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仙名满京城,不知多少达官贵人趋之若鹜,可别看他是个戏子,但为人很傲气,轻易从不给人好眼色。现如今他能打听到这样的隐秘,只怕很不容易。

朋友间的情义,有时候不必说,只能牢牢记在心里。

让那小厮回去,好生侍奉他家主子。吴勉眉头深锁的来回走了两圈,说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皇上和老苏根本不在皇宫,或者就不在京城?”

说实话,杜川也是这么想的。否则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皇上撒手不管,苏澄也不闻不问。可要是皇上和苏澄都不在京城,念福岂不是更加没救了?

那不是普通的地方,是天牢啊!他们得怎么进得去?现在还有谁,能制得住太后,救得了念福?

忽地,吴勉和杜川同时眼前一亮,就听楼上传来欧阳康嘶哑的叫喊,

“快去请平国公!”

一骑飞奔,象深紫色的闪电一样在大雪里狂奔,不是欧阳康,是侯方裕。

在他家提供了充足的购粮凭证后,宫中发下话来,他家可以脱罪,却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侯方裕不服,可侯老太爷却把孙子拦了下来。

当念福出动御赐金牌也依旧被关进天牢之后。老人家就看出来,眼下的事态有多严重。与其逞一时之勇被关进起来,还不如留着有用之躯做点更加实际的事情。

所以现在,在欧阳康被关起来的时候,侯方裕主动接下了这个差使。紫霄似也知道主人有难,简直是豁出命般在雪地里狂奔。

西山,他们来了!

皇宫。

仁寿宫中一处温暖而干净的大殿,早已摆满了精美的糕点和孩子们喜欢的甜品。

但十三个大小孩子挤成一团。象是离了大人庇护的小雏鸟,惊惶忐忑。

“你们别怕,都坐下,想吃什么尽管拿。”沐太后带着最为慈祥优雅的笑容进来了,可孩子们怕得更厉害了。小孩子缩在大孩子身后,畏惧的看着她,象是看着什么可怕的猛兽。

沐太后有些笑不出来了。沉着脸坐到上头,眼神示意宫女太监们去招呼这些孩子们。

可一个宫女刚拉住一个女孩的手,她就尖叫起来,那样刺耳的声音吓得宫女立即缩了手,太后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三分。

陆滢见状忙堆着笑容上前,“罗小蓝,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陆滢姐姐啊。太后特意叫你们来,不是要责罚你们,是想好好关心你们的。”

可罗小蓝躲开她的手道,“你是坏人,我才不要信你!”

陆滢笑得有些尴尬,“我怎么会是坏人呢?我还去过你们家的,是不是?”

罗武没什么客气的,直接道,“你不要脸!你想勾引我们大少爷,还给他送有你名字的书签。”

陆滢整张脸顿时紫涨!这房间里除了太后。可还有一屋子宫人太监,这让她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她一咬牙,迅速对太后道,“这孩子就是当中领头的,也不知祝姐儿给他灌了什么**汤,把人教成这样,只怕要枉费太后的一番好心了。”

一群野孩子,太后确实也没有当真打算在他们身上费什么心。挥手让人带下去。日后随便给他们宫中安排个粗使就是。她眼下倒是想亲自去会一会那个祝姐儿,看她究竟有什么迷惑人心的法子,能让人这样听她的话。

只是天牢阴暗肮脏,当然不适合尊贵的太后前往。所以很荣幸的。念福被带到了仁寿宫,第一次见到了沐太后。

不过她的手上脚上全戴着沉重的镣铐,行走艰难不说,还已经磨破了皮,渗出血迹。

沐太后比念福想象中更加年轻,也更加好看。甚至在她的脸上,念福竟能找到一点熟悉的轮廓,但绝对没有亲切,因为从太后看向她的眼睛里,她就能察觉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深深敌意。

摆了摆手,拦着欲发话的大太监,沐太后亲自盘问起这个囚犯,“你见到哀家,竟然连跪也不跪?”

念福看她一眼,反唇相讥,“你要我跪你什么呢?就因为你是太后?我若是跪了你,你会不会放过我?”

“大胆!”沐太后脸沉了下来,“尊卑不分,毫无教养,果然是天生的下贱胚子!”

“那你又高贵得到哪儿去?”念福挑眉看着她,眼中一片浓浓嘲讽,“我与你素不相识,你过生日,我巴巴儿的来做菜讨你欢心,可你不喜欢我也就算了,还千方百计的羞辱我,难为我。如今,更是想方设法把我抓进天牢,估计还想杀了我。你这样就是很有教养的样子么?那你爹妈可教得真好,估计九泉之下瞧着你这么有教养的样子都能笑醒了。”

沐太后一口气堵在胸前,差点背过气去!这个丫头,她怎敢如此大胆?

善音姑姑喝斥道,“休得对太后无礼!”

“你算老几啊?”念福已经是万念俱灰,彻底豁出去了。就算要死,她也要骂个痛快,“不过是个奴才而已,你主子跟我说话,你乱插个什么嘴?我娘没读过书,却教过我对有礼貌的人要有礼,可对没礼貌的人讲礼的那就是傻子。看这老妖婆如此恶毒,估计这些年你助纣为虐的事也没少干。主仆两个狼狈为奸,手底下有几条人命,你们数得过来吗?”

善音姑姑一哽,脸色有些发青。哪个大户人家的主母手上没几条人命?就算她不是那个杀人者,能说和自己全无干系?

沐太后喘过气来,对念福的厌恶更深了一层,“如此刁钻古怪,实在是该杀!哀家原本还想留你一条活路,眼下看来,却是留不得了!”

念福道,“你要杀我可以,不过在杀我之前,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我说太后娘娘,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么害我?”

沐太后睨着她冷冷道,“你生成这个样子,就已经该死!”

看她那样的憎恶,念福疑惑的想了想,“莫非我长得象你的仇家?”再想一想,她猛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我总不会长得象你情敌吧?”

看沐太后脸色骤然一变,念福怔了怔,忽地放声大笑,“哈哈!原来真是这样?那我知道了,肯定你是输家,所以才会这么大年纪还耿耿于怀…”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念福脸上,那尖锐的甲套甚至在念福的脸上划出三道血痕,火辣辣的立即肿了起来。

沐太后瞪着念福,直恨不得一口把她吃掉!

她的丈夫不爱她,是她生平最大恨事,可这个女孩,这个女孩怎么敢就这么当面提起?

念福转过头,嘴角已经带了一丝血迹,她含着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忽地狠狠吐在太后的脸上。

“你!”善音姑姑惊呼一声,上前把念福拉开,“你疯了么?”

居然敢这样对太后?还要不要命的?

念福看着又是震怒又是狼狈的沐太后,仰天长笑,“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会输了,象你这样小鸡肚肠的恶毒妇人,哪里会有男人喜欢?不过因为我长得你的情敌,你就要置我于死地,哪个男人喜欢上了你,那才是瞎了眼睛。你是太后又怎么样?活该你这一辈子没人爱!”

“给我掌嘴!打,给我狠狠的打,打到她不能说话为止!”沐太后完全失态了,跟发了疯似的尖锐吼叫着,如果给她一把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戳进念福的心窝!

宫女太监们七手八脚的冲上来就要打人,可就在此时,一道童音蓦地响起,“皇祖母!皇祖母你不要打祝姐姐!”

寿宁公主趁乱跑了进来,含泪乞求,“祝姐姐是好人,皇祖母你别打她!”

沐太后正在气头上,见她仍是大怒,“把公主给我拉回去!”

“不!”寿宁哭着,跑到念福身边抱着她的腿不放,“皇祖母你别打她,祝姐姐真的是好人,她有时候是脾气不好,还喜欢骂人,可她真的不是坏人…”

毕竟是亲孙女,看寿宁死死抱着念福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沐太后忍了几忍,才铁青着脸道,“好,我不打她,可是寿宁你必须立即给我回宫去!否则我现在就把你母妃召来,责罚于她!”

念福艰难的抬起戴着镣铐的手,摸了摸小胖妞的头,努力对她笑了笑,“你快走吧,我没事的。”

可寿宁不放心把她一人留下,含着眼泪,眼巴巴的看着沐太后,善音上前想把她拉开,“公主听话,别惹太后娘娘生气,快走吧。”

寿宁拉着念福不放,善音为难的再看太后一眼,低声道,“要不,今日就算了吧…”

太后摆了摆手,显然她也已无力再跟念福吵下去了。善音松一口气,忙带着二人出来,安排人送了寿宁回宫,念福仍是继续回了天牢。转过头,她去服侍太后,可沐太后却把自己独自关在屋子里,不许任何人打扰。

善音吩咐人守着,转身想了想,悄悄去了寝宫。

 

第292章 我会等她

皇宫虽大,可只有一处能被称作寝宫,那就是皇上的住处。

不过眼下这里却是大门紧闭,把守森严,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善音走到门口,就见一个青袍的七品官儿直挺挺的站在门外。近前一看,却是中书舍人王粲。

善音倒有些奇怪,“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是以王舍人在此等候?”

王粲在这里已经苦等几个时辰了,他之前因不敢得罪太后,所以连送粮都是偷偷摸摸,可如今太后竟然把念福抓进大牢,他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现在能治得住太后的,唯有皇上。不管皇上在干什么,大总管承平肯定知道。所以想救念福,必须先来求承平。

可承平一直不肯见他,王粲除了在这里苦等也没什么好法子。不过眼下见到一个在太后跟前能说得上话的人也是个机会,他忙上前拜求道,“请姑姑且听我一言,下官敢以身家性命作保,那祝姐儿断不可能与什么绿林有染。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还请太后不要动怒,将此事留待皇上亲自发落为好,否则万一查明真相不是如此,一怕伤及无辜,再一个也怕连累了太后名声。”他小小心心的看善音一眼,才低低道,“毕竟后宫干政,总易为人诟病。”

善音心中暗暗点头,别看王粲年轻,这一句就说到了点子上。只是眼下太后正在气头上,要劝服她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王舍人,这些大事老奴可不懂。但眼下天色已晚,只怕你站在此处也要惹人非议。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王粲一哽,知道这是善音好意提醒,想想只得无奈告退,去想别的法子了。而善音进了寝宫,却是很快见到了承平。

“平大总管,这回可能得您出手,救那祝姐儿一条性命了。”

承平似有些诧异,“太后果真动了杀心?”

善音点头。神态焦急,“可那个姐儿,无论如何不能死在太后手上!”

仁寿宫中,沐太后呆呆的坐了许久,忽地就怔怔掉下眼泪。

她真的很不好,她是小鸡肚肠的恶毒妇人,她活该这辈子没人爱么?

可她不服!

她知道高稷不爱她。可夫妻那么多年,她一直都很努力的去爱他,去做个好妻子,好媳妇,好母亲,可——

为什么他临终的时候,唯一的请求是要带上那副画?

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沐熙华啊沐熙华,难道你还能自作多情到认为他是想永远的记住你?

不可能的。他想带走那副画,只是因为那副画上有她。

可她当然不会给他。

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只要高稷是她的丈夫,她就绝不允许他的身边有别的女人,一张画也不可以!

可是,她管得住他的人,管得住他的心么?

他的心里,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不由得一阵悲从中来,独坐在华丽大殿中的太后娘娘瞬间泪流满面了。

天牢。

一个小小的身影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

墙壁上昏暗的油灯照出光怪陆离的斑驳黑影,血腥、发霉、酸臭甚至屎尿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越发显得阴森可怖。

一只老鼠吱吱叫着,从阴影里钻出来,似是并不怕人一般往那个小小的身影接近。它闻出来了,这是块鲜肉,那能不能过去咬上一口?

这只老鼠犹豫着,另一只胆大的老鼠冲了出来。可是,当它奔到女孩跟前,却被一团小小的火球包裹住了,瞬间变成一块黑炭。

那只老鼠吓坏了。都忘了要跑,直到那人抬起冒火的眼睛看着它,它才象是被突然解除魔咒一般,转头就跑。

可还是晚了,又一团火球落在它的身上,瞬间将它也烧成了一块黑炭。

坏老鼠都该死!可坏人呢?为什么她还能坐在那样高的位置上欺负人?

念福愤怒,不平,更觉得各种委屈与不甘心!

可是,自己再生气又有什么用?不是一样被关在这样阴森恐怖的大牢里,还要被老鼠欺负?

那满腔的怒火忽地象漏了气的皮球般泄去,小小的肩膀垮了下来,念福忽地觉得一阵无力,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有几分落寞,有几分难过。

夜色凄清,呵气成霜。

忽地颈上一凉,是又下雪了吗?高高的狭小天窗看不清外面的场景,只有偶尔漏进来的一点雪花,才让人知道外面的风云变幻。

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坐了一会儿,念福开始想家了。

不管是破园,还是怀安镇的家,哪个都想。

她想靠在欧阳康的身边,跟他说说自己受过的委屈,她想抱着她家的小狼崽子,揪着它的耳朵告诉它下回自己受苦,一定要来帮她打架。她也想跟蕙娘还有姥姥姥爷说,她曾经很威风的跟太后吵过架…

可是,她还有机会说吗?

一滴泪,毫无征兆的就这么砸了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热热的,又转瞬冰凉。

就好象她此刻的心情。

吵架是很爽,可是吵完了呢?有意思么?

半点都没有。

念福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不老实一点,嘴甜一点去讨好太后。那样的话,说不定她就能饶过自己。她就能回家,能见到蕙娘,见到欧阳康,还有那么多的亲人。可是,她为什么要赌那一口气?

太后,这是要杀她了吧?

念福有点怕了。

虽然经历过一次死亡,可她还是怕。上次的死,她直接到了这里,并没有太多的痛苦。可这次,太后会怎么折磨她?

哗啦啦一阵金属锁链相撞的刺耳声响,是锁被打开,有人来了。

牢头提着饭进来,“吃吧。”

念福已经不知道饿了,可还是顺从的把食盒打开,可是在看到里面的精美菜肴,还有月饼时。她愣住了。

牢头看着她,微微笑了笑,“柴大爷让我来问你,现在愿不愿意受他这个人情。”

念福长久的沉默了,然后,她再一次摇了摇头。

她想活,可她不想活着做柴荣的傀儡。那个人是魔鬼。跟魔鬼做交易,有可能下场比死更惨。况且,她还有欧阳康,还有杜叔,还有破园里那么多的人,她要相信大家,他们会想法子救她的!

还有。她心里不敢说,可她想到了那个人,对她最温柔的大叔。他要是知道自己落到这步田地,他会来救自己的吧?

牢头又道,“柴大爷说,这可是最后一个机会了。要不是你师父那样求他,他不会答应的。”

既然下了决心,所以念福还是摇了摇头,“拜托你转告柴大爷,如果我死了。请他放过我师父,给他一个安度晚年的机会吧。如果他想要什么菜谱,我可以现在就写给他。”

牢头有几分诧异,再看她一眼,忽地压低了声音,“你有什么话想带给家里的吗?我是碧莲的舅舅。”

念福诧异了,牢头温和笑道,“方才那个是收了钱的人情。这个是自己人的人情。”

念福有瞬间的激动,可是又很快平静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她告诉牢头。“如果我死了,告诉欧阳康,替我收尸,他知道应该把我葬在哪儿。然后让他告诉我娘,就说我找着我爹了,只不过爹爹是大户人家,不肯认她,我想将来过得更好,只好跟着爹爹走了。欠她的养育之恩,我下辈子会来报答的。”

如意居。

得到念福回话的柴荣颇有些意外,“都这情形了,她还是不肯答应?”

祝四霖老泪纵横的给他跪下,“大爷,求您发发慈悲,救救那丫头吧,要我怎样做牛做马都可以!”

柴荣不耐烦听他啰嗦,让人把他拉了出去,皱眉沉思,那丫头究竟是有脱身之计,还是傻的?哪怕是假装答应自己,先保住性命再说啊,干嘛要这么倔呢?

而破园,收到念福回话的欧阳康却是青白了脸。

“她就说这个了?”

阮大虎点了点头,一脸黯然,“听碧莲她舅舅说,义妹好象跟太后闹了些不愉快,眼下的情形,只怕不大好…”

那可怎么办?

正在此时,就听人道,“侯公子回来了!”

这是大家的最后一个希望了!所有的人眼里的光都亮了起来。可在侯方裕看到失魂落魄走进来的样子时,又黯了下去。

“怎样?”欧阳康冲上前,一把抓住了他。带着最后一抹希翼,和最后一份不死心。

侯方裕难过之极的摇了摇头,“不在。平国公不在西山。”

“他…他怎么会不在?”

不知道。侯方裕几乎是一口气都不停的赶到了西山,可平国公就是不在。国公府也有管事去找他了,说的是同样的事。可下人们说他出门了,出向不明,想联系也没法子!

“这样啊…”欧阳康喃喃自语般的说了几遍,忽地就平静下来,告诉阮大虎,“麻烦大哥去跟嫂子舅舅再说一声,祝姐儿的话我都记下了,让她放心。以后她娘她姥姥姥爷就是我的亲娘我的亲姥姥姥爷,我会好好侍奉他们一辈子。然后,说我会等她。”

等?若是人都死了,他还要怎么等?

可念福听懂了这个话,有不争气的眼泪悄悄落下。

欧阳康想说的是,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他都会等着她,等着娶她。

可老天爷何其不公?她为什么要一直等?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又是这样!唯一不同的是,上辈子她是留下的那一个,而这辈子她得先走了…

昏黄的油灯下,女孩抱着自己的双膝,把脸埋在膝盖上,小小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悄声呜咽着,令人心酸。

远远的,这呜咽似是长了眼睛一般,直直的扎进某个人的心里,忽地将他惊醒…

 

第293章 你爹到底是谁【leelele和氏璧+】

远处,传来阵阵爆竹声。

快过年了,再是怎样的暴雪成灾,可百姓们还是不会忘了这个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

一间普通的小客栈里,刚吃过饭躺下闭目养神的男人忽地就醒了。

“今儿是几号了?”沐劭勤轻轻的问。

旁边一直随侍在侧的太医邹元亮想了想,“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了。”

沐劭勤忽地失笑,“那明天我岂不又老了一岁?”

邹元亮奇道,“国公爷是明天的生日?”

沐劭勤点头微笑,“是,我是腊月二十九生的。不过生我的那一年恰好没有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所以从前家里总是给我过两个生日,一个二十九,一个除夕。”

邹元亮笑道,“那还不好?能收两份寿礼呢。”

沐劭勤笑意深了些,“其实我还有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小时候我们总是会在二十八的晚上要摇一回骰子比大小,大的就收除夕的礼,小的就收二十九的礼。因为除夕的礼总是比二十九的要重些。可那时,每回赢的总是我。我总以为是自己的运气比兄长好,却不知道是兄长的技术更好,每回故意摇小了来哄我开心的。”

“平国公是有福气的人,所以从小就有这么好的兄长来疼。象我,就没这么好的哥哥,倒是有几个小兄弟要我操心。”邹元亮故意把话题岔开,因为他知道沐家早已没有人了。再说下去,只怕沐劭勤会伤心。

可他忽地笑问。“你知道除夕对什么吗?”

邹元亮一愣,“对对子?”

沐劭勤点了点头,很是希翼他猜下去。

邹元亮故意对了个歪的,“乘东。”

沐劭勤笑了,“认真些。”

邹元亮这才笑道,“应该是中秋吧?都是团圆的佳节,应是这个了。”

沐劭勤点了点头,笑容里有幸福的味道。“我妻子就是中秋生的。”

邹元亮道,“那可真是巧了。”

沐劭勤也笑,“是啊,我跟她认识也是好巧的。”

他的笑容漾开,里面多了几许柔情和追思,他想起了十七岁的那个早春,初相遇的那个片山林…

看他半天不说话。邹元亮怕他想起伤心事,于是转了话题,“今年的生日,国公爷想要什么礼物?只要不太贵的,我老邹都可以送你。”

最想要的礼物?沐劭勤心底微微叹息,自从分别以来,他每年的生日愿望只有一个。就是和他的妻子重逢。可他已经许过十五年了,至今都没有实现。

“咝——”忽地,心口一阵没来由的抽痛,令得沐劭勤的脸色都变了。

这是怎么了?邹元亮赶紧给他把了把脉,没事啊?

可沐劭勤心里却有些怪异,总觉得不太舒服,好象有什么不祥之事要发生一样。忽地,他就想起念福来。一想起她,就更加觉得怎么也呆不住了。

“不行,我要回京!”

邹元亮愣了愣。“现在?可我们才安置下来,不急于这一时吧?再歇一晚,明天就能进京了。”

“不!”沐劭勤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有什么力量在推着他,非赶回去不可,“你让大伙儿歇着,就我们几个悄悄的走。都已经离京城这么近了,出不了事的。”

看他态度坚决。邹元亮只好叫来管事的,护卫和他随着沐劭勤先走,剩下人守着粮草等着天亮再进京。

虽是没住到一晚,但沐劭勤仍让下人给足了一夜的房钱。那客栈老板平白赚了一注。也想做点好事。

到后院柴房叫起那老弱病残的一家子,“这会子有房空出来了,你们过去住吧。放心,不再加收你们的钱。”

天牢。

天已经黑了,可念福还是睡不着。她在观察这个牢房,想试试能不能放火烧了它!

她不想死。

虽然给欧阳康带了那样的话,可她还是不想死。要不是太后作梗,她活得好好的一个人,干嘛要去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