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蕙娘眼睛瞪大了,施家二老眼睛瞪大了,连旺财都不甘示弱的嗷呜叫了一声以示反抗。

沐劭勤只觉胸中一团怒火熊熊而燃,长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就这么不待见这个亲侄女,非逼着她出家不可吗?难道她的颜面就重过亲侄女的终生幸福?

只听高显哈哈一笑,“母后说笑了,朕这表妹还有许多大事要办,哪有空去念经诵佛?行了,今儿年三十,咱们母子也该回家团圆才对,别打扰舅舅一家了,走吧。”

不能走啊!

沐太后急了,“皇上,哀家可是一心为了大梁朝,才宁愿牺牲亲侄女也要她入宝光寺修行的。如果皇上有正经事交她办,她便是出家修行了也一样可以为国效力的。”

高显眼神一眯,脸上虽是笑着,可周遭的空气明显冷了三分,“母后的心意朕很明白,但表妹是小舅舅唯一的嫡女,让她出家,朕可没这么狠心。就算一定要去,也应该是朕的女儿才对,这才显得对菩萨更加恭敬。”

沐太后身形一震,“皇上您!”

“好了母后,朕都已经大安了,这些事您就别再操心了,好好回宫去准备儿孙们前来磕头拜年吧。”高显转身笑道,“明儿大年初一,舅舅也带着一家子来宫里转转吧,老人家也带上。唔…舅母和表妹也没身象样的衣裳,朕回去准备了就让人送来,到时舅舅可不要再推辞了。”

沐劭勤微露喜色,明白皇上这是要赐妻女诰命朝服了,便不再推辞拜谢道,“多谢皇上隆恩!”

高显微微颔首,忽地看向人群后的欧阳康,“你就是苏澄的那个学生吧。”

“是。”相较于众人的喜形于色,欧阳大少的平静无波就显得犹为吸引人的注意。

不过,他能说,他的心情是喜忧参半吗?他家念福入了皇上的眼,他开心。可他家念福要得皇上的封赏,咳咳,他就开心不起来了。一个县君就够让人难以高攀了,再封个郡主。他得上哪儿才能借到那么长的梯子够得着?

所以别看欧阳大少眼下这副模样,全是纠结成的。

不过这少年老成的表情却让高显看得颇为满意,“一会儿到宫门口等着。把你家先生接回去吧。”

呃?欧阳康这才欢喜过来,谢天谢地。自家先生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伏地拜谢后又道,“那能否请太后娘娘也开个恩典?之前太后娘娘将我们家收养的十三个小乞丐召去宫中,今儿过年,可否放他们一起回家团圆?”

沐太后面皮一僵,这事她早不知忘到哪儿去了好吧?这小子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又不是他亲生的,他至于记得这么清楚么?

可高显已经答应了,“朕代母后答应了。过年嘛,给他们多赏些东西,让孩子们也好好的回家过个年!”

“多谢皇上表哥!”这回连念福也忍不住一起喜滋滋的拜谢下去。

终于可以一家团圆了,真好!

皇上走了。太后走了。

欧阳康也该走了,不过走前,他还是抓紧时间,给沐劭勤递上一个最重要的东西,“我家祖母明日原打算带我一起来拜个年。眼下先生既然回来了,只怕到时要一起登门,只不知国公爷何时方便,到时可使人告知一声?”

沐劭勤觉得有些奇怪,你家祖母为何要亲自上我家来拜年?还在大年初一。还要带上你家先生,这是干嘛?

可蕙娘却是明白的,忙忙接了欧阳康手中的帖子,“原来你家老太太也上京城来了么?替我们问个好,你赶紧先去接你先生吧,有什么话咱们回头再说。”

还是丈母娘够意思!沐劭勤看不见,欧阳大少再次施以拜别长辈最隆重的大礼,走了。

回头沐劭勤立即吩咐人将那三千石粮食送往皇宫,就把蕙娘抓一旁问话了,“这小子究竟怎么回事?他家祖母为何要来我家拜年?”

蕙娘嘿嘿一乐,“瞧这意思,你闺女有人要了。”

听她把大意一说,沐劭勤顿时大怒,“我闺女才不要那种女婿!什么镯子,明儿就退回去!”

皇宫。

亲自将太后送进仁寿宫,摒退下人,高显的脸色才冷了下来。

沐太后有些不安,“皇上…”

“母后还知道朕是皇上吗?”高显的语气不善,脸上象是罩了一层寒冰,“朕还以为,自己是捡来的,母后正想着怎么把朕刚刚打下的江山毁了去!”

沐太后大惊失色,“皇上何出此言?自你走后,哀家哪日不是焚香祝祷,祈求你平安归来。你这么说,就不怕伤了哀家的心吗?”

高显怒极,掷地有声的道,“如果朕伤了母后的心,朕愿意道歉。可那些千千万万被母后伤了心,甚至伤了身体发肤的子民们,母后要怎么解释?”

沐太后惊呼一声,“皇上,你,你说的是什么话?”

“难道朕说错了吗?”高显气得头都开始疼了,“朕走之前,告诉母后,是怕后宫有人作乱,影响到前朝不稳。朕是多么的信任母后啊,可母后您都干了些什么呀!

朕已经派人去查验过了,北市那批原该给灾民的粮食足有三千斤啊,全给毁了!这些粮食能救多少人的命,让多少人吃一顿饱饭,母后想过没有?”

沐太后被他骂得又羞又恼,“大不了这批粮食由哀家补上就是!”

高显气结,“母后您是不是觉得不过一点粮食,浪费了也没关系?那要不您跟朕去难民所看看,亲自在那里住几日,体验一下他们的生活,再来跟朕说这话好不好?小舅舅的女儿,替您做了这么大的功德,您不想着怎么回报,还让她出家?母后,这是嫌咱们大梁朝太顺当了,想让我们亡国么?”

第314章 大礼

高显怎么也忘不了自己初回京城时看到的那一幕。

满地灾民中,一个三四岁孩子的小小身影显得格外突出。跟别的孩子哭闹着要东西吃不同,那孩子伸出纤瘦得比麻杆粗不了多少的胳膊送到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老人家跟前,稚气又无邪的说,“奶奶,你吃我吧。我的肉肉是香香的,好吃。”

只这一句,差点让高显这个在血与火中打滚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心疼得落下泪来。

这还是京城哪,他治下的子民,居然就到了要食亲子之肉的地步了吗?赈灾的人在哪儿?官员们都在哪儿?!

根本没办法进宫休息,已经疲倦之极的高显先在京城四周转了一圈。幸好,其他几市的情况虽也不乐观,但都比北市要强。可北市为什么就没人管呢?

高显不糊涂,先不去找官员,随便找个灾民一打听,就说是因为祝姐儿不在,给抓到宫里去了。

可祝姐儿是谁?为什么她一不在,北市聚集的这么多的老弱病残就没人管了?

面对着儿子的质问,沐太后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能说,她是忘了吗?

在把念福抓进宫来之后,她忙着跟她斗气,忙着琢磨要怎么圆回自己的面子,完全忘了北市还有那么多的灾民等着吃饭!

“哀家…哀家不是不想管,只是,只是这粮食也不够了呀…”这样的解释,连沐太后自己都觉得太过苍白无力,忽地又恼道,“朝廷那些官员都是吃白饭的么?怎么哀家不过问,他们都不管的?”

高显听着这话,差点没背过气去,“母后!您若只是我的亲娘倒也罢了。可您是我的母后啊!国君之母,您都带头对那些百姓的死活不管不顾了,下面还有谁敢管?”

沐太后眼神闪烁。到底有几分赧颜,“那哀家。哀家这就派人去赈灾行么?对了,你小舅舅这回收了不少粮食回来,他答应捐的,都跟哀家说好了。”

高显无力的摆了摆手,“这些事就不劳母后操心了,儿子关起门来跟您说这些话,也不是想要教训您。儿子只是想让您知道。您现在不仅是儿子的亲娘,您还是天子的母后啊!一举一动皆关系着朝堂安稳,百姓民生,您往后能不能在做什么事之前。都先想一想会有些什么后果?”

沐太后给儿子说得羞愧不已,无言以对。

高显痛心疾首道,“北市的事我都打听清楚了,母后您知不知道表妹是怎么撑过这些天的?要是没有她,灾民们早就暴动了!可就是这样一个好姑娘。您还要逼着她去出家。您信不信,您真要敢这么做,不出几日,那宝光寺都得给人拆了!您要觉得是我夸张了,尽可以去北市走一走。看一看,看看那里的灾民是怎么盼着祝姐儿回去的!”

真…她真有这么好?沐太后有些不信。

可高显已经没时间跟她解释了,他眼下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甚至都没时间合个眼喘口气,只能拣最重要的跟母亲说清楚,“母后,您不喜欢表妹,也不喜欢舅母,对吧?可她们真的做错了什么了吗?”

沐太后被儿子问得陡然一惊,却见高显望着她摇头苦笑,“撇开她们的身份,她们首先全是大梁百姓。母后,您觉得您身为一国太后,就凭个人的一已喜好便对一个普通的百姓横加刁难,这样的事,真的是一国太后应该做的吗?”

他知道了?那他的父亲呢?他又知道多少?

沐太后心中的震惊甚至胜过方才高显对她的指责,“你…你…”

她连话都说不清楚,开始结结巴巴。

可高显重重叹息一声,“我只知道母后是我的亲娘,其余的,我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是母后,您显然还不明白您这个太后到底是干什么的。所以儿子以为,还是让母后清清静静的想一想比较好。”

沐太后一哽,难道儿子还要处罚她?给她禁足?

只听高显静静道,“母后年纪大了,经不得劳累,今明两日的祭祀大典有皇后陪着朕就够了。这样佳节,我想母后也该思念父皇了,初一朝拜之后,不如就请母后挪驾玉华宫,去给父皇做上九九八十一天的法事吧。”

沐太后闻言,不可置信瘫坐在椅子上了。这样的惩罚,可是比禁足严厉十倍百倍!

祭祀大典,是对家族每个人身份的最大肯定。往年女眷这里,都是由她主持,可是今年要她退位让贤,换上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玉华宫,那是什么地方?那地方虽也在宫中,却是用来祭祀参拜的宫殿。把她关到那里九九八十一天,那别说新年里的所有重大活动她没法插手了,就是宫中的日常事务管理大权只怕也要落入旁人之手!等到三个月后她再出来,这宫中还有谁会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可是高显决绝的背影,显然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一动不动的坐了许久,沐太后才喃喃的迷惘的问,“难道,真的是哀家做错了吗?”

可惜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

那么,她要不要去北市走走看看?

沐太后很犹豫,她想看到儿子说的不是真的,更怕看到儿子说的就是真的。

高显没时间理母后这些小心思,他很忙,忙着新年朝贺,忙着处理积压的政务,最最头疼的,是忙着收拾母后丢下的烂摊子。

不过在这样的百忙之中,有一道圣旨却是一定要发出去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平国公秉性安和,虽贵为皇亲,却素知百姓疾苦,当此国难之际,殚精竭虑,筹措粮食有功,特加封平王。其妻施氏,加封平王妃。其父封正八品给事郎,其母封为八品安人。另有平王嫡长女,聪慧仁厚,乐善好施,于赈灾中立下大功,特封为嘉善郡主。钦此。”

那小太监传完圣旨笑道,“皇上特意让舍人把这道上圣旨写得浅白些,说若是王妃娘娘和老太爷老夫人听不懂,那就是舍人的过错,请问贵人听懂了没?”

再听不懂,真是个傻子了。只是沐劭勤听得女儿封号二字,却有些喜忧参半。

不过施蕙娘却是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听懂了,只是给我爹封那个给事郎是什么官儿啊?他老人家又不识字,怎么当得了官儿?”

小太监笑道,“王妃娘娘且宽心,这给事郎不过是个虚职,不过俸禄却是实打实的。”

哎哟!这回施老爹惊喜了,“我还有俸禄?”

小太监乐呵呵道,“非但您有,老夫人也有一份呢。这里还有给你们的朝服朝冠,明日进宫朝贺,正好用得上。”

他又单拿出一只首饰盒道,“这是皇上专门让司珍局给郡主娘娘送来的时新花样首饰,还说这些只是临时凑数的,现已交待了人给您细细打制,要是郡主娘娘喜欢什么花样,也可带个话去就是。”

打开盒子的时候,念福已经乐得见牙不见眼了,听说还有给她私人订制的,简直是喜上加喜!

皇上表哥真是太给力了,尤其还出手这么大方。瞧这一大盒子珠光宝气,红宝石绿翡翠,蓝水晶粉珍珠…啊呀呀,穷人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花了眼怎么破!

连旺财都兴奋的在旁边摇头摆尾,给它一个玩玩呗。

赶紧的,把家里刚刚包好,已经冻得*的大饺子给那小太监装了满满一食盒,又拿了几道年菜让小太监带回去,“跟皇上说,谢谢他送来的东西,再请他也尝尝咱们家的年夜饭!”

蕙娘嗔女儿一眼,“那应该叫谢主隆恩,还不如你娘!” 喜滋滋把女儿赶开,她又加了两只饺子进去,特别嘱咐小太监道,“回头一定要让皇上吃这两个,我们乡下规矩,新年饺子里要是吃到铜钱是一年都会走大运的。皇上走大运,咱们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记得啊!”

小太监嘿嘿一笑,明白了。

念福再望老妈一眼,忽地恍然,怪不得方才包饺子的时候,老妈单把那几个饺子收起来不给人碰,原来她是在作弊!哼哼,看在是自家老妈的份上,就不去揭穿她了。

小太监拎着饺子走了,破园里欧阳康打发人送的年菜也来了。

专程换了身新衣来送菜钟山笑道,“大少爷说,没了您的指导,菜做得差多了。不过这几样家乡菜,倒是可以请府上尝尝。”

那是老太太带上京的厨子做的,甚有怀安风味,看得施家二老顿时勾起思乡之情。

再指着一篮子奇形怪状,并不好看的饺子,钟山笑道,“这里家里人包的,虽不好看,可已经是大伙儿最好的手艺了,每人一个,请府上也赏脸尝尝。”他偷偷拈起最上面的一只,低笑道,“这是大少爷亲手包的,来时他还不让说。”

是…有些没法说。都长成这副模样了,还能叫饺子么?念福鄙夷的撇了撇嘴,却单把这只饺子藏起来了,准备一会儿煮了自己偷偷吃掉。

才张罗着准备这边的年菜,给那边回礼,柴荣的大礼送到了。

第315章 有家了

“师父!”

当看着蹒跚着步子,走到门前的佝偻老人,念福再也没有想到,柴荣居然会把祝四霖连同卖身契一并送了来。这样的大礼,实在是她无法拒绝的。

再度见着自己的徒弟,祝四霖同样激动得热泪盈眶,不过他没忘了规矩,要先给沐劭勤跪下磕头。

可沐劭勤将他拦住,“不必多礼,师长如父,认真说来,却是我要谢您才对。谢谢您在我还不知情的时候,对我女儿这么好。照顾她,教导她,教她成材。这样的大恩,实在是无以为报。”

祝四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谁能想得到,他教了一个徒弟,居然会是皇亲国戚?还是国公爷,不,现在是王爷家的郡主娘娘!

虽然很激动,可祝四霖又难免忐忑,这样一来,他的手艺还有人继承吗?再收个徒弟不难,可要再收个象念福这样有天份的,上哪儿找去?

似是猜到他的心思,念福上前挽着他道,“师父,这些天忙着赈灾,我都没练刀工了呢。眼下您来了,可要好好监督我练习才行。”

祝四霖浑身一震,“你的意思是,还要跟我学厨?”

“那当然!”念福俏皮的一笑,“我又没出师,不学怎么行?再说了,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学到自己手上的本事那才是一辈子吃饭的家伙。除非师父您不要我了,否则我非赖着您学一辈子不可!”

“念福这话说得对。”施老爹赞同的道,“别看你现在是什么郡主,可多学门手艺吃不了亏。真要小小年纪就成天坐在家里吃喝玩乐,那也实在没什么意思,年轻人还是要有点事做才行。”他转头看向沐劭勤,“阿沐。说真的,我都觉得咱们还可以做点事,否则成天连喝茶倒水都有人伺候了。那还不把人养成废物了?”

沐劭勤以拳抵唇,闷闷笑了。“行,岳父大人您想做什么都行。只有一条,不许太辛苦。”

施大娘笑道,“托你的福,我们这一把年纪都能吃朝廷俸禄了,还有什么好辛苦的?只要你不嫌丢人,回头我们就把那个豆腐摊子再支起来。咱也不对外卖钱。就自己家吃,或是送人都好。我瞧这府上人口可很不少,咱们能省一点也是一点。”

念福忙道,“咱家的招牌豆腐。那可不能白做,我全收了。爹,做了郡主能做生意的么?我北市还好多伙计呢,要是我不干了,他们怎么办?我愿意照章纳税。就让我干下去吧。”

沐劭勤笑得宠溺,“郡主又不是官儿,做些生意无妨的,你要愿意纳税,明儿跟皇上说去。他一定很高兴听到这话。”

念福这才欢喜道,“师父您瞧,我们全家都同意呢,您往后就放心住下,好好教我吧。”

祝四霖这回才是真正放下心了,“好!我一定把毕生所学相授,但愿有一日,你能光耀我们祝氏,不,祝家菜的门楣。”

都一样,都一样。

只可惜,众人的欢乐却无法传递到一个人的身上。念福才去安排了祝四霖的住处,转头就跟他撞上了。

“阿贵,你这是要去哪儿?”

施贵颇为不好意思的看着她,“我就是,就是想出去看看。”他忙忙解释了句,“表姐你放心,我什么都没拿。”

念福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眼珠子一转,知道他想出哪儿了,“你是不是想去看看你爹你娘和你姐姐怎么样了?”

施贵给说中心事,臊了个大红脸,“表姐,我…”

念福忽地冷了脸,“想走就走吧,反正爷爷奶奶被你们一家伤透了心,多你一个也一样!”

看她毫不留情的错身而过,施贵反倒迈不动离开的步子了,心虚的跟在她身后,“表姐,我真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着,如今,如今你们不是已经安顿好了么?还是在这么好的地方,可我娘他们…”

念福转过身,叉着腰问,“施贵,你今年多大了?”

施贵一愣,“十三…过了年就十四了啊。”

念福上下打量着他,“十四也不算小了吧?那有些话就别怪表姐说得不客气了。你是不是看表姐眼下认了爹,日子过得好了,姥姥姥爷有我们照应着,还当了官得了俸禄,所以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去跟你娘过日子了?那我倒想问问你,到底我是姥爷亲孙子,还是你才是亲孙子?合着你们家看我们娘俩日子好过了,就想把姥姥姥爷推给我们,你们当儿孙的就全都撒手不管是不是?”

“不!不是的!”施贵涨得脸通红,急于辩解又不知该如何辩解。

念福快人快语把他打断,“想当初,你娘放火烧了全家,差点害死我和姥姥姥爷。你私下给我藏的钱,我收到了,可你要我感谢你吗?”

提起当日之事,施贵更加羞愧,拼命摇头,“那钱本就是家里的,爹娘不该一点不留的全都带走。可我,我拦不住啊…”

念福道,“我知道你拦不住,也从没怪过你。可是阿贵,你有没有想过,你娘差点杀了我们,而你爹又在那样的情况下,把我们娘儿几个扔下不管,几乎把我们逼上绝路,如果不是我们命大活了下来,眼下你见到的,就是一堆白骨了!”

施贵给她说得心惊肉跳,“表姐…爹,娘,也…也没那么坏的…”

“他们这样还不叫坏,那什么叫坏?”念福毫不客气的逼问道,“如果我现在去你家放一把火,把你爹你娘你姐姐关在里面烧上一回,让他们也尝尝我和姥姥姥爷遭过的罪,我算不算坏?我知道你担心他们过得不好,可他们有穷到没饭吃吗?他们有穷到寒冬腊月,发着高烧还要拼命干活养活全家吗?”

施贵听得脸都有些发白了,只听念福又道,“上京以来,你爹娘姐姐是怎么对我的。全是你亲眼所见,如果现在事情反过来,是我对你爹娘姐姐做这些事。你还能不能原谅我?”

“我…”施贵张着嘴,却被问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念福目光里有了几分伤痛。“表姐知道,你是个好的,可你跟着你爹娘做这些事,就算不是主谋,也是从犯吧?你知不知道,在找到你留下的那个钱袋时,姥姥都哭了。说施家总算还有一个有良心的好孩子。可你现在呢?不管我和我娘有没有能力照顾姥爷姥爷,但你不是他们的亲孙子吗?你爹娘不肯承担照顾二老的责任,你也不愿意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走吧。往后姥姥姥爷就由我和我娘来养老送终。我只当再没有你这个表弟,也让姥姥姥爷当施家就当再没有儿孙!”

看她大步离开,施贵哭了,抹着眼泪小跑跟上,“表姐。你,你别这样说,我…我不走了…”

念福微松了口气,才想安抚他两句,忽地就见施家二老相扶着出来。看着她欣慰的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施老爹上前,眼中含着泪道,”阿贵,不是爷爷奶奶狠心,不待见你爹娘。可你来看看,看看爷爷奶奶身上的伤,看看你表姐头上的疤,她都几乎没了命啊!别怪爷爷说句不中听的话,真要报了官,你爹娘这都是要偿命的罪啊!可你爹娘犯下这样大错,他们有改过吗?没有!才见面的时候,他们是怎么跟我们吵的,你又不是没听见,你觉得真的是爷爷做错了吗?”

施贵哭得更加羞惭了,施大娘上前拉着孙子,泪眼婆娑的道,“你姑姑表姐再好,毕竟也是沐家的人,只有咱们才是姓施的。你爹娘是彻底让咱们寒了心了,难道你也要让爷爷奶奶寒心,将来等我们走了,还要让人戳着我们棺材说我们老两口上辈子造了孽,所以连个披麻带孝的儿孙都没有吗?”

施贵拼命摇着头,哽咽着语不成调,“我来伺候爷爷奶奶…往后,我孝敬您二老…”

看姥姥姥爷把施贵拉回去进行思想再教育了,念福心想日后再让老爹给表弟请个好先生,慢慢的教他读书明白事理,迟早能把他的心思掰正过来。

不说要他做个多有本事的人,能够平平凡凡,做个顶头立户,养家糊口的汉子就已经很好了。

可才一转头,却见着自家老爹了,站在那儿看着她,眸光湿润。

念福忙上前道,“爹,您可别难过,我方才说那些话只是吓唬表弟的,我们其实没那么惨。”

可沐劭勤摸摸她的头,哽咽着道,“爹不是难过,而是高兴。高兴有你这么个懂事的女儿,就算是个闺女,爹也不觉得比人家有儿子的差!”

念福放下心来,重又说笑道,“爹,您和娘都还年轻,难道就不能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出来了?我可不要当独生女,你们要加油哦!”

沐劭勤一下子耳根红了,方才的伤感也给冲得烟消云散,“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胡话?”

“这哪叫胡话?”念福故意睁大眼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是闺女,毕竟是外姓人,您和娘不努力生个弟弟出来怎么行?爹你听我说,只要在饮食上注意些,对生男生女真的是有影响的…”

看老爹被自己说得脸红红的快步跑开,知他必不会再伤感,念福不由得掩嘴偷笑。不过转念一想,却真觉得可以注意下饮食,让老妈争取生个弟弟。这可不是念福重男轻女,实在是这个时代,女人还是有个儿子傍身比较有保证。

只那边沐劭勤回了房间还有些耳根子发烧,这女儿也太可怕了,她不是被死去的娘亲附体了吧?怎么好意思跟自己说这样的话?不过他的心思却被女儿勾得活动起来。

唔…说起来他和蕙娘都不算老,还不到四十,要是努把力,再给沐家开个枝散个叶,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吧?

说真的,错过了女儿的出生成长,到底是沐劭勤毕生憾事。要是有个软软嫩嫩的小娃娃,能一路叫爹的在跟前长大…

蕙娘有些奇怪,“你傻笑什么呢?”

呃…沐劭勤把她拉身旁,悄悄耳语。

蕙娘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这丫头反了天了!”

沐劭勤赶紧把她拽住,“大过年的,不许骂人,更不许打人!”

好吧,蕙娘悻悻消停了。可沐劭勤捏捏她的手,蕙娘的脸又红了,低低嗔道,“你身子还没好呢!再说,我不也没调养好么?等…”

说至最后一句,已经声如蚊蚋,渐不可闻了。

沐劭勤握着妻子羞得一同滚烫起来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又咧嘴开始傻笑。

十五年了,他第一次觉得,新的一年,有了这么多美好的期盼,就算困扰他已久的黑暗都不再是那么可怕的事了。

这便是上天给他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有妻子,有女儿,他又有家了。

第316章 初议亲事

如意居。

大管事不解的问柴荣,“爷,眼下那沐姐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您怎么不留着祝四霖,也好让沐姐儿做个助力,反把他送了回去?就凭她家舅舅几人,又如何能辖制得住她?”

柴荣把手中折扇慢慢打开,笑得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就是在这样时候,才要把人送回去。否则,拿什么讨人家欢心?”

讨…欢心?大管事也算是看着柴荣长大的,听了此话,简直如五雷轰顶。

要说他们家这位爷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讨过别人欢心?尤其是女人。上赶着来讨他欢心还来不及,哪有需要他讨好人家的时候?要不是他清楚的看到眼前之人确实是柴荣,换个人来传话,他都不会相信。

不理会大管事的这些纠结,柴荣摸摸小胡子,又扔下一个重磅炸弹,“你说,我是不是也到了应该娶妻生子的时候了?”

大管事的下巴快掉地下了,半天才回过味来,“爷的意思是…”

柴荣一笑,又收起了手中折扇,“仔细想想,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啊。沐氏女儿,听说可是会亡国的呢!”

平王府的除夕,过得是花好月圆。

而破园的除夕,却因为一人的到来,生生的就跟掉进汤里的老鼠屎似的,把这美好气氛弄得让人恶心之极。

“母亲,您就跟我回去吧。您住在这儿,这让御史瞧见,不是给儿子找事么?”

眼看欧阳锦这时候还只顾着自己的前途,老太太睨他一眼,淡淡道,“哪个御史要参你,你就跟他说。你娘住的不是别人的地方,是拿我大儿媳妇嫁妆换来的地方。她虽早已过世了,到底也是我们欧阳家的人。我受她的孝敬,跟受你的孝敬也是一样的。”

欧阳锦给这绵里藏针的话刺得脸色难看之极。儿子家里不住,去住死去儿媳妇嫁妆租来的地方,这道理是说得过去,可要让别人怎么看他?连死去媳妇的嫁妆都不放过,让他还怎么在官场上立足?

往旁边一瞟,谭氏眼下跟他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只得厚颜上前道。“母亲生气也情有可原,可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又是大年三十的,母亲就是不给我们颜面,也请给孩子们一点颜面。回去吧。”

这还象句话。瞟一眼跪在后面的欧阳庄蕙兰等几兄妹,老太太的脸色总算是和缓了三分,不过她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欧阳锦。

“你们就别劝了,我是不会回去的。你们那里房子又小,我若去了。必定折腾得你们也不安生。就是嘴上不说,时间一长多半心里也要生怨言。我这老婆子上京也不打个招呼,害得你们难做。横竖这破园也算是有我大孙子的一份,他家先生都住得,我这当祖母的也没什么住不得。你们真要怕过意不去。以后每天早晚勤快些来请安侍奉,旁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

嘿!欧阳康给祖母揉捏肩膀的手一顿,差点笑出声来。

再偷瞧欧阳锦的脸色,活跟吞了个苍蝇似的,青中带绿,不觉心中大快。到底还是祖母,收拾人就是厉害!

欧阳家在南市,破园在北市,眼下天寒地冻,晚上来倒还罢了,要是每天一大早还得来请安,那可真是要人半条命了。欧阳锦逍遥快活了大半辈子,眼下要他来受这个罪,真是比什么都狠。

连谭氏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可能挑老太太的理吗?她入门这些年,儿女都快成亲了,没在老太太身边尽过一天孝道,眼下不过是让她每日来请个安,她敢说个不字?

她没吭声,有那蠢的要说话了。