“别看他家有几个小钱,但兄弟众多,上头又有公婆健在,妯娌小姑子的也很不少,是以许多人家怕闺女嫁过去扯不拎清这一大家子的关系,而他家又不愿再多花钱续娶,是以才耽误了许久。你若相中了,办事容易,只是不要想他家的彩礼那些东西。顶多给你一身新嫁衣,两件小首饰而已。他们一大家子人多口杂,过起日子来肯定磕磕绊绊少不了。我现把丑话说在前头,省得你日后过得不顺心了又来怨我。”

兰姑听她如此一说,又有些犹豫,钟山怕她又一口回绝,惹那媒婆不快,便帮着说了个活话,“要不此事先容她想想,回头再说?”

“那行。就给你们几天时间好好想想,不过也别拖得太久。年前若能把事订下来,他家就打算接人过门了。否则等到宫里放人出来,那就不太好说了。”

有些话媒婆没说破,兰姑心里也是清楚的。宫里能放出来的宫女,应该大半薄有私蓄,又容貌秀丽,人家的挑选余地一大,哪里还有她什么事?

可这人真的能选吗?兰姑有些拿不定主意。钟山好心的帮她分析道,“我看此人还比不上你第一个相看的,那人虽年纪大些,毕竟有手艺,是个能干实在之人。纵有儿女,毕竟都要成家另过日子,往后还是你们二人作伴时间居多。今儿这个虽长得不错,但有些油滑,不象是个能撑得住事的,嫁他虽是体面,只怕往后过起日子来,你自己会辛苦。”

兰姑听着也有些道理,可要她接受那个鳏夫实在觉得有些丢脸。

正跟钟山在回去的路上,忽地有辆马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赶车汉子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兰姑?”

兰姑一愣,转过头去,却是有些惊喜。“怎么会是你?”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可不正是阮大虎么?

阮大虎见没认错人,也很欢喜,“可算是遇到个熟人了。我就想着来找你家大少爷和我那义妹的,却偏生把你们住的那条巷子名给忘记了。好容易打听着找到欧阳家。一问沐姐儿,谁都不肯告诉我,这怎么回事?”

兰姑抿嘴笑了,“沐姐儿如今叫祝姐儿了,你打听她从前的旧名,肯定没人告诉你。不过这大年下的,你怎么上京了?”

他如今看起来可跟从前大不一样了。虽然也是那样五大三粗,可衣衫整洁,整个人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竟有了几分英武的味道。兰姑由不得动了心思,要是他还有那心思,嫁给此人也不错啊。

可还没等她多思量一阵子,阮大虎咧嘴笑道,“下雪之前。山里就冷得住不得,我看着要变天,便收拾东西想上京投奔亲戚。到底路上大雪耽误了这几日,昨儿才好不容易进了京城,今儿就带我媳妇出来逛逛了。碧莲。你也出来见见兰姑吧?”

他说着话,车里有个年轻女子已经掀开了车帘,望兰姑笑道,“早听说过你了!从前我们当家的还差一点娶了你对吧?果然生得跟我们这些乡下人不一样呢。快上车来,咱们好好说说话。”

兰姑在听到阮大虎说到他媳妇时就已经呆住了,等到再看见那明显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就更加呆滞了。直到人家把她拉上了车,还没有回过神来。

碧莲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笑得热情又纯良,跟她咬耳朵,“我不过才三个月身孕,我们当家的就怕我在山里冻着,一定要带我进城来。好在从前有他那义妹帮忙,我们家里倒不算难过,就是来京城去到我舅舅家,也没什么可说的。”

她把略显粗糙的手又放在兰姑脸上,天真的问,“要说姐姐在大户人家当奴仆的就是会保养,听说你的年纪也很不小了,怎么还这么细皮嫩肉?可比我娘年轻多了!不过你怎么还做姑娘打扮,是还没嫁人么?”

兰姑人只觉心口一阵阵的抽疼,头也有些发晕,碧莲的话句句看似无心,却又句句在戳着她和颜面她的心。

是啊,她若是早些成亲,是可以生出碧莲差不多大的女儿来了,她娘的年纪可不就跟她差不多?就算她是乡下人,可她那样的青春娇嫩怎么是自己能比的?

兰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的说,“哦,其实也没什么,我也快要嫁人了。是京城本地的,家境还不错…”

碧莲望着她惨白的脸色笑笑,不再多说什么了。

再天真纯良的女人一旦成了亲,又将为人母都是不好惹的。尤其是面对丈夫差点就娶了的女人,又有哪个女人真的能若无其事?不过既然兰姑都要成亲了,那就没所谓了。

等快到破园的时候,兰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勉强打了个招呼,就逃也似的回了高老大夫那儿。

她决定了,她要嫁给那个姓米的!再怎样,她都要嫁一个看起来比阮大虎更好的人!

阮大虎和碧莲进了破园,见到念福都很开心。她昨晚在家照顾欧阳康,今日便没有出摊。

“妹子,瞧你们过得这么好,大哥也算是放心了。”

玉莲对念福是没有半点敌意,反而喜欢的不得了,“瞧你大哥,一高兴就忘了正经事了。托你的福,不止你大哥娶了我,家里的几个兄弟除了老三老五还在挑挑拣拣,都娶上亲了。这回上京,大伙儿让给你带了不少野味。因怕寻不到你,我们都放在舅舅家了,回头就给你送来。这回别卖了,留着自家好好过个年吧。”

念福也很喜欢这个爽朗的碧莲,不过心里倒是有些暗暗替兰姑惋惜。瞧吧,你死活不敢嫁的,人家倒娶了个年轻漂亮的,眼下过得多好?

阮大虎才问起欧阳康,念福还没张口,忽地就听下人急报,“姐儿姐儿,来官差了,说是咱家大少爷被告了!”

 

第279章 关键证物【妮妮1987和氏璧+】

噗!

一口茶径直从京兆尹家的二公子崔浩口中喷出,来不及擦拭,他急急的问下人,“你说什么?快说清楚!”

小厮道,“是欧阳家的大少爷被人告了,说他要杀一个民妇,是祝姐儿的舅妈。小的哥哥今儿刚好在前头当差,听到消息就赶紧来让小的告您一声。”

欧阳公子可是自家少爷的好友,这样重大的消息怎么能不提前透个风儿?

“走!去看看。”崔浩顿时起身往外,等来到京兆尹衙门,果然就见到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女儿正在那儿诉说冤情。

因京城太大,若是所有的案子都由崔浩老爹亲自来处理,只怕早就累死了,所以京兆尹里有一套分工明确的工作班子。

百姓若持状纸来告状,先由当班的书吏受理,然后根据案情不同,分交给崔公元手下的诸位大人手中。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由这些副手直接处理了,要是大案要案才会交到上头去。

譬如象这个涉及到命案的,按理来说,是应该交给崔公远的,可听说嫌犯是二少爷的好友,立即就有人把事情先压了下来,以记录案情为由把人拖到一旁,然后赶紧去内院通风报信了。

崔浩是本处的地头蛇,当然知道在哪里偷听最为安全。一时见念福带着几个人过来了,便把小厮一拍,让他把人领到自己这里来。

小厮机灵,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行事,只是让那些随从在外面稍候,独把念福叫了过来。这小厮曾随崔浩去过破园,念福有点印象,跟他到了那隔壁,崔浩也不作声。只指指隔壁,正好听到施瑞在那儿说。

“大人,事情就是这样。要说我们可都是良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来打官司?就是我那个外甥女实在是太令人寒心了,不认我们不说。居然还让人杀她的亲舅妈,这是个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念福双拳紧握,眼神冰冷。

真正令人寒心的到底是谁?欧阳康至今还昏昏沉沉不能清醒的说出话来,可他们居然还能厚着脸皮来倒打一耙?

崔浩是半点不信他们会杀人,所以他只低声告诉念福,“赶紧去找证人,这种人我在衙门里见得多了。被他们缠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证人念福已经带来了,郭进宝和高老大夫都等在门外,同样的义愤填膺。

崔浩让小厮寻了个积年老书吏来。给个眼神,那人便会意的带着念福他们过去应诉了。

见到人来,施秀秀先自冷笑,“表妹,你不总是让我们上公堂来告你么?眼下我们可就来了呢。”

念福再看她一眼。却是问那堂上官差,“大人,请问诬告杀人应该定何罪名?”

那办案的官员姓付,看一眼她身后跟着的老书吏就明白了几分,才要答话。施秀秀还当这是大街上,呛了她一句,“什么诬告,明明是你哄着大少爷来杀我娘,还敢抵赖么?”

啪!

那位付大人拍一下桌上的惊堂木,先杀了她一记下马威,“公堂之下,岂容尔等放肆?念尔初犯,姑且谅之,再有下次,掌嘴伺候!”

这下施秀秀不敢乱说话了,付大人才接着回答念福的问题,“若是查证他们诬告,最少杖责二十,情节严重者,还要充军流放。”

施瑞吓得一哆嗦,再看外甥女一眼,心下犯起了嘀咕,这小妮子真的能如此绝情么?

念福不看他,让身后的证人上前回话了。

案发现场的第一个当事是郭进宝,把那日救助欧阳康和高氏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然后是高老大夫出来作证。高氏明显是落水之后呛晕过去的,而欧阳康却是救人受了寒气,两者的伤症不同,极好辨认。

付大人听完,又问施瑞一边,“你们作何解释?”

施瑞似是早就料到这一出,道,“大人,这个老大夫是我外甥女的熟人。还有那个小哥,我亲眼见到,他那天得了我外甥女的厚礼,他们说的话也能信么?反倒是我们那边,大人尽可以去查。先是我这外甥女无情无义,把我们赶出家门,然后是欧阳大少爷把我们安排到客栈去住的,后来我们去那大杂院也是他找的。要是没点瓜葛,他岂会如此帮我们?”

施秀秀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帮腔,“大人要是不信,还可以回去问我娘,她差点就要死了,这是大伙儿都看见的。可欧阳大少爷跟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娘的性命?算来算去,也只有我家表妹指使了。”

什么叫做狗咬吕洞宾,什么叫做好人做不得?念福此刻已经没有了起初那样的愤怒,只是觉得满心郁懑,透心眼的凉。

她现在总算明白了那些好心扶人,却被诬赖上的心情。明明是欧阳康救了高氏的性命,可他们不说感激,为什么还要这样恩将仇报?

老书吏上前说话了,“若说这位欧阳公子受人指使决意杀人,为何又要留在现场救她性命?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这话问得很是关键,但高氏显然也料到,教了施瑞一套说词,“想是欧阳大少爷本性不坏,虽是推了我媳妇下水,却又觉得过意不去。又或者说怕旁人看见赖上,所以才假意救人。只我媳妇命大,没有被他害到。”

这样的强词夺理,听得人心里窝火得要死!施瑞瞟一眼念福的脸色,眼神闪烁的道,“不过大人,其实我们也不是一定要告状的,只要我这外甥女能给我们全家认个错,把我们接回家去,欧阳大少爷肯娶我的女儿,我们也就不计较了。”

哈!念福差点冷笑出声来,原来他们打的竟是这样的好主意?不仅要夺她的家产,还要抢她的男友?做梦!

付大人和那书吏对视一眼,心想这样没有人证物证的官司亏得施瑞敢来告状。既然事发时只有两人在场,只要欧阳康醒来,矢口否认此事,那就算施家怎么告也是个糊涂官司。

才要发话了结此案。不料郭进宝好心想帮忙,却是把那个钱老汉也给供了出来,“大人。此事还有个证人,是捡破烂的钱老汉。他曾经捡到过一个包袱。是那妇人被救起时手上拽着的,我们当时可都看见了。他说里面还有一身小孩儿大毛衣裳,本想拿去当掉的,只可惜路上撞上人弄丢了。”

这倒是把事情越弄越复杂了。付大人当即问起施瑞,“此物可是你家的?”

施瑞和施秀秀听得莫名其妙,怎么没听高氏说起此事?况且,他家哪有什么给小孩儿的大毛衣裳?高氏也不可能花钱去买这个呀?

看他们都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只能把两边当事人召来对簿公堂了,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书吏说既然两边人都病着,他愿意带着官差跑一趟,分别去他们家中做个笔录。这样服务到家。大家肯定都没意见。于是带着双方人马,先去了原告高氏那儿。

听到人说起卢妈妈的包袱,高氏才想起来有这么大个漏洞,她一门心思要借着此事夺了念福那园子,再把长相俊美的欧阳康拐来做女婿。却忘了还有卢妈妈的这一出。

要怎么解释那个包袱在自己手中呢?她只能一股连的赖到欧阳康身上了,“就是从欧阳公子身上夺下来的,他也是因此才被我拽下了水,因我抓得牢,才不得不救了我。”

“你撒谎!”郭进宝作证道。“欧阳少爷救你起来时,是提着你的头发的,根本没有被你抓住。他要想撒手,你早不知到哪儿去喂鱼了。”

高氏眼神闪闪,强词夺理道,“那…那之前是我抓了他。”

“然后等着你来告他?”这样的鬼话连郭进宝都可以轻易拆穿了。

高氏大窘,反怒道,“你到底收了人家多少好处,要这样替她说话?”

“你!”郭进宝气得不轻,可念福把他拦住,只对那书吏说,“要是这边的话说完了,那就去我家吧。”

破园家里,崔浩已经提前赶到了,将病得还昏昏沉沉的欧阳康摇醒,将事情跟他一说,摇头道,“你这回可着实做了回东郭先生了。”

欧阳大少甚是无语,他哪知道那个高氏竟是如此恶毒的中山狼?不过他更加奇怪的是,为什么她宁愿诬陷自己也要保全那个管事妈妈?

以高氏这样的精明算计,自己救她一回,她都要如此诬陷一番来讨个便宜,那对于真正伤害她的人,她肯定更加的睚眦必报。而她不报,反而把事情瞒下,那是否意味着,她有着更大的企图?

等到那书吏过来,崔浩回避了,欧阳康便把那日从宫中出来的一番所见所闻如实说了,并道,“那包袱就是那位管事妈妈留下的,只可惜我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这下事情可棘手了。

要想证明欧阳康的清白,那就必须先找到现场的这个包袱,证明不是欧阳康的,那就可以反证高氏是在撒谎了。

钱老汉很快也被带到了,可他除了看到那个宫装女子稍有特色外,什么有用的线索也说不出来。至于那女子的相貌,他也只在惊慌之中看了一眼,根本描叙不清楚。

不过看着向往已久的贵人一脸失望的望着他,急于立功的钱老汉一着急,竟是让他终于想起了件事,“那辆马车的后头绑了两个大炉子!”

这算什么特色?书吏还有些搞不清楚,可念福却是突然想起来了,陆滢家的马车可不就是带炉子的?

 

第280章 交手

宫中,御膳房。

因近日天降暴雪,皇上又病着,沐太后发下话来,要精减宫中饮食,以示与民同苦之意,是以陆滢只做了两道小菜,就无甚事做了。

旁边,一个年轻的帮厨见她欲收拾器具,便赔笑上前,“陆姑娘,早听说你的炉灶和刀具极其好用,能不能借我试试?”

陆滢瞧他一眼,不大入眼。这帮厨天分有限,只有几手面点上的绝活,撑死了也就做个白案师傅,实在没必要过分示好,于是只淡淡道,“不好意思,我们陆家有明训,炉灶刀具便如刀客的刀,将士的随身兵刃一般,概不外借。”

那帮厨臊了个大红脸,讪讪走开。余三胜瞧着眉头一皱,才想上前说陆滢几句,忽地有小太监跑来急道,“余总管!余总管,王舍人请你过去!”

余三胜一怔,“他找我有何事?”

王粲?陆滢的耳朵也竖了起来。此人和破园交好,众所周知,这是怎么了?

那小太监似乎没什么经验,当众就道,“是他那个好友,就是欧阳家的公子惹上人命官司了。说要寻前儿一个宫中女子,捡到什么要紧的包袱,就想请您帮忙打听下子。”

那赶紧去看看!余三胜安排了一下,顿时随那小太监走了。

可陆滢站在那儿,心中却是惊疑不定。她就捡到一个包袱啊!难道他们要寻的人竟是她?

赶紧寻人悄悄去打听一番,等消息证实,陆滢笑了。

这可真是山不转水转,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捡到的包袱竟然成了关键物证。因为现在高氏和欧阳康各执一词,谁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所以找到这个关键的包袱便成了定案的重要物证。

那要交出来吗?当然不。可就这么默默无闻的收着又有什么趣儿?

陆滢想了想,招手叫来个下人。“你再叫个人,到余师傅跟前,把咱们捡到包袱的事说说。务必要做得不露痕迹,知道吗?”

那人会意的去办了。陆滢勾起一抹浅笑,回头她瞧瞧那个姓祝的丫头还有欧阳康要怎么来求自己!

破园。

欧阳大少的病榻前,不仅守着念福,还有关耀祖这个损友,以及他的万年小尾巴裴耀卿。崔浩也是个好损友,这头欧阳康出了事,他转头就去告诉了关耀祖。这二人可没安好心。关耀祖一来,就跟崔浩似的,又嘲笑了欧阳康一番。

“看吧,这就是逞强要去英雄救美的下场。结果把自己逞病了不说。还给人家舅妈倒打一耙。你说你这脑子是给驴踢了吗?”

欧阳大少眼下战斗力太弱,只管闭目养神,把二人的风凉话记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数落够了,关公子跷着二郎腿放下茶杯。又不客气的抓了块糕点塞嘴里,觉得好吃,又把整个盘子都塞给了他小师弟,这才说起正经话,“要说这事弄得这么复杂干嘛?不用你们出面。我寻两个人好好把那家子教训一顿,包管他们屁话也不敢放一个了,还打官司?哼哼,也不看看这京城是谁的地头!”

裴耀卿吃人嘴短,咽下糕点弱弱道,“师兄,你又仗势欺人了,这样不太好吧?”

关公子理直气壮得很,“这哪儿叫仗势欺人哪?明明是他们恩将仇报好不好?小师弟,别老听你爹的那一套,对付好人可以讲道理,对付这种人就得给他们点厉害点瞧瞧!”

欧阳康瞧一眼念福,道,“你说的法子我也想过,可要是这样一来,我这救人的十分功劳也要给抹得只剩三分了。反正我没做亏心事,倒不如正大光明的跟他们打赢这场官司,不过麻烦些,又怕什么?”

念福知道这是怕自己为难,道,“其实你真的不必顾忌我的,我舅舅舅妈什么人难道我还不知道么?给他们点亏吃,让他们长点记性也好。不过你让王大哥去那儿传话,到底有没有用的?”

欧阳康自信一笑,颇有几分苏神棍的风采,“你放心,德润兄办这种事比我还精明,断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才说着话,余三胜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