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太后没想到蕙娘居然这样当众下她的面子。不由气结,“你怎么这么没有器量,不知道怜悯?”

蕙娘一脸无辜,“大姑姐,她可怜是她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因为她可怜,就让我把丈夫分她一半?那这世上可怜的女人有多少,难道我见一个就得往家里收一个,不收就是心肠不好了?将心比心,就说大姑姐你自己吧,难道会因为别的女人可怜,就把她收进家来,送你自己丈夫做小?”

沐太后给她噎得无话可说,半晌才恼羞成怒道,“难道哀家在这个国公府里说话就这么没人听了吗?你既如此蛮不讲理,那哀家也不跟你客气了。谭氏你带着成冠进来,我看这个家里究竟有谁敢赶你出去!”

念福这下气得不轻,这不是讲不赢道理,开始耍流氓了吗?

可沐劭勤上前一步,肃然道,“太后娘娘如果一定要让她们进来,臣等自无法阻拦。念福,去叫你姥姥姥爷收拾起来,我们走!”

赞!念福早想说这话了。

什么平国公啊,姐不稀罕!她又不是没本事没地方住,只要有爹有娘有全家人在一起,做不做这个平国公有什么要紧?

沐太后没想到事情突然演变成这样,她就一个亲弟弟,真要是沐劭勤走了,她还要这个国公府来装谭夫人这些个不相干的人,那才是脑子坏掉了。

“劭勤,你,你是故意要气我是不是?咱们沐家就剩你我姐弟二人了,你还要绝情的离我而去么?”

看老姐姐连眼泪也挤下来了,沐劭勤却转身一本正经的道,“长姐,眼下沐家并非你我二人,加上蕙娘和念福,是四个人了。我离开这个国公府,只为了不违逆太后娘娘的意思,可不是弃长姐于不顾。”

沐太后给他气得有火也发不了,一肚子的憋屈。

眼看局势又要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谭夫人给卢妈妈使了个眼色,卢妈妈顿时又叫起来,“千错万错,全是奴婢一人的错,请国公爷不要生夫人的气!”

沐劭勤眉头一皱,才要发话,忽听门外有人道,“这贱婢确实该死,国公爷,请恕在下不请自来。”

声音清越,隐带磁性,那笑意吟吟,挂着两撇小胡子可不正是小凤哥柴荣?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人,换了身端庄新衣,人也显得大方得体了些,只那一双眼睛却仍是闪烁不定。不是高氏,却又是谁?

念福还在诧异之中,那卢妈妈见着高氏,忽地脸色铁青,咬了咬牙,她再看谭夫人一眼,那已是困兽陷入绝境时的了无生机。

“夫人,奴婢服侍您一场,没想到临了落得如此下场。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一人的错,不敢埋怨旁人。只求夫人念着奴婢这些年的一些苦劳,赏奴婢身后一点颜面吧!”

谭夫人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微微眨眼,似是答应。

不好!念福猛地会意,“快拦住她!”

已经来不及了,卢妈妈从袖中掏了一瓶早准备好的毒药,一仰脖全喝了下去。

柴荣快步打开她的手,那小瓷瓶摔在地上。残存的毒液烧出阵阵白烟,显然极烈性的毒药。

“断肠散。”柴荣看着耳朵鼻子里已经流出鲜血的卢妈妈,摇了摇头。

这一番巨变。着实把人吓了一跳。

高氏慌了,赶紧连连摆手道。“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当初,是她到怀安镇来打听蕙娘你们的消息,又让我把蕙娘你的铜簪偷来给她的。后来,也是她让我放火,说只要毁了念福的脸,就能让秀秀代嫁。这些事。可全都是她教我做的。后来上了京城,也是她想杀我,把我推进河里的!”

“你闭嘴!”谭夫人厉声将她喝止,“人都死了。当然任你怎么说!她叫你去做什么你就去做,她难道是你亲娘吗?”

她又望着沐太后的方向跪下,悲泣道,“太后娘娘,就算是我管束下人不力。但卢妈妈好歹也是一片忠心为我。真要追究起来,这个女人才是罪魁祸首!”

她将高氏一指,眼神狠绝,“明知自己亲人的消息,却故意隐瞒下来。她难道不比卢妈妈更加可恶?如果国公爷一定要为了瑞安之事怪罪于我,将我们母子赶出家门的话,说不得妾身也只好做一回出格之事,上官府请求先治了她的罪!”

这话说得众人一哽,连蕙娘都有些无话可说。

高氏再可恶,可毕竟也是自己亲嫂子,真要是把她送了官,于自己又有什么好处?这个时代,一个家里出了罪犯,全家人都会跟着抬不起头来。甚至还会祸延子孙,连累得几代人都无法读书做官,做个平民都没资格。如果不是顾虑到这些,当初施家老二又何以会忍气吞声,只是不跟儿子媳妇来往了事?

就在此时,沐成冠因为发着烧,又一直在冷地里吹着风,更兼看到卢妈妈的惨死,受不住这刺激,小身板晃了几晃,竟是晕了过去。

谭夫人见状越发大哭起来,“成冠成冠,就算你不是这个家的亲生子,到底也在这里养了几年,就是养条狗也没有这样冰天雪地把人扔出来吧?你要去了,娘还有什么活头?罢了罢了,不如你我母子二人,今日就死在这里,也好过日后不明不白的走出去,受万人耻笑!”

不得不说,她这一番唱念做打,十分到位。蕙娘性子最烈,但心地最软,先就受不了了,“不管别的,赶紧把那孩子接进来医治吧?”

沐太后听她话语松动,也忙道,“说的是,难道一定要闹出人命吗?”

可沐劭勤却有些犹豫,因为他深知,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后头就有没完没了的麻烦事。可眼下这情况,能不让人进来的?那也未免太过狠辣无情了吧?

“哟,这是怎么了?”正乱着,却见一辆眼熟的马车过来,念福心中一喜,赶了出去,车门打开,欧阳康扶着高老大夫下来了。

念福顾不得问他们怎么来了,先道,“高爷爷,你快来看看这孩子吧。”

谭夫人却心中一紧,沐成冠晕得恰到好处,她还没进门,怎么能让人把他治好了?故意作出护犊状,不让高老大夫探视,“你们想弄死我的孩子吗?休想!”

高老大夫一怔,却是欧阳康反应快,先说话了,“现有这么多人在场,我们就是要谋害你的孩子也得寻个无人之处才行,这众目睽睽之下难道就不怕吃官司?你现在不让大夫看,没人管得了你,不过等到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可别又怨我们见死不救!”

第311章 留不得【粉红120+】

欧阳康两句话,堵得谭夫人进退两难。

让高老大夫来看吧,治好孩子就有可能进不了国公府。不让他来看吧,未免显得自己这个当娘的太过无情。怎么办?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这书生的一张嘴皮子怎么这么恶毒?

看她犹豫,念福稍一琢磨,就猜出她那点鸡零狗碎的小心思了,不觉脸色也冷了三分,“到底不是亲生的,所以死活也不放在心上么?救不救给句痛快话吧。哼,就是慈母装得再好,可要是没了儿子,还能有什么指望?”

谭夫人给噎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却到底让开了位置,让高老大夫上前来瞧。

欧阳康暗把念福一拉,啥情况啊?

三言两语把事情讲明,欧阳大少心里有底了,冲念福挑一挑眉,意思是交给他吧。

你行不行的?念福有点怀疑。毕竟在场这么多人都没办法,靠你一个就行了?

小看人!欧阳康睨她一眼,也不吱声,先去看高老大夫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他今日本是向祖母讨了号令前来联络感情,但考虑到某位国公爷对他的态度,所以特意把高老大夫请来。也好打着给沐劭勤看眼睛的幌子表表孝心,省得进不了门。没想到歪打正着,居然解了这里的困境。

欧阳大少先在心里给自己记上一功,等到高老大夫刚一张口说起沐成冠的情况不大好,要赶紧带回去医治,他就问也不问的叫连成跟他一起把沐成冠抬上了马车。

谭夫人急道,“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欧阳康认真道,“送他去医馆啊!烧得这样厉害,一定得到医馆才能得到最好的救治。高爷爷,你说是不是?”

高老大夫虽说年纪大了些。反应慢了些,但这么半天也早反应过来了,拈着白胡须不住点头。“正是,正是。”

谭夫人心想。就算要去医治,何必要去你家的?

可欧阳康似是猜到她的心思,又道,“夫人,今儿可是大年三十,哪里还有医馆开门?今日算是巧了,你们遇到高爷爷。他家医馆又近,人又最是热心肠,肯帮忙救治。夫人,你还不赶紧上车?”

这怎么竟是要赶她走了?谭夫人不走。把脸一沉,“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把我儿治出毛病来怎么办?要治就在国公府里治,谁知道你们医馆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这个大夫是个真有本事的!”忽地,沐劭勤在国公府培养的第一个心腹阿顺,很是激动的跑了出来。“国公爷,您还记得么?那日您去升平坊的老宅,路上救了一个昏倒的姑娘,那就是这位大夫看的。我抬着轿子去过他的医馆,离得不远。就扎了几针,一下子就把那姑娘救活了。咦?”

他再看看念福,更加激动的道,“哎呀,国公爷,您当时救的是小姐啊!小姐,就是您吧?”

“是!”念福拼命点着头,眼泪都快夺眶而出了,“我一直想打听谁是我的救命恩人,原来却是爹爹么?”

欧阳康适时凑趣的感叹,“这还真是老天有眼啊,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只可惜老丈人没心思搭理他,只是追问,“念福你那时为什么晕倒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还不是买了个破园子给人气的?呜呜,幸好当时爹您路过,否则哪里还有女儿命在?”

蕙娘抹一把眼泪,又敲了女儿一记,“大过年的,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爹路过,那也是老天照应着呢,只是你这傻丫头,怎么没早点认出来?”

眼看这话题要歪楼,欧阳康赶紧道,“高爷爷的医术本来就没问题,赶紧把人送去吧,夫人您不跟着一起?”

谭夫人眼下不答应也不行了,不过瞟一眼卢妈妈的尸身,她给自己寻了个借口留下,“那就有劳公子去照看下小儿,这边卢妈妈的后事,还需人料理。”

欧阳康才不走,念福勾勾手指头,管家顿时会意的派着两个下人来了,“小姐,就让他们跟着去吧。我们国公爷一向是个怜贫助困的性子,可不会见死不救。”

说得好。

等这边人走了,那边谭夫人看看高氏,又要旧事重提了,“国公爷,卢妈妈已经给逼死在这儿了,您难道还要逼死妾身么?”

沐太后眉头一皱,弄得有些不耐烦了,“劭勤,你就让人进来吧。偌大个国公府,难道多个人就养不活了?进来,我还有正事跟你说。”

可这是多加双筷子的事么?

沐劭勤才要说话,欧阳康抢着上前了,假装没听到太后的话,只对着门外的谭夫人道,“夫人,您因何会有此言?难道是受了什么冤屈不成?”

谭夫人心道你摆明跟里头人是一伙的,这时候还装出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给谁看呀?

“多谢公子好意,可这是我们自己的家事,用不着外人插嘴。”

哦。欧阳康似是明白过来,转头看向念福,“原来是你们自己的家事啊。”他着重的咬了自己二字。

可念福接收到他的小眼神,却还有糊涂,只是沐劭勤已经会过意来了。心中暗叹一声,却是不得不领了欧阳康这份人情。

“谭氏,卢妈妈是你的人。她做了什么因何自尽,相信不用我说,大家都已心知肚明。若你非说是国公府逼死的她,那尽管去为她讨个公道,该国公府给的公道,我绝不欠你。至于说到高氏——”

他还没开口,高氏就吓得扑通跪下了,“妹夫,我可真是上当受骗的!你可别报官抓我,我改,我以后都改了还不行么?”

沐劭勤略带无奈的微微摇头,道,“谭氏,你也听到了,高氏再不好。我也要尊称一声大嫂。她的是非对错,自有岳父岳母作主,还轮不到我这小辈置喙。不过不管怎样。这都是我们的家事。你想因她和卢妈妈勾结,就来追究她的过错。似乎还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吧。”

谭夫人一哽,终于转过这个弯来了。

沐劭勤要赶她走,是她、沐劭勤、太后三人之间的事,而高氏和卢妈妈勾结起来出卖亲人,却是施家内部的家务事。

谭夫人原本已经有意无意把这滩水搅浑了,想逼着沐劭勤松口允她进门。可欧阳康却把水澄清,点醒了沐劭勤。这应该是两件事,完全可以分开来讲。

管那高氏杀人还是放火,你谭夫人一不是高氏的亲长,二不是高氏的受害人。凭什么死咬着这些事想重进国公府大门?

谭夫人眼下觉得,卢妈妈死得有点太早了。她要是不死,还能跟高氏攀咬上,可她已经死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扯这么半天。沐劭勤也烦了,要是还不能趁着欧阳康创造的这么个好机会快刀斩乱麻,他岂不是连这臭小子也不如?

所以趁着长姐还没发话,沐劭勤径直让人把放妻书送了出去,“谭氏。该说的话我已经说清楚了。你当我负心薄幸也好,忘恩负义也罢,总之我永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妻子。长姐,还请不要再为难我了。”

沐太后看他态度坚决,一时也有些犹豫。想想还要这个弟弟所办的事,便有些不太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了。

谁知谭夫人见势不妙,竟然放下身段,对着蕙娘又哭又拜,神色凄然,“夫人,夫人求求你行行好,就容下我吧。我已经没了亲爹亲娘,兄弟姐妹们又各有家室。就算国公爷体恤,愿意给我些钱财傍身,可我一个无儿无女,年纪又大的妇人还能守得住这些家业吗?是,我是有成冠,可他才几岁?眼下还病得不知死活,长大成人更不知是哪年月的事了。夫人,只要您肯容得下我,便是做个妾室丫头,妾身也是愿意的。或者您就当养只阿猫阿狗,给我们母子俩一个容身之处吧!”

她哭得声噎肠断,偏偏一字一句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后又望向念福道,“夫人,您是有大福气的,连女儿都这么大了,您就只当是给她和儿孙积点福气,就收留了我们吧!”

蕙娘给哭得受不了了。她这人天生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最受不了别人在她面前装可怜。连念福都有些犹豫,要不把谭夫人母子收下,远远的打发到别处去住,反正以老爹对老妈的忠心,相信也翻不起什么浪吧?

见蕙娘大为不忍,半天没有吭声陆滢忽地上前,也在蕙娘面前跪下道,“怜悯之心,人皆有之。就算阿滢只是个外人,也要求求夫人,就收下她们吧。”

蕙娘脸色一顿,似要开口答应,可忽地柴荣上前道,“怜悯之心,确实人皆有之。但这句话旁人可以说,陆姑娘你说出来,却要让人斟酌一二了。”

陆滢心头一凛,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柴荣似笑非笑,不紧不慢的道,“陆姑娘,你在家中是排行第三对吧?敢问一句你家两个姐姐,现在又在何方?”

陆滢顿时脸色变了。

她爹本是陆家长子,可在迎娶正妻之前,前头妾室已经生下二女。在她小时候,因母亲柔弱,父亲暴戾,很是受了不少气。所以就在陆父刚刚过世的百日热孝里,陆滢亲自作主,把她的两个姐姐远远嫁掉了。一个嫁给个五十多岁的富商老头做填房,一个嫁给个穷得揭不开锅的破落户。但这事做得极其隐秘,柴荣因何得知?

得他这一提醒,念福忽地警醒,待回过味来,背上冷汗都快下来了。

谭夫人,绝对留不得!

第312章 皇上表哥

一山不容二虎,尤其是两只母老虎。

相比起谭夫人,念福觉得自家老妈更象是只披着虎皮的大家猫,光有着吓唬人的爪牙,真让她做些阴私之事,算了,也别说做了,蕙娘连想都不会想。

就老妈那几根直肠子,没两下子就能给人摸得清清楚楚,到时候就是给人卖了说不定还得帮人数钱。

回过味来的念福明白柴荣提醒的一番好意了,想想陆滢是什么货色?她提议的能有什么好事?这回真是差点在阴沟里翻船了。

所以念福很坚决的上前跟蕙娘道,“同情人不是一定要把人接回家里来的,想想咱们从前,那样苦的日子都能过,为什么给了她这些钱财东西反而还不能好好过呢?真要是这样,便是她无能,再怪不得旁人。若是还要死赖进咱家,那就是没安好心了。”

蕙娘是直性子,却又不蠢,给女儿这一提醒,她的态度重又坚定起来,跟谭夫人道,“每个家都是一点一滴做起来的,你好歹还有兄弟姐妹,有个儿子傍身,拿着这些钱财又什么过不下去的?唔…你给了她多少东西?”

被问到的沐劭勤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一大一小两个京郊的田庄,若干现银,还有些她和成冠房内的一应古董字画和首饰物品。”

蕙娘听得眼珠子瞪得溜圆,失声惊叫,“这些东西若不是败家子,几辈子都够吃了,她还好意思叫?”

沐劭勤现在也觉得有些多了,当初没想到会找回妻子女儿,否则他才不会对外人这么大方呢!

这回蕙娘再不客气,“说来你的仆人做出这样的事,也难保没有你在后面指使。眼下她是死了。人死为大,我念在你曾冲喜过门,毕竟也有些苦劳。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你若再不知好歹,那我顶多给你们母子几百两银子便打发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谭夫人噎得差点没晕过去,念福还要上前补一句,“机会就这一次,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抓紧时间,我们可没工夫在这儿陪你闲址。”

谭夫人哽了几哽,好歹咽下这口气。咬牙同意了。不过她却要求,要亲自回房收拾东西。

这个可以。但是念福却要管家跟着,一样一样把每样东西都清点记账。最后还要谭夫人签字确认,省得赖账。

蕙娘觉得有些多余。都答应给她了,还写这些干什么?可欧阳康却道,“沐姐儿说的有道理。如果没有一个清晰的账本,回头外人问起来,不就是一笔糊涂账?到时再说咱们克薄了人家。又要怎么解释?”

蕙娘听得一喜,“到底是读书人,懂得就是多。”

可沐劭勤不大高兴,这道理他也知道啊,就是没那小子嘴快而已。再说了。谁跟他是“咱们”?

不管沐劭勤高不高兴,沐太后要跟他讲正经事了。

柴荣识趣的告退,只告诉念福,“你家舅舅舅母还有表姐都答应在我那如意居做一年的工,你放心,包管没人敢欺负他们。另外我还备了份厚礼,恭喜你认祖归宗,回头就让人送来。”

念福复又生出警惕,“礼就不必了,如果你是想拿我舅舅一家威胁我做什么,那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算盘打错了。”

柴荣却是一笑,凑近了她低声道,“那份大礼你一定会喜欢的,要是实在不喜欢,退回来也成。至于你舅舅一家,我纯粹是一番好意。算了,路遥知马力,你迟早会知道我的好心。”

你会有什么好心?念福真是不信。

可柴荣却意味深长的笑笑,也不多说什么,带着高氏走了。

也不知他耍了什么手段,把高氏管教得服服帖帖,半个屁也不敢放一个。

暂且搁下心头不安,念福跟蕙娘去准备年饭了,欧阳康当然把握机会跟上,大拍丈母娘马屁。

那边沐劭勤虽有不甘,奈何长姐还在,拉他进了房道,“这谭氏的事我依了你,但其余两件事,你却要依着哀家。”

解决了谭夫人这个心头大患,沐劭勤心里还是颇为高兴的,“长姐有什么话就只管吩咐。如果是为了粮食的事,您就大可不必担心了。除了留些家用,其余我愿全部捐给朝廷。”

沐太后听得松了口气,那就只剩下一件事了,“劭勤,还有件事,可能有些为难,但请你无论如何要答应长姐。”

沐劭勤虽是高兴,却未忘形,闻言警惕起来,“长姐先说说看,到底是何事?”

“那你先答应长姐。”沐太后耍了个心眼,想先下个套。

可沐劭勤不上当,“长姐先说,我看能不能帮得上。”

“你肯定能帮的,只要答应就行。”

沐劭勤越发不肯上当了,心想你要还想对我妻女如何,我怎么能答应?才想着要不就把这话放出去,却是忽地听到人报,“皇上驾到!”

天!

这回连太后也吓了一跳,待看到那个穿着黄龙袍,满面笑容走进来的皇帝儿子时,太后用力眨了眨眼,甚至用长长的指甲暗掐了自己一把,才确认这是真的。

见到儿子平安归来,没有母亲不高兴的,沐太后是发自内心的热泪盈眶了,“皇上,您…您大安了?”

“安了安了!要不是身子大安了,也不会听说小舅舅寻着舅母表妹,就急急赶来相见了。”高显虽是声若洪钟的笑着,可沐劭勤是眼盲之人,耳朵格外灵敏,所以他还是细心的捕捉到了那份爽朗笑声中的嘶哑之意。

皇上很累,眼下的样子只怕是装出来的。

他能听得出来,沐太后是皇上生母,又怎会不知?再细细打量,她也看出来了。

高显的胡子是刚刚刮过的,澡是匆匆洗过的,头发根里还残存着丝丝水汽,眼窝里还有淡淡的黑。眼白里泛着红血丝,显然累极。可能喝了浓浓参茶,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太后有些心疼了。“皇上虽说是大安了,可还是要保重身子。这人什么时候见不行,非得这个时候来?”

“不来不行啊!”高显再看母后一眼,笑容里多了些别样的意思,瞧得沐太后心头一跳,这是怎么了?

说话之间,下人们已经过去传话,把念福母女都叫来了。不止是她们母女。连施家二老,并施贵姚诗意和欧阳康都过来了。只是没有召见,不敢乱闯,都在外头等着。

毕竟是皇帝。就跟后世的大熊猫差不多,有机会谁不想看一眼真龙天子长什么样?就连旺财,都夹杂在众人脚下,偷偷摸摸蹭了进来。

高显似是兴致极高,也很好说话。“大过年的,让他们都进来吧,朕也要认认亲戚乡邻。”

于是乎,呼啦啦的一堆人全涌出来了。一一介绍过后,高显见过蕙娘母女。很是赞了一番,又特别给施家二老赐了座,态度亲和的问起他们上京之事。

念福还怕姥姥姥爷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却忘了施家二老怎么说也是做了半辈子小生意的,跟人打交道还是有一套。况且年纪大了,人便沉稳,有问有答的说些旅途之事,倒让高显听得十分在意。

只是说起那些天的暴雪成灾,施老爹着实感慨,“…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那厚的地方,简直能埋个大活人下去。便是官道,也辛苦得了不得。好在我们这一路总是遇着贵人,倒是顺顺当当的走过来了。只是看着沿路受灾的百姓,着实心里难受。”

施大娘忍不住插了个嘴,“这还是年下,四处粮食还有多的,能照应得上,等到来年青黄不接,恐怕是要饿死人的。”

太后听着不高兴了,这大过年的说这些干什么?

可高显脸上却多了几分凝重,“那灾情果真如此严重?老人家见多识广,可有什么好法子?”

施家二老为难道,“我们就会磨豆腐,别的本事可实在没有。”

见皇上表哥眼中更添份愁色,念福想想道,“真的没有什么冬天能种的粮食了?我记得有种麦子就是冬天种的。”

沐太后忍不住甩了个白眼,轻咳了一声,“不懂就不要乱说,哪有冬天种的粮食?”

可施老爹不愿见外孙女挨骂,呵呵笑道,“太后勿恼,我这孙女还真没说错。在我们老家那边的北方真有冬天种的麦子,不过那种麦子一般是秋天就要播种下去,眼下这时节倒是赶不上了。”

高显却对念福这话很上心,并举一反三的想到,“老人家你们经的事多,真没什么能在冬天长的粮食?要不蔬菜也行。多一口粮食,总能多一条活路。”

这可把施老爹问住了,只沐劭勤却猛地想起一事,“回陛下,要说如此严冬,别处草木早已凋零,但在西山温泉附近,依旧有不少花树。听那儿的匠人说,因那边的地气暖,所以花木经冬不凋。如果换成粮食,不也一样?”

沐太后听了弟弟的主意,也想显摆下自己的见识,“就算能种,可西山就那么大点的地方,能种多少粮食?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倒是皇上说的种菜倒是可行,眼下大雪,宫中都好些天没见着绿叶子青菜了。”

蕙娘忍不住撇了撇嘴,心说这个大姑姐真是没吃过苦的,老百姓都饿得没饭吃了,她倒好,大冬天还想吃什么绿叶子青菜。象她们这样的穷人家,每年从十月到来年二月就见不着半点绿色的好不好?

可念福忽地击掌,“有了!”

 

第313章 你闺女有人要了

沐太后给念福这一惊一乍的吓一跳,才要斥责,高显却瞧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急着着追问,“你有好主意?”

念福笑道,“皇上,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红薯,也叫地瓜的东西。那东西极好养,不管多贫瘠的土地,只要洒上,有点水就能活。果实有白有红有黄,甜甜的,很饱肚子,长得又快,要是把整个西山都种上,想来这一地的百姓就不愁了。”

高显的眼睛也亮了,“果然有这样的好东西?可你知道哪儿有种?”

这个念福就不知道了,高显顿时满脸失望,又问屋子里的其他人,“你们知道这东西吗?”

摇头。

不过沐太后却有些诧异的看念福一眼,踌躇了半晌,才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道,“这个东西哀家见过。”

高显惊喜了,“母后您怎么知道?”

沐太后再看念福那双酷似某人的眼睛一眼,闷闷的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哀家曾经跟人吃过那种东西,拿火烤了入口倒也香甜。只是,只是…”

她有些说不出口,可念福却直言道,“只是吃多了会放屁?”

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说这样不雅的话?沐太后横她一眼,却是默认了。

能填饱肚子,谁还管它放不放屁的?高显忙道,“母后,那得上哪儿找那个东西?”

沐太后脸上神色有些古怪,似有几分不服气,又有些黯然,“你去宝光寺后山寻寻吧,如果没在战乱中毁损,那里应当会有。”

为什么宝光寺后面会有?高显没空理会这个问题,只把这个任务交给念福了。“朕让你去寻,你可寻得到?”

“只要有,我就认得!”念福答得很有自信。她不仅爱吃红薯,也吃过红薯叶。红薯杆的好吧?那个样子只要不异种,应该寻得出来。而且念福还告诉高显,“皇上,其实我们家破园那里还有个山洞,洞里冬暖夏凉,不仅可以养蘑菇,还能种蕨菜。如果能在周边多寻些山洞。养些这些东西,老百姓也能多一口菜吃了。”

高显目光沉了沉,“如果朕寻到这些山洞,你愿意教人养蘑菇?”

念福很奇怪的回望着他。“为什么不呢?眼下不是受灾了吗?难道谁还指望着那个发财不成?那个太黑心了!哦,对了,其实那个红薯还有别的吃法,如果种得多了,还可以拿来磨成红薯粉。晒干之后,可以放很久也不会坏,到时吃起来也不用怕老是打屁不雅了。”

高显默了默,忽地哈哈大笑,“朕这个表妹的名字真是没取错。念福念福,念念你就有福了。好,你要是帮朕做成这件大事,朕回头封你做郡主!”

念福吓一跳,张大嘴巴不敢接话,沐劭勤先帮她辞谢了,“皇上,以念福的身份,封个县君就足矣,哪里还敢请封郡主?”

倒是沐太后惊喜起来,“皇上,您的意思是——”

高显笑着点了点头,“本来以小舅舅的身份,封个王侯都是理所应当。只是前些年小舅舅以没有立功为由不肯受封,但这回小舅舅一家可是在赈灾之中立下大功,便是封个王侯也不为过了。”

沐太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忽地有些不妙的预感。

只听高显道,“尤其是表妹,虽然小小年纪,但甚有男儿气概,这回在赈灾之中立下大功,朕这个做表哥要是不奖赏一番,只怕有些说不过去。”

念福瞪大眼睛,他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了?他真的知道了?

却听沐太后忽地抢过话道,“皇上,此事哀家也想着要如何褒奖于她,刚刚传过懿旨要加封她为护国福女,入宝光寺修行的。既然皇上要封她为郡主,那就更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