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您可千万别动了!”旁边一人把车门关上,略带几分生气道,“要是再这样,您这病老也治不好,可不能怪我老邹无能。”

“好好好。”沐劭勤赔笑着把手缩了回去,却仍是有些焦急,“这车陷得深么?要不要紧?唉,真是想一日就飞到京城去。”

太医邹元亮笑了,“国公爷您要是长出翅膀来,可捎带上我。来几个人,把车子抬出来吧。”

沐劭勤也笑了,可很快又咳嗽起来。

这些时邹元亮负责照顾他的身体,二人颇谈得来,熟识下来便跟朋友差不多了。所以此时,他也不怕唠叨他几句,“看看看看,又受风了吧?您要是再这么着,我明儿就把您这车门车窗全都锁起来,看您还怎么办?”

幸好。这回沐劭勤咳嗽的时间并不长,邹元亮仔细听着,见嗽声里并无沙哑痰意,这才安下心来,指挥着人把马车抬起,离了这泥坑继续上路,他这才坐在车辕上,劝沐劭勤安心。

可沐劭勤哪里能安得下心来?

早在大雪之初。他就感觉到天气不对劲了。当然他看不见天象云彩,可他有一身的病。

就算是在西山温泉里泡着,他仍是感觉到骨头缝里透出来的酸痛,那样一种痛苦和难耐,让他顿时意识到天象有变,而且是大变!

经历过战乱灾荒的人都知道,天象大变最怕的不是没钱。是没有粮食。

象他那个妻子曾经说过,天大地大,吃饭第一大。没有饭吃,什么都不要想。

所以沐劭勤立即去买粮了。他当然不担心自己没饭吃,可他担心那个丫头。她还要做生意的,她家还养着那么多的人,起码得给她弄个一两年的粮食备下吧?

起初。沐劭勤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买着买着,他发现不对劲了。路上,有无数的灾民开始往京城涌去,这对京城来说,肯定是不小的压力。就算皇上会从外地调粮,也会要些时日,万一出了岔子,那可怎么办?所以他得再多买些粮食回去,这样的灾年,多一口饭。就能多活一条人命。

他不想当大善人,可他想多积点德。

因为他心里有祈盼,不管是生还是死,是今生还是来世,他都想再见他妻子一面,见他那个没出世的孩子一面。

那不是瑞安。就算阿顺还没回来,可他越来越觉得,那不应该是瑞安。不是那个女孩。

但是,他也知道,买这么多的粮食,说不定还等不到他走到京城。就会给人抢了去。所以他同时又收购了大量的麦秸和乱七八糟的土特产,堆在粮车上面伪装起来,这才一路平安的走到了扶南县边边,算是挨着了京城。

只可惜昨儿又下了一场大雪,路上实在是太难走了。原本两天的路程,可能又要拖上一天。沐劭勤是真心着急,别人倒也罢了,那个丫头也不知怎么样了。这样的冷天,她可有饭吃,可有生病?

不!她应该没事,她应该会好好的。修长瘦削的手指轻轻抚过身边的一只食盒,沐劭勤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

这是丫头特意让人送来给他的呢,他能说他一直都舍不得吃么?每天就这么摸摸,闻闻,然后偶尔偶尔他才允许自己吃上那么一小块,就觉得好满足了。

只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京城,见到那个丫头呢?

京城。军营。

一千黑甲卫士已经集结整齐,等待他们的将领,平国公主。

大灾当前,就算他们原本是进京来领赏的功臣,可是眼下也必须为国效力。虽然只是押运粮草这样简单的任务,但大家仍是严阵以待,没有丝毫怠慢。

卫宜年也已经换了装束,焦急的走来走去,他的妻子从来不是一个会迟到的人,可怎么掌管钱粮采买的官员都到齐了,绣茹还没来?不过是进宫去领一道懿旨,怎么会这么慢?

他不知道在宫中,高绣茹临时多接了一份懿旨。

“走前去一趟北市,把那个姓祝的丫头抓来。”

沐太后的命令,让高绣茹有些惊讶,“抓她?”

“是呀。”沐太后脸上有几分报复的快意,“那丫头莫名其妙就多了上万斤的粮食,而刚好朝廷调往京师的粮草被劫,哀家怀疑,她和那些盗匪有所勾连,所以才特意派你去。”

正好,借此机会让高绣茹出一口上次去破园赔礼道歉的恶气。沐太后一向心疼儿孙,谁让他们受过半点委屈,她都会牢牢记在心里。

第289章 我有证据【懵懂数字君和氏璧+】

听太后要她去捉拿念福,高绣茹有些犹豫。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姓祝的姐儿,可是基本的理智尚存,故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皇祖母,被劫粮的地方在六里坪,那是个山区,以眼下这样天气,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送达京城。就算祝姐儿那里多了些粮食,也应该与她无关。”

可沐太后却嗔她一眼,“绣茹你就是太老实了,你想啊,那些绿林大盗既然连赈灾的粮草都敢劫,谁知道他们不会有什么鸡门鼠道能快速把粮草送到京城?总之你去把人提来就是,回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年下扰得你不得好好休息了,回头母后一定补给你。”

高绣茹不好再争,只能道,“为国效力乃是为人臣子的本份,哪里谈得上辛苦?那我先走了,争取早日带着粮食回来。”

沐太后点头微笑,又命人送上两件上好貂皮制成的新衣,“这是哀家特意命宫中针线处做的两身马上穿的大毛衣裳,你一套,驸马一套,活动也方便,又能保暖,你拿着吧。”

高绣茹接了衣裳谢过,却迟疑了一下,“这回我只领兵一千出征,剩下两千人只怕要驸马留下掌管才行。”

沐太后微有些诧异,“你放心把他一人留下?”

高绣茹笑了笑,“京里有太后有父皇,还有诸位王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回我手下士兵多有想成亲的,恐怕有许多事要他操持,请皇祖母允他住在宫外吧。”

沐太后想想高绣茹这回出去又不是打仗。卫宜年身体又不好,不如留在京城休养,便道,“行,就让驸马住在宫外,再跟他说,每说成一桩亲事,哀家都送宫绢两匹。首饰两件当贺礼。说来你们愿娶些宫女回去,也是帮了皇上和哀家的大忙呢,可让他多用些心。”

高绣茹暗自松一口气,那日自卫宜年出宫后,二人便开始分居。眼下再和他一起出征,高绣茹总觉别扭,不如趁这个机会分开下。彼此冷静冷静,关于将来,或许她是应该好好想一想了。

虽然心事重重,可她还是先得去完成太后交待的任务。

北市。

念福一面施粥,一面在想应该怎么寻个门道,去哪个丞相家里走一走。她不是犯傻,也不想跟沐太后斗气。她只想争一份自己应得的公平。

让她照顾那些灾民可以,让她出钱出力都没问题,可是一旦她的钱她的力用光了,这些灾民应该怎么办?她现在是有一万斤粮食,可这又能顶几天?今天过去了,明天怎么办?

况且家里来了这么多的灾民,把他们正常的生活都打乱了。

吴勉不说,可念福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全家陪着自己还有这些灾民饿了一晚上?一顿可以,可两顿呢。三顿四顿之后呢?就算吴勉高风亮节,愿意陪着她们吃苦,可他的家人何其无辜?

再有,她昨晚一夜没睡安宁,听到钟山带着人不住来禀报,家里搭起的简陋雪棚垮了多少处,又给修补了多少回。这样的房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住下去了,万一哪天被雪压垮了出了人命怎么办?到时就算杀了她。也于事无补啊!

念福不信,沐太后不讲理,那些大臣也一样的不讲理。所以她想试一试去跟他们讲讲这个道理,太后有气冲着她来。不要连累这些无辜百姓。

可要怎么去,她还得跟欧阳康商量一下。只是没等到她抽出空来,常国公主带着顶盔贯甲的士兵们到了。

有几分抱歉的看念福一眼,高绣茹肃容道,“祝姐儿,接太后懿旨。”

什么?太后懿旨?

欧阳康和祝家一帮伙计们纷纷站了出来,只听常国公主冷静清晰的道,“太后有旨,查北市祝姐儿似与劫持朝廷贡粮的绿林盗匪有染,即刻拿下大狱,查明真相,不得有误!“

象是一道焦雷在半空中炸响,欧阳康浑身每个毛孔都炸起来了!

“她怎么可能跟绿林盗匪有染?她天天在这里熬粥送粥,一举一动尽在无数百姓眼皮子底下,又怎么可能去劫持朝廷的贡粮?”

高绣茹身为军人,就有着军人执行命令的坚决性,就算明知这案子不妥,可她也要坚决的执行下去。

“不必多说,随我走吧。再说你们家昨晚那一万斤粮食,确实是来路不明。”

念福觉得很窝火,更加冤枉,“就因为有人送了我家那些粮食,你们就要诬赖我偷东西,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如果我偷了一两银子,扔在你家里,再告你是个小偷,你服不服?”

高绣茹定定的看着她,“讲道理的话,你留在公堂上去说,我只负责传旨,走吧。”

念福不去!

真的要去了,天知道那个太后要怎么对她。可是高绣茹手指轻召,已经有士兵上前来绑人了。

欧阳康又气又急,“你们无凭无据就这么抓人,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就算这粮食来路不明,可我们自己昧下了吗?不是全拿出来赈灾了?你们既说是赃物,那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封存起来,灾民们也不要吃了,火也不要生了,全送去做呈堂证物!”

“不可以!”

欧阳康这话比什么都厉害,灾民们快要暴动了。这时候断他们的粮,灭他们的火,就是绝他们的生路啊!众人一拥而上,围住了高绣茹和她带领的一队士兵。

“祝姐儿是好人,天天在这里施粥,何曾跟什么绿林大盗有了勾结?”

“就算有勾结,那也在做善事啊,凭什么不让她施粥了?”

这样的局面是那些士兵没想到的,彼此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可高绣茹的戎马生涯历练出来的铁血硬朗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她没有半分惊慌失措。反而越发镇定的拔出佩剑,呛啷啷指向半空。寒光闪闪,逼人心魄。

“大家听我说!”

她的剑尖直指欧阳康,眼神冰冷,“休听他胡言乱语,不管这粮食是怎么来的,既然拿到了赈灾处,就是给大家吃的!至于这位祝姐儿。我今日一定要带走。清者自清,如果不是心里有鬼,你又何必躲躲藏藏,不敢去公堂之上对个究竟?难道,你又要逼着无辜百姓为你去流血去死吗?”

这女人不是开玩笑,她的眼中真正有杀意。百姓们被镇住了,全场静默。

而念福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照做,如果欧阳康敢再反驳,她下一剑就会刺向他们的胸膛。

“不!大家听我说,那些粮食不是抢来的,是真金白银买来的!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忽地,一个年轻人从拥挤的人群之中跳起来大叫大嚷着。拼命往这里挤。

紫霄远远的瞧见那人,顿时兴奋的打起了响鼻,跺地长嘶。

它这个样子,只可能是一个人来了。

它从前的主人。

大半年的时间不见,侯方裕比从前成熟多了,脸上那些少年的稚嫩被风霜渐渐磨平,带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方裕哥哥?”念福真的没有想到,居然是他来了。

可侯方裕只冲她点了下头,并没有过多的时间解释,就冲着高绣茹道。“我就是送那一万斤粮食和炭火的人,我家有钱,这些粮食和炭火全是我家拿真金白银买来的,每一份都有契约有文书。费大人,费大人他也可以作证的,费大人!”

费直一脸尴尬的站了出来,“确实…这位侯公子来了有段日子了,这些天。送给祝姐儿的油菜肉蛋,有大半都是他家高价收来的,不过我倒不知他家居然还买了一万斤粮食柴炭送来。”

此时,人群中又有一个老人家颤微微的站了出来。“指使我孙子去买粮食的是我,要是说到跟盗匪有勾结,那也应该是我才对。不关我孙子的事,更不关那丫头的事。”

念福浑身一震,眼中立即盈满了泪水,“侯爷爷,您…您怎么也来了?”

侯老太爷冲她摆了摆手,微微笑了,“你做的事,爷爷都看在眼里了,你这丫头很好,非常好,爷爷买这些粮食炭火就是想帮帮你。这些天,都是你在拿自家粮食倒贴给灾民对吧?要是这样还要问你的罪,那就实在太不公平了。”

念福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下来了,她没想到,自己说不出的委屈,竟然早被侯老太爷看在眼里,更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替她说了出来。他们难道就不怕得罪太后么?可他们为什么还要帮自己?

高绣茹也有一瞬间的犹豫,这样的情形应该怎么办?

太后克扣念福赈灾粮食的事情她并不知情,可如果不是如此,为什么这些人会甘心情愿买这么多的粮食给她?

但要是不处理的话,那不就是默认这老头所说的话是真的?那对于太后,对于朝廷的声誉来说,将是个多大的打击?

几乎不用太多考虑,高绣茹就做出了决定。

“一派胡言!太后仁爱温慈,兼及天下,怎么会让你们倒贴?来人呀,把一干人犯统统给我拿下,押回大牢再说!”

“不,不可以!”念福忽地勇敢的冲了上前,冲高绣茹道,“太后要跟我过不去,就让她来拿我,不要连累无辜!”

侯家爷孙这样帮她,她宁愿自己有事,也不能连累他们。

“混账!”高绣茹脸沉似水,“太后身份尊贵,怎么会跟你一个小小民女过不去?要是再敢这样公然辱及太后,本将军将立斩你于马下!”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欧阳康也豁出去了,挡在念福跟前,“太后这些天到底送了多少粮食过来,不必问旁人,问这些侍卫就知道了!”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一众侍卫俱都低了头,无人敢与他对视。

而一众灾民们更加瞠目结舌,甚至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天哪!

难道这些天他们吃的不是官府的救济粮,而是祝姐儿自家的粮食?那她一共供给了多少人吃饭,这是多么大的恩德?

要是这样的好人还要被抓,那是多么的没有天理?

第290章 不是好人【粉红560+ 3月债清!】

该死!

要趁着灾民群情激愤前迅速解决事情,而最坏事的,就是那个多嘴又犀利的读书人!

一道寒光闪过,谁也不知道高绣茹是怎么跃下的马,又是怎样将剑刺向欧阳康。

但是更加没有人知道,甚至连高绣茹这样身经百战,见识过不少大小场面的将领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一股巨大的炽热的快要把人烧着的能量突然横冲过来,生生将她逼退在距离欧阳康还有三寸的地方。

但那锋利的剑锋,依旧削下了他的一缕长发,但高绣茹也闻到一股糊味,是她鬓边的头发被烧焦了一缕。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高绣茹弄明白,一块纯金耀眼,巴掌大小的金牌在念福手中,在四周白茫茫的大雪映衬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上面四个大字,“如朕亲临。”旁边还有两条五爪金龙,霸气环伺。

“你…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高绣茹震惊了,因为她一眼就看出,这块金牌居然是真的!

念福唇边略带一抹讥讽,“如果我说是平国公送我的,你一定不会相信对不对?可它就是平国公给我的!他给我的时候说过,见金牌如见皇上,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等到了皇上面前再说。你若不信,可以去西山问他,我若有半句谎话,让我天诛地灭!”

高绣茹不能动她了,这件事她必须立即回宫向太后禀报。

可太后听说之后,脸色却是异常沉静,只淡淡道。“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这件事哀家自会处置。”

高绣茹不好再问,只得走了。

随后不久,被留下的卫宜年看着妻子离去的背景,目光复杂。

而宫里的沐太后,脸已经黑如锅底。趁着事情还未传开,她得速战速决。

把陆滢叫到跟前。低低问了些事之后,沐太后立即下了第二道旨意,“去,查抄破园,将祝姐儿捉拿归案!”

那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败坏她的名声,她会让她知道,得罪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今晚,整个京城注定无法平静。

最轰动的事情当数北市那个祝姐儿,她居然胆大包天,骗取了平国公府的御赐金牌。

她为了邀买人心,故意挑剔太后御赐的粮食不好,而偏偏要自己倒贴。

而更可怕的是,她居然哄骗了一帮子小乞丐到她家为奴为仆。其中最令人发指的是。她把一个小孩子给毒哑了,只为了让他专门给她试菜。

她到底是什么居心?

如果不是有所图谋,怎么可能有一个人会这么好,无偿的收养那么多的流浪儿?

如果不是有所图谋,她为什么要自己慷慨解囊,免费供给那么多灾民无偿吃喝?

如果不是有所图谋,她为什么要骗取善良的平国公的信任,骗到他的御赐金牌?要知道平国公跟她非亲非故,为什么那御赐金牌连自己亲生女儿也不给,而要给她?

然后很快。有自称是祝姐儿舅舅一家的人站出来现身说法了。说这个姐儿从小就刁钻古怪,恶毒非常,连含辛茹苦养育她长大的亲舅舅亲舅母都能扔出门外,她怎么可以对外人这么好心?

于此同时,又有一个流言火速传开。为什么上回瑞安县主会当街烫伤欧阳康?其实是县主发现了那个姓祝的姐儿想迷惑她的父亲,出于气愤,她才会意气用事。而那个欧阳康跟祝姐儿同吃同住,两人之间的关系。大家懂的。

至于说到这位祝姐儿的图谋,其实也很好猜。她不过一个平民女子,哪有什么本事?要不是背后有人大力资助,怎么可能短短一年间。就在京城混得这样风生水起?

至于那个人,朝廷正在秘密调查中。但不是前朝余孽,就是大盗寇首。

眼下京城周边的粮食被神秘人收购一空,这恐怕到时是要跟沐姐儿应外合,逼着朝廷向他们妥协。

可朝廷能答应吗?万千百姓能答应吗?当然不能。一旦妥协,岂不是又要天下大乱?

所以这个祝姐儿,一定不是好人。

破园。

昨日还挤得满满当当的灾民今日一个也看不见了,他们都被官府转移到了更好的地方。而路过这里的百姓,都象是看着一个噬人魔窟,避之如蛇蝎的同时,又憎恶万分。

真没想到那个祝姐儿表面上看起来笑模笑样的一个人,居然会这么坏?但也有些人受过祝姐儿恩惠的人将信将疑,只是谁都不敢说。

因为这个时候,谁敢多说半个字,就会被归为祝姐儿的同党,抓进大牢。

大杂院,刚刚收到神秘人送来大包银两的高氏笑得见牙不见眼,施瑞和施秀秀一人抓着一只大元宝两眼放光,只有施贵气愤难平,“你们凭什么这么说表姐坏话?你们这是要害死她吗?”

高氏冷哼,“你那个表姐宁愿养那么些闲人也不肯养我们,这就是她的报应!”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施贵扭头就跑。

穷的时候,他愿意跟家里人在一起,可是他们现在阔气了,他却不愿意跟他们在一起了。因为少年知道,这是出卖表姐的钱,他不能用。

可是表姐被关在哪儿了呢?茫无头绪的施贵只好去了破园。

从前看门的小孩子也不见了,下人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施贵疑惑的走了进去,在表姐住的楼下,就听到上面有人在嚷,“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

欧阳康快急疯了,眼下这个状况,他们为什么还要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他要想法去救念福,他得去救她!

可吴勉不肯开门,“这样的处境。你救不了她!你杜叔已经去想办法了,你再着急也没用!”

欧阳康从未有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的无用,他眼看着念福被抓,眼看着家里的孩子们被抓,眼看着那些脏水一盆盆的泼向念福,却什么也做不了,毫无半点办法。

太后哪里是要治念福的罪啊?她这是要治她于死地!

想起念福在大牢里会遭遇的一切,一阵阵揪心的刺痛涌上心头。欧阳康痛苦的抱头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房间里,只有旺财呜呜叫着往他怀里拱,急切的象是在说些什么。

是的,不能慌。先生教过,越是大事越要沉得住气。

欧阳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候伤心难过全是狗屁!他得想个办法救救念福,可到底还能有什么办法救回她?

施贵还没上楼。忽地就见一个中年官员样的男人怒气冲冲的赶来,瞧那样貌,倒和欧阳家的大少爷有几分相似。

欧阳锦上了楼,张口就骂,“那个孽子呢?现在就让他收拾东西滚回乡下去,这辈子都不许再上京城来了!我早就说过那丫头是个祸害,你要愿意被她连累是你自己事。可别连累了我们全家!”

饶是吴勉不过是个外人,此时也气得看不下去了,“欧阳大人,您这个爹可当得真轻松。把孩子丢在乡下,一扔十几年不闻不问。他到了京城,您照样把他扔到这里来同样不闻不问。等到孩子刚出了点事,这还没怎么样呢,您就急得火烧眉毛似的要赶人走了。这样生怕被连累,您干脆把这个儿子逐出家门该有多好?”

欧阳锦给他刺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个外人多嘴!那个孽子呢?”

欧阳康给锁在房间里,跟他只隔着一扇门板,原本心里就已经够难受的,眼下象是被人生生剖开,再挖一刀。

他木然的站起来,出声了,“你把我逐出家门吧,反正我决定了。生死都要跟她在一起。你若怕被连累,趁早写份切结书给我,正好劳烦吴先生做个证。否则我要是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那时你想跟我撇清关系也不能了。”

吴勉大惊失色。“欧阳康,你疯了不成?”

这个时代,脱离宗族可是大罪,就算不是你的过错,可一旦离开的宗族,将失去庇护不说,还会成为人生中一个永久的污点。

可欧阳锦已经一迭声的答应下来了,“好好好,这可是你这个孽子自己说的!吴先生,你看到了,我可没有逼他,既然这个孽子如此无情无义,那我还跟他客气什么?”

欧阳锦当即寻了纸笔,一份切结书一挥而就,与此同时,欧阳康也在房间里写下同样的一份,从门缝里塞了出来,“吴先生,麻烦你作个证吧。”

吴勉再看他一眼,“欧阳康,你真的想明白了?”

欧阳康点了点头,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先生以为,我还能想不明白么?能少连累些人,也算是我还过欧阳家的养育之恩了。”

吴勉无语的看了看这父子二人,也不知想到什么,签名了。

父子交换,欧阳锦似是怕沾到什么晦气一般,转身就走,没有半分回头。不过走到门口,他又回来了,吴勉还以为他后悔了,没想到他竟然说,“你我父子今日情份已断,可你之前攒下的财物,却得归家中所有,快把东西交出来!白白养你这么大,你能不报这养育之恩的?”

吴勉差点气绝,他现在居然还想着这些财物?!

可欧阳康却早已心如死灰,面无表情的道,“我若有个好歹,家中所有值钱财物便委托吴先生帮我一分为三。一份给念福她娘,一份给我祖母,还有一份给我家先生。至于其他人要来争的,就请去找我家先生吧。”

孽子!

想想苏澄那个毒舌,欧阳锦哪里敢去招惹他?不过想到东西好歹有老太太的一份,到时候依旧是落在自己手上,所以他只是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了。

吴勉长叹一声,忽地注意到躲在角落里不敢上前的施贵了,“你这孩子又是过来干什么的?”

施贵颇为愧疚的道,“我…我是来看表姐的,她给关在哪儿了?我能去看看么?她不是坏人,可我管不住我家爹娘…”

看他说着还落下真挚的眼泪,吴勉心里多少有了几分温暖,这孩子倒是个有情义的,让人对这世上的人性还不至于那么绝望。

等到傍晚,杜川一脸疲惫的回来了,没去见欧阳康,却是吴勉先来见了他,“怎样?”

杜川摇了摇头。他今天去京兆尹、大理寺、刑部衙门跑了整整一天,几乎找到所有相熟之人,差点把全部家产奉上,也没能打听到什么消息。甚至连念福关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他想找古爷帮忙劫狱又该去哪劫呢?

忽地,梅寄生身边的小厮来了,“我们家大爷让我来说一声,祝姐儿有下落了!”

第291章 活该没人爱

谁能想得到,念福居然被关进了宫中的天牢。

杜川和吴勉都震惊了。念福一个小小的民女,居然被关进了只有皇室宗亲才会关进的地方,这应该说是她的荣幸吗?

可梅寄生是怎么打听到的?小厮没说,杜吴二人也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